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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遗失在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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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腊月二十四了,传说中的灶王爷要上天宫汇报工作了,在老家的父亲肯定浸泡好了赤豆。灶神是老百姓心中最亲近的神,是日日与老百姓生活在一起的神,每年腊月二十四,父亲都会煮赤豆饭祭灶神,拜托灶君“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夜幕降临,待赤豆饭煮熟,盛在碗里,热气腾腾、白里透红,摆在灶头,砖砌的灶墙上已经贴好了崭新的“喜庆”那耀眼的红色会在心底烙出一份踏实与温暖。香炉里的香燃起了青烟,袅袅地飞向灶顶,穿过屋梁,飘散在夜色之中灶君是乘着青烟飞走的,带着父亲的祈祷和祝福,带着乡民们质朴的愿望,背负着一年的繁琐赘重,他要去玉帝那儿为保一方平安而叩首祈求。

    在童年的记忆里,到了腊月二十四,年味已浓得化不开了。馒头该蒸好了,长长的酵条积木似的搭在柜子一头,圆圆的馒头印着红戳,藏在大缸里,罩着旧被单,像待嫁的新娘每一个都散发了诱人的香味。米酒也已经酿上,灶门口的大缸用稻草和棉被焐着,那捂不住的酒香早就在孩童的心里醉成一片朝霞。小时候,也曾常常趁大人不在屋里,偷偷地掀开被子舀上大半碗酒酿,狼吞虎咽一番。温热的酒酿,甜甜的酒汁,醇厚的酒香,让我忘记了“偷酒”的紧张,等酒酿吃光了,等捆在被子外的粗麻绳怎么也捋不下缸口,心里这才怦怦直跳,只得将麻绳搁在被子上,再扯上一些稻草虚掩一番。那个半天,我的心也像一扇虚掩的门,唯恐有风来袭。当母亲发现了我留下的“脏迹”也不会有雷霆风雨,看着我被酒精发酵了的红扑扑的脸和湿漉漉的眼睛,最多也就是伸出粗糙的手在我的耳朵上拧一拧,舔着残存在唇上的黏黏的酒汁,那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过了二十四,就要磨豆腐、倒年糕、炒炒米、做炒米糖了。小时候,跟着母亲去邻村磨豆腐,妈妈挑着豆子还有筛子、木桶,我跟在后面,兴奋得像雀儿在冬天的枝头等候着第一缕春风。赶了七八里路,才到豆腐坊,而磨豆腐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轻松。豆腐坊里,浸泡着豆子的大缸、小桶排了一长串,地上到处湿滑不堪,屋里的热气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唯一值得留恋的是弥漫在热气里的那股子豆腐香,那香气如虫子般从鼻子钻进肺部、胃部,搅得浑身都痒痒的。可是,我家的豆腐要轮到后半夜才做得上,妈妈只得带着我到一户有点熟的人家,强颜为我借宿。那个被我称作姑姑的人却是很热情,请我们吃了晚饭,将我安排在一张很干净的床上,梦很香甜,萦绕着热豆腐的香气。第二天清晨我是被妈妈叫醒的,妈妈一夜没睡,在我家的豆腐快“落箱”时,妈妈才来喊我。等我赶到豆腐坊,白白嫩嫩的豆腐块已经装进木桶,只等压茶干和百叶了。妈妈掰下半块豆腐递给我,那刚落箱的豆腐真好吃,嫩滑香醇,令我回味至今。吃着热豆腐,看工人师傅们将浓浓的豆腐脑倒进箱笼,包上黄黄的纱布,一个锅盖似的木板压下来,箱笼四周淌下白色的豆汁,等再也榨不出豆汁,挪去压板,掀开纱布,热气腾腾的茶干就做好了,师傅将茶干划成大小一致的长方形,妈妈顺手拈了几块裁下的斜边,交到我的手里。那茶干,暖暖的,香香的,有嚼劲,吃在嘴里的感觉实在是香,长大后就再也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豆腐了。现在市场上的豆腐很多,品种也多,可真的没有童年时自家做的豆腐那么好吃了,失却的也许不只是那份真实的豆香,还有做豆腐的那份用心和虔诚吧!

    年糕和炒米糖不是每年都做的,逢上收成好的年份,逢上妈妈兴致高的时候,家里会请人倒年糕,从小不爱吃粘食,对年糕我的兴致不高,只是喜欢看年糕上红红的字样和年糕不同的样子,特别喜欢那种花糕,像一朵绽放在冬日的梅花,白里透红、香气袭人,倒是有几分诱人。等年糕倒下来,辨认年糕的上的字,我和哥哥会有一番竞争的,而我总不及哥哥认识的字多,可我也从哥哥那儿,从年糕上认识了好多字,诸如“幸福人家”“万事如意”“六畜兴旺”“五谷丰登”“吉庆有余”之类,当时不懂年糕上的诸多寓意,却从大人的眼里,读懂了希望和快乐。炒米糖家里难得做,只记得炒米糖很难做,火候很难把握,记得母亲会不时用筷子挑起粘稠的糖液在风中吹一吹,用手捏一捏,那神情很是严肃,仿佛在鉴宝,生怕一不小心鉴别不出真假。记得家里做的炒米糖里有花生米,有切碎的橘子皮,偶尔还会看到藏在里面的黑芝麻;记得炒米糖装在大肚子的花瓷罐里,每天像大肚佛似的在对我们笑,笑得我们心里痒痒的。长大了,家里也多年不做炒米糖了,可超市买的怎么也没有小时候家里做的好吃。或许最初的感觉都是最美的,或许最最期待的、难得的就是最好的,或许失去的总是最值得怀念的。

    快过年了,我却不知道该去超市卖点什么回家,觉得家里什么也不缺,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如今过年,对于大人抑或孩子都没有特别的期待和欣喜。没有蒸馒头、磨豆腐那份等待,没有炒炒米、做炒米糖的那份香甜;孩子们也不再会为得到一小盒鞭炮而欢欣鼓舞,不再为穿上新衣服而欣喜欲狂;炒蚕豆、炒花生孩子们不会光顾,麻饼、桃酥也只有这样怀旧的人才常常想起、偶尔回味。年什么时候起已不再为我所期待、渴盼,年什么时候起,已为我所惧怕、惶恐,人到中年,常常觉得被年追赶得无处可逃,在惶惑、仓皇里看年来年往、春去春来,花开花谢、潮涨潮落却是无法从容。叶飘零也会携来一份感伤,雁南飞也能带走一份激情。岁月有痕,童年的简单、快乐,儿时对年的期盼和欣喜,早已被岁月的波痕涤荡干净,只留下些许淡淡的、甜甜的回忆

    我知道,对我而言——年,遗失在童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