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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朱高煦感到紧张时,整个人就好像回归了天地自然,自然地拥有了生灵动物也有的食|色本能。
不过今晚他没能如愿。桌子上的荤菜只有一道,据说是当地土人的菜式,叫烟熏竹笋炖肉。将硬竹笋用草木烟熏加工干燥后保存,食用时拿水泡、然后与腊肉炖在一起……那味道不好描述,非常之奇怪,好像各种臭物的混合味,完全不合朱高煦的口味。
夜幕刚刚降临,听着外面敲着竹竿的爆裂声、火铳的燃爆声,以及将士们的喧闹,朱高煦又看着妙锦的婀娜身影、饱满圆润的各处流线在灯光中晃来晃去。
他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了十分急|切又邪恶的场面。还有记忆里那个除夕之夜的晚上,烟花的闪光中,像幻灯片一样、绮丽的画面时不时出现在眼前。他的呼吸有些不畅。
此时朱高煦的心里仿佛有一头狰狞的猛兽,他平静不下来,如果不做一些世俗常理所不容许的事,他就完全无法宣|泄那种心情。很奇怪的感受,但他又无法自控。
“呼!”朱高煦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敢再看妙锦。她肯定不能接受他隐秘的喜好,朱高煦也不愿意破坏自己在她心中的好感。她或许一直以为,朱高煦是一个有格调的贵族。
朱高煦拿起桌子上的直尺,去量图上的长度。但他很快意识到,这种图根本无比例尺可言,图上的距离毫无意义。
吴高走到哪里了呢?唯一的办法,只有派人过去打探。
朱高煦的思绪有些混乱,他渐渐地把努力所想的事沉吟念叨了出来。偶然间他回过神,才看见妙锦在瞧自己。她那双眼睛在灯光下泛着灵动的光辉,更添多情的错觉。
“我去睡了,汉王也早些歇息。”妙锦轻声道。
朱高煦坐着没动,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此地虽在土司活动的地区,但这座小驿站是汉人修建的,门窗和摆设陈旧古朴、洋溢着古典的风格。签押房里只有一盏油灯,周围有当值的侍卫,不过房间里只有朱高煦一个人。
很多事渐渐在他心里恢复了条理,一个念头冒出心头:如果湖广军的统帅是薛禄,我肯定留下少数兵马监视贵州城,主力寻敌军援兵决战!
但守御府北司已从京师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此番官军大将是江阴侯吴高。
吴高此人,朱高煦与他交过一次手。“靖难之役”时期朱高煦守永平城,手里只有几千人;当时的情况根本没法给朱高煦太多兵马,靖难军主力去大宁城了,北平尚且空虚,别说外围的永平城了。
那时吴高带的是辽东军主力,兵力可能是朱高煦的十几倍!吴高军的军队是一路大军的规模,乃朝廷大会战方略中的北路军,属于战略级别的大军……但出乎意外地,吴高没有马上对永平城发动强攻,而是先有条不紊地修建围城工事,稳步而缓慢地发动对永平城的攻城战。
通过对吴高行事风格的经验,朱高煦严重怀疑:如果此次寻吴高主力决战,是不是真的能那么痛快?
朱高煦的肚子里装着不少古代兵书,但他的作战方法,主要却来自多次实战的经验。其中有一个没出现过例外的经验,便是:在战术上,防御一方总是会占不少便宜。
上次成都太平场之役,朱高煦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把进攻的方略、在会战时变成了防御。
吴高肯定会修建工事、选择有利地形,不会轻易主动寻朱高煦决战!而朱高煦的兵力留下一部分防贵州城威胁腹背后,对吴高并无人数上的优势……
不过朱高煦还总结出来了一个经验:毁灭敌军的军队,比攻占城池地盘更有用。
“靖难之役”中,靖难军与官军进行了两次超过五十万规模的大会战,几乎仍未摆脱困守北平近左地区的处境,但胜利的成果,在后来便缓慢而不可逆转地显现出来了。
如果按照这个经验,朱高煦便应该盯住吴高干。不管怎样,灭掉在野外的吴高军、肯定比对付守在贵州城的守军容易。
敌军的大将们也必然会这么认为。孙子兵法说的,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若无必要,大伙儿都不愿意强攻重城。
问题是:先灭吴高,再攻贵州城,昆明城的盛庸能守到几时?
平安率骑兵在城外各地活动,应该能跑掉。一旦昆明城失守,盛庸齐泰及两万余汉王军弟兄、被围在里面,估计死定了!
……次日一早,便是新年的第一天。汉王军控制的地区,拒绝奉洪熙皇帝的诏令,仍用永乐年号,即永乐六年;京师朝廷是洪熙元年。
播州地区下起了雨,接着又夹杂着冰粒。汉王军主力共编制七个军,即前、中、后三军和左哨、右哨、左掖、右掖,都在各处营地没有启程,他们陆续派人到中军,请命在营帐中修整,等待雨停。
朱高煦准许了各军的建议,并召集卫指挥使以上大将到中军行辕议事。
驿丞的大堂上,挂上了一副象征性的水墨地图,朱高煦坐在上面的公座。陆续到来的武将们,把兵器放到外面的案板上,便走进来了。大伙儿被准许在椅子和凳子上入座。
众将都时不时地打量侍立在朱高煦身边的妙锦,她虽然戴着帷帽,但很容易看出来是个女子。曾有大将提醒朱高煦,留意女子是否可信。不过朱高煦当然是信任妙锦的,她若是奸谍、当初在皇宫只要不让小宦官通风报信,朱高煦就完了,整场战争便打不起来。
“江阴侯吴高从湖广出发,来增援贵州了。兵力不详,但估摸着与咱们的人马相当。”朱高煦径直说道,“现在咱们离贵州城还有三百里,如果天气晴了,六到七天便能全军兵临城下;理应可以先吴高军,到达贵州城。”
都督刘瑛马上便抱拳道:“末将请为前军主将,先攻吴高军!”
众将纷纷附议,扬言先调大军去教吴高做人。
朱高煦抬起双手,让大伙儿先安静,说道:“这只是选择之一。从道路远近看,咱们还有两条路,一是攻打贵州城;二是绕过贵州城,向西南进军,试图切断贵州、广西通往云南的道路,寻顾成张辅会战。”
小小的大堂上顿时又嘈杂起来,大伙儿都忍不住权衡预测前景。
朱高煦开口道:“本王反而觉得,先攻吴高不是上策。”
诸将听罢都望过来,听着朱高煦的下文。
朱高煦回顾左右道:“吴高用兵沉稳呆板,咱们没有倍数的优势,想攻灭他、恐怕绝非朝夕能办到的事。万一久攻不下,怠误了战机,昆明城先失守;顾成张辅军向贵州夹击我军,咱们只能向四川后撤。
此战下来,咱们甚么也捞不着、就只剩四川一地了。
而后一个选择,我部从贵州向云南进军,主要粮道将被吴高、贵州守军切断;张辅顾成的人马同样面临如此处境。大家都不能久持,极可能双方同时有尽快决战的意图。
但如此一来,吴高军就能到达贵州、并继续挺进,打通贵州云南之间的道路;时间计算上稍不留神,让官军三路大军能陆续投到一个战场,这仗就没法打了。
就算大战拖延了,人数多的一方能控制更多的地方、有余力做更多的事,总会处于比较有利的境地。”
朱高煦这么一说,选择就只剩一个。有部将不禁问道:“咱们若围攻贵州城,该拿吴高军怎么办?”
“派一路人马去阻击对峙,争取时间让攻城人马先拿下贵州城。”朱高煦道,“所以此战叫‘火中取栗’!”
那部将又问:“若是吴高以优势兵马,强攻我牵制的兵马,又该如何?”
朱高煦心道:打仗本来就是在赌|博。天气地形的影响、以及数以十万计的人有各种各样的状况,凭主将一个人、啥都能算准了才怪!
战争的胜负,很多时候都是打了才知道罢。
不过他口上却道:“我不算别人,就寻思敌军主帅。吴高差不多六十岁的人了罢,人越老越顽固,他原来就是那性子,说变就变哪有如此容易?”
朱高煦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部此番出动,原定目标是贵州,而今贵州城就在眼前。若无不可抗拒的原由,本王认为,不能轻易放弃最初的目标!”
他稍作停顿,抬头望向门外,沉吟道,“但愿盛庸能信任本王,一定会设法救他。也愿本王能信任盛庸,他能比贵州守军守的更久!”
众将没有极力争论,毕竟几个月下来,朱高煦的决策最后都赌赢了。大伙儿只是有些困惑,但并未丧失对朱高煦的信任。
……因此有些经验,不一定就是真理。灭掉敌军军队当然更有效,但这种争权夺利的战争,或许胜利本身更有隐藏的价值,能鼓舞人心。
只要能赢、再赢一场会战,战果如何都是次要考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