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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阴霾的天如同黑夜，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家长送孩子的车流中，绷紧的神经让瞌睡霎时远去。车灯一片闪亮，汽车喇叭、电瓶车铃响成一片，谁都在往前赶，往前挤，为了孩子不迟到，为了孩子不挨批评，每一个家长都心急着往前赶、赶、赶！每辆车上都坐着昏昏欲睡的中学生，每一辆车都疲惫而匆忙；与此同，时每一辆车都载着使命，载着家庭的希望，朝向同一个目标——学校。学校像个巨大的魔鬼，睁着昏黄的眼睛，张着血盆大口，将一个个睡眼朦胧、踉踉跄跄的孩子吞噬腹中。
每一天，我和其他中学生的家长一样，在周而复始的疲惫中坚持。为了孩子，脑袋再昏沉，眼皮再沉重，闹钟响起，必定要一跃而起。为了让孩子多睡五分钟，父母必是要早点起床，把早饭做好、盛好、晾好；把孩子要穿的衣服拿好，摆在孩子伸手可及的地方；把孩子洗脸的热水烧好，把刷牙的水装好，把牙膏挤好；把孩子要带的书包整理好放到门口的沙发上，把保温杯装好开水装进书包；把孩子饭前要喝的水倒好，把鸡蛋的壳剥好，把筷子摆好，餐椅拉好孩子吃饭时，把门开好，把要换的运动鞋摆好，把学生证挂好，把围巾手套拿好，把书包拿到车上，把车子发动、预热、调好头真真切切是“一切为了孩子”但无法“为了孩子的一切”只能为孩子多睡五分钟尽一点父母的爱心，更无法“为了一切孩子”去呼吁和改变当前的教育，自家一个孩子已经让父母精疲力尽，疲于应付了！家有考生伤不起，伤不起啊！那沉甸甸的日子和沉甸甸的希望压得家长喘不过气来。
早晨，来到单位，听到一个令人惊恐的事情。就在昨天早晨，县城一个高中生家长的汽车与一个初二学生家长的电瓶车在路口相撞了，初二的男生当场身亡，而他的母亲至今还在医院昏迷不醒。除了惊愕、痛心、同情，内心涌动起一股莫名的悲哀，那种悲哀如水银般沉重、冰凉，不敢触碰。一个花季少年的生命，瞬间灰飞烟灭，他再也不用每天起早贪黑学习、作业了，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考试成绩了，他再也不用背负那么沉重的书包了可是，那个属于他的未来还没有来，那些他该尽的义务，该承担的责任还没有完成哪！那个坐在车上即将高考的孩子，当他看到这血肉横飞的一幕，看到自己的家长为了抢时间不慎飞来横祸，他还能平静地坐在教室里听课吗？还能专注于题海中奋战吗？惨剧发生了，大街小巷都在议论，一出惨剧只是为街头巷尾寻常百姓添了一个谈资，谁又能怎样？去责怪天太黑吗？去责怪路灯不够亮吗？去批评车开得太快吗？去咒骂上学时间太早吗？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或许有人在想，中国的学生也像西方的孩子那样乘着校车，八九点才去上学，那不就不用那么急了吗？这种想法太天真了。中国这个有着几千年科举文化的国度，自古以来吟诵着“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的经典，铭记着“少壮不努力，老大徒悲伤”的教训，赞扬着“辫悬梁、锥刺股”的刻苦精神，坚信着“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的成功秘笈，怎么可能将“一日之计”的早晨轻易留给睡眠？（中国有哲人认为，睡着了无异于死亡，只不过鼻息多一口气而已。）时间就是知识，知识就是分数，分数就是成绩啊！之于校车，谈也别谈。不说一般学校没有条件配备校车，有校车中国的家长大凡也不敢让孩子坐。国内频发的校车惨案太多了，校车本身质量就要打个问号，司机的责任心更叫人不放心，而路况、行车环境、交通规则的执行等等都太令人失望。就是学校有条件配备校车，校领导也不敢轻易启用。频发的校车事故，多少校长、分管领导被免职，谁担这个责任啊？于是，还是让家长自己解决接送孩子的事情，反正学生没进校门、出了校门，发生的状况与学校无关。所以，每天上学、放学时段，学校周边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嘈杂不堪，任家长去等，去挤，去钻，去骂，去绕，反正时间是家长的，烧的油也是家长的，污染的空气是大自然的。每一天上学和放学，一个学校几千的学生，加上几千的家长和车辆，该是多么壮观！或者该是多么恐怖！最可怕的是车上坐着早晨怕迟到，晚上急着回家写作业的学生！更可怕的是司机都是早晨睡眼迷糊、晚上疲惫不堪的家长！抢、占、挤，为了孩子，家长真是有勇有谋甚至不顾一切，于是，到处都暗藏杀机，到处都隐患频频。晚上放学，那些背着沉重书包的学生们，就在一辆辆冒着黑烟，随时准备往前钻的机动车辆间穿行，一边张望、寻找着自己的家长，着实令人心惊胆战哪！我每天就在这样混乱的车流里艰难前进，每天绕一大圈回家，不足两公里的路需要近半个小时。每次看到孩子高瘦的身影在缓缓前行的车队里穿行，我就心惊肉跳。而这些沉重的感受只有每个家长刻骨铭心，其他没有人上心，哪怕教育主管部门就在学校对面，哪怕上级领导每天也经历这份交通的拥挤，但是，谁都无能为力。
因为这样的无能为力，我时常不知所措，唯有用这些微弱的文字记录内心的感受，希望有力挽狂澜的人士能改变这无以名状的现状，为那些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减负。每每写这些文字，我内心控制不住地产生一丝自嘲，我笑自己人到中年依然幼稚可笑，爱幻想，笑自己写这些“无病呻吟”的文字，即使在病中呻吟，谁能听到？谁会在意？就在我准备搁笔的时候，同事告诉我，今天早晨县城又发生了一起车祸，也是学生家长送孩子时发生的车祸。我还是缄默无语罢，生命如蝼蚁卑微如尘，尽管背负着不能承受之重，依然要匍匐前行，因为时间的鞭子在抽打生命佝偻的脊梁，依然希望在下一个路口有一片开阔的绿野，有清风明月的惬意，有淡定舒缓的从容。
（如烟写于2012年12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