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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蕉城来。”明白宁不的先行入座就代表他愿意坐下来谈,云霄笑着将其中一杯茶放到他面前,然后坐在他对面“她现在很好,很安全。”
一句话出口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宁不的精神紧绷了起来,而随着二句,他敏锐地发现他的身躯陡然放松,一如他所知,他的情绪依然还是时刻受她的影响。
“对不起。”想到宁不对飞羽的深情,而自己又注定无法相让,云霄就觉得有一股无法言语的愧疚“我们出来的时候曾经看见过你和青女,当时却无法告诉你我们还活着,让你担心了。”
“你们的事,本来就不需要向我交代。”宁不冷冷地道,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短短几秒之中情绪激荡的太厉害无法再继续漠然僵坐着不动的缘故,他居然伸手端起云霄倒的茶,眸色复杂地喝了一口,也没有否认最后一句。
“可如果你不是非常担心她,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不是么?”看着对面虽然脸色已涂得黝黑,但神情还是像冰雪般倔强的少年,瞧着他因削瘦而更加深邃的冷漠双眼,想到他的身体里流着和自己一样的血液,云霄的语气就不由地越发柔和和宽容。
“我到哪里也不需向你交代。”宁不冷硬地道。尽管事实上,自从得知她还活着,又同时得知自己的母亲派人追杀她,这些天来,他确实担心的没有一刻曾好好休息过,有时候甚至还会做噩梦,梦见她以不同的方式被伤害,殷红的鲜血染红一身。
云霄好脾气地笑笑,没有介意他的语气,而是环顾了一下客栈的房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宁不冷视着他,不动。
“走吧,你应该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云霄的笑容有些无奈,目光却仍很柔和“而且,我想有些东西你应该想知道。”
想起那日悬崖云霄的惊人之语,宁不只顿了一下就站起身推门而出。
云霄微微一笑,一手茶杯,一手茶壶,飘然地跟在他身后。
如雾般朦胧的晨曦中,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月光峡镇外一处可以俯瞰整个小镇的山坡上。
这片坡林上鲜少有四季常青的树木,一眼望去,四周尽是光秃秃的枝丫,衬着镇上大片大片的灰瓦,越发地透着一股沉重的萧索,唯有山脚下的蕉江为这欲明还暗的冬晨带了一缕不肯屈服的活力,犹自滔滔不绝。
“来,坐这里。”云霄只一眼就看到了一片还算平整的岩石,便提着茶壶走了过去坐下,然后亲切地朝宁不招手,好像身边正是一派大好青光,绿荫绵绵一般。
宁不瞟都没瞟他一眼,犹自迎风站着眺望那滚滚的蕉江,宛若千百年来一直兀立在江畔高峰上的冷硬岩石。
“你是不是一直没有跟你母亲联络?”云霄没有强求,执起茶壶将两个杯子重新烫了一下,然后又再次倒满,也没等宁不回答,便自顾自地接道“如果是,我想请你给她传个信,告诉她你还好好的,并没有被燕家抓住,免得她冲动之下,再拿几十颗火雷珠来夷平燕家。”
“火雷珠?”宁不的瞳孔猛然紧缩,身躯更是微震,虽然明知此刻她正平安地呆在家中,但一颗心还是无法自控地提了起来,尤其是想到这一次她差点被伤害又是因为自己,愧疚又像江涛拍岸地翻涌起来。
“十多天前,就在这月光峡,飞羽和燕伯父茶一点就被炸得粉身碎骨,其后,又有人在船底做了手脚。我们侥幸地擒住了几个人,这才知道因为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你母亲怀疑你已落入燕家之手,决定玉石俱焚。现在飞羽虽说一时间还比较安全,可你若是不解释清楚,恐怕你的母亲没有这么轻易罢手。”
宁不没有说话,却立刻迈动了脚步。
“等一下,既然你已经到这里了,也不差这一时。”看到他的身体远比嘴巴诚实,云霄不由笑着摇了摇头,扬声道“还是过来坐一会吧,趁着茶还没冷,喝一点驱驱寒。我曾答应过你,等我把她平安地送回家之后就告诉你我的身份,你难道不想知道么?”
这句话果然成功地阻止了宁不的脚步,微顿了几秒后,他终于走了回来,盘腿坐在对面,目光炯炯地锁住云霄的眼睛,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一个有着和你一样相似无奈的人。”云霄淡淡地回视着他,目光没有一丝回避,直接敞开了最深处的秘密“自从侥幸大难不死之后,我就改成了母姓,我想,你应该已经可以猜到我是谁了。”
从母姓,和自己有很深的血缘关系,大难不死宁不的俊眉先是一蹙,然后猛地一扬,不可置信地望着云霄,情不自禁地失声道:“你”云霄点点头,因终于对自己的同胞吐露出这个秘密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温和而复杂地望着他:“是,我就是那个已死之人,按理说,我应该叫你一声三弟,当然,前提是如果你愿意的话。”
说到最后一句,云霄的眼中不由地带上了一丝希翼之色。
宁不却避开了眼睛,沉默了许久,才带着一丝沙哑低沉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邵天凌的?”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尽管宁不回避,但云霄还是坚持诚挚地看着他。
宁不想要冷笑,可想起云霄确实不但救过自己,更曾煞费苦心地想要化解燕飞羽对自己的仇恨,如今又坦然地告诉自己他的真实身世,心中那一点讥讽不曾出口已然无息地湮灭。然后,要他同样坦然地面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兼情敌,他自觉还没有那么伟大,尽管在诸葛方普等人出手时他就已明白自己和她之间再无侥幸的可能。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不公诸于世?反而要把你的秘密告诉我?”
“因为我们不是对手,更不是敌人,而是兄弟。”就像僵冰一旦绽开裂缝,就无法再完美的掩饰自己的内心,加上一直注视着他,云霄自然没有忽略他眼中一闪而逝的讥讽和其后的复杂,欣慰的同时,也更加真诚。
“兄弟?”宁不冷笑“你既然也是皇家出身,又死过一回,就该知道,世上最无情的就是帝王家,那个坟墓里,什么都可以有,就是不能有真情。”
“所以我离开了就再也没有打算回去,而你,若是你的野心大过你的善良本性,此刻你我就不会坐在这里。”
云霄坦荡地微笑“两个流着相同血液,都无意用自己的一生去追逐那个冰冷皇位的人,为什么不能是兄弟?”
“因为我不需要。”宁不一脸酷酷地道,却没有站起来。
“可是我很需要。”云霄继续微笑“我小时中毒,将近十年才彻底的治愈,因为随时都可能毒发,我师父不放心将我留在大同,便长年累月带着我在外奔波,四处寻找解药。那时候,每当我看见那些可以好好呆在家里,快快乐乐地和兄弟伙伴们玩耍的孩子,就会很羡慕,很希望自己将来也能有那一天,可以有人跟我一起玩泥巴,一起爬树掏鸟窝,光着屁股下河抓鱼,或者一起去隔壁邻居家偷偷捣蛋,逢年过节的时候,可以一起玩噼里啪啦的爆竹。”
说着说着,云霄仿佛觉得时光一下子倒流了回去,语声不由地悠然起来,嘴角更是暖暖的弯起,好像真的曾有过那样的日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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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