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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蜜到家时,田川已归,谭氏也已经起床,正在厨房做饭。
今日不同往常,饭桌上一片沉闷,闻不到一丝欢笑声,每个人都低头吃自己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吃饱了,娘,宣大哥,你们慢吃。”田川将饭碗一推,低着头,状似自然地遮过略带淤青的俊秀脸庞,几步走回房里。
他的碗里,还剩下大半碗饭,若在平时,那是连一粒米都不留的。
谭氏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他近段时间的寡言少语,再见那瘦弱的双肩微弯,背部拱起来,小小年纪,竟有几分萧索之意,她心中滋味莫名。
“吃吧。”她勉强一笑,避过女儿探来的目光,低头一下一下地抬起筷子。
漫长的晚饭结束,谭氏进去厨房洗刷碗筷,田蜜打了会儿下手后,回到堂屋,见乔宣还坐在那里,便也回到自己的位置,单手撑着脑袋,歪着身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啊?田蜜在心里叹了口气。
忽而,一阵轻笑声打破她手下杂乱的节拍,有人含笑道:“嘴巴嘟那么高,不开心啊?”
明知故问。田蜜瞅了他一眼,不予回答。
乔宣也不恼,他伸出手,将一个东西送到她眼前,浅浅一笑,轻声道:“喏,这个,给你。”
田蜜一眼望之,缓缓坐直了身子,眼睛瞪大,琥珀般的眸子里满是好奇,探究地看向面前那只干净修长的大手。
一枚小巧精致的糖果躺在他宽大的掌心里,是个小人儿的形状,小人儿白净粉嫩,精致无暇,正大大地咧着嘴巴,特喜庆地笑着,那笑容像会感染似得,让人忍不住跟着它咧嘴。
“这个,可以吃吗?”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短小的手指,隔空指指糖人,她明亮的大眼睛异常专注,如获珍宝般从他手里接过,捧在眼前仔细研究着,最后得出结论:“这个,不能吃吧。”
是得有多‘穷凶极饿’,才会舍得吃这么可爱的小人儿啊?
“不吃的话,会化的。”乔宣见她稀罕得不得了的小模样,突然很想伸手摸摸她那颗乌溜溜的小脑袋,好悬忍住,他紧了紧手指,微微一笑,道:“尝尝,嘴里甜了,心里就不苦了。”
田蜜听罢,竟立马就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在乔宣措不及防的眼神中,一口咬掉了小人儿半截身子,两口就全噻嘴巴里了,吃的腮帮子鼓鼓的。
吃完后,一抬头,瞧见乔宣愕然的神情,她顿时咧开嘴,给了个特喜庆的笑,从动作到神态,都十足地相似,就好像,那个糖人儿已经和她融为了一体。
乔宣莞尔。
田蜜就撑起身子,两三步跑了出去。
她钻进厨房,见谭氏背对着她,正在摆放碗筷。她踮着脚悄悄靠过去,一下子搂住谭氏的纤细的腰身,探了个脑袋过去,讨好地对谭氏笑。
“你这丫头。”谭氏吓了一跳,见是她后,轻轻敲了敲她额头,舍不得嗔怪,只满脸宠爱道:“厨房脏,快出去。”
“哪里脏了?娘亲收拾得比一般人家正房都干净。”田蜜倒不仅仅是在吹捧,谭氏做事一向细致认真,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放好,在哪里拿就放回哪里去,所以别看这地方小,却杂而不乱,整洁干净。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谭氏笑着道:“赖着娘不走,可是有什么事啊?”
“娘你真聪明。”田蜜说着,松开谭氏,将腰间的荷包取下来。
除去该还给乔宣的那二两银子后,她把自己今天挣的铜钱统统拿出来,双手捧到谭氏面前,笑眯着眼,一副坐等夸奖的模样。
谭氏看着那满满的一大捧铜钱,愣了片刻后,脸上的表情很快转为惊愕,竟完全没有半分欢喜的意味。
她脸上原有的笑容渐渐收起来,审视着田蜜,低声问:“你这是,哪里来的?”
谭氏本就生得欺霜赛雪,她脸拉下来时,更是如雪一般的白,白得完全没有一丝血色,再加上空洞严厉的眼神,无端有些渗人。
田蜜见此,虽不知为何,心中却感到了不妥。她有些不安地收敛了欢快的神色,避开跟她娘的正面碰撞,低垂着头,小声地道:“我自己,挣得跟人斗算,挣得”
“你去跟人斗算了?”谭氏脸色苍白,声音低低的,一字一句,仿若用一根极细的丝线穿着,随时都可能断裂。她再度细问:“怎么个斗法?是当着众人的面,跟一大群人比吗?最后,你还争赢了?”
田蜜本没觉得这有何不妥,可当面临谭氏这样的质问时,她却有种站不稳脚跟的感觉,仿佛她做了天大的错事,让她娘对她失望透顶了。
一时之间,她嗫嚅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沉默,谭氏有气无力的声音却还在继续,她固执地要求个答案“娘问你,到底是也不是?!”
“是”田蜜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谭氏颤抖的手直端端地指向堂屋,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低声喝道:“出去!跪到祖宗面前给我反思去!”
“娘”田蜜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抬头想辩驳一二,却在看到谭氏那难堪透顶的脸色时,忍了下去。
手里的铜钱,一时有千斤重,她收拢在怀里,慢慢往外挪。
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谭氏躬着纤弱的身子,双手撑着水缸边缘,艰难地喘着气,喘气声一声更比一声粗,让人甚至怀疑,下一声,会不会忽然就断了。
田蜜没敢再靠近,怕再刺激到她娘,便低了头,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地往堂屋走去。
堂屋北墙上立着神龛,谭氏每天三炷香供奉着,日子再难也不曾落下。
田蜜便在庄严的神像下跪地,她抬头看着神明仿若洞察一切的眼睛,依然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便突生出几分委屈。
乔宣一直坐在原处,见女孩儿神游般晃过他,直愣愣地跪在地上,跪也跪不板正,躬着背,拉拢着肩膀,跟个失魂落魄的小老头似得。
这个女孩儿,你说她傻,她却有那么些闻所未闻的学识傍身,可你若想给她冠以聪慧之名,却又发现她甚至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如此矛盾又如此协调,着实有些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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