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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有重新审视起这个孙媳妇,用他的话来说,老程家祖宗八代也没出一个要把父母告上法庭的人。这妮子不要婚房、不要彩礼、不要三金、不要婚宴、不要蜜月旅行,可她一旦想要起来,亲生父母都不认了。这是忤逆,这是大不敬,这是混球,还是超级的那种!
等无人之处,韩雪芬才跟老头子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苏晓萌父母这么搞,孙媳妇以后什么都继承不到了,以后有了孩子也没有姥姥家的财产和帮扶,这起点就比别人低了一截。要是这样,大孙子这婚结的不怎么划算啊,争一争其实也是将来的孩子受益。
程大有大男子主义发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有最没出息的男人才会惦记老婆娘家的财产。祖上就不说了,无论是我还是我儿子,都靠自己,我孙子更不会在意这点小东小西。
韩雪芬撇撇嘴,带上能干的张津京,她就没话说了,可是自己也是上了一辈子班儿有退休金的,说到底也没过过一天真正手心向上的日子。小东小西?她环视了一圈这间70平米的“大独单”,嘴角撇到了太平洋。
程天乐也觉得苏晓萌这事儿有点过了,哪有一个小孩子为了财产跟爹妈如此争执的。说句天津话,整个一个胡臭,他也觉得这婚事有些仓促了。
“你说将来,咱们要是有哪点做得不到的地方,或者将来老糊涂了,动不动就法院见,这叫嘛事儿啊?”
张津京说:“你才发现?现在这帮00后,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六亲不认,自私自利。想躺平不劳而获,一步登天,直接继承。”
程天乐钻进被窝里,越听越心惊:“这让左邻右舍听见还不得笑掉大牙,我活了四十多岁,第一次遇到孩子要把亲生父母告上法庭的,蝎子粑粑独一份儿,这人还就被咱们领进家门了。”
人在生气的时候,嗓门就难免大一些。苏晓萌和程俊逸躺在床上,隔着门板,听了个隐隐约约。
苏晓萌问程俊毅:“你怎么看?”
程俊毅已经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喃喃地说:“跟我有嘛关系?”
苏晓萌狠狠踢了他一脚,就算跟他没关系,他也不能完全袖手旁观吧?如果婆媳是合伙人,那么合伙的动机也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啊,想置身事外,不能够的。
程俊毅被踢得有些恼火了,“是你那一方现在出问题了,我当初跟你的约定都兑现了,就连来福和大芒果我都顶住了压力,让孩儿们住进来。这120平米的地盘儿内,我能想办法,你们家的事儿,你自己负责到底。我告诉你啊,我不管你继承不继承财产,就是别给我添麻烦。”
“我是说要和我爸妈打官司这事儿!”
“这事儿跟我更没关系了,我不掺合。但是我也不会觉得你奇葩。”
苏晓萌的心里像是被投喂了一颗甜甜圈,枕着某人的胳膊,躺在了他的怀里。又听他说:“因为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奇葩中的奇葩!”
其实,程天乐是非常喜欢苏晓萌的。可是她这波操作,让他十分看落不上。要是好孩子,他跟对儿子一样伺候伺候心甘情愿,如今面对这么一个混不吝,还要给她做饭打扫卫生,真是腻歪又嫌弃,他是相声演员,他是乐天派,可不代表他没脾气。能把父母告上法庭,绝不是个好东西。
转天是周末,该是苏晓萌和程俊毅负责早点和做卫生。程天乐和张津京睡到中午才起床。洗漱过后,往餐桌上一看,好家伙,八珍豆腐、老爆三、独面筋、烹大虾、溜鱼片儿、蜂蜜鸡翅、拌菠菜,西红柿拌白糖、外加清蒸的十二只大闸蟹。
这是程俊毅做的?不可能,那只能说是苏晓萌做的了。
如果说相声、唱大鼓是程天乐的第一职业,那么他的第二职业兼最大乐趣那就是做饭。这个家里,厨房是他的领地,张津京提出让儿子媳妇分担家务,他也只当个过场,如果不点外卖,那两个小年轻能给炒个西红柿鸡蛋,煮个方便面就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可如今这架势,分明家里来了一个烹饪高手,让他始料不及,内心也激动不已。
大厨都有试菜的癖好,这不是他自己做的,也忍不住先一样试了一口,竟然色鲜味俱全,熟悉的口味充实着他的味蕾,尤其是八珍豆腐和溜鱼片这两道菜,甚至功力和自己不相伯仲。
张津京眼皮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没有什么是一顿亲自烹饪的、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解决不了的事儿,如果有那就两顿,或者三顿。儿子是这样,老娘更是这样。韩雪芬花过儿媳妇的钱,但是没吃过儿媳妇做过的如此像样的一顿饭。如今得了孙媳妇的济,这会儿吃得满嘴流油。
00后还会做饭啊?这个大家真没想到,至少程俊毅在家从来没做过饭。苏晓萌没觉得自己会做饭啊,这一桌子菜大部分是按照做菜软件的步骤去做的,有的直接是用炒菜锅按上程序,自到点就出锅了。大学都能毕业,跟着软件照葫芦画瓢还能不会吗?尤其是吃货对吃都是有要求的,做饭的时候也比较享受。想起一道菜,还没做自己先流下了口水。做得不好吃,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韩雪芬说:“谁说00后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我看老程家三代媳妇,萌萌是唯一会做饭的一个。”
张津京说:“做饭关键是要讲心情,每天忙得跟孙子似的,哪有心情鼓捣柴米油盐?”
程天乐脸上的笑容马上收敛了一下,然后给媳妇加了一块鱿鱼卷儿。不怕事儿的程俊毅说:“谁让你没心情的,谁让你天天那么焦虑的,谁让你除了赚钱就没有高兴的事儿的?”
这熊孩子本来对父母在言语上就没有那么尊重,这回跟苏晓萌结婚了,估计以后得加个更字儿。张津京也没客气:“我也不求你能理解亲妈的不容易,只求你将来别把我告上法庭就行!”
程俊毅说:“放心吧!我顶多将来把您送养老院,您的财产该花花该用用,我最大的追求就是不跟您一样卷!”
“孙子,你不会将来送奶奶去养老院吧?”
“不会,您跟我爷爷踏实在家养老!”
韩雪芬笑着说:“那你送你妈去养老院干嘛啊?”
“她在家卷得人难受!”
“都要去养老院了还卷什么啊”韩雪芬笑得更开心了。
“嗨,活到老卷到老!”
张津京静静地看着这帮人你一句我一句。以前在这120平米的房子里,张津京是一言九鼎。哪怕程俊毅总是跟自己总是抬杠,也是撒娇多,要不就是程天乐跟着媳妇一唱一和很快就把儿子镇压下去。现在一切都变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家被这种氛围包围。她也没客气,直接把筷子扔在桌子上,回了卧室,也暗自下了决心。
这两人必须得搬出去,任是谁说出大天去也不行!
餐厅里,苏晓萌跟大家解释,她也不是真要跟父母上法庭,她只是表明自己追求公平公正的决心。在社会上不公可以据理力争,在家庭里也应该有追求公正的权利。都说家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讲的都是感情,可感情这东西没法丈量,弄不好就变成了道德绑架。她不想被绑架,又没地方讲理,才出此下策。
程天乐说:“孩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别说是一点钱,就是要你的命,你也不能喊冤!”
“妈哟!”苏晓萌冷笑,“如果是我愿意,命拿去也没关系。可如果我不愿意,当初也没求谁生下我,他们开心的时候也没问过我,乐不乐意来这个世界!”
程天乐,这都什么歪理邪说?
晚上的时候,张津京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她可以给他们付首付,买房之前,她可以给他们出三个月的房租,但是无论两人愿意不愿意,给他们三天的时间搬出去,否则就直接扔东西了。
“你们有你们的诉求,我有我的原则,你们先斩后奏,我粗暴干涉,两向平衡。”
到了第二天早上,苏晓萌又病了,又请假了,工作和家务都罢工了。可巧的是程俊毅当天就出差了,来不及当面打招呼,在微信上拜托老妈照顾一下小妻子。张津京简直是烦透了,这两人是拿别人当傻子吗?论演戏,他们还嫩点儿。
这一天从张津京早上出门到晚上回家,苏晓萌的房门紧闭。儿子不在家,儿媳妇不上班,程天乐也不好意思整天宅在家里,晚上直接被张津京支了出去,没收到通知,不许回来。家里没人,她要和这个00后好好论论。
敲了几下门,里面没人回应。张津京记得苏晓萌之前在公司里打趣过,说她没人管能睡24小时,被亲妈称为睡神在世。先礼后兵,张津京用力地砸门。
“装睡的人叫不醒。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想得什么,可是我劝你一句。你第一次经历年底述职,应该格外重视。老戴这些年抬举的人多去了,最后还不是他亲自开除的。还有我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工作上我见不得谁浑水摸鱼,在家里也不可能由着谁蒙混过关。要是装病有用,那这世上要医生和hr和婆婆有什么用?
里面还是没人回应。张津京给出时间倒数十下,就破门而入。等到她真正数到十下的时候,听到里面哐当一声,像是有人摔东西,又像是什么东西掉了下来,苏晓萌?
家里的东西放在哪儿,张津京摸不着门,电话里也不知道程大有把钥匙放在哪儿了。以前儿子的卧室从里面几乎都没有反锁过,从外面更是一次没锁过,这钥匙从搬新家这么多年就没用过一次。程大有怀疑自己也找不到了,在电话里让张津京赶紧打119紧急救援。
张津京一边觉得苏晓萌就是故意的,一边内心又惴惴不安。等程家乐赶回家,找到了钥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苏晓萌昏迷不醒躺在地上,看样子是想求助却发不出声音来,听到外面动静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医生说苏晓萌感染病毒高烧昏迷心肺受损,外加喉炎痰堵气管,再晚来一步随时有生命危险,现在需要抢救。
除了程俊毅之外,所有人都先后来了医院。别看之前苏晓萌的父母和亲闺女就要闹上了法庭,现在闻讯而来,就差直接对张津京动手了。周若昀护着肚子,嘴巴里难听的话对着张津京一刻也没有停过。苏海峰要报警,说张津京故意“谋杀”。程大有捂着心脏,他一直都抱怨儿媳妇家里这块儿能力不行,天天风风火火的,没有一点贤妻良母的样子,没能好好照顾儿子和孙子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把儿媳妇弄成这样,这女人眼里除了工作赚钱就没有别的,也不知道家门是幸还是不幸。最可怕的是,如果人家姑娘真出了事儿,大孙子这一生的名誉就完了。
程大有一直护着媳妇。好容易场面平静下来,他也忍不住在张津京耳边埋怨,程俊毅告诉了苏晓萌生病,让她照顾一下,她为什么还不重视呢?就算是年底工作忙,也没有比家人的健康安危更重要的事儿啊。
张津京前心后背都在冒凉气。这才多久啊,自己就众叛亲离了?00后真能作啊,这个苏晓萌就是个搅屎棍。张津京看着面前应该都是自己最亲的人,现在就帮着苏晓萌这个职场中的对手来斥责自己。谁知道一个人能在一个月里病倒三次,都说年底流感来势汹汹,还有混合的各种病毒,可怎么就没人关心自己上下班挤地铁,熬夜加班免疫力下降呢?凭什么她要去照顾竞争对手,谁还不是个宝宝呢?
韩雪芬告诉张津京,你一个四十多岁的,当然要照顾二十多岁的,如果非要有个宝宝,那肯定是年轻的小姑娘啊。
张大有的观点是,如果要发展事业,肯定是先着家里的年轻人。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还发展嘛啊,这个家最后靠得还得是年轻人。
可凭什么呢?
张津京对着所有人说:“最该照顾苏晓萌的是程俊毅还有她的亲爹妈。程俊毅为了工作可以连夜出差,我怎么就不能一早上班?有把苏晓萌托付给我的功夫怎么不直接让她爹妈来伺候呢?她妈怀孕是苏家的大事儿,不是全地球的大事儿。还有苏晓萌为什么锁门?为什么不发微信求助,自己赌气耍性子,要别人买单,我不会惯着。谁爱照顾谁领走,没人领走,等她病好了自己走!”
如果说在过去,苏晓萌抢了自己的位置,夺了自己的威信,张津京只是厌烦,那么现在对方抢了自己在家庭中的幸福感和成就感,她是发自内心的恨。别说她没有同情心,当初在公司她们水火不容,如今在家里就是有我没她。
所有人都在责怪张津京的时候,急救室的大门打开了。苏晓萌经过抢救转危为安,孩子睁眼就看到了亲妈,然后哇的一声哭出来。周若昀和苏海峰一前一后扑过去,抱着闺女心疼得一边安慰一边掉眼泪。
周若昀哭着说:“咱们回家,宝宝跟妈妈回家!”
张津京看到这一幕,忽然鼻子一酸。程大有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对媳妇讲的话有些重了,怕“宝宝”伤心,去拉她的手,却被人家一把甩开了。他知道媳妇这是生气了,哄不好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