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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十一月,京城的天气越发冷了下来,蒋欣瑶一到这个时节,便如同小猫一样,缩在房里,懒得动弹,整日里不是看书,就是写字,兴致来了偶尔做几针针线。
这日恰巧是侯府曾孙满月,老太太与顾氏,吴氏一早就出了府,往侯府贺礼吃酒。蒋欣瑶则一如继往的推托身子不好,拒了去。
欣瑶自打苏州沈府那年端午游船后,对内宅的交际活动深恶痛绝,凡有帖子,一律称病不出。
老太太等人傍晚时分才人仰马乏的回了府。
顾氏衣裳没换,就往听风轩去,在女儿房里喝了一盏茶,才回了秋水院。
李妈妈待人走后,神神秘秘道:“小姐,好好的,侯府的库房怎么就进了贼?”
欣瑶笑道:“许是侯府金山银山若得旁人眼红罢了,不过是少了几件东西,又不是搬空了去,有何稀奇!”
李妈妈心有戚戚道:“小姐,年根头了,咱们房里的东西可得看紧了,别像侯府一样,遭了贼。”
蒋欣瑶笑得如花一般:“妈妈,我一个月二两例银,一年到头也积不了几两银子,谁来偷我,救济救济我还差不多,我这点家当,贼人看不上!”
主仆两个相视一笑。
欣瑶歪了歪脑袋,心下一动,正色道:“李妈妈,明日一早出府一趟,带个讯给怡园,就说,让十六,萧寒那两厮在瑾珏阁,怡园四周,多派些个兄弟看守,那两处,才是真正的金山银山!”
李妈妈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似又想起什么,正了脸色道:“小姐啊,姑爷好歹也是官场上的人。小姐这称呼上是不是得改一改,别那厮那厮的叫,倒显得咱们府里没了规矩。”
蒋欣瑶幽幽的看了李妈妈一眼。
“妈妈,我与他定婚也没多久。妈妈的胳膊肘怎么就往外拐了呢?”
李妈妈一头黑线,忙道:“不是妈妈的胳膊肘往外拐,好歹也是小姐的救命恩人,而且咱们姑爷”
“妈妈!”蒋欣瑶出声打断,一听救命恩人这四字,蒋欣瑶心里便有些不大舒服。
“别姑爷,姑爷的叫,我这还没嫁过去呢。”
“好,好,好。不叫,不叫,叫萧公子总行了吧。我说小姐,往日小姐对着谁都是一副好脾性,怎么到了姑爷萧公子这里便脾性大了呢。”
蒋欣瑶冷哼一声。朝里翻了个身,幽幽的吐出了三个字:“我恨嫁!”
十一月十六,京城文武百官休沐一日,凡三品以上,均入宫筳席。
蒋宏生不过是个小小的四品,尚没有资格觐见皇帝,遂一大早就把二个儿子叫进书房。校考文章!
这日阳光甚好,欣瑶穿得严严实实,带着几个大丫鬟,往园子里散步。
中午,欣瑶胃口大开,吃了整整两碗饭。睡过午觉,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任谁不得打扰。
这日李妈妈一天没在府里,据说一早就被二太太支出府当差去了。
傍晚,老太太为了显示普天同庆的意思。在归云堂置了席面,一家老小在一块吃个团圆饭。
只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有归云堂的小丫头来报,说侯府的人候在外头,有急事求见老太太。
老太太今日兴致颇高,喝了两杯水酒,脸色潮红,与蒋宏生商议了两句,便把人请进来回话。
来人低头着进了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便泣道:“老太太,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侯爷侯爷他被下了大狱了!”
只听得一声翠响,甜白瓷的酒盅应声而碎。
钱嬷嬷一声惊呼,蒋宏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扶住了直往后仰的老太太,高呼道:“老太太,老太太!快请大夫!”
片刻间,归云堂里乱作一团,哭声四起。
欣瑶见状,朝母亲点了点头,拉着昊哥儿悄无声息的出了院门。
走到半路,蒋欣瑶终是忍不住回过头看一眼,长长的吁了口气。
昊哥儿不明就里,问道:“姐姐,为什么叹气,是老太太生病了吗?”
欣瑶摸了摸弟弟的脑袋,道:“老太太生病了,弟弟这些日子要听话,父亲母亲会很忙,弟弟有什么事,先来找姐姐。”
昊哥儿高兴道:“太好了,我就喜欢跟姐姐玩!”
欣瑶弯下腰,弹了弹昊哥儿的额头,嗔道:“从明儿开始,我与弟弟玩识字游戏,谁识字多,就有奖励,弟弟敢不敢跟姐姐比一比啊?”
昊哥儿小嘴一撇,不屑道:“哼,有何不敢?谁输了,谁就是小狗。”
怡园正厅内,烛火通明,上首坐着一锦衣男子,正是当今二皇子,靖王燕淙元。下首一排溜,依次站着燕十六,徐宏远,杜天翔,萧寒。
四人不约而同的垂着脑袋,脸上均有惧色。
燕淙元面色冷峻,脸色变了几变,重重的将茶盏搁在茶几上道:“说吧,这事,谁干的?”
下首四人,你看我,我瞅你,均默不作声。
燕淙元见状,不怒反笑。
“杜天翔,怡红院的那个叫什么的,听说你花了不少银子;萧寒,安南侯府是你未来岳父的舅家,受不受牵连还真不好说;燕浣年,父皇说你府里就一个施皇妃,太单薄了些,说要再赏几个美人给你;徐宏远,你也不小了,也该成亲了,你叫我一声二哥,你的婚姻大事,我少不得多操心些!”
四人听得浑身一颤,冷汗直冒,不由自主的把眼睛看向那燕十六。
蒋十六心中哀呼一声,心里骂了声娘。
只见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道:“二哥,这事,是我的主意,你要打要骂,只管冲我来,跟他们三个都没关系!”
杜天翔眼波微转,暗中朝萧寒比划了个手势。
萧寒偷偷一挑眉,算是回应。
燕淙元神色清洌。冲着燕十六淡淡一笑。
“十六,你有几斤几两,做哥哥的会不知道?行了,都直说了吧!”
燕十六拒不作声。只用眼角去瞄徐宏远。
杜天翔与萧寒不约而同的各自嘴角抽抽,不敢吱声。
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燕浣元也不急,一边品茶,一边把四人暗下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身上的寒意一分分外泄。
徐宏远心知今日瞒不过去,咬了咬牙上前道:“二哥,这事因我而起。”
“噢?”
一声噢,让徐宏远绽出几分心惊。
他深吸一口气道:“二哥是知道的,我徐家家破人亡,父亲。母亲都因安南侯府早逝,我与安南侯府的血海深仇不是一日两日了,所以才设了此计!”
燕淙元转了转手上的板指,笑得很是诡异。
“阿远啊,听说蒋府四小姐的奶妈。常常到怡园去!”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得下首四人心神为之一颤,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把这事圆过去。
徐宏远挣扎了半响,只得如实道:“二哥,事情是这样的。我徐家几世玉人,到我祖父这一代,尤喜古玉。也收藏了不少好东西。其中有一块白玉双虎首珩,做工精细,镂雕精湛,年代久远,两只玉虎栩栩如生,不似凡品。当年徐家遭难。这些古玉都收在我父亲那里,我父亲临终前托孙女蒋欣瑶保管。
蒋欣瑶从小在我父亲身边长大,祖孙俩情份非比寻常。后父亲过逝,才接回蒋府。我二哥也就是蒋宏生,娶妻顾氏。纳妾周氏,这周氏正是安南侯府隔了房的亲戚,与蒋家老太太以姑侄相称。周氏仗着老太太宠溺,仗着安南侯府为靠山,几次三番想至我二哥的正室顾氏于死地,我那侄女便受了无妄之灾。
上回萧寒与欣瑶坠落山涧一事,正是周氏的母亲许氏与蒋府三小姐里应外合,请了江湖中人,想至欣瑶于死地,幸好被萧寒救起,这才抢回了一条命,至今还未痊愈。”
燕淙元想着自己后院的那几个,不由感叹道:“内宅阴私,正如朝堂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徐宏远道:“正是如此。欣瑶遭此大难,便设下此计,只这计要不要把安南侯府牵扯进去,欣瑶让我自个选择!”
燕淙元冷笑道:“你自然不肯错过这个好机会!”
徐宏元微微抬头,毫不掩饰道:“正是如此。”
燕淙元道:“周家的金铺是你们找人劫的?”
“正是,在此之前,我们还讹了她五万两银子,许氏一下子被掏空了,目的是为了把周家两个儿子逼到庄子上去。”
燕淙元道:“那户农家是你们买通的?”
徐宏远摇摇头:“没有买通,挖沟渠是我们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引着刘家人往这事上靠!”
燕淙元又道:“你怎么知道周家两兄弟与周栋梁交好?”
“十六找人打探的。”
“这么说来,这三人吞了这匣子宝贝,也是你们计划好的。”
“是的,周家如今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周栋梁是个好色的,早就在外头打了饥荒。这么一大匣子宝贝,谁见了不心动?周氏兄弟向来胆小,这事若不找个大靠山顶着,他们也不敢动手!就这样把安南侯府牵扯进来了!”
“你们怎么料到周栋梁一定会拿白玉双虎首珩。”
徐宏远咽了咽口水,踌躇着要不要说。
萧寒趁机轻咳一声,把头偏了过去。
燕淙元见状,脸上寒意更甚。
“小寒,什么时候也学会跟二哥打哑谜了?”
意味深长的话,使得萧寒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