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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又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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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立夏了,春天被连绵的阴雨阻挡在季节的门外,阳光才明媚了几天,灿烂还没栓牢枝头,一场雨打湿了所有的关于春天的梦。夏天就这样突然被推到眼前,恍惚里桃花依旧,菜花依稀。去年伫立校园的三颗柳树,不知今年在何处摇曳生姿,可有人追逐那柳絮翩飞?没有了柳树挤眉弄眼的笑语,没有了柳树一袭绿装的炫目,春天似乎没有走进校园,没有走进我的心。那些老桂树显然有些迟钝,春风唤不醒它们的开花的梦。没有了迎春的灿烂,没有了三棵柳的婀娜,今年的春天,校园寂寥又冷落,冷落又单调,尽管孩子们依旧会偷偷钻进花坛找寻惊蛰的虫儿和被风吹落的鸟窝,缺少的总在怀想的心里。

    早晨导护,撑着伞站在校门口,看孩子们穿梭而入,看他们从伞下伸出小脑瓜和我问好,偶尔看到有孩子拎着几个煮蛋,兴奋地在雨中闪入教室。忽地,一个我曾教过的小女孩从我身边走过,塞给我一个煮鸡蛋,便笑着飞奔向教学楼,只留下花伞下的羊角辫在跳跃的背影

    握着这个白皙温暖的鸡蛋,有一种甜蜜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年年春归,岁岁花飞,年年立夏,青春难追,可总有些什么会留在心间,不会在时光中老去。童年里,我也盼着立夏,盼着妈妈一大早就把滚烫的煮鸡蛋塞进我的被窝,把我从梦中叫醒,把初夏的阳光系在我的心坎里。我的童年,吃鸡蛋是很奢侈的事,平日里鸡蛋都是要送到供销社换油盐酱醋的,而立夏是肯定要吃蛋的。煮熟的鸡蛋被带到学校,孩子们就开始比拼了,谁的蛋多,谁的蛋少;谁的大,谁的小;谁的蛋能斗倒其它的蛋立夏那天的蛋仿佛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玩,用来斗,用来炫耀,用来感动的。我的童年,立夏这天还能吃到妈妈煮的甜菜(一种叶子肥厚有点涩嘴的蔬菜),妈妈会把甜菜先用水洗净再焯一下,去掉涩味和豆腐一起煮,煮得烂烂的、滑滑的,味道鲜鲜的,很好吃。妈妈说,吃了甜菜就不会疰夏。老人们说,立夏这天不可坐门槛,如果不小心坐了门槛,就得连坐七槛方可免灾。于是,这一天,我们跨门槛时都把脚抬得高高的,仿佛碰着了就会得什么病似的。为了防疰夏,妈妈还会吩咐我们坐石碾子、称体重。坐石碾子很简单,等太阳把石碾子晒热,大人孩子们就争先恐后去坐一坐,大人一坐抬起屁股就去干活了,我们孩子就乐得在碾子上一次次坐下、站起,还故意在滚热的碾子上扭动屁股,甚至几个人一起将碾子当马骑,你争我夺,好不快活,笑声总会震落几个青青的“柿子纽”呢!称体重可没那么简单,那时候没有电子秤,整个生产队也就一台磅秤,保管员愣是不肯孩子们站上去称体重的。大人们便找来大麻袋,孩子钻进麻袋里,大秤钩一提,孩子被勒得直嚷嚷,但很快也就被放回地上,称完体重的孩子就乐颠颠地奔走相告,比较着各自的体重,有比不过的,就嚷嚷着要再称一次。其实,年幼的时候并不知道什么叫“疰夏”只以为“疰夏”会像蛀牙一样疼痛,于是所有的风俗规矩我们都乐意去做,甚至觉得像过节一样新鲜、快乐。

    而今立夏,大人们、孩子们都不太关注了,偶尔记得的话,煮几个鸡蛋或排队买几只黄烧饼吃吃,算是防疰夏了。或许,立夏该吃什么并不重要,该做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每个人在季节的变更,岁月的更迭里能留下一些快乐的记忆和永恒的温暖。任时光如何流逝,任社会怎样变革,总有些什么,譬如关乎文化的,关乎的习俗的,关乎亲情的,关乎爱的,值得我们去坚守,去珍惜,去传承。

    今又立夏,春天在一场大雨中怆然离去。撑着一把红雨伞,我站在校门口,真愿站成一棵四季开花的树,任春去夏至,不会以凋零的姿态告别昨天。望着对面围墙里探出身姿的枇杷树,瘦小的枇杷在雨中缄默成一首婉约的词,在心底浮起长短的“诗行”一如我参差的心情——

    “雨纷纷,不是春,落花散尽不成塚。花褪残红,青杏谁种,雨打枇杷瘦难终。今又立夏,已是春归,红颜易老岁难追。杨柳烟堆,青丝慢飞,化作尘土无处悔。”

    逃不过岁月的追逐,停下脚步缕一缕繁杂的心绪,看操场上草色青青、足迹串串,听校园里书声琅琅、欢声阵阵,一丝笑意在嘴角不觉莞尔。手里的鸡蛋依然温暖着,忽然有些释然——一切来的都会过去,何必在乎逝去与坚守?坦然面对所有的过往,只要记得,记得我曾经来过,记得我曾经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