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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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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念,对我而言没有沉重的心情,也没有失落的懊恼,怀念不是痛苦的追忆,也不是伤感的缅怀,而是对曾经拥有的回味,对已经失去或正在离去的留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喜欢上怀念。在那些个不想面对现实的时候,就静静地躲在一角在怀念里逃避时光。旧日的时光,旧日的风景,旧日的朋友,旧日的一切美丽的人、事、物,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怀,不是要在怀念里失落伤感,而是想在怀念里找回一些失去的感觉——那些纯静的、清新的、宁静的、质朴的感受常常在怀念里淡淡而出

    (一)蓝天梦想

    在无数的怀念里,天是蓝的,水也是蓝的。小时候最爱看天,无论在旷野里还是在小屋旁,天总在眼前,毫无遮拦地完完整整地站在眼前,那样的一种蓝,蓝得透明清澈,蓝得纯净无瑕,那是一面魔镜在光照人间。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我在瞧,躺在草地上,看白云优美的舞蹈,看云雀掠过的身影,看风儿的自在飘摇那时候总梦想着自己有一双翅膀,飞到白云里捉迷藏;梦想着像七仙女那样,穿上七彩的霓裳,在天宫里徜徉;梦想着摘下一片白云,做件梦的衣裳蓝天下的梦想是香甜的,是阳光的味道;蓝天下的梦想是纯净的,是蓝天的色彩。岁月是只无形的巨手,它扯着人成长,它扭转人的目光,它改变人的梦想。我在书本里学会深沉,在生活里学会世故,在交往里学会掩饰,在环境中学会忍受,在紧张忙碌中失却了香甜纯净的梦想。如今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只能守望到一角混沌的天空,在密布的电线网里,在浑浊的空气里,在忽至的沙尘暴里,再也无法找寻那片完完整整的天空,无法感受到那片纯净的碧蓝,于是只有怀念了,怀念从前的蓝天,怀念蓝天下的梦想而如今享受纯净无瑕的蓝天却已成梦想

    (二)小河月光

    常常怀念着家乡的小河,怀念着小河带来的儿时的快乐。小时候,村里有条小河,河宽不足十米,由南向北静静地流淌,河水别样的清澈,芦苇的倒影幽深寂静,菱角暗绿的身影惬意地浮在水面,活泼的小鱼儿时而搅扰着浮萍香甜的梦奶奶跛着尖脚爱在河边洗衣淘米,妈妈常常挑起满满的水桶去浇田灌溉,村民的生活似乎都离不开这清清的小河。小河更带给我和我的小伙伴无限的快乐,至今回想起来依然笑从心来。

    春天,小河两岸,芦苇顶着粉红的尖芽小葱似的站了一片,野蒿粉嘟嘟地围在芦苇身边,河水似清亮的眸子闪着盈盈碧波。乘着芦苇没长高,我和小伙伴会在河边疯跑,向河对岸扔土疙瘩,用文蛤(家乡海产的一种贝类)壳往河面“打水漂”哥哥侧着身子,甩着手臂,将文蛤壳向前方漂去,那灰白的贝壳总能在水面腾跳七八次“嗖嗖-嗖嗖”呼啸着,然后擦着水面漂到好远,直到忽然沉入水底,每打出去一次,总引来其他伙伴的欢呼。而我却怎么也无法让贝壳在水面漂起来,每次打出去“咕咚”一声就钻进水底,在伙伴们的哄笑中,我的纳闷与失望也无从在春日的阳光里找到寄托。

    夏天,疯长的芦苇和杨柳荫蔽着河水,河水愈发的清凉。午觉是每个孩子必须的逃避,小河则是我们的乐园,看着条桌上的大人睡着了,我和哥哥悄悄地从门板上爬起来,光着脚溜到河边,几个伙伴已经在等着了。在尖叫声里慌慌乱乱地跳上生产队里挖河泥用的小木船,没有竹篙没有桨只有忙乱的手脚,一会儿船便前行了,我把手伸进水里,感受着沁人心脾的凉爽,看水花在手边绽放、绽放忽而顺手捞起一颗野菱,在争抢中剥去绿里泛红的皮,把白嫩的菱肉扔进嘴里,咀嚼着又涩又甜的津凉。(儿时我们不懂绿色食品,现在想来,小时候除了绿色食物,却也没啥好吃了。带刺儿的黄瓜,亮紫的茄子,矮壮的莴苣,是堵塞我们馋嘴的主力军,偶尔能吃上香瓜、西红柿,那得到小伙伴面前炫耀几天啦!)小船颤颤巍巍地在河面穿行,阳光斑斑驳驳地投些影子在我们的脸上身上,没有歌没有书的夏日里,我们把稀稀落落的笑声和简简单单的快乐都洒在河面上。

    秋天,当秋风吹皱了河水,当芦苇换去了绿装,当苇絮在风中摇曳,我们便很少下河了。看着一支支苇絮蓬蓬松松、柔柔软软地,前俯后仰地在风中簌簌地响,仿佛在吟唱心中的歌谣,于是忍不住折下一把来,捧回家插在空罐头瓶子里,从秋天一直开到春天。(直到今天,我仍然把苇絮当作唯一不变的插花,装点着我的屋子,装点着我的心情。)秋天的夜晚来得特别早,月亮也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光芒,把皎皎的荧荧的光芒洒落在高高低低的田野里,柔柔的冷冷的月光里,麦苗的幼芽顶着湿湿的露珠,被拔起的棉花杆一顺地齐刷刷地挤在田头,河边的芦苇在风里簌簌地前俯后仰仰望头顶的满月,那是一只清亮的眼睛啊,看着童年的我的眼睛,那清澈的目光里有我童年的梦幻啊!有月亮的夜晚,我不怕黑夜,不怕寒冷,我会跟在妈妈的身后去田头“听蟹”月光下的我走在河边的田间,有一种期待的激动,走着,走着,妈妈会突然停下脚步,拧亮手电筒,朦朦的光束尽头,我便看到了一只螃蟹匍匐在地上吐着泡沫一只青壳儿的大螃蟹便成了我的囊中之物,便成了我梦里的馨香——明天可以吃上螃蟹啦!月下“听蟹”是秋夜里最难得的趣事,因为不用为省煤油早早睡觉,不用躲在窗后看月亮的美丽的眼,不用在无边的寂寥里等待梦的到来。于是,小时候“听蟹”时的月光、田野、小河和冷冷的风儿都镶在我记忆的画框里了,至今没有退色。

    冬天,记忆里的小河总结着厚厚的冰,两岸被砍去头颈的芦苇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截在风中呼叫记忆里的冬天特别冷,穿着妈妈缝制的对襟棉袄,拖着芦草做的毛靴,扎着“羊角辫”挂着“黄龙”鼻涕,是那个年代我的“倩影”那时的我好像不知道要穿好的、吃好的,(记得也提过那样的要求,在妈妈的无奈的闪着泪花的目光里,我再也没有提起。)只要玩得好,就开心啦!在冰封的河面上扔冻得像石子一样的土块,听冰与土碰撞的“咯嘣咯嘣”的响声,小心翼翼地在冰面上行走,甚至在冰上跳过绳,(现在想来倒有些冷汗津津的,小孩子没胆啊!)也曾在大人们的呵斥里抖抖缩缩地滑倒,几番爬不起来。在没有玩具没有作业的寒假里,小河依然是我们的最爱,寒风里的笑声起起落落,跌跌撞撞的脚步里,我们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如今,再回到乡下,再见那条小河,却早已面目全非。瘦弱的躯体里静躺着暗绿的水,漂浮着农药的气味,垃圾的腐臭没有人去那儿洗衣洗菜,没有孩子去那儿嬉戏玩耍,唯有芦苇稀稀落落的身影陪伴着它,还有几只鸭子光顾着它,伸长脖子在水里努力地寻找着什么而我再也找不到记忆中的小河了,于是只有怀念,怀念那般的清澈,怀念那番的坦荡,怀念小河边成长的足迹,怀念月光下盈盈的喜悦家乡的小河啊,我梦中划来一条小船在你的碧波里漂荡,萦绕头顶的是笑声朗朗

    (三)难忘,袅袅炊烟

    当拥有了自己的家,当成了乡邻眼中的城里人,当住进了车水马龙的街道旁的楼房里,乡村似乎就被挡在了梦里,挡在了默默的牵挂里乡村的画面总停留在淡淡的清风里,乡村的情结常常盘结在袅袅的炊烟里

    很久很久看不到炊烟袅袅的身姿了,很久很久闻不到炊烟生生的气息了,可总有一缕炊烟在我的心间袅袅而出,在那些个落日的黄昏,在那些个日出的清晨,在那些个灯红酒绿的饭店门口,在那些个油烟机隆隆作响的时候

    小时候,放学总是特别早,太阳还很高,我们就斜背着妈妈用碎布缝制的花书包,在乡间的小路上蹦跳,男孩子也会把军用黄书包顶在头上,扮演着皇帝的样儿大摇大摆地拦在路中间,我们女孩子就会嬉笑着、尖叫着从他们身边窜过。每个孩子回到家,都会有一个无法推却的任务——割猪草或割羊草。记得我家屋后有一条运河,河边是茂密的桑树林,我们就聚在桑树林里割草。割草对我们而言不是件累事儿,我们边割草,边变着花样玩儿。往河面打水漂,用草茎斗胜负,把低矮的桑树枝干编成椅子状,轮流坐上去当“大王”快乐的笑声却抵挡不住饥饿的到来,在没有糕点零食的童年里,我们也会寻找自己的小吃——春天的“茅针”(应该是茅草的嫩花絮吧。),夏日的桑葚,秋天的芦根,冬日的红薯。然而这些,都无法平息腹中的鸣叫。常常觉得放学到晚饭间的时间很长,常常巴望着太阳下山,常常期待着炊烟升起的那一刻

    当黄昏披着晚霞姗姗来临,当鸟雀衔着夕阳归巢,当暮归的老牛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村子四处便袅袅地升起了炊烟,白色的、灰色的、青色的炊烟从高高矮矮的烟囱里冒出来,冒出来,在暮霭里盘旋、萦绕、升腾将血色的晚霞涂抹、渲染、淡化一时间,飘飘渺渺的炊烟弥漫着浓浓淡淡的味道,麦秸的温润的薪香,豆杆的凝涩的浓香,棉花杆潮湿的清香,夹杂在草木燃烧味道里的,更吸引我们的是晚饭沁人肺腑的粘粘的味儿,谁家熬了玉米粥,谁家蒸了红薯,谁家焖了茄子,谁家煮了土豆——我们在遐想中猜测着,回味着,向往着那一刻,炊烟在我们的眼里似乎不再是那一缕轻盈的烟,会随风而散,炊烟是一股生活的气息,是一种生命的形式,是萦绕心头的不羁的牵挂

    在炊烟的召唤下,我扑跌进家门,奶奶围着黑围裙坐在灶膛前,一手拉着风箱,一手塞着草把,灶膛里的火光将奶奶的每一根皱纹,每一丝银发映得红光闪闪。奶奶见我回来了,起身跛着尖脚,摇着身子,揭开锅盖,即刻奶奶蹒跚的身影和花白的头发就笼罩在白色的水汽里。我接过滚烫的红薯,两手交替着拿着,嘴里“噗噗”地吹着气,捧着热气腾腾的红薯,坐在门前的小矮凳子上,遥望着天边的血色晚霞,看忽而从眼前掠过的鸟雀的身影,呼吸着弥漫在空气里的炊烟,才发觉炊烟的味道是暖暖的、甜甜的、香香的而这种味道就一直一直留在了记忆里。

    如今,很少看到炊烟四起的画面了,很难感受到炊烟缭绕的美丽了,煤气灶、电饭锅早已走进了村民的厨房,偶尔看到一两户烟囱里的白烟在如网的各种电线光缆间穿行,却再也没有了夕阳里的诗情,黄昏中的画意,只感觉一份寥落与苍白于是,常常怀念童年的那一抹殷红的晚霞,怀念晚霞下的那一缕缕袅袅炊烟,怀念袅袅炊烟中的那一幅幅乡村的图画。只叹道:

    “时光荏苒,童年一梦,抬望眼,袅袅炊烟,屋舍俨然,尽是旧时欢颜。

    三数知己,欢愉时光,谈笑间,日已西偏,岁亦阑珊,难忘梦里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