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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皎洁的月光将一大片浓白毫不吝啬地倾泻在这一小片草原上,蒙古包周围出奇地安静,上半夜帐篷里曾经的翻滚与呢喃,早已没了声息,除了几只不知名的虫子在低鸣,整个蒙古包被月白色笼罩,连个警戒的士兵都没有,也许他们已经习惯了没有外敌的日子,也许他们这个群落人口太少,根本不需要警戒。
李自成探出脑袋,月朗星稀,白色的蒙古包在草丛里特别显眼,连帆布被威风吹皱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打开火折子,一名士兵立即伸出火把,引燃后在低空晃了晃,前方不远处立即出现一点火光,瞬息不见。
十名士兵相继从草丛里直起腰来,悄无声息地握紧长枪,李自成长枪一挥,“兄弟们,趁着蒙古人正在睡觉,大家齐上,注意协同作战,不要单独突前,更不要退后。”
草地上顿时响起微弱的脚步声,缓缓抄到蒙古包近前,到了此时,再没有掩藏的必要,十一支白杆长枪齐刷刷奔向乳白色蒙古包,“杀强盗!”士兵们齐声大呼,一面给自己壮胆,一面威吓包里的蒙古人。
里面的蒙古人正做着美梦,突然被嘈杂声惊醒,还以为遇上狼群,一名男子翻身提刀,揭开滚帘,李自成大喝一声:“杀强盗!”十一支长枪顿时向那蒙古人刺出。
他虽然有了准备,但长枪数量太多,顾此失彼,月光下视线又受阻,一刀下去,砍断了两支长枪,却依然有七八支长枪刺中他的前胸、颈脖,差不多都是对穿,鲜血顺着长枪喷薄而出,浓烈的血腥味顿时弥散在这和煦的草原上。
李自成担心新兵见不得血,容不得他们考虑,高声喝道:“里面还有人,杀!”士兵们被血腥味刺激,此刻脑中一片混沌,听到李自成的声音,便当了圣旨一般,挑开滚帘,一起涌入包内。
包内的确有人,听到外面动静,此时都已起身,是一个长发女人,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黑暗中分不清男女,却都握着弯刀。
士兵们此时血脉喷张,再不言语,见人就杀,一排白杆长枪平推过去,三人只冷哼一声,先后倒在血泊中。
李自成觉得不对,王安平说有七八名名蒙古人,现在连女人与孩子才四人,难道讯息有误?
忽听得前面传来呼喝声,显然是刘云水与蒙古人对上了,李自成招呼一声,率先冲出蒙古包,借着月光,果然看到人影晃动,夹杂着喊杀声,马撇的,原来有两个蒙古包!
“快,前面还有蒙古人!”李自成来不及列队,抢先向蒙古人杀去。
此时刘云水的那个小旗,正与两名健壮的蒙古汉子搏斗,蒙古汉子一边大喝,一边挥动弯刀,月色下寒光闪闪,速度极快。
刘云水这个小旗是齐头并进,依靠人数的优势迫得蒙古汉子无法前进,他们为了保护身后的蒙古包,却又不肯后退,虽然受了些伤,依然十分骁勇,接连砍断了数支白杆枪,口中犹自发出狼一般的吼叫。
左边的五名明军敌住的那名蒙古汉子,恰好被两支长枪刺中,可惜那两支长枪都已经被消去了枪头,捅在身上,除了化解他的攻势,受伤倒是不重,刘云水一直突在最前面,恰好将两名蒙古汉子分割开来,趁着他愣神的当口,猛地上前一步,长枪猛刺,正中右肋,“噗……”一股血箭喷薄而出,那蒙古汉子低吼一声,却是缓缓倒下去,长枪还插在身上。
右侧的蒙古汉子,许是听到同伴的召唤,舍却正面的明军士兵,移步过来,照着向刘云水当头便是一刀。
刘云水的长枪还留在蒙古汉子体内,不及拔出,想要弃枪后退,也是来不及了,他右手松开长枪,准备生生以右臂阻挡对方的弯刀,拼着舍弃一条胳膊也要保住性命。
“噗……”一条长枪却是后发先至,从那嚣张的蒙古汉子后背刺入,一条人影双手一拧,那蒙古汉子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
原来李自成恰好杀过来,见那蒙古汉子全力扑向刘云水,他手中的白杆枪无法拦截弯刀,只好从背后突袭了。
因为白杆枪是直刺,距离最近,李自成又是使尽了全力,情急之下速度又快了几分,恰好在那蒙古汉子弯刀下落之前,将他刺了对穿,双手一拧,将他的五脏六腑搅得粉碎,见弯刀下垂,才用力一挑,将他的尸体拨到一边。
刘云水此时才觉出自己吓了一身冷汗,心跳犹自加速,呆呆地立在原地,他虽然准备用右臂硬接蒙古汉子的弯刀,那是为了保命,军营之中,一旦失去右臂,也就丧失了作战能力,连战兵的处境都是堪忧,他一名伤残士兵,即使能暂时保住性命,又能过上什么好日子?恐怕连当乞丐都不够格。
危险虽然过去了,刘云水的身子兀自抖个不停,见李自成像佛像般立在自己面前,他的嘴角蠕动了一下,“大人……”刚喊出两个字,心内一酸,双眼发涩……
“别婆婆妈妈的,赶紧去了结帐篷里的蒙古人,”李自成的声音骤然响起,随着凉风,直透心底,“要是放跑了一名蒙古人,回去一并责罚!”
“大人放心,要是跑了一个蒙古狗贼,尽管拿我是问。”刘云水像是被喷了鸭血,霎时兴奋起来,对着士兵大声叫唤,列队闯进蒙古包。
蒙古包里有两名女人,还有一名刚刚牙牙学语的孩子,此刻正吓得大哭,刘云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刚才在蒙古汉子面前遭受的侮辱,全部奉还给他们的女人孩子。
杀完了人,刘云水才感觉不对劲,原来那两名蒙古女人,此刻还是赤身裸体的,马撇的……
打扫战场的时候,缴获最多的就是白羊,有一百多只,牛也有二十多头,马最少,只有十二匹,其中还有三匹是马驹,九匹成年马中,战马只有四匹,但李自成发现,有一匹战马的体型特别高大,似乎不像传统的蒙古短腿马,便伸手在马脖子上抚了抚。
“这是一匹好马呀,”刘云水凑过来,“大人要不要取了它作为坐骑?”
“我倒是想,”李自成微微一笑,这个刘云水,啥时学会拍马屁了,他不喜欢马屁,但总好过这个桀骜不驯的人,处处与自己对着干,思索片刻,却是摇头,“可惜,这匹战马不属于我!”
李云水不解,“大人是我们的百户,这匹马不归你又会归于谁?”
“西宁镇守太监伍少陵!”
“伍少陵?他?凭什么呀?这是我们用生命换回来的,属下……要不是大人及时相救,属下连命都搭上了,为什么给他?”刘云水气鼓鼓的,像是收了极大委屈的孩子,但李自成现在是他的救命恩人,却也不好发作。
“云水,我们是军人,就得遵守军人的规矩,”李自成抚摸着战马宽阔的背部,他自小给朝廷养过战马,知道这种马负载很大,爆发力强,“我们现在隶属西宁卫,战场上的缴获,理应属于西宁卫,”顿了顿又道:“我只是将属于西宁卫的东西,奉献给了伍少陵个人。”
这中间的过节,刘云水如何不清楚?但他还是舍不得这匹战马,“大人,西宁卫指挥使不是赵峰吗?”
“云水有所不知,那个赵峰,不过是应声虫,连召见我的时候,都是坐在偏位,只知道顺着伍少陵的意,倒是梁文成还有几分军人的气质。”李自成轻轻摇头,朝廷为了防备武将坐大、谋反,在各地军镇派了太监监军,本意是好的。
但到了后期,这些太监反而成了制约军队战斗力的桎梏,太监在宫内习惯了权力斗争,到了军镇,还是搞那一套,而且太监本身又缺少了监督,更是得心应手,千方百计将权力集中到自家的手中,包括战争本身,但战争的胜负,于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万一战争不利,武将们反而成了替罪羊。
就像这个西宁镇,伍少陵明目张胆坐在首席,就是他掌控了西宁卫的标志,连指挥使赵峰都成了他的跟班。
“大人……”刘云水知道李自成善于谋划,这方面自己远远比不上,“可是将战马送给太监,他用得上吗?”
“一来我们没有拿得出手的财物,送银子,你有吗?”李自成身上倒是有百两银子,但就是全部送出,伍少陵恐怕也看不上眼,“二来,将最好的战马送给伍少陵,就是向他表明了我们的态度,只认他这位监军,至于是否乘坐,或是将战马赏给别人,那是他的事。”
“……”刘云水一时无语,但看向李自成的眼神,就有些朦胧,难道自己好不容易信服的上官,就是一马屁精?
“我们需要的粮食、军饷、器械,哪一样离得开西宁卫?如果没有西宁卫的支持,别说打仗,兄弟们生存都是问题,”李自成已经将目光投向远处正在收拾战利品的士兵,幽幽地说了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属下明白了,”刘云水顺着李自成的目光,看到了正在忙碌的士兵,“大人,这些牛羊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带回去,我们现在粮食金贵,万一哪天粮食不足,这些牛羊呀,正好可以充作粮食。”李自成忽然一悟,将来粮食物资不够,或许蒙古人那儿可以考虑,毛太祖的军队,不就是越打人越多、越打越强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