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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檐螭吻上一轮明月,照着宫殿下白玉石砖铺成的台阶。
一个少年寂静挺拔的身影立在殿门前高台之上。
秦媛牵着父亲的手,慢慢的向着宫门走去。
秦媛心中一动,募然回首,那道月下的身影,如烟散去
“宁焕景!”身子猛然离了背下厚厚的床褥,已被细汗浸透的背,立刻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但秦媛的双目却依旧迷茫。
“媛姐姐媛姐姐”
熟悉的声音将秦媛浮在空中的神智拉回身体之中,缓缓回头,入眼的竟是钟芸的面孔。
这难道还是梦?
秦媛迷糊犹疑地望着钟芸,依旧开口问道:“景王呢他,在哪里?”
秦媛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喉间干涩,说出的话一字字就像在砥石上磨过一般伴随着丝丝哑哑的声音。
钟芸接过身边的丫鬟送上来的外衣,给秦媛披上,才慢慢说道:“姐姐莫要急,王爷就在隔壁的小间里。姐姐昏迷这几日,王爷衣不解带在旁照顾,好几日没有睡了,好容易才劝他睡下,我先给姐姐诊脉,也让王爷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再去请王爷过来。”
“我不是在做梦?”秦媛看了看四周的布置,竹凳竹椅,竹格的月洞明窗,还有那堆着一摞摞公文书卷的大板木书案,这里的确实是德安官邸没错。
秦媛环视了一圈,略想了想,又问钟芸道:“芸儿。你怎么来了?”
钟芸拉出秦媛的一只手,放在脉枕上。一面诊脉,一面说道:“听说姐姐病了。我就和母亲商量过来一趟,我是随着王爷的粮船一起来的,比王爷迟到了两天。”
“两天”秦媛面露忧色“我昏迷了几天了?”
“三天。”钟芸答道,就抬手把秦媛的手放了回去,又半起身子,捧着秦媛的头,细细的看了起来。
“舌头。”钟芸看了双目之后,轻声说了一句。
秦媛就伸出了舌头。钟芸细看了之后,叹了口气坐下。
望着秦媛道:“这病麻烦了。”
秦媛看着钟芸一脸严肃的表情,却没有觉得有什么难过害怕的,只道:“你看着治吧,治不治得好,就看天意吧。”
秦媛并不是在说丧气话,这些日子她的身子怎么样,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随行的医官医术虽不及钟芸高明,但却也不是平庸之辈。她的病医官说的清清楚楚,邪毒入髓,要拔毒根几乎是不可能的
“王爷。”
秦媛听到丫鬟请安的声音,就探出身子去看。便见景王穿着一身中衣,披衣走了进来。
“王爷。”钟芸起身给景王福了福,就回头对秦媛道。“姐姐,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秦媛点头。钟芸就带着房中一干人都退了出去。
“你不该来的”秦媛低头看着自己依旧白皙却瘦的已经看得出一截截突出的关节的手指。
景王叹气一笑,坐到了床沿边。将秦媛笼入怀中,轻声的说道:“你留在王府的信,我看了,我想说的是,这些年我并不苦。”
秦媛抬头,景王亦微微垂首,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温暖如春日的面庞。
“经过这些年,我明白了一件事。我是个男人,和天下的男人一样,会为万里河山心动,会为倾世容颜心动,但你”景王搂着秦媛的手稍稍紧了紧:“唯独你,却是我的整颗心,没有你,江山美人再好再美,与我也就没有意义了。若要说我苦,你不好我才会苦”
秦媛此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伸手将景王的一只手紧紧攒在手心之中。
“从宁焕臻下旨要你来南临,我就知道他的用意了,但没有办法,谁让他用的是你呢?”景王低低的说道“或许正因为如此,我才比不上他。不过这些现在对我而言都不重要,只要你能好起来,所有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秦媛低眸垂泪。
连宁焕臻都懂的情,她却要经过这么多事之后才能明白过来。
宁焕臻的局布的很妙。
这个局应该从景王谋反之时,宁焕臻就已经想好了。
所以他当时才没有杀了景王,而是暗地里将景王押往了渡水口。
而玉华公主的出现,是宁焕臻始料未及的,如果景王和玉华公主成亲,那么景王今日就来不了南临,所以宁焕臻才要冒那么大的风险置玉华公主与死地。
让她秦媛来南临不过是个幌子,宁焕臻根本没有指望她能在这里做出什么来,他是在等,等景王坐不住,等着景王将传说中严家留下的富可敌国的家财拿出来,为他补南临这个大骷髅。
所以南临非她秦媛来不可,国库里根本拿不出这些钱,留了景王的命,其实留的是景王不知藏在哪里的财富。
秦媛此时才明白这不是她的赌局,而是宁焕臻的赌局。
而赌注就是她秦媛的一条命,和景王对她的一片痴情。
景王这一趟拿出了整个身家为整个南临凑粮
宁焕臻啊,宁焕臻
秦媛不得不服宁焕臻此局太妙太险也太毒,妙就妙在,景王拿出了这些财富,一来解了他南临之急,二来景王也因此元气大伤,三五年之内根本无财力再谋求皇位。这么一来他既保了江山,又稳住了自己的皇位。
险就险在,景王若稍微狠心一点,对秦媛生死不顾,那他这回按捺住不拨款赈灾,不但会乱了南临,更会失了民心。
而毒就不用说了,宁焕臻这局每一步都把秦媛往绝路上逼。
只是逼的是她,那把杀人的刀却指着景王
而心中对此明明白白的景王。却还是心甘情愿的跳了进来,只因为这个局中有她秦媛
“焕景。”秦媛闭目靠在景王结实的胸前。听着景王心口有力的跳动之声“你放心。只要你的心还在跳,我就不会死。”
秦媛的额头在景王的衣襟上轻轻蹭了蹭道:“这么些年,你的真心,我爹看懂了,宁焕臻也看懂了,唯独我没有懂。在渡水口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我对你的感情不过只是愧疚和遗憾,直到宁焕臻用你来要挟我在御前弹琴,我才明白你在我心中绝不止是愧疚和遗憾。还有一些我说不上来的分量。而到了今日我才明白,不知何时,你已经在我心里种下了情根。只是我的爱远远不能像你那样深,那样重”
“这些不重要。”景王一手环上秦媛的肩,胸口那深深的呼吸之声便传到了秦媛的耳中“有你这一番话就够了”
二人无言相拥坐到入夜。
晚饭后,钟芸过来给秦媛试针,但只试了三针,秦媛便面青唇白。满头的虚汗。
钟芸无法就只好停了针。
景王在旁看的心焦,见钟芸停了下来,就急忙问道:“怎么样?”
钟芸双眸一沉,轻声道:“我们到外面去说。”
“就在这里说吧。”秦媛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心里总要有个底。”
“那就在这里说。”景王道。
钟芸与景王二人在竹墩上坐下,钟芸先叹了口气。才慢慢说道:“我看了医官的脉案,媛姐姐这病。是从刚来南临时就种下的,不过当时只是水土不服兼之操劳过度。原不过是休息几日,吃几幅药的事。”
钟芸说到此处,眼中颇有些埋怨之意,望着秦媛道:“我虽不知姐姐在此到底面对着怎样的局面,但当时若是养好了,也就不会有今日了。姐姐,你一贯爱惜身体,这次怎么那么糊涂?!”
秦媛抿着苍白的唇角,微微一笑:“是我大意了。”
钟芸见她这般,眼中含泪,吸了口气道:“后来因姐姐不尊医嘱,依旧日夜操劳,便让病情加重了,再后来这边发生疫症姐姐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疫区视察,你当时染的疫症虽然治好了,但邪毒却留在了体内,而你却依旧不顾身体,日夜操劳奔波。”
“你本就体热,而医官为了治疗你的疫症,用的都是助热性温的药物,疫症虽然治好了,但体内热毒炽盛,你又没有及时静养用药疏导,现在这热毒深入五脏骨髓,伤阴动血”钟芸声音一颤,落下泪来“现在要治,只有两个法子,一是用药压,这样能保姐姐五六年寿命,但一旦热毒在上来,那么就算是神仙也回天乏术了。还有一种”
“还有一种是什么法子?”秦媛支起身子,拉起钟芸的手“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要拔毒根。”钟芸慢慢说道“治重病要下猛药,我有一副药,能把姐姐体内的热毒都拔出来,但这药性太猛,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而且即便姐姐能熬过去,这样一来,姐姐身子的根基也就坏了,若是半年内不能固本培元调养回来,只怕会比第一个法子还要”
钟芸扶手拭泪,凝噎不已。
景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选择。
“就用第二个法子。”秦媛道“王爷,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有话想和芸妹妹说。”
景王看着秦媛欲言又止,但还是回避了出去。
“芸儿,你就用第二个法子治我的病,只是你要再给我三天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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