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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姑娘来了,林当家的就不是孤军作战了,说不定,事情就有转机了。
她总会带来惊喜的,不是吗?
死灰复燃,众人的眼里,再次散发出了希翼的光。
面对如此强烈的期许目光,田蜜并没有怯场,她越众而过,一直走到林微雅面前才止住脚步,对他点点头。
林微雅紧握的手一松,沉寂如死水的面容微微一动,瞬间冰雪消融,青光乍泄,他的声音,清扬而恬淡,就一句:“你来了。”
田蜜点点头,澄澈的眸子里有几分深切的笑意,却是道:“我来开道来了。”
说罢,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她侧身,退居一旁,目光向大门看去。
众人随之看去。
只见随她而来的众人整齐划一的分作两旁,露出中间丈宽的路段,站好之后,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外面。
见此动作,外面的人下意识的让开,一层又一层,直到最后几人将路彻底让出来。
人群尽头,也是一群人,一群老人,须发皆白,体型单薄,仿佛日落则消,风吹即倒。
可是,若是注意到他们手中紧握的医箱,以及他们通透而豁达的眼神,便会觉得,他们虽则迟暮,但精神未散,仍旧面有容光。
“是,老医师”众人无不哑然,震惊无比的看着打头那人,接着喃喃道:“老医师已隐退多年,此次。竟然出山了。”
“田姑娘,竟然请动老医师出山了。”半张着嘴,众人将惊讶及疑惑的目光,转向田蜜。
田蜜却未出声,她转头,清楚地看到林微雅脸上的动容,他清亮的眼中有盈光闪动,唇边的笑容里却有几分无奈与自责,快走几步,迎上前去。
田蜜刻意落后一步。紧随其后。向那老者走去,边走,边坦然摇头道:“老先生并非是小女请来的。”
医师们,是听到了林家的召集令。相约而来的。他们不过是路上偶遇罢了。
不是田姑娘请来?那是。他们自己要来的吗?
想到这个可能,看着一众老大夫,以及打头那个坐在轮椅上垂垂老矣的老人。莫名的,众人鼻尖有些酸涩。
打头那人,较其他人更为苍老,白须白眉,脸上皱纹深深,只是那目光平和宽厚,虽则年老体衰,双腿不太听使唤,却十分安然地端坐在轮椅上。
至他面前,林微雅神色已缓和下来,他深深鞠了一躬,在老者欣慰的眼神中,走到他身后,匀力推动着轮椅,向堂中走去。
路过门边进退两难的医者时,老医师抬起了枯槁的手,林微雅适时顿住,但听一声苍老的叹息落在大堂中,他道:“难为你们了。”
不是嘲讽,而是最深的理解与包容。
医者们嘴唇动了动,却终是抿紧着,深深的垂下了头。
见老医师不再开口,林微雅起步,推着他,一直走到悬挂着‘悬壶济世’几个大字的牌匾下,方停下来。
老人家坐在轮椅里,浑浊而通透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中众人,最后,他费力的仰起头,林微雅想帮他调换位置,却被他抬手拒绝了,他的下颚,近乎成直线拉伸,脸平平向上,目光执着的看着那块牌匾。
见它安在,他方放心回首。
“医者仁心,以医技普济众生,世人称之,固有悬壶济世之说。”老医师缓缓将这四字来历道明,放眼望去,堂中众人,百态具生。
堂外之人点头受教,深以为然;堂内愿意出城之人听得专注,目有盈光;而堂内主张留守之人,将头垂得低低的,低到了尘埃里。
老医师见此,摇头一叹,手中拐杖驻地,大声道:“抬起头来!”
被吓得哆嗦一下,咬紧嘴唇,怯弱抬头,先前还理直气壮的众人,在这位前辈面前,连腰都直不起来。
只是,他们抬起头来,看到的,却不是老医师责备的目光,而是感同身受的宽容。
老医师缓缓叹了口气,不看他们,而是对着林微雅道:“他们想留,那就让他们留吧,他们说的没错,他们还年轻,有一身的牵挂,与未来漫长的岁月。”
意外,留守的医者意外的看向老医师,意外过后,却是无言的感动,盈光闪烁的双眼落在老者身上,那眼里,竟有几分孩童般的委屈。
如他们一样意外的,还有堂里堂外的众人,他们愕然地看着德高望重的老人,甚至连林微雅,都有些措手不及,他喉结动了动,不知该如何答复,眉微蹙,张口欲言,袖口却被人轻轻拉了拉。
阻止他的人,是田蜜,林微雅见她摇头,便也闭口不言。
老医师对田蜜和蔼一笑,田蜜唇角微微抿开,也对他点头致笑。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那群被‘赦免’的人,她只是专注的看着老者,澄透的眸子里,一直是尊敬与动容。
老大夫们是为了什么来这里,她很清楚,所以她喝令那些退缩者留下,却又不开口说话。她不发言,不是她无法可说,而是因为这不是她的专长。
既不是她的专长,那就不必过多插足,她需要做的,就是退后一步,居于幕后,让有这项技能的人,去解决他们才能解决的事情。
三百六十行,各有各职,各行其事,谁都能帮上忙,只分主力与辅力。
这一次,她要成为最坚强的辅助之力。
田蜜悄悄握了握拳头,目光愈发坚韧,而众人看着她这一番举动,却是一脸的诧异与迷惑。
而更让他们意外的是,老医师释放了留守的人还不够。他竟看向愿意奔赴城外的那群医者,平和的道:“年轻的人,留下来吧。”
此言一出,众人愕然,那群人中,年长者不解其意,年轻人不知何故。
当即,就有年轻的医者站出来,凝眉看向老医师,年轻的脸庞上是坚毅的神情。坚定有力的道:“前辈。我们不怕死!”
“对!前辈,死亦何欢,死亦何惧,只要死得有价值。我们生死无畏!”年轻的医者齐齐站在他身后。毅然决然。
而老医师欣慰的点点头。说道:“后生可畏,你们啊,真是很难得。”
见他认同。年轻医者对视一眼,再想开口,却被他下一句话,定在了原处。
“正是因为你们如此难得,如此珍贵,我才希望你们留下。”老医师示意林微雅将他推到他们面前,他看着眼前这群不解其意的孩子,眉目平和的到:“人生一世,有如草木一春,你们这个年龄,正是那草木生命力最旺盛之时,绿意蛊然。”
“你们应该继续茁壮成长。”老医师此言罢,抬手让林微雅推着他,回到牌匾下,向面向堂外众人。
堂外的众人,见他不止答应留守之人留守,更让本就稀缺的愿意出城之人留下一部分,那眼中,星芒暗淡,光景惨淡,甚至,隐隐的,还有股恨意。
而此时,老医师却出一只伸手,搭在林微雅的手上,另一只手将拐杖靠在一旁,握紧轮椅扶手,颤颤巍巍,却又无比坚定的站起身来。
站起来后,他拒绝老伙伴们的搀扶,挣脱林微雅扶着他的手,一手杵着拐杖,另一手负后,挺起腰来,将身板打到最直。
只是坐与站一个姿势的差别,但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老医师的气场,一瞬间,全然打开了。
万民匾下,老医师孑然而立,他收起了那从来慈祥和蔼的笑容,肃穆看向大堂内外的人,用苍老但威严的声音,义不容辞的道:“留下年轻人,留下希望,让我们这群老家伙去吧,毕竟,他们都还太年轻了,没有充足的学识,也没有丰富的经验,如此,根本没有与瘟神抗争的能力。”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老伙伴们,拐杖一杵,大声问道:“伙计们,眼睛还能看清吗?手还能动吗?脑袋还能用吗?能就大声告诉我,我们也要让这群年轻人看看,我们人虽老,心不老,时时刻刻,都未忘记本职,每时每刻,只要有病患,我们都能行动!”
毫不犹豫,一众平常老成持重的老大夫们,此刻容光焕发,跟二十岁的小年轻似得,手中药箱一举,大声应道:“能!”
“好!那就让年轻人留下,带上药箱,我们现在就走。”老医师说着,杵着拐杖,还真是蹭蹭就走。
而那群老大夫也没有半点磨蹭,夹起医箱,拥簇着老医师就走。
如此神速,差点让众人反应不过来,堂中众人来不及深思,无论是选择留守的还是出城的,均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硬是拉着他们的衣摆,仰着脸,急切哀求道:“前辈万万不可,使不得啊!若是让老人家去冒险,我们年轻人独享太平,这只怕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便是将来下了九泉,祖宗也不会相认啊!”“前辈,我们错了,我们去,我们愿意去城外,只求你们三思,千万不可冲动,你们若是有个闪失,叫我们如何交代?”
他们的劝慰,不止没让老大夫们打消念头,反倒惹怒了他们,只见老医师怒目圆撑,瞪着他们,数落道:“你们一个个的,是说我们人老了,不中用了是吗?”
不等众人辩解,他哼然一声,昂首道:“老了,老了又如何?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
众人怔楞,看着壮志勃勃的老人,一时间,竟是无言。
老医师一甩袖袍,苍老的脸上,一片倔强,不服气地吟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