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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成了真空,我趿着拖鞋伫立在窗前,一丝微风吹过脸颊,有些冷,而我没有挪动身体。试图通过寒冷的风熨平我烦躁的心,但那颗小小的红色血球却越熨越皱。浪头打翻了回忆的瓶,我想起了尘。
尘是我心中曾经的男友。
04年,我带着满心的希望来到浙江温州这个私人企业城。想闯出一番事业,颇有些信心,学校中的我是个狂动分子,热衷于各式各样的公开赛,效果俱佳。然而我低估了现实的残酷性,无声的战斗中我拼得惨不忍睹。满心伤痕的我缩小了目标,仅为生存而活。
我成了一家餐馆的打工妹,捧汤端菜成了我全部。小心翼翼地做着自己的事,却还要在弱小的我身上拴上提心吊胆,好色男人的话语总将不规矩夹入其中,我惟只强装笑脸。老板娘曾特别交待,要能容忍,要不然你卷铺盖滚蛋。我不敢流落街头,只好常在疲惫的夜晚用心灵的纸巾细细擦拭满眼的泪水,对自己说再熬熬,面包会有的,牛奶会的。然后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苦笑。
一个燥热的中午,太阳没有一点收敛自己的意思,只顾按着性子。用餐厅显得异常安静,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大多是吃着简易快餐盒的农民工。城里人都不知躲往了哪个角落,他们注定了害怕炎热。我难得的空闲,懒懒地牵过一张都市报,找到了里面的文学副刊。我是个爱文学的人,虽然我对文学基本上是属于弱智者。
门口一个影子荡入,我有些恼怒,他扰了我的心境。却不得不站起身,脸上戴上笑面具以虚作的礼貌出声:“欢迎光临,想要点什么。”“给我来份粉蒸苦菜。”来人扫了扫我递上的菜谱后轻轻地说。我有点惊讶,喜欢苦菜的男人不多。“人生不也一样,挺苦的。”来人大概读出我脸上的表情替自己辨解。我一下子想到了自己,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忍住了平静地说“好的,请稍等。”
通知了厨房,厨师的动作很快。没多久我端着饭菜回到了用餐厅,那人正读着我刚才的所看的文章心灵的冰点,一篇很打动人的都市爱情小说。我呈上饭菜,说了声先生请慢用。看他不是很凶恶,我壮胆要回报纸,说自己还有一个余尾未尽。他未迟疑爽快地递给了我“喜欢这篇文章?”“有点。”出于礼貌我地作了简要的回答。“其实它还不行,特别是结尾,无法给人留下回旋之味。”我没搭理他,向来不喜欢夸夸自大的男人,尽管自己也是个夸夸自大的女人。
刚坐下,又有一人进入,是个熟客。我点头示意,他亦然。我正欲招呼却见他眼中现出喜悦,很大声地喊了一声:“尘,你也在这。”声音透入薄薄的空气直穿入我的耳朵,有点震人。尘,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似曾在哪里听过。搜寻了一下大脑,想不起。
那个被称之为尘的人加了两个菜,要了一瓶酒,我机械地来回。
两个男人借着酒天南地北地海侃,笑声不断传来。我静不下心,眼睛来回扫描手中的报纸。尘,我发现心灵的冰点这篇文章的作者竟是眼前的这位男子,难怪他刚才会?再定眼瞧了瞧尘,觉得有了点可爱,我知道这是心的缘故。
大概一刻钟后两人终于吃完了他们的午餐,起身离开。我开始收拾桌上的残羹剩菜,尘说:“辛苦了。”我笑了一笑,代表回答。
目送他们走入阳光,回头想这样的男子怎么能写出如此细腻的文章。
这是我与尘的初次见面,给了我一个柔性的男人印象。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尘没有去过小餐厅,再过了这一段时间我也去了一家较大的公司。
公司座落在一个公园边,从办公室的窗望去,人工培植裁剪的树显得非常葱茏,环绕着一池绿水,很具结构状,雕琢中有点造就美。工作也相对轻松,只须每天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就行,没事时还可以到网上窜窜。我很是满意。毕竟与餐厅生活已有天壤之别,人该知足。
一个很轻清静的夜晚,我忙完了手头的事。比较的无聊,我上了qq,好友上空无一人。不知什么原因我忽然想到了尘,那个有点柔性的男子,能写出感伤文字的作家。我到了查找中心,搜索了有关昵称尘的qq,冒出了一大堆,厌烦地关闭了。晃荡到榕树下网站,随意点开几篇文章,太多现实的成份,想象没占空间,我不太喜欢。回到首页,看到上面按标题和作者搜索标号,顺手敲进了尘,出乎我意料竟有尘的好多文字。我看了几篇,很合味口,不华丽的句子里很有纯朴的感觉还带着一点灵幻的想象。最后我打开作者信息,里面有尘的qq。
我找到了尘的qq,需要验证,我在方框里输入:你我注定有缘。尘通过了我,他用的是一个眼睛带点迷茫气息但很俊的一个男子头像,仿佛正在埋头深思,符合现实中的他,也符合我想像中的他。尘先开了口:“你好。”“好。”“为什么加我。”“我是寂寞的的风,在无际的天宇里飘,想找个落根之地,所以选中了你。”“不错,很有创意。”
我知道尘是个作家,不敢让自己幼稚的语言出现在对话框里,每次敲击键盘时总深思熟虑一番,打进去的句子有时候竟然会把自己吓了一跳。当然我没有说出曾与他的那次一面之缘,我是一个喜欢生活在幻想中的人,不想与尘的交往中有任何现实掺杂。
有了尘作好友,我经常利用上班时也挂挂qq。我清楚这是不好的,无论是现在的工作还是未来,但自己的手似被什么牵引着,成了一种自然的很可怕的习惯动作。尘几乎每次都在线,他说他是用电脑写作的,常一边和别人聊天一边就完成了一篇文章。很轻松的写作方式。我很羡慕。我也是一个平日里爱发牢骚的人,只不过我习惯稿纸。写出来的东西也总置于黑暗中,见不得阳光。于是常拿写作中不懂的一些问题问尘,尘很热心,有问必答;再有时我也把自己的不敢见人的文章复制给尘让他帮我修改,尘很爽快,没打过含糊,并说我的文章很好,可以投往报纸。我说我不敢投,尘说要试一试,这样才有进步。
在尘的鼓励下我大胆地在信封上写上了温州都市报这几个心中定为很神圣的字眼,也寄去了我一丝温存的等候。很清楚地记得三天后,同事珍将手背着,诡异地笑着踱到我身边,要我请客。我说我没喜事。珍“涮”的一声扬起手,手中攥着一张纸,嘴中叫道:“还说没喜,文章都发表了还不算喜。”我惊呼,抢过纸单,是张50元的汇款单。
我买了一大包糖,同事们边嚼着边嚷道,叫我成名了可别忘了他们。我感谢同事们善意的笑。打开了qq,我要将这好消息告诉尘。尘发了一个翘起大拇指的手势。我说谢谢。尘说不用谢我,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
日子还在继续,我的苦难却来了。由于我的疏忽,一组数据出现了误差,公司要承受好几万的损失。经理扣除了我一个月工资,大声地叫我滚。
背着很简单的行李在同事们无言的送别下我沮丧地走出大门,心情很糟糕。无目的地像游魂一样在大街上闲逛,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前方有一冷饮店,我平日子很爱去的地方。那里是秋千座椅,我喜欢坐在上面看大街上的人来人往,他们匆匆的脚步。而现在我只能充当别人眼里的风景,老板娘照样很忙,看见我连忙打了个招呼。她记性很好。我付之一惨笑。
看见了一网吧,我挪了进去。
我将我的遭遇告诉了尘,尘好一阵沉默。我想尘也一样,难免入俗,身上有了势利的毒素。落魄的人都会轻易地往这方面想。
准备关闭qq,尘的头像却动了。我打开,好长一段话,一个有关走出痛苦心境的故事。我惊叹尘的才华,如此短的时间。看完心情好了些,只是心还无依,没有着落感。尘说如果你愿意可到我这来,我推荐你去温州都市报工作。
我有些不敢相信。
尘说工资可能不是很高,但适合你,有利于发展。
我说怎么可能。
尘说其实从与你交谈起就注意上了你,一个很有才华的女子,而且知道你在温州。
我问你怎么知道。
尘说,那封信上看到的,我是温州都市报的记者。
在尘的推荐下我真的到了温报工作,我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地方。
我做文员,负责校对工作。新的同事都很照顾我,我知道这是尘的缘故。
我很珍惜这份工作,小心翼翼地做着事,试图将每件事都做好。有时难免出错,尘帮我拂过。
就这样工作了一段时间,我已能够自如地胜任文员工作。尘建议我出访,写稿。我提出了申请,领导很快作出了答复,让我跟着尘。我挺高兴。
尘做事很独特,常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比如在别人休息的中午去采访,比如到一些地方蹲着看行人,比如坐在喧闹的地方动笔。我跟着他他一点也没改变自己风格,我常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顾不上了什么淑女形象找一稍高的地方就落座。尘再回头,傻笑着等我。我再对着他一起傻笑。
动起笔感觉不顺手,笔尖总没有以前流畅。尘说这是背负着负担的缘故,要多练练就会好一些。好多时候心浮躁,写不出,尘就把我的拿去,直接动手,发了归我。但他会逼着我也写一篇,说这样才有进步。
日子按部就班,生活就自然如同一潭死水,没任何波澜。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一月。天气很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过年的气息。大街上跑来跑去许多像我一样奔波在外的人,他们在忙着购买有关新年用的物品。我裹着大衣乘着黑夜打了个电话回家问小弟要什么礼物,小弟嚷着要电动火车。妈接过说别理他,嘱咐我早点回去。我嗯着,其实心早已飞到了她们身边。
尘约我出去走走,我说我有点累,想早点回去睡。尘说我送你,我没阻止。
回到蜷伏之所,尘轻轻地带上了门。我相信尘,对他没有防范意识,再或者说我已当做他是我男朋友。替尘倒了杯茶后我坐在了床沿,尘则坐在了对面的一张短凳上,显得有些急促不安。
两人对坐无语,房间里静静的。
忽然我感觉尘的呼吸变重了许多,他站了起来脸红红的躁躁的,张开口舌头有点结,与平日里的他大不相同。我看着有点好笑。
“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声音有点颤抖,也有点悦耳。
我摇了摇头,理由是不适合,很简单的三个字。尽管我心里是很想答应,尽管我也喜欢尘。但现实就是现实,我无法放纵自己,虽说有些故作矜持也有些少许试探。
尘是个直接的人,不会想到世上的弯弯角角。他语气一下子淡了,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般的轮回,装做轻描淡写的说:“那你早点休息!”
门同样被轻轻的带上,小房间一下变得偌大,我在无垠中飞浮。
半个月后,北上的列车载着我回到了故乡。父母非常高兴,忙着杀鸡宰猪;小弟缠着我要玩具,我从背包里拿出。
晚饭,父亲特意喝了几杯酒,庆祝他远在他乡一年的女儿回来。借说酒兴他告诉我:明天隔壁老王家请酒,阿玉结婚。母亲叹了一声。我想到了尘,那个会写下我喜欢的感伤文字的男子。
家乡的风有点冷,站在风里我心绪随着风一起飞,飞到了尘的身边。看着这个很熟悉的又会永远分离的男子,他还是一样,一点没变。我走近了轻轻地说:人生本是场戏,谁又能说得清楚有缘还是无缘呢?
合上窗子,我拥被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