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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张余整军出发,荣逸轩的定罪判决也跟着下来:荣亲王荣逸轩谋逆弑君之罪证据确凿、罪大恶极,于三日后押赴朱雀门外斩首示众,皇上仁慈、念其手足之情,遂改为毒酒执行。荣王爷大逆不道,死后不得入皇陵,只许按早夭皇子礼葬。因郡主失踪,荣王府上下仅留郡主侍婢充役,其余杂役、守卫、奴仆一干人等均判绞刑,荣王府除郡主别院外尽数查抄封禁。
虽知荣逸轩必死无疑,可判决一下、有罪臣民先荣王府众人被枭首于朱雀门外,还是让京城人心惶惶,只盼着荣王爷一死天颐能重归太平。
若芸不紧不慢的翻看着信件、卷文,此等有关祭司的卷文分几次送入她的朝露宫中。
缺了晓红的打点,若芸便觉伸手要茶无人意会、入夜出行无人紧张,宫人更多的是沉默不语或跟在她身后、或随侍在侧。有了上回小宫女偷她信的先例,若芸是万万不敢再随意亲近宫人,何况这宫中也没有几个能如晓红般值得她姐妹相称的。
林暮烟每日都来看她,瞧她的眼神越发忧心忡忡。
若芸只淡笑阅读、少言寡语,平淡的容颜上丝毫没有不妥,反而在收新送来的文书时将箱子翻了个遍、找到几页发黄的纸来便眉开眼笑。
直到行刑的前日,若芸攥着怀王送来的消息反复的看着,说短短数日,赵天将军已在益州外骚扰数次。京中潜逃的余党似有反扑之势,关押书言的囚牢竟被冲开、书言在逃,全京戒严。
她尚在琢磨个中关联。张余的部下又送来晓红的书信。
她打开一看,只见外头套着的信封里还有一封信,并无署名。
“娘娘,张将军命我候着一人,若那人有回音,便交给娘娘。”部下小心轻声的如实以告,说完便急忙退下了。
“信烟以告、四角火起。声东击西,死而后已。”
若芸瞧见这些字便脸色煞白,指尖颤抖、紧紧攥着信。脑中“嗡嗡”作响,良久才哆嗦着将信烧毁。
她独自站在朝露宫门外,直漏夜更深、宫灯齐暗。
荣锦桓似乎早烦透了那些说情的人,乾元宫早早的熄了灯、以示拒见。
若芸从来不知道有这么难熬的一个晚上。酷暑之夜未能凉爽。反而闷热无比,她裹着薄薄的斗篷远远眺望着漆黑的、只余门口两盏宫灯的乾元宫,心乱如麻,浑然不觉已经汗透衣衫。
从日落时分开始,每隔两个时辰她便根据宫中守卫撤换情况在门柱上用金簪划一道,直到四个时辰后,划的次数明显少下来。
随侍的宫人不明所以,站了一晚便东倒西歪的睡着。只有若芸睡意全无依然直身而立,她面色凝重、始终望着黑夜中的某个方向。
还未到卯时天已经大亮。荣锦桓又下令彻夜急行军,越北越是荒漠,可到底地势平坦,张余应是过了武门关。过了武门关,便是离京数百里之外,再过两昼夜便可到达最北的关卡。
若芸看看天色,悄悄松了口气,将斗篷的罩冒拉起、裹住脸颊,趁着天没完全亮,也借着此时守卫疲惫松懈,几乎是轻而易举的出了禁宫、直奔外宫而去。
虽说她言之凿凿是事出突然去到太史司函馆查看,还拿出怀王盖过印的赵无阳一卷文书作证,可进到函馆院中,她却趁人不备绕过一棵参天大树、由一道隐蔽的小门出去。
幸好那些构图她有细读,才能知晓这道暗门,出门便能从废弃的甬道绕过玄武门、直通宫外,若芸浑身裹在暗色的斗篷之中,见此刻守卫轮班而换、远处似有烟雾,便沿宫墙往就近的天牢赶。
天牢守卫除了羽林卫还有怀王府的守卫、皇家近卫,可谓里三层外三层,羽林卫乃张余的部下、怀王府派来的守卫则听怀王的令,见她来探监并未过多阻拦,只有皇家近卫只听皇上一人的诏命,见是宫妃前来不免狐疑,细细盘问。
若芸拿出了那枚盖着御印的扳指,只说是皇上命她前来探视王爷,好让王爷莫要挣扎、安心上路,又保证只一炷香功夫便出来。
见守卫迟疑又不便搜身,她便亲自敞开斗篷——里边只着了样式简单的衣裙,单薄的贴着皮肤,而她头上仅带了只钗子,其余钗寰全无,要藏也藏不住什么。
皇家近卫认得扳指的御印,自然也认得贤妃娘娘,见她面色坦荡又只身一人,便放了行。
天牢死牢,灯火通明,这里素来只关押皇亲国戚,乍看之下既干净又宽敞,简单一间便有桌椅隔间茶水,即便如此一走进那森冷的压抑让她由心底打颤起来。
若芸才进了天牢门,便听着守卫从外锁上门,且有人脚步匆匆,想必是去到宫里禀报、求证去了。
事不宜迟,她快步朝里走,幸好此处是单辟了几间出来,找到荣逸轩也轻而易举,见到他时,荣逸轩正坐着闭目养神。
早听闻怀王差刑部日夜审查,可到底是王爷未曾用刑,也没有用刑的必要,故而只免了他的绣金衣冠、将他丢在此等死。
她见他布衫散发,浑身干净的出奇,那平日里冷峻孤傲的脸紧紧的绷着,没了锐气没了阴寒,取而代之的是出奇的祥和安静。
他就这么靠墙坐着,此时天光大亮,阴暗的窗户外有日光照进来,似乎他脸上的阴影因此被驱散,若芸瞧着这一幕,一瞬竟不忍上前。
金殿一别已是天翻地覆,她从他的“盟友”成了仇敌,而他从高高在上的王爷成了阶下囚,她却依然是那个可笑的“贤妃”
若芸步步走近,荣逸轩却动也不动,直到她与他只隔着两步和冰冷的铁栅栏,他都没有睁眼看她,只忽然露出不屑的冷笑:“皇上本说午时行刑,可是等不及要提早了?”
她心口一闷,迟疑了下还是低低开口:“王爷”
荣逸轩听见她的呼唤猛的睁开眼,却发现若芸素颜单衣、披着斗篷,罩帽落下鬓发凌乱,姣好的面容此刻暗沉,出声喑哑,正用近乎哀怨的眼光瞧着自己。
他愣了下,随即又冷笑:“你这般模样,像是在牢房之中等死的是你、而不是我。”
他没有再自称“本王”若芸心中酸涩,又低低的唤了句“王爷”
“你是来看我的下的场的么?”荣逸轩猛地站起身,背对着她背起手来,冷然道“免了吧,贤妃娘娘。”
若芸心中狠狠一痛,却强镇定下来,冷言道:“王爷理应知道,有此一遭并非若芸从中阻挠,而是王爷急功近利心切而忘乎所以然,若非如此,王爷哪怕多待些年月、审时度势也好过皇上离宫,王爷便迫不及待发难、反落引诱圈套之中。”
荣锦桓闻言脊背绷直,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攥成拳。
若芸不理会他的抵触,而是朗声又道:“纵观王爷所结党羽,皆以亲眷、近臣为基石,可赵老将军年迈、胡大人自由打算,书言尚年轻,即便萧氏亲眷也少有能人。而皇上却广罗天下贤士、撤换先帝旧时官员,王爷枉读圣贤书,这等任人唯亲之举,何以抗衡?”
荣逸轩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水泼溅,那有力的手腕一沉,几乎要将桌子扣出指印来。
若芸猛地住口,良久,她以为他怒了、不愿再理会她,没想到他却收了手、沉吟道:“如今,你说这些毫无用处。”
她眼睛一亮,忙抓着栏杆急切道:“王爷,你是当真知道缘由了?”
荣逸轩的手分明又在身侧握成了拳,低哑的说道:“我从小涉政甚少、只无忧无虑当着皇子,岂能不知单凭这几年难以成功?是我心有怨恨、不愿母后横死,心有不甘、不信手足之情旦夕瞬变,由此下场,不过应该。”
“王爷”若芸霎时松了口气,竟有欣慰,提了口气,小心道“王爷知此善莫大焉,只是王爷任意妄为、义无反顾,那些跟随的人却与王爷同命,王爷当真心灰意冷了?”
荣逸轩不为所动,依然背对她站着。
若芸微微一笑,舒了口气,轻声道:“王爷,卯时天亮,我想那些遵从王爷号令的余部早将书言救出应有动作,而安放在一些地点的火器也该引爆、制造混乱。王爷放心,此时交接是最为松懈之时。依书言的意思,他追随王爷多年,只盼今日还王爷恩德,故而声东击西,应是带人引开京城兵力”
荣逸轩转身惊诧的瞧着她,只一瞬那幽冷的目光便复现。
若芸点头,带着期许道:“王爷只是折了翅不能飞,并非不能走。若芸只恳求王爷悔过,遵循本善、好好活着,不要再回京城遇险了。”
“不过天真,即便有人来天牢劫囚,也救不出我。”荣逸轩听罢露出轻蔑的冷笑,伸手直指铁窗下固着的铁锁“此乃精铁锁,乃是用古法与矿石融合,且以高温与此门融成一体,除非卸下此门不得开。钥匙在皇兄手里,如此短时间,岂能得手?”
他说罢面露绝望,阖眼抬头,默然不语。
“我自然知道,只要王爷——想活下去。”若芸缓缓说着,声音飘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心力。
她说罢,猛地咬了咬牙,将发间的金钗取下、送进锁孔之中,按动那少有人知的机关,顺势一拧。
只听“嗑啦”一声,精铁锁在荣逸轩的注视下应声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