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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十多年前的一个春日,麦苗疯长着,春风欢呼着,一个女子在田间劳作,忽然腹中疼痛,赶回家中,爬到床上,一番汗雨淋漓,一片殷红满地,一个婴儿用一声嘹亮的哭叫唤醒了桃花朵朵。那个女子就是我的母亲,那个用哭声昭示生命的婴儿就是我。听母亲说,在她坐月子的日子里,没有鸡汤鱼汤,没有糕点茶食,每天一碗油馓子当早茶,却把我养得圆滚滚的。母亲每天抱着我坐在床头,透过小木窗总能看到屋后满树的桃花。那些花儿开得密密匝匝,好几枝挤到窗玻璃上,仿佛粉色的笑脸在张望怀抱里粉色的脸蛋儿。看到新开的桃花,看到粉嘟嘟的脸蛋,于是我便有了现在的名字。三十多年前,是新红一片,满目春色,那时的我如春天里的芽儿扎根到简陋却很温暖的家里。如今流水落花春去也,当青春不再,当孩子如花儿般成长,当母亲两鬓斑白,当三十多个春去春回,花开花落,母亲老了,我也快老了!可是,春天,春天的那些桃花儿却年年开放,年年勾起我缤纷的记忆。
听母亲说,我从小就很懂事,即使犯了错误也能在母亲面前挤眉弄眼,拌着鬼脸,把妈妈给逗乐。妈妈说,我很爱笑,一天到晚脸总是笑得像桃花。我小时候特别爱桃花,每年春天桃花儿开了,我总爱往屋后钻,爱往桃树上爬,甚至在四岁那年的一天爬到桃树上滚落下来,滚到小河里差点淹死。那次磨难让母亲一直后怕,为了给我减少磨难,母亲思量着想给我拜个干娘,而我却执意要寻一个姓“桃”的干娘。在幼小的心灵里那种对桃花偏执的爱让大人不可思议。终于在八岁那年夏天,我去通州姨妈家过暑假,姨姐姐告诉我他们村里有户姓“桃”的人家,姨姐便带我去认干妈。幼时的我并不知道姓陶的“陶”并不是桃花的“桃”乐得我心花怒放,仿佛那户姓“桃”的人家就如桃花儿一样美好。姨姐带着我,来到姓“桃”的人家,向他们说明来意,没想到那户人家(现在已记不清当时的模样了,只记得条件比我家和姨妈家都好,房子红瓦房挺)却十分热情,还招待我们吃了一顿饭,那天我还叫了“干妈”谁知回到姨妈家,姨父知道后把我和姨姐狠狠地训斥了一番,说认干亲是不可以随随便便瞎认的,要与时辰、属相相配才行。记得那天我和姨姐躲在房间里哭了半天。最终这个姓“桃”的干亲也没认成,直到后来再也不曾拜过干亲。但是家里人知道那件事后,倒常常故意喊我一声“陶新红”
童年的许多往事,在每个春天来临的时候,就会像桃花一样朵朵绽放起来,明艳起来。那些个用桃花插在辫子里臭美的春日,那些个捡拾桃花瓣涂抹指甲的午后,那些个偷摘小毛桃挨骂的时光,那些个和家人分享桃子的夏日,那些个把桃核埋下三天两头刨出来的故事早已尘封,却总在每年的春天,在春天桃花的倩影里,忽地跳将起来,跑到春天的阳光里暴晒一下,在心里温暖好一阵子。
随着年龄的增长,在书本里我又看到了更多的桃花,对桃花增添了更多的感觉。有时感觉桃花就是一首诗,挂在春日的枝头,在风中吟唱着芬芳与美丽。“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桃花是用娇红和丹彩书写的诗歌,在喃喃的吟诵里把美丽的色彩融化在整个春天里;有时侯,觉得桃花像一片云彩,在某一个春日的早晨忽地从天而降,笼罩住寂寞的枝头,恍惚间,朝霞满枝,芬芳遍地。时常会觉得桃花是一个飘逸的女子,施着淡淡的脂粉,穿着粉色的衣衫,携着芳香与秀色,携着笑容与青光,袅袅地在微风里摇曳,引得蝶儿蜂儿翩飞眷恋,却受不得风吹雨打。“人面桃花相映红。”是一种怎样的美丽相逢?可是“日暮风吹红满地”却“无人解惜为谁开”啊!于是,有人说女人的命便是桃花命,春天过了,桃花就落了“花自飘零水自流”真有一种淡淡的凉意。
说起桃花总有那么一些镜头从电视电影画面里,从诗词歌赋里袅袅而出,定格成一幅幅画常常浮于脑海。每次弄起竹箫,每次葬花吟幽咽的曲调从指尖流出,我就仿佛看到了黛玉葬花的情景——弱柳扶风,桃花飘零,满地落红。枝头的片片花瓣如雪花般飘飞零落。一个花篮,一把花锄,一个孤独瘦弱的身影,满眼的泪,满心的悲,满腹的哀怨无助。小小的花篮怎么盛得下零落的悲哀?点点的花冢如何埋得了心中的愁怨?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春归处,乱红如雨,殷红片片,桃花仿佛演绎着一个女人的命运。
在繁琐与忙碌里,总有些个无奈困顿的时候,每每这时,总想着那个可以不关世事,独守宁静的桃花源。划一叶小舟,涤荡一片闲愁,希望逢着一片桃花林,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希望真有这样一个世外桃源,可以让心平静下来,让日子简单起来。
在平淡琐碎的日子里,无法超凡脱俗,用一柄花锄去拾掇流逝的青光,去埋葬零落的心事。也寻不着一个没有纷争与繁杂的世外桃园。桃花早已幻化为一种情结,系在心坎里,等着春风唤醒片片粉红的回忆。
小时候的那株桃树早已香消玉损,母亲在新屋的后面栽了几棵桃树。每年夏日,母亲总隔三差五地送来鲜美的水蜜桃。又是春天,桃花依旧绽放在去年的枝头,在春风里微笑,微笑桃花依旧,灿烂依旧,我心中那桃花雨般的情丝也依旧在春天里缠绵
(如烟写于200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