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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蠖之躯
以求信也
龙蛇之蛰
以存身也。
——易经
1
腾云驾雾的金龙消失了已有千年之久,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传说,但是始终有人相信它一直隐藏在某一个地方,如果遇到适当的时机它就会显现,发挥它的神力,荡尽这世事的浑浊。尽管它的真实形象在人们的心中已经淡漠,然而人们对它的崇拜和敬畏之情却丝毫也没有消减,他们通过自己的虚构将它的形象发扬光大,使其根植于内心之中。它通过画师的画笔被描摹出来,它在行吟诗人的唱词里,它被雕刻在建筑之中,制作成雕像矗立在显要的地方,驱除隐晦,甚至许多的地方以次命名,证明它曾经来过,为这里带来祥瑞。
我居住的那座山,叫做卧龙,它在我守护的城市的正西方向,远离城市,清静异常,鸟语花香,水流云驻。我的草庐就修建在卧龙的脊背之上,正因为此,我的住所有许多特别的地方,我时常在梦里听到一种奇特的声音,它类似于一种禽兽的鸣叫,但我一直搞不清是哪种禽兽会有如此清扬激越的叫声。我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射进我的眼里,使我有一点的晕眩,这叫声不再响起,我的心里反倒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那种声音那么久远,仿佛唤醒了潜在我心底的记忆,使我坐在草榻之上,产生了身在何处的感觉?我从哪里来,关于这个我的确不知道,只是在睁开眼睛时,知道我的使命和敌人,我的敌人就是所有的蛇人族的人,我的使命就是扫清蛇人族的余孽,这是我师傅告诉我的,只要蛇人族存在一天,人类生存的威胁就不会消除。但是当我追问他关于我的身世之时,他总是含糊其词,我想他一定是对我隐瞒了什么,我想穷根问底,但是他威严的神色使我不敢再继续言语下去,我对师傅是存有敬畏之心的,他在我的印象里一直就不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者,他对我的严厉管教,甚至使我对他有一点嫉恨。但是,他是我的师傅,这是伦理纲常,不容许我违背。
深秋的卧龙山被漫山的红叶渲染成了一片火红,从远处看,像是一片火海,我就身处在这一片火海之中,能分辨出每一片叶子,其实它们有一些也是黄色的,掺杂在这一片火海里,外人并不会知晓。有微风吹来,摇曳了漫山的枫叶,我伫立在一棵枫树下,目光穿越树叶与树叶间的罅隙,遥望北飞的雁阵之时,竟然也突然感触到一种叫做乡愁的东西,它在我的身体里蔓延,使我潸然泪下。
那个女子从一棵枫树下,步态款款地向我走来,她脸上宛若春风般的微笑荡涤了我心中的忧愁,使我紧皱的眉头缓缓地舒展开来。
她的身后是大片枫树火红的叶子,映衬着她的明眸皓齿,白衣轻裙,她轻轻地对我说,我平生第一次见一个男子哭泣,你有什么忧愁?
在流动的风里,我闻到了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那种芳香的气息,我的手已经悄然地伸向了身后,握住了我的剑柄,它的名字叫龙吟,在突然出鞘的刹那会发出“嗡嗡”的声响,天知道龙的叫声是不是这样子,但是师傅在赐我此剑的时候,已经决定了它的名字和出处。尽管她身上那种忘忧草的香气遮掩她的体味,但是我还是能从那细微的另一种气味中辨别出她是蛇人族的人,她在向我走近之时,我的警戒已经达到了临界点上,但她脸上那单纯的微笑,使我有一点犹豫了,况且我心情正是低落的时候,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突然对我送来温暖的话语,我是怎么也不能对她产生杀机的。
她竟然一点也没有攻击我的意思,我从她那单纯的目光里,看出她是一个年轻的蛇人族后裔,或许是涉世不深,全然不会明白种族的仇怨,也不会心存恶毒的害人之心。
在那时候,我竟然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决定放她一条生路,她以后会不会作恶,我暂时并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觉得此时杀生,是一件令人厌恶的事情,况且面对这么美好的一个姑娘,如果她不是蛇人族的后裔
我把手又从背后收了回来,冷冷得看着她说,你不要再向我走近,你最好离开,越快越好。
她睁着茫然的大眼看着我,一副无辜的样子,探头问道,为什么?你是不想有人打扰你么?
我轻斥道,你最好少问问题,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她瑟缩着肩头说,我迷路了,浑身感到冷,这已经是深秋了啊你能不能带我走出这座山?
是啊,是已经深秋了,蛇人应经很少外出走动了,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躲起来冬眠,这正是杀戮他们最好的时机。我这样想着,心里却是游移不决,我决定要放她一条生路,却没有想好是不是应该帮助她,她是我的敌人,帮助自己的敌人,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啊
我背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坚定地说,你赶紧离开,我不会帮助一个陌生人。
她一定觉得我是一个冷漠,而又不通情理的人,对着我失望地摇摇头,然后悻悻地离开,很快就消失在了枫林深处,我转回身去观望,一阵萧瑟的秋风吹来,她已经不见,我在心里希望着她能走出这片枫林,毕竟,寒冬将至。
2
风吹起我凌乱的长发,我的粗布衣衫已经呈现出泥土一样的颜色,我仰望天空,直到眼睛感到生痛。我的性情和装束都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所以我的住所远离都市,拒绝喧嚣的入侵,好在我已经适应了孤独,并不觉得拥有孤独的人会怀有可耻的心绪。一只白羽红爪的鸽子穿越了漫长的旅途,然后扑扇着翅膀向我飞近,它的每次到来都令我感到无比的欣喜,于是我向它伸出了手,我的手指便成为了它安全的着落,它落在我的手指上向我探头探脑,用乌黑的眼珠巡视着我。它不会说话,但是我能读懂它内心的语言,它是一只雌性的鸽子,有着美丽的外表,虽然性情有些娇羞,但这不能避免一些雄性鸽子对它的追逐。
我轻笑道,你有自己中意的伴侣了,是么?
它摇晃着灵巧的小脑袋,深深的埋进了翅膀之中,我点破了它的心事,使它有一点羞涩。片刻之后,它的脑袋又从翅膀里面探出来,在我的手指上不停“咕咕”地叫着,仿佛要对我解释什么。
我微笑着说,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的,你是不舍得离开我是么?
它又“咕咕”地叫了两声,算是回答了我的提问,然后它又突然扇动翅膀离开了我的手指,在我的头顶来回盘旋。
我仰起脸,目光追寻着它,大声说,它要带你去南方是吗?
它在我的头顶“咕咕”地叫着,却迟迟不愿意飞去。
我朗声道,既然你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就勇敢的跟随它去吧那里阳光明媚,水草丰美,是个生活的好地方
它又是“咕咕”叫了几声,我惊疑地问,你是说东边的湖里出现了怪兽?
它不再发出叫声,算是默认了我的提问,我大声说,我会好好珍惜你给我带来的最后的信息,你快去吧,不要让它等待得太久,祝你幸福
我的话说完之后,它又在我的头顶盘旋了片刻,即刻向高空飞冲而去,我遥望它飞去的身影,不知在什么时候它的身边多了另一只灰色的鸽子,它们比翼齐飞,向着南方飞去,离我愈来愈远,最后消失不见。
我知道它所指的东边的湖,是幼泽,它离我居住的卧龙山有二百里地,我要去往那里,必须要横穿整个城市,御风飞行,大约需要半个时辰,如果我不是想要知道城里最近的状况,留恋路边的风景,很快便能到达。听说,最近有许多蛇人族的蛇人已经混进了城市之中,他们中的许多蛇人外表几乎与平常人没有区别,如果城里的人缺少戒备心理,很容易便会被蛇人迷惑,使他们有机可乘,他们杀人的方式很简单,趁虚而入,咬破喉管,一击致命。
我已经想好了,去往幼泽的路上,经过城市,顺便杀几个蛇人玩玩,他们体内的蛇胆可是上好的补品,不仅具有解毒的功效,平时服用还能够增进功力,对于修行大有裨益。这种从蛇人体内掠取的蛇胆,在人类市场的价格可是比黄金还要昂贵,黄金对于我来说毫无作用,蛇人体内的蛇胆却对我有益,所以我在杀戮蛇人的同时,养成了收集蛇胆的嗜好,要问我离开青城之后杀过多少蛇人,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只要数数我收集的蛇胆,大体也是可以知道的。在蛇人的眼里,我或许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但是站在人类的角度上看,我是为正义而战的,所以杀死蛇人,掠取他们体内的蛇胆,我并不觉得是一件多么不光彩的事情,反倒有几分心安理得。
3
我选择在日暮时分启程向东,目的地是东边的幼泽,沿途要经过这座城市,这个时候也是蛇人开始频繁活动的时间,御风飞行,身后的落日已经与卧龙山漫山的枫树混为了一色,像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焰。风吹过我的脸庞,已经有几分凉意,噬杀的性格决定了我冷漠的外表,但是又有谁知我一颗滚烫的心呢?
我落在这座城市里,在熙攘喧闹的人群中,用我敏锐的目光和感知搜寻着蛇人的踪迹,他们虽然外表几乎与常人无异,但是总是能从一些细微的地方分辨出他们来,这种细微的差异也许会被凡人的眼睛所忽视,但是他们不会逃脱我的目光。我缓慢地行走着,不动声色地打量每一个过往的行人,或许是我不合时宜的一身装束招徕了他们的侧目,我能感受到他们眼中惊讶和鄙夷的神色,在他们的眼里,我看上去一定是一个邋遢,而又古怪的人,不过,对于以往的经历,这些我都已经习惯了。这个城市处处都保留着龙的形象,建筑以及人们的饰物,还有轻狂的少年将龙的图案纹在自己的身体上,在这样的季节里依然在街上赤膊行走,四处招摇,全然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的一身粗布衣衫和背后形状古怪的长剑在这繁华锦绣的都市之中,显得那么不合时宜,那些身着奇装异服,甚至是赤膊的人肯定都会觉得我是一个奇怪的人,或许他们其中的一些在以前就曾经见过我,所以他们注视我时,脸上满是诧异的神色,不过,我实在是想不起他们来了。
一对年轻的情侣手臂相挽着从我的身旁走过,那个女子的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脂粉,她经过我的身边时,我感到一阵香风扑面,我看到她的脸轻轻的厮磨着身边男子的耳根,悄声说,你看呀,那个乞丐多可笑呀,他手里没有乞讨的物什,竟然背着一柄破剑干什么?
那个男子闻言转过脸,放肆的在女子的脸上亲吻了一口,放在女子腰际的手使劲往里紧了紧,用轻佻的言语说,亲爱的,抱紧我,小心他劫色哦
我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向前走,背后传来女子咯咯的笑声,这样的人,这样的话语,我已经司空见惯,所以没有必要深究。
行走间,我的目光随之一亮,心里顿时兴奋了起来,在这人群中,灯红酒绿,行人熙攘的街上,我已经发现了三个蛇人,他们都是年轻的女子,穿着性感暴露的衣服,一个站在酒店的门口,一个站在路灯下,一个正站在路边挑逗从出租车里探出头来的司机。蛇人外表与人类几乎没有区别,尤其他们化身女子以后身体柔软,肢体语言丰富,更具有诱惑性,他们与人类接触一般是不说话的,多的是传达肢体语言,因为他们的舌头是从中间叉分开的,细而长,一说话很容易暴露。
许多意志不坚定的男人是抵御不了色相诱惑的,就在我寻思如何对他们动手的那会儿,那个出租车司机显然已经上钩,那条美丽的女蛇已经坐进了驾驶室的副座。
然而,我开始踌躇起来,到底是追踪哪一个呢?他们已经分散,如此一来,他们分头行动,我很难一网打尽。
我又分别察看了一下三条美女蛇所处的位置,根据当时的利害关系来判断,显然是已经坐进出租车里的那条美女蛇威胁会更大一些,她已经寻找到了目标,很快便会动手,而另外两条显然还在试探。想到这里,我决定先追踪坐进出租车里的那一条,而将另外两条先稳住,解决完第一条,回来之后再收拾他们。我从怀内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这是雄黄,在对付蛇人的过程中,有时候会派上用场,我倾出一些粉末,施展移形换位之术,悄然移至美女蛇身边,不动声色地用雄黄粉末在他们的身边划了一个圈,将他们分别圈入圈中,八小时之内,我谅他们也走不出这个圈,所以我大可以放心去追踪另一条美女蛇。
就在我做这一切的同时,出租车已经驶出去好远了,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不惜在闹市区暴露自己,平地飞了起来,去追赶前方的出租车。我听到背后响起一片惊叹声,我能感受到身后的混乱,尽管我没有回头,我已经无暇去顾及那么多,前方的出租车突然加速,我已经看不清当时驾驶车辆的是出租车司机,还是美女蛇?难道她已经发现了我?所以,想要逃匿?
4
我追了足有十几分钟,才重新发现了那辆车,眼看它已经驶出了闹市区,看来这条蛇是想在人少寂静的地方下手,这正合我意。但是,当我接近了那辆车,往车内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刚才还坐在车里的人和蛇,竟然全部消失不见,我心想,不好,竟然被她施展障眼法,逃走了我察看一下车内他们所留下的痕迹,期望能找到点什么,我嗅到车内有一股血腥味,敞开车门,见驾驶座上还留着一些血迹,难道刚才的那个人已经被害了?我当下心里有些戚戚然,这条蛇竟然出手这么快,这是我此前都没有想到的,而转眼之间,她竟然能从我的追踪里消失,不留痕迹,这些更令我感到恐慌。
既然这条线索已经断了,我的追踪已经失败,我只能尽快返回原处,处理掉另外两条蛇,时间长了,恐怕还会发生什么闪失,想到这里,我用最快的速度向回飞行。
在我向回飞行的过程中,我看到几辆警车在我的前方行驶着,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夜的寂静,来回旋转,前方已经被警察控制了,还围拢着一些人,显得有些嘈杂,我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件,要不然不会惊动这么多的警车出动,直觉告诉我,一定与刚才被我用雄黄禁锢的那两条蛇有关,因为事发地点,就在那一片区域。
我心里有一些为难,无法决定自己是不是应该过去,但是身上背负的职责,使我不容许有其他的选择,我知道,我此时上前,必将引起他们的猜疑,弄不好惹祸上身。
当我看清事发现场的一切时,同时他们也看清了我,那个酒店门口,马路边,躺着三个人,还有潺潺的血液从他们颈项的伤口处流出来,我明白,这一次我遇到了三条比较难缠的蛇,他们分散我的注意力,然后分头行动,短暂的时间内,却都得手了,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一些懊恼。
或许是有人认出我来了,尽管我一直躲在人群中,我听到有一个声音冲破人群的嘈杂,大声说,就是他,刚才就是他。
然后我看到,无数的目光投向我,将我包围在中央,强力的灯光照耀着我,使我睁不开眼睛,我听到高音喇叭里传出声音,你已经被包围,请不要再做无畏的抵抗。
天哪,他们一定误以为我是蛇人的同党,我来不及做过多的思考,我知道要是落在他们的手上,我是百口莫辩的,现在,唯一的出路是,我必须迅速逃离。
我回转过身,平地飞起,我听到身后响起了枪声,子弹呼啸着从我的身旁飞过,我的左臂感到一阵刺痛,一颗子弹已经击中了我。我强忍着疼痛,但是,在空中我的身体已经不能掌握平衡,我想我是飞不回去了,我的身体在急速地下坠。
我落在地面,身后响起警笛的呼啸,他们已经追来了。我伸出右手,抚了一下左臂的伤口,温热的鲜血从伤口里流出来,我无暇顾及,手捂着伤口,继续拼了命地向前奔跑,虽然我有伤在身,但是仅凭那几辆警车的速度还追不上我。我现在心里的念头就是,赶紧回到住所,等到身体恢复之后,再另做打算。
5
我摆脱了警车的纠缠,一路狂奔着返回我居住的卧龙山时,身体已是精疲力尽,加之伤口的钻心疼痛和无暇包扎失血过多,未等回到住所,我已经在枫林里仆倒在地,晕厥了过去
身体好虚弱啊几次挣扎着试图起身,都没有获得成功,眼前是朦朦胧胧的,是那种模糊的,漫无天际的火红,我的脸庞接触着草地,能嗅到的草的清香,它们中的许多已经显露出衰败的颓势。然后仿佛是在梦里,我又听到了那种清扬激越类似于禽兽鸣叫的声音,我的眼前浮现出一片水泽,一条形状奇怪身上有金光闪闪的鳞片,头上生有犄角的大蛇从那片水泽里飞跃而出,那是条什么?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却又感觉好像无比熟悉。
我听到水花翻腾的声音,它蜿蜒着躯体已经慢慢地向我探来,此时我尚分不清它对我是友善还是怀有敌意,试图起身保护自己,但总是不行。
纳木佳,纳木佳
一种如同梦呓般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里,我微微地睁看眼睛,只看见那平静的水泽泛起阵阵的涟漪,是谁在呼唤?一种好奇心战胜了我心里的恐惧,我不再害怕那些未知的事物,而是对这声音充满了好奇。
但是我并没有看到周围有人,我将目光重新注视那条从水泽里探出身来的大蛇时,只看到它的嘴在轻轻嚅动。
看来它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我注视着它,轻声地问,是你在说话么?
我看到它的眼里流露出温和的目光,然后便是蜿蜒身躯,轻轻地点头。现在,我才确信,那是一条龙,身披金光闪闪的鳞片,决非一般的兽类,而且能通人言。
我茫然失措地看着它说,刚才,你在说些什么?
它的嘴唇轻轻嚅动,纳木佳,我在呼唤你的名字啊
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木月,这我清楚地知道,怎么会是纳木佳?我对它说,我不是纳木佳。
它那生有犄角的头颅,已经与我的脸近在咫尺,我分明能感觉得到那种清凉的气息,奇怪,我已经对它不再恐惧了,我也相信它完全没有伤害我的意思。那种清晰的声音又传到我的耳朵里,它说,你是纳木佳,龙族的后裔。
我怎么会是龙族的后裔,如果我是龙族的后裔,怎么不是像它一样是一条龙呢?
它又轻轻地说道,在一千年以前,蛇和人是两个并存的种群,人是万物的灵长,其余的种群必须通过修行才能化身为人,蛇在他修行的过程中是有两种途径的,一种是化身为龙,第二是化身为人,成为龙的蛇普度众生,而成为人的蛇则是威胁到人的存在。所以他们在人类的看法中,迥然相异,成为龙的蛇被人类所崇拜,而蛇人则是敌人。
我问,你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些?
它嘴唇嚅动道,龙蛇本是一家,你以前杀戮蛇人,是在为恶啊只要善于教化,它们是能向善的。
我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负疚感,然后便是头痛,不想再去考虑,心意沉沉
6
当我再次醒来时,是躺在自己草庐内的草榻上,清晨的阳光有几分炫目,我努力地适应才缓缓得睁开了眼睛,草榻旁边燃烧着一堆篝火,使草庐内温暖异常。柴草燃烧时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混合着锅里水沸时的咝咝声响,我分明闻到了肉香,我不知道自己已经沉睡了多久,但是当我闻到肉香时,才感觉腹内空空。我分明是睡在自己的草庐内的草榻上,但是周围的一切,使我感觉温暖而又陌生,这一切又是谁做的呢?
正在我在猜想是谁为我做了这一切,心里忐忑不安时,我听到了轻微的开门上,还没有看到人,但是我已经闻到了那种忘忧草的芳香,缥缥缈缈,使人神伤。
是她,她离开我以后,并没有走出这座山。
我的身体还是很虚弱,我并没有起身,但是当她走进屋里以后注视我时,发现我已经醒了,脸上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我不说话,就是静静地看着她,假如那个梦是真的,这一切又说明了什么?我是龙族的后裔,龙蛇本是一家,我怎么一直把它当作敌人对待呢?而师傅对我说的一切又算什么?我在青城不辞辛劳地学习技艺,又为的是什么?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师傅啊师傅啊你使我成为了一个恶魔事情本来不是这样子的
她微笑地看着我,轻轻地说,你醒了?你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我一直担心你,还好,你终于醒了
我看着她,这次昏迷,然后醒来,使我有种恍若隔世的错失感。
她又轻声说,你饿了吧?锅里炖了一只山鸡,大概也快好了。她跟我说着话,然后掀开锅盖,察看一下里面。她做这一切时的动作和表情,自然而又贴切,竟然没有一点生疏感,就好像她从前就是这里的女主人,而今又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我突然问她,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你还能待得住吗?
她面无颜色,只是手拿树枝不停地翻动着锅里的东西,过了片刻,她问我,挂在墙壁上的那些黑黑的东西都是些什么?我看到有好多。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我还是承认道,那是些蛇胆。
她惊讶得看着我,好半天回不过神来,也许她心里想得太多。
我继续道,每一个蛇胆就是一条蛇人的生命,你现在看清我恶魔的真实面目了吧?你不应该救我,你应该杀我,你现在如果反悔,还有机会。说到这里,我已经没有了半点抵抗的念头,一切听之任之。
她把脸转向窗外,若有所思,然后缓缓地说,你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吧,这个冬天该怎么渡过啊?
想到当落叶凋零,因为有她在这里,居室里将会溢满温暖,我的泪就从眼角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