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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众人迟疑了下,互相低声交换着意见,一时半会儿,还达不成共识。
田蜜也不催,安静坐在原处,轻压了口热茶,放下后,看向优哉游哉坐在那里的几人,笑问道:“怎么,大家是已经有主意了吗?”
这老神在在的坐在原地不动的几人,正是林微雅、严明、张老板与袁华。
几人相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共识。
“我们需要有什么主意吗?”林微雅今日一袭暗云纹云锦,剪裁得体,款式简洁,这样毫无复赘的服饰,反倒更称得他身姿修长,金贵无比。
他唇边带笑,双眸明亮水润,见田蜜闻言瞪眼,还很明快的对她眨了眨眼睛,笑道:“你有不就得了。”
严明对她举了举茶杯,不在意地赞同道:“是啊,这种事情,你拿主意就对了。”
袁华与张老板皆点头,一个安然的坐在那里,浓眉低垂,不知道在沉思什么,一个睁着双眼睛,不停打量场中众人。
众人三五成群,在熟识的小团体中初步达成共识后,均回到自己的位置,等所有人的声音都停下来后,才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当先站起身的,是位衣着富贵的商人,此人一点不怕生,抬头挺胸,自在侃谈,朗声道:“在下以为,既然是捐出去银钱的,就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因此,这银钱,应当交给当初那些病患。是分摊还是如何。让他们自行决定。”
覆水难收。从没有给了别人的,还要要回来的道理。他们又不差这点钱,如何丢得起这个人?
此言一落,场中众人均点头,独高苑那方传来反对声,高苑忙站起来,诚惶诚恐的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能蒙这笔银钱治病。已是万幸,如今病已治好,若是还收这善款,岂不是太贪得无厌?这要遭天谴的。”
众人又点头,此言有理。
能得善款治病已是万幸,如今病已经治好,他们有手有脚可自行谋生,还有什么理由再要别人的捐助?
见众人犯了难,高苑不由继续道:“我们这边,商量的结果是——将这笔善款。留给那些需要的人。”
这就有人要问了:“那什么人又需要呢?佛门寺庙?城中乞丐?逃荒流民?还是普通老百姓?依我看,没什么人不需要银子。八千两虽然不少,却也帮不了这么多人。”
诚然如此,众人连连点头,苦恼不已,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就让人难以决断了。
习惯性地,众人将目光移向主位,同时问道:“田姑娘以为呢?”
在面对这些多求解的目光的同时,田蜜也感觉到了来自身旁那红果果的眼刀。
她转过头去,果然见卢东阳脸色铁青,看她的目光真是恨不得吃了她。
也是,卢东阳作为府伊,乃是这德庄最高的执行长官,如今他亲自来监督——说是从旁监督,但谁都知道,他才是最后拍板的那个人。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众人问的竟然不是他的意见,而是一个小姑娘,虽然说者无意,但他着实气得不轻,深感颜面大失。
规矩还是要要的,田蜜生生将话题引过去,谦逊问道:“府伊大人如何看?”
卢东阳可不会领这个情,反倒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他堂堂府伊,何时需要别人来揭示存在感了?
不愿接她的话,他把皮球提走,温声问卢碧茜:“碧茜有何见解?”
卢碧茜起身,缓缓对众人福了福,众人点头还礼,足见重视。
“这银子,既然不能收回,也不能再给原来的人,那么,眼下就只有用于他处了。”卢碧茜简单的对前面的发言做了个总结,而后面向众人,落落大方的道:“即是善款,自然要用来做善事,方才,也有人提到了许多捐助对象,但因银子有限,不可能全都顾忌到。所以,我们可以只选一样来做,务求做好。”
见无人反对,她顿了顿,又缓声继续道:“诸位心中,必然都有自己怜悯的对象,碧茜不知大家的想法,但想说说自己的——无论是僧人、乞丐、流民,还是普通老百姓,都是有手有脚,能自行劳动之人,既然能靠自己过活,又何须接受的他人的帮助?平白得来的,通常都不会珍惜,反而会助涨挥霍之能,害人害己。”
“小姐高见,诚然如此啊。”
“确实如此,弄不好,这助人反倒成了害人。”
“是啊,大家赚钱都难,能拿出来捐助,更是不易,谁都想自己的血汗挥洒得值,若是这样,那该多心寒?”
卢碧茜一席条理清晰、不急不缓的话,得到了一致赞同,就连田蜜几人,也是一脸含笑点头,卢东阳就更是骄傲了。
看,那个一身华贵长裙,气度从容,受众人尊崇的女子,是他的女儿,是他卢东阳的骨血!这高贵的仪态,从容的姿态,哪是山野丫头可比的?
他一抖绣袍,骄傲的抬起头来,专注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卢碧茜看着眼前熟悉的目光,心中多日来微妙的郁结,渐渐淡下,舒畅了许多,她唇角含着适度的笑容,柔声道:“所以,碧茜认为,最有资格的接受大家帮助的,是孤儿。”
她笑容宽和,声音柔软,轻声道:“孩子,是这世上最纯真最无辜的人,他们没有能力养活自己,只能依靠别人,若是能遇到个好人,这一生自是顺畅无忧,可若是落入泥泞,只怕会惹出更多灾祸。所以帮助他们,碧茜认为是最应该的。”
说完,她再次福身一礼。
“好!”卢东阳一点不避嫌的大声称赞,带头重重的鼓起了掌。众人自不能落后。纷纷鼓掌。
一时之间。楼内掌声雷动,喝彩声中,卢碧茜安然落座。
掌声方收,一片寂静中,卢东阳掀了掀眼皮子,瞟田蜜一眼,平缓的声音中,是惯常的傲然。“田姑娘以为呢?碧茜说的可对?”
都得到大家一致认同了,谁能说不对?所以他的言下之意是,既然对,那就乖乖的、立刻的照办吧。
袁华微微皱了皱眉,担忧地看向田蜜。
田蜜看他那认真地神情,不知为何,会有点想笑,没见林微雅几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吗?原以为他已经完全磨砺出来了,原来还是有当初那股傻乎劲儿。
卢东阳见到她脸上那熟悉的、可恶的轻松笑意,心头一凛。忽觉不妙。
这不妙的感觉刚滑过,下一秒。就听那道清脆的声音,干干净净的道:“碧茜小姐所言,字字句句皆准,自是极妙。”
出乎卢东阳的意料,她大力赞赏了卢碧茜一番,可还不等他高兴,就见她笑容不改,来了个大转折,突然把话题扯向了一个不知名的方向。
“人常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所以,小孩该助,但小女以为,事有轻重缓急,目前此事可缓,另有一事,却刻不容缓。”
见众人露出探究的表情,她微微一笑,道:“今年天有异常,不是酷夏就是洪涝,庄稼少有收成,又有沉重赋税加身,只怕老百姓连明年的种子都成问题。所以,小女更倾向于购种。毕竟人生在世,也就吃喝二字,可见这吃,有多重要。”
今年的收成,在座诸人心中都有数,有些田产多的,更是成了一块心病,此刻被这一提,都提到了心坎里,连卢东阳脸色都低沉下来——没有收成,他难以收税,难以向上交代啊!关于治下政绩,他不愁不行,偏偏他一筹莫展,连智囊薄云浮都束手无策。
不似听到救助孤儿时的触动,这一次,众人是切身感受后的沉默。
便是在这一片沉默中,林微雅清声笑问道:“姑娘可知德庄有多少田地?又需要多少纹银?”
“八千两肯定不够。”田蜜镇定的接到,而后,双目平扫过众人,定定道:“这也正是我想说的第二件事。”
众人纷纷看向她,没一个人出声打扰,都期待着,等待着,渴望她能再带给他们惊喜。
“人们总说上善若水,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是若水,而不是若其他的。”说到这里,田蜜抿了抿嘴,秀气的眉头皱起来,似在模仿当初的样子,像个苦恼的孩子。
众人莞尔,她亦莞尔一笑,接着道:“后来有一次和朋友聚会,在酒楼看到一个喝醉的人,醉后兴致高涨,举杯吟诗: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朋友当时低声在我耳边说:这人怕是心仪的姑娘嫁人了,可惜新郎不是他。”
众人噗嗤一笑,她也忍俊不禁,而后道:“我当时也像这样,噗嗤笑了,后来想起来,却突然将这两件事连在一起了——为什么总说上善若水?因为水源远流长,山石不能阻,刀剑不能断,宽和,包容,却柔韧无比,只要不枯竭,就永远利于万物。所以,做善事也当如此,不是一时的兴起,而是持久的坚持,如此,凝小恩为大爱,聚少成多,终成江海。”
“持久的坚持?”
“凝小恩为大爱。”
“聚少成多,终成江河。”
众人思索着默念,袁华却睁着异常明亮的眼睛,定定看着那姑娘,出声道:“那姑娘的意思是?”
“我希望,能成立慈善机构。”田蜜看向认真考虑中的众人,详说道:“慈善机构与作坊不同,它是非盈利性质,目的在于聚集各方资源,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