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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煦等人的母亲被册封为皇后,不几日“靖难”功臣皆论功行赏,多人封公、侯、伯。唯有诸皇帝子女迟迟未进封,朱高煦等仍旧是郡王郡主一级的名位。
王爷平素是比较闲的,朝廷文事武事一概不能管。除非皇帝召见,朱高煦连日常的朝事也不用去。大部分时候,可以说是无所事事。
……高阳郡王在京师几个月竟然没惹甚么事,也没听说有人命案,众臣都感到十分庆幸。传言是因为好色,新得了美貌小尼姑、青楼歌妓、几个抢来的民女等人,整日在府上宣|淫,没空惹是生非了。臣民悄悄议论高阳王之后,便回家告诫妻女,别靠近高阳郡王府那边的街道。
不过偶尔大朝,朱高煦会跑到奉天门去朝拜,以便有点正事干,不用那么宅。
五月初一大朝,朱高煦又去了。等他到了奉天门时,见大哥也在,两兄弟便寒暄了几句。
朱高煦又找熟人朱能、邱福、张武等聊天,了解一下朝廷最近的大事小事。
等皇帝驾到时,本来御门里乱糟糟地站着相互说话的朝臣们,这时便分两边排好了队,等着行叩拜大礼。
就在这时,朱高煦发现许多功臣武将都不约而同地望着前面一个人,人们面有不悦、甚至又怒气。武将瞧着的那个人,位列武臣之首,居然是李景隆!
李景隆本来就是国公,开了外金川门之后,现在更有水涨船高之象了。或许他没回头看大伙儿的表情,或许是别的甚么缘故,李景隆站在那里昂着头的样子,似乎十分得意。
皇帝坐上宝座,众人便行礼,礼乐按规矩鸣奏。
礼罢,当宦官说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时,世子朱高炽站了出来,躬身拱手道:“儿臣有事启奏。”
“说。”皇帝的声音道。
世子道:“儿臣以为,刺御史景清者方忠义,原不姓方,并非方孝孺之子,名为养子实乃奴仆。朝廷不应以奴仆之罪,牵连其家主。请父皇降恩,稍加宽恕……”
世子一席话出来,御门内立刻议论纷纷起来。朱高煦没留神,顿时也很惊讶……世子胆子很小的,为何今日胆子那么大,敢逆着父皇的意思说?
但朱高煦想了一下,又觉得似乎在情理之中:必定有人给世子出谋划策了。为方孝孺求情,就是给天下所有读书人面子,这是在收买人心!
朱高煦转头观察那些议论纷纷的官员,果然不少人一边说一边还在频频点头。这下世子的名声又更好了!
眼下太子、亲王、公主的分封迟迟未决,大哥以嫡长子的身份,也是很拼了,他没办法、下不了台。
谁给他出的主意?朱高煦首先想到的是和尚姚广孝!虽然父皇登基以来,姚广孝就很少去世子府了,但他的那两个心腹,金忠和袁珙可是在世子府走得很勤。
而且“靖难军”刚进京的第一天,姚广孝就给方孝孺求过情,极力阻止父皇杀方孝孺,方孝孺才能在诏狱关到今天还没处|决。现在姚广孝出谋让世子继续来劝,应该也是一石二鸟之策,帮助世子的同时、也能为姚广孝自己的主张尽力。
上位沉默了一会儿,朱棣的声音道:“你退下,朝廷自有主张。”
“儿臣遵旨。”世子拜了一下,谢恩退到旁边。他并未坚持,只要求了情,不管结果如何、天下读书人都会领他的情了。
朱棣声音又道:“李景隆,朕听说你此前便负责裁断《太祖实录》,这两天你便去翰林院,继续办此事。”
李景隆顿时拜道:“臣领旨,谢圣上恩!臣定鞠躬尽瘁不辱使命!”
今上居然叫李景隆这个号称“文武双全”的武将去修书,或许李景隆真的知趣一点……前阵子解缙的事儿,可能已让今上觉得修书只交给文官很不靠谱。
皇帝早就当众说过多次,他的生母是太祖孝慈高皇后马氏。那解缙居然非要找卷宗存档去查,这也太过分了,皇帝自己是谁生的都记不清楚么、亲口说的事儿还能有错?
朱高煦看到这个场面,不禁心道:古代朝堂恐怕就是这模样,中枢真正想干的事,从来不正大光明地说出来,都要靠猜靠悟。虽然朝廷里悬挂的牌匾有一副写着正大光明,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
早朝之后,朱棣批阅奏章、接见大臣,一直忙到中午,连茶也来不及好好喝一口。于是午膳之后,他疲惫不堪地在御门后面找了间房,躺下想午睡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之中,朱棣做了个梦。
初时他并不知道是梦,以为自己已经从午睡中醒来了,正走到皇宫大殿上,却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殿宇、龙椅都是他熟悉的东西,但大殿上烟雾沉沉的,好像是晚上起了雾、又似乎是清早天还没亮。那幽蓝的光、地上白茫茫的雾,让他觉得浑身发冷。
竟然像是阎王殿上一般!
就在这时,雾中走来了几个人。朱棣一看,顿时惊起了一身冷汗,走在前面的居然是太祖和建文帝!
建文帝道:皇祖父,就是四叔抢了我的皇位。
太祖怒视朱棣:下来,那位置不是给你坐的!
建文帝道:听到皇祖父的话了么,赶紧下来!你没资格坐皇位,本就该是我的。
朱棣想辩驳,俺靖难就是听了太祖祖训啊。但他张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一句话,憋得非常难受。
就在这时,又有两个人过来了,一个他的长子朱高炽,一个是次子朱高煦。
后面来了一群文武大臣,文官们看到朱高炽,跪伏在地,只拜朱高炽,一个劲歌功颂德说高炽宽厚仁义、高炽好!大家竟然都不理他朱棣!
朱棣大怒,想说:俺还坐在皇位上哩,你们啥意思?高炽!俺刚刚坐上这位置,屁股还没热哩,你急个啥?
可他仍然说不出话来。
次子高煦走过来了,高煦忽然拔出一把剑来,说道:父皇,我功劳那么大,天下都是我打的,皇位怎能给别人?
朱棣已是怒不可遏,一边后退一边指着高煦,心道亲儿子居然拿兵器指着老子?想造反吗,反了天了!
……“来人!”朱棣猛地坐了起来。
“皇爷,奴婢们在。”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朱棣睁开眼睛,见阳光正从窗棂之间洒进来,周围一片宁静。哪里还有雾?刚才那一堆人,一个也不见了。面前只站着一众宦官宫女。
朱棣深吸一口气,马上明白刚才是做梦了。
“召胡濙来见俺!”朱棣马上下旨道。
一个宦官道:“奴婢领旨。”说罢倒退着小步走到房门口,这才转过身,疾步走了出去。
那胡濙原是建文朝廷的户部给事中,靖难军进城后主动来投,并密报皇帝:主录僧溥洽在奉天殿起火前进宫,疑是溥洽接应建文帝,帮助建文帝逃走了。
朱棣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这时宦官郑和入内。
朱棣忽然又道:“俺听说张辅的妹妹长得很漂亮?”
郑和愣了一下,说道:“奴婢虽未见过,但确有耳闻,信安伯(张辅)之妹国色天香,秀外慧中,知书达礼。”
郑和的神情有点怪异,因为他似乎知道一件事……靖难之战时期,今上口头答应过,要张辅之妹许给世子做侧妃。因为守孝时间未到,这事儿才一直没有人提起。
而且听说张辅的妹妹似乎长得很一般……
但郑和是个知趣儿的人,不管他是不是知道那件事,现在他也肯定不知道了。
“嗯……”朱棣听罢点点头,继续在房里来回走着。
许久之后,有宦官道:“禀皇爷,户部给事中胡濙奉召觐见。”
“让他就到这里来见俺。”朱棣道。
不多时胡濙便到这间朱棣随便找的署房里来了,他先行跪拜之礼,得到“平身”的圣旨,才站了起来。
这胡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进士出身。朱棣也有点怀疑这年轻人,是不是为了钻营上位,才故意密告溥洽。
但也有可能胡濙说了真话,毕竟朝臣只知道建文帝“自|焚”了,没人说建文帝跑了。胡濙一口咬定建文帝跑掉了,而且是在皇帝面前说话,他多半知道点内情。
“溥洽还未招供?”朱棣直接问道。
胡濙躬身道:“回禀圣上,溥洽的供词语焉不详,还未有进展。臣不敢用酷刑,因溥洽与某高僧有旧,臣刚得知此事,不得不慎重。况溥洽是目前唯一线索,又怕他有个三长两短,此事便更加棘手了。”
“你是说道衍?”朱棣问道。
胡濙沉默片刻,不敢不回答话,便抱拳道:“正是。”
朱棣问道:“道衍给你打招呼了?”
胡濙道:“回圣上话,没有。”
“嗯……”朱棣又从鼻子里发出不置可否的声音。过了片刻,他又道:“不止溥洽。马氏还在宫里,朕叫人把她换个地方,你可以进出询问。”
胡濙道:“臣明白了。”
朱棣挥手道:“去罢,加紧办事,别太拖拉。”
胡濙忙道:“臣不敢,臣谢恩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