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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澈、云澈……”她的喘息和呻吟宛如还在耳边。
他用力呼吸,恨不得在溺毙其中。
“云澈,我爱你。请你相信,现在你就是我最爱、最爱的人!”
他的身体震了一下,手里的花朵再次掉到地上,脑海里回荡的声音清清楚楚。但任何时候,她都从未对他说过,她爱他。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声音那么真实,那么贴切,近在耳边,还带着她不舍的哭声。
上官云澈讥讽地想,是不是想着想着,梦就会变成臆想。
他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无意识地再次捡起掉落的花朵,把它拿在手里旋转。花朵回旋着,在空中划出美丽的红色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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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茉莉都在心神不宁的快乐。她惴惴不安,一会自责,一会微笑。
连翩翩都说,妈妈好生奇怪,要不要看医生啊?
吕碧雪轻轻在心里说,小傻瓜,她只是又恋爱罢了。
易谨行的脸一直很阴沉。
同样是春末夏初,伦敦就比上海要湿冷一些,空气也显得香甜一些。
上官云澈踉踉跄跄走在街头,街道两旁早燃起数点华灯。幽幽的昏黄光芒忽觉一看,让人恍惚以为是回到繁华的上海。花店门口鲜花排成两排,面包店的门铃“叮叮当当”响后,芬香的烤面包香味随着人流涌了出来。他站在路边看了好一会儿,清醒清醒喝醉的脑袋。很久才确定,这不是上海,上海街头巷尾弥漫的是吱吱的炒菜声、油烟味、沿街的叫卖声、青脑壳小孩躲在墙角撒尿的骚气味……全都是生活的烟火气。
他想起在上海时和袁肇君、余依依一起共进的晚餐。当时,真不该闹别扭的,像个孩子,为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和她存了心。
你看,到现在,同在异乡,咫尺天涯。
想一想,也是太爱她,太在乎,才会一次次陷入进去。最后变成,容不得她,也容不下自己。
傍晚时分忽然下过一阵小雨,天空像洗过一样碧蓝。慢慢进入夏令时间,白日越来越长。大街上的树叶一夜之间换上新装,粉绿、青黄、紫兰,各种植物树叶在抽枝发芽。院子里不知名花树绽满花蕾,一朵一朵,扑面而来。
“春天真美!”
是的。很美。
茉莉点点头,和吕碧雪、易谨行一同在窗前欣赏傍晚落英。他们三人有许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起。
“这是什么花?”
没有人问答,三个人都陷于自己的思绪之中。
“不管什么花,它都很美。”
茉莉小声说道:“但我觉得夏天最漂亮的花还是紫藤花。”
“难道不应该是茉莉花吗?”
吕碧雪的话让三人都笑了。
“茉莉说的是双井巷程雨家种的紫藤花吧。他家的紫藤花是长得好看,因为程雨奶奶每天细心照顾,能不好吗?”
“今年我们也种一些紫藤,明年还可以吃藤萝饼。”
“藤萝饼不是用紫藤做的吧?”茉莉回答。
“不是吗?是吧。唉,我简直快馋死了,我想吃香煎包、荠菜馄饨、臭豆腐、炸汤圆、豆腐脑、豆浆大油条。哪怕是酸得倒牙的青梅都想吃。”
吕碧雪提到青梅,易谨行转头望着身边的茉莉。
“你还记得小时候吃的青梅吗?”
“怎么能忘呢?”她低头笑了笑。
他是不吃零食的人,更别说青梅。为了哄她高兴,硬生生吃了十三颗。
“青梅很酸吧?”
“是很酸,酸得牙齿都软了,一个星期咬不了硬东西。”
十二岁的暑假是她生命中最欢乐的时刻,从此以后,欢乐就变得很少,甚至没有。
回想往事,她唏嘘不已。想起生活在双井巷的故人,姨妈、姨夫、立芬、立景……更想起,紫藤花下,他揽着她的腰肢粲然的一笑,他的脸比阳光还要耀眼。
她不由自主轻轻抿嘴笑了起来。
“Jasmine,电话。”
“谢谢。”茉莉走到电话机旁,她拿起电话,说了句,“你好——”
电话那端一片寂静。
她微微发抖,声音不稳地又说一遍,“喂……云澈,是你吗?”
“……”
电话里传来轻轻的呼吸声,然后是低沉的鼻音。
“云澈……”她知道是他,没错。
“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在哪?”
“你家门口。”
“可是,现在——喂,喂——”
他已经挂断了电话。
茉莉无奈,来不及换衣裳,急急忙忙顺手拿起沙发上的披肩披上。
“这么晚,你要去哪?”易谨行推着轮椅过来,“是谁在外面?”
“一个朋友。”
“哪个朋友?”
茉莉低头换鞋,想了一会,拿出他送的白色皮鞋穿上。
“茉莉!”轮椅挡住她的去路。
“对不起。”她退过两步,绕过轮椅,匆匆奔出门外。
太阳落到山下去了,光线越来越昏暗,夜里风有些些凉。茉莉拉紧身上的米色披风,快速走过鹅卵石小径穿过院子。她来到长街上,街上的景物一览无遗。一个男人佝着头跌跌撞撞向她走来。
“云澈,云澈!”
茉莉忍不住唤了两声,跳起脚向他跑去。跑到他跟前,又不知该怎么做才好。是抱住他、搀住他,还是扶住他?
他浑身酒味,摇摇晃晃,身体前后摇摆得像要倒下去一样。
“你喝醉了。”她伸出手想扶稳他。
“不要——碰我。”他用力挥手,躲开她的碰触。却因为重心不稳摔到地上。
“云澈——“茉莉连忙跪到地上扶他,“你到底喝多少酒,起来,起来——”
娇弱的茉莉怎么扶得一个七尺醉汉,用尽全力,他还是纹丝不动。
终于,他搭着她的手站了起来,站起来紧紧抱住了她。
远远在窗前看着这一幕的吕碧雪“啧”了一声,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她有些可怜地看着身边的易谨行。
“哎,朋友,晚上我陪你喝酒。”
易谨行偏过头,不去看,“今晚,我要最烈的酒。最好喝下去,再不用醒来。”
“好。”吕碧雪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看了,我们喝酒去。”
街上开得是什么花,一朵、两朵、四五朵,红色的花瓣儿一片片落下来。
他闭住眼睛,把头搁在她的发顶,轻柔至极地吻着。她不敢动了,靠在他怀里安安静静地站着。吻够了她的发丝,他又捧起她的脸细细描绘,手指珍惜地在上面来回摩挲。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爱到我自己都恨我自己……为什么就是忘不了你……”他一直未睁开眼睛,害怕一开眼,目光就会被泪水染湿。这些话不饮醉是说不出来的,爱一个人求而不得,纵然得到全世界也难快乐。
“对不起,云澈……”
一路走来,他太辛苦。
上官云澈亦是哽咽,他仰头看着天上的薄云像轻纱飞过,他的眼终是染湿了。
他忍住泪意,说道:“茉莉,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见你一面,我的心就痛一回,好多天都恢复不过来。再这样下去,我想我一定会死掉……“
“呜……”她眼眶里的泪水顿时滂沱,她说不出话来,瘪着嘴啜泣着,嘴唇打颤,拉着他的袖子不停摇头,“云……云澈——”
“再见吧,茉莉,再见。”
她还是摇头,脸上的眼泪纵横斑驳。
他拿开握着他袖子的柔荑,右手下去,左手又上来拉住他。
她哭得什么都讲不出来,傻傻地望着他,傻傻地摇头。
“云澈!”
当他决绝离开时,她掩面哭倒于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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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小平事后才知道,那天晚上,上官云澈喝的酒精,足以醉倒一头公牛。
他亦是真醉得不行,才能和茉莉讲出再也不见的话。
情丝百转的爱情,不是苦到尽头,没人舍得放弃。
他已经决定和茉莉彻底分开,就请郑管事把这个月的工钱全结算清楚。
“要这么急吗?公使,何不等找到新的厨娘——“
“郑管事,请你照办吧。我宁可天天吃白面包、土豆汤。”
话已至此,郑管事不得不遵从。
上官云澈迷途知返,宜维心感甚慰。
“陶茉莉已经毁了翡翠玉西瓜了,不能再把云澈毁了。”
“哎呀,宜维,你的思想也太落伍了。现在而言,谁毁了谁还不一定呢?”上官宜画和姐妹们的态度不同,她对茉莉没有仇恨,“再说,翡翠玉西瓜也不是她砸的,是云澈咽不下气。”
“上官宜画!”宜维冲她大嚷。
宜画冷哼一声,把手里的书甩在沙发上,“上官宜维,你别对我嚷!自己去看看,现在云澈是什么样子,他笑过没有,开心过没有?要是大嫂在这里,看她不骂你多管闲事!要是云澈一辈子单身不结婚,都是你的责任!”
“怎么会是我的责任——”
“就是你的责任!”
上官宜维被气得鼻子都歪了,怒气冲冲要去找云澈说理。
没想到吃了闭门羹,机要秘书骆小平尽职尽责把她拦在书房外,程式化的笑着说:“宜维小姐,请稍等。公使现在正在和伦敦警察局长会谈,暂时不能见你。”
既然是公事,便只能在门口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慢慢过去,书房里不时传来上官云澈高昂的声音,偶尔和着几声沙哑的男声。
宜维默神听了一会,心里的火气渐渐平复下去。
上官宜画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些年,应该说自从他们分开后,云澈就像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对谁都说不出三句热话。现在认识他的人都想不到,云澈像骆小平这样年轻的时候,是多么潇洒的一个青年人。他爱玩、爱笑、爱这世界上美好的一切。
他爱上一个女人,用尽力气努力去爱她以后,就全变了。
“宜维小姐,宜维小姐!”
宜维从沉思中恍神醒过来。
骆小平仍是公式化的表情,微笑着说:“宜维小姐,你可以进去了。”
“谢……谢。”
“不客气。”骆秘书绅士地替她拉开房门,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书房里乌烟瘴气,浓重的雪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厚厚的窗帘拉了起来,阴暗的房间更显得昏暗。他站在书桌后面,嘴里叼着一根古巴雪茄,双手在布满文件的书桌上快速挑选所需要的东西。
他看见上官宜维进来,挑了挑眉,示意她随意。
上官宜维没坐,她看着弟弟,不由得想起在上海,春光明媚的大书房里,他也是在书桌后面忙碌,那时他忙着写请帖,忙着筹备舞会。光阴多好,他笑得灿烂。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斗气。
云澈是家里的男孩,承载家族厚重的希望。他年少时,忧心他不长进。他现在长进了,又忧心他太长进,心里太苦。
如果当时知道会变成今日,她一定要在见到陶茉莉的第一次,就慎重警告,必须对我弟弟好一点!更好一点!
“骆秘。”
“是。”
“把这些文件整理一下,”上官云澈把手里的文件交给骆小平,“立即发回国内。”
“是。”
看见骆小平没走,上官云澈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骆小平迟疑一下,大概是碍着上官宜维在场,“您未婚妻来信了。”
“嗯,那怎么样?”
“照老规矩,我已代笔回信。只是……她在信上说,想来伦敦看您——“
“你马上回信,说我公事繁忙,恕难接待。如果她一定来,我也不会和她见面。”寥寥几句话,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是。”
“云澈!”不等骆小平出去,上官宜维忍不住质问他道:“你怎么能这样对立芬?她要来看你,你就不能抽出一点时间来吗?”
“没有。我真是一点时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