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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周末,把一周的疲惫抖落,懒懒地躺在床上,狠狠地看电影。母亲打来电话,让周六中午回去吃饭。我爽快地答应了,想必二老念叨我们了,想看看她的儿孙了。想着父亲做的饭菜,周末的夜晚又多了一份暖暖的味道。
周六的一个懒觉,一直睡到太阳远离了树梢。赶紧去市场买了爸爸最爱吃的小黄鱼和叫化鸡,还给爸爸带上一大罐水明楼黄酒。回到乡下时,已是中午十一点多了,远远地看到厨房的屋顶上炊烟袅袅,在蓝天的背景上逶迤出淡淡的墨痕。母亲在门口的地里忙乎着什么,秋日的阳光下,一柄锄头,一片菜地,一头华发,一个俯首的身影,构成一道别样的风景。我的母亲,一生都是劳作的姿势,仿佛是油画里永不疲倦的农妇。
见我们回来了,母亲扔掉锄头迎了上来,父亲也从灶膛前钻出来,每次回到娘家,看父母那招呼劲儿,觉得自己仿佛是客人了,曾在这儿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我倒有几分不安了。赶紧系上围裙帮父亲忙饭,却见父亲在客厅里摆了供桌,桌上摆着鱼、肉、豆腐、香干四碗菜,有酒、有饭,香烛也备好了,还有几搭纸钱摆在一边。
我疑惑了,便问父亲:“今天怎么要烧经啊?”(我们这儿把祭祀俗称为烧经。)
“今天是十月朝(音同“招”)。”父亲一边敲打着拜垫上的灰尘,一边回道。(这个“十月朝”的“朝”到底怎么写,我也不知道,就蒙着写一个吧。)
“十月朝是什么日子?”我还是不解。
“十月朝就是十月初一。”父亲对我的不知道也不奇怪。现在年轻人哪有几个知道农历日期的,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双休日吧。
“十月初一干吗叫十月朝,还要烧经呢?”我更是纳闷儿了。
父亲的脸色忽地有些凝重起来,目光浑浊却遥远,他喃喃地说道:“过去,人死了,子孙们要给祖宗亡人过冥寿,时间一长子孙们不记得几代老祖宗的生日了,就统一定在十月初一给他们补寿,所以要烧经拜祖。”
原来“十月朝”就是给祖宗亡人集体过生日的日子啊!头一回弄清了这个特别的日子,头一回给老祖宗们祝冥寿,我赶紧磕头,俯仰之间我看不见那些逝者的模样,却仿佛感觉到他们就在我们身边,在人间的烟火中微笑着沉默。儿子和侄女也都依次给他们未曾见过的老祖宗磕头,满脸红光,满面笑容,如过节般激动兴奋。两个孩子抢着往旧铁锅里扔纸钱,看一张张“红票子”在火焰中燃成灰烬,轻轻飞舞。父亲双手擎着燃着的三柱香虔诚地给他的父亲、母亲还有爷爷、奶奶等作揖、祷告,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是在祝祖宗们在那边也健康长寿吧。
看着父亲这般隆重的模样,我不禁有些发笑了,我忽然心生这样一个有趣想法,若真是有灵魂,若逝者真的在天有灵,或者在另一个世界生活着,那么他们真的还能认得他们的见过面或没见过面的子孙后代吗?他们真的能够保佑子孙后代免宰免祸吗?如果能够的话,这个世界的生老病死如何轮回呢?如果生命能够轮回,那么那些老祖宗是否早就转世投胎成为另一个不相干的人了呢?如果是这样,这个“十月朝”这个祝冥寿还有没有必要呢?我为自己这样的想法而困惑。我不知道在我的父母百年以后,我是否还能记得他们的生日,我是否还能想起“十月朝”是否还能如此虔诚地为逝去的亲人祝冥寿呢?我无法确定未来的日子能有多少不灭的记忆和执着,但我确信,亲情和爱总会在一代一代人身上延续,如同血液在后代的血管里奔涌流淌,这得感谢生命的基因,让每个人无法忘本,无法阻断血脉相连的亲情,无法遗失生命最初的记忆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