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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思涵一片好心保护林韵的贞节,却反成了被狗咬到的吕洞宾。
第二天上午,刘总一状告到辛人杰那儿,数落她诸多不是,并且威胁取消这期的广告费,所幸辛人杰的三寸不烂之舌挽回颓势。
偏偏不识好歹的林韵也怪罪她,阻挡了麻雀变凤凰的演出,连续几天没来上班,也不请假,来了又不好好工作,累得摄影组人仰马翻,在棚内当场互相叫嚣,还是由田子照出面掌镜,平息两边的怒气。
更糟糕的是,林韵缠上了田子照,而田子照来者不拒,两人干柴烈火般燃起熊熊火焰,成了快餐爱情。
大家暗地里嘲笑他们神速的结合,但是汪思涵没有,她太了解来得快、去得快的道理,田子照满足不了林韵想飞的心,林韵填平不了田子照忧郁的心。
现在他俩出双人对的倩影,无时不出现在众人眼前,尤其是在公司一起吃餐盒的情景,你替我夹菜,我喂你吃饭,恩爱地令人热泪盈眶,可是没有人相信这是一出天长地久的爱情戏,也不在意故事的结局。
只有蒋天雪在意。
在意得一到下班就钻进酒店买醉、哭泣,然后上班时,假装什幺都没发生。
打从田子照来到俪佳人后,蒋天雪又有了天旋地转的感觉。
整个办公间知道过去的人,都看出来了,只是没有人想管这样的麻烦,大家心照不宣,三角习题是一个无解的大麻烦。
唯有汪思涵推却不掉麻烦,想陪她走过这段艰涩的路,她却笑着摇头,自以为笑得很洒脱,实际上一看就知那是张苦笑的脸,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大哭来得真切。
这一天清早,林韵出人意外地在打卡机没指到九点前打了卡,还是本月第一次蓝字,而且她像只快乐的小鸟,精神奕奕,不再是睡眼惺忪的猫头鹰,颇令办公室里大伙儿担忧,上午的太阳天,到了下午会成打雷天,太不寻常了。
果然,她趴在蒋天雪的桌前,轻声细语几句,只见蒋天雪惨白的脸色,拿着茶杯踉踉跄跄冲去茶水间,而林韵带着一脸邪恶的笑容,跳呀跳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好整以暇地从背袋里倒出一堆化妆品,修容。
“发生什幺事了?”汪思涵过了好一会儿才来茶水间,她有意降低大家浮动的心情。
“没什幺!我只是在洗杯子而已;”蒋天书背对着她,洗茶杯。
“一个茶杯需要洗半个钟头吗?”
“它太脏了,像像我一样。”蒋天雪颤抖着肩膀,悲伤得不能自己。
“天雪!”她激动地转过蒋天雪的身躯,看见一个泪人儿。“千万别贬低自己,也别再哭了,如果是为了田子照,伤心是多余的。”
“我他他为什幺要那样对待我?”
“他从来没有对你好过,只是你没有发现。”爱上一个无爱的人,一切都惘然,徒增爱人的眼泪,被爱人的累赘罢了。
“他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蒋天雪依然执迷不悟。
“顽石也许会被你的爱感动得点头,但他绝不会。”她对田子照没有好话。
蒋天雪吸了吸牵训匮柿丝诳谒肷嗡挡怀錾呛砹闪耍恳质俏?言以对?她深刻地了解是后者,汪思涵形容得一点都不过分,在他们同居的日子里,她像个看门狗,等他夜半回来摸摸她的头,她所有的怨愤,顿时子虚乌有。当时她总是告诉自己,他还是回来了,虽然知道好傻,可是她满足了,只要他继续让她爱,她什幺苦都可以吃。
爱一个人,难道可以有所保留吗?她不能,更做不到。
“林韵跟你说了什幺不中听的话?告诉我,我去教训她。”她轻轻地擦干蒋天雪两颊的泪痕。
蒋天雪拚命地摇头,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幺!我想我大概是嫉妒她和子照在一起。”蒋天雪只说了一半的原因。
“得到的,不一定是幸福。”她劝蒋天雪宽心,公主与王子的婚姻,不见得全是美好的。
“至少我现在看到的他们是快乐的。”
汪思涵耸肩一笑,幸灾乐祸的口吻“好戏还在后头。”
“什幺意思?”
“简单的说,就是两盏不省油的灯,将会爆出燎原大火。”她等着看好戏。
蒋天雪听得一头雾水,愣在原地,想不透。“讲清楚点。”
“说穿?不,半遮半掩比luo光身子更有看头。”她不是不想明说,而是只要了解因性结合的爱,它的基础薄如棉纸,也就知道它的结局为何,不得善果。
蒋天雪突然地脸色一白,整个人显得摇摇欲坠,双手支在流理台上,勉强撑起身子,痛苦至极。“她告诉你了?”一滴泪水又自眼角窜出。
“他?男的他?还是女的她?我又该知道什幺?”
“luo照,那些该死的照片。”蒋天雪乱了方寸。
“谁的?我没见过这种照片。”俪佳人是本善良刊物,没出过煽情的艳照,除了轰动一时的官泽理惠写真集以外,她没有见过第二个人的luo照,可是她看出蒋天雪的难受,半信半疑地问:“你拍过?”
虽然她仍是存疑,不过她希望听到的是否定的回答。
“对,是我的。”蒋天雪咬着下唇,眼里有被判了死刑的绝望。
“田子照拍的,给林韵瞧见了,所以她一早跑来挖苦你,你就这样没用地躲了起来哭?”一次又一次,只要是牵扯到田子照,蒋天雪的心就像块糖玻璃般脆弱。
蒋天雪无力地点头。
她不是后悔毫无保留的奉献,因为那些照片是他俩爱的见证,可是“我帮你去索回照片。”她直觉想到威胁恐吓,林韵的心眼小且多,难保照片不会外漏。
“不,不用了,田子照烧了。”蒋天雪急忙阻止。
“这样最好,没有把柄落在他手上。”她不懂蒋天雪为何哭泣,没有理由。
不过,她很高兴田子照还算是个人,有一点点的良心。
“这也表示他心里不再有我了。”原来,蒋天雪是在哀悼情伤。
“有你的照片,并不表示心中有你,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所有搞艺术的人,不免都会留下些好作品纪念,纯粹是纪念技巧,而非照片中的人。
“你对他偏见太深。”蒋天雪反驳。
现在她的心里,容不下对田子照不利的批斗,全当是恶意中伤,她相信假以时日,他会回头的。
因为她不变的真情。
“而你对他用情太深。”汪思涵反过来攻击。
她感觉到天雪的悲哀与痛苦,无一不是作茧自缚,天雪需要不是忠告,是田子照的爱,欺骗的也无妨。
爱情就像杯子,有人是品茶杯,有人是啤酒杯,容量因人而异,而痴情的人总是一味地倒下热滚滚的水,以为爱得愈多、杯子装得愈满,但,事实上杯子早破了,被那些溢出来的热情烫破了一个不懂聪明地爱人的痴女,迟早会被自己的愚蠢伤透了心。
四月份出刊的俪佳人,果如辛人杰的预言,销售量破纪录。
捷报传来之后,辛人杰一个高兴,当晚犒赏连续熬夜一星期的编辑部,到老爷酒店打牙祭,又很阿莎力地贴了张公告,放编辑部一天假。
只有劳碌命的汪思涵没有份,奉命以送底片为借口,再次造访余力耕,请他引荐张开杰做六月俪佳人名人报导的主角。
“为什幺是今天?”她皱着眉,不想错过晚上的聚会。
“因为张开杰昨天才从欧洲回国,今天在余力耕那儿吃晚饭,明、后天回南部老家大后天到东京筹备开画展事宜,行程非常紧凑,所以只有今天是空档。”辛人杰若不是母命在身,本来他的志向是搞侦探社,因为他善于跟踪。
“什幺时候会再回国?”这个月以来,她受够了迫在眉梢的救火工作。
“两个星期后,时间吃紧,你最好今天就能说服他。”他摆出老板的架子。
“才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尖声抗议。
“别忘了余力耕答应过协助我们,有了他,你如鱼得水,事半功倍。”他一个大帽子扣下。
“他只有答应介绍认识,没有说服的义务。”她严正声明。
“你放心,余力耕看过我们寄去的俪佳人后,赞赏有加,我相信他会很乐意说服他妹夫接受我们的访问,打知名度。”
“这样方便吗?我会不会打扰他们的家族聚会?或是我晚一点再去,等他们吃过饭。”既然去是不可避免的,她宁愿晚一点去,而且还要吃饱喝足后才去,她可不想面对那张食难下咽的脸。
“不会的,余力耕在电话里说,欢迎你到他家吃个便饭。”
“好让他在菜里下毒。”她小声嘀咕。
“怎郏可洗蔚淖u贸鑫侍饬寺穑俊彼蛔稣焯绞强上r诵蛭坏?有如狗般敏锐的鼻子,还有对如猫般锐利的耳朵。
“只不过是不太喜欢他。”她淡淡的说,一副不想多提的样子。
“奇怪?他倒是对你的评语不恶。”辛人杰听了后,快乐得不可言喻。
会吗?汪思涵心里起了个问号,她不记得他曾有口德的时候,除了风流本性露出时,嘴巴吃豆腐例外,不过那些肉麻的话,更教她恶心。
见汪思涵没有吭气,他试探的问:“你难道不觉得他长得很有魅力?”他虽然没亲眼见到余力耕本人,不过光凭俪佳人上刊出的照片,他敢打包票说余力耕是他所看过最帅的男人,他甚至于差点冲动地想请余力耕出马当模特儿。他有信心捧红余力耕成为东方人第一个男国际名模特儿,若不是余力耕事业太有成,他真会锲而不舍地拉余力耕走上伸展台。
“红颜是祸水,帅男是祸根。”
“若不是了解你,听你这样说,我会怀疑你是同性恋。”他笑不可遏。
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男人与女人,只有在同性恋的眼中,会说男女人的另一半还是男女人,而汪思涵既然不是圈内人,到底是个什幺样的女人?
辛人杰下定决心解开谜底。
她叹了口气:“我倒希望自己是同性恋者。”
此话一出,辛人杰吓岔了气:“什幺?”
“天雪就不会受伤。”她们情比姊妹深。
“子照是故意和林韵交往的,因为他希望天雪别再接近他。”他轻描淡写。是不想说出背后的真相,关于田子照的痛苦。
“我也希望天雪学聪明点,痴情的下场是空余恨。”
“她是该觉悟了。”他深表同感。
爱得如此痛苦,真不如放弃。
“好了,言归正传,这次张开杰的专访打算如何做?”
“我会派摄影师、文字编辑,随行他到日本,了解他在国外受欢迎的程度。”
“我建议摄影师派天雪。”
“我也是这幺认为,她需要出去散散心。”
“这种兼具观光旅游的文字槁,铁定轮不到我头上。”她哀声叹气。
“下次我会安排比这更好的,不必工作,纯旅游。”只要李蕙兰签字,他立刻放自己一个月的长假,同时也放汪思涵长假,或是两个人共游的长假。
听起来,有点像蜜月旅行,一想到这里,辛人杰恨不得明天就拋开一切启程。自从看过汪思涵的后,他的心被深深打动了,才了解到自己为何热爱俪佳人。全是因为有她,蛰伏良久的爱情,瞬间如山崩水泻,不能压抑。
为此,他私底下找田子照加冲放大她的照片,珍藏。
“老板,你这些老是黄牛的空头支票,我的抽屉好象己经塞满了,你留着自己花吧!”她走到门边,不以为然的挥挥手。
“你还是拿着,将来会一一兑现的。”他知道这一天会很快到来。
“将来?好远!”她心灰意冷地扭开门把,没发现他眼神里灼灿的光华。
“对了,余力耕说叫你别带姊姊来,是什幺意思?”他有感而发。
“没意思!”她神情一下黯淡下来。
汪思涵本来想以一丝不苟的女强人装扮,稳定偶尔不规律的心跳,看来是希望落空了,不过她不会称他意的,她有了新点子。
要余力耕哭笑不得。
当晚,余力耕打开门后,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站的女孩会是汪思涵,她一下子缩小好多,身高、年龄部小了一号,从个大姊样变成小妹妹。
她浓密的头发扎成一束马尾辫,一件恤,一条泛白牛仔裤,一双篮球鞋,背上背着时下流行的登山袋,只差手上少个篮球,不然他会以为她是刚打完球的大学生,累得按错了门铃。
然而他的目光停留在她钨丝边眼镜上,虽然它不丑,比起上次他坐坏的骨董眼镜强过百倍,配她这样清纯少女状,是添了几分书卷味,也别有特色,但是它提醒他,忘了送她副隐形眼镜。
这一阵子,不单是她忙,连他都忙得忘了大众情人的记性。
面对余力耕呆滞的眼神,她嘴角微扬。“怎幺,不欢迎我来?”
“怎幺会!还是我邀请你来的。”
“所以,你想反悔?”她开心的笑了,知道这一身打扮给他带来不小的震撼。
“我做事从不说反悔,最多事后忏侮。”他露出白牙微笑,迎合她的笑容。
“你这次可以提前说不,我改天再造访令妹夫。”她衷心的说。
“何必费事!既来之,则安之。”他冷不防地伸手拉她人内。“我只是想不到你带妹妹来了,她看来好年轻,今年几岁?”
汪思涵轻轻拉开他握在手腕上的手,避重就轻的说:“我妹妹太小了,小到还停留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年龄。”
“所以我喜欢排行老二的你,对我来说刚刚好。”
她鼓着腮帮子,刁蛮着瞪他。“我就知道宴无好宴”
忽然不远处传来声轻咳,循着声音,汪思涵的视线落在一位身穿围裙的女人身上,不消多想她知道女人就是他的妹妹,余力耘。
“我刚才好象听到,有人说今天的菜不好。”余力耘一手拿着锅铲舞动着。
汪思涵脸一下子红到耳根,羞得说不出话。
“傅培梅老师真传弟子的手艺,谁敢嫌弃?”余力耕出面打圆场,他知道妹妹是个直肠子,说话快得教人下不了台。
“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余力耘的身后冒出个男人。
“张开杰,你就喜欢丑化我的性格,好让大椅笠晕闳17烁瞿咐匣1!庇?力耘半真半假地捬?
“天可明鉴!”张开杰含糊的说。
“你又来这种模棱两可的猜谜题,是要我往坏的或是好的地方想?”
这对夫妻,一看便知是对欢喜冤家。
“好了,你们两个别在客人面前献宝。”家丑是不该外扬的,余力耕挂出免战牌。
“嗨,你们好,我是俪佳人的汪思涵。”汪思涵自然的打招呼。“我先自我介绍。”余力耘一个箭步冲到汪思涵的面前,带着打量的眼神。“你好,我是余力耕的妹妹力耘,很高兴认识你。”
余力耕自美国回来后,虽然花花公子的头衔传遍大街小巷,但是他从不带女人回家。这一次的例外,着实令余力耘大吃一惊,她会是大哥的女友吗?
肯定是的。
一个上午,大哥就心不在公事,拨了三次电话要她今晚使出浑身解数,烧桌拿手好菜;下午提前下班,还刻意在美容院吹了个好看得不得了的发型,然后在穿衣间和厨房两地跑来跑去,只为了问她哪件休闲服最适合今晚。根据上述种种迹象,余力耘肯定大哥恋爱了。
可是,她看不出汪思涵的心意,从那身随便的穿著中。
“哪里!是我的荣幸。”
“汪小姐一定是个女强人,年轻、漂亮又事业有成,真教我这个平凡的家庭主妇羡慕死了。”女人就是爱比较,在校时比男朋友的长相,结婚时比老公的存款,已婚和未婚者相遇,则比谁的保养到家。余力耘的生活优渥,花在护肤保养的开销相当可观,在同年龄的女性中,她一向自豪自己的美貌,可是今天她栽了斛斗,输给年长的汪思涵。
“我既不年轻也不漂亮,更谈不上成功。坦白说我已经三十一岁了,在社会努力了八年,辛辛苦苦才有了今天一点点的小成就。”她谦虚的说。
“不可能吧!你比我大四岁!看起来却只有廿五岁,你是怎幺做到的?”余力耘以一种充满悔意的眼角余光,瞟向张开杰。
“好了,别瞄我了,我知道是我不该那幺早娶你,还让你一结婚就怀孕,成了黄脸婆。”张开杰苦哈哈的招供,这些话是每次余力耘见到美丽的单身贵族时,必念的台词,他早耳熟能详了。
就在余力耘还没来得及发作时,一阵烧糊的焦味,刺进每个人的鼻中。
“糟了,我的糖醋鱼。”余力耘一溜烟地跑开,在经过张开杰身边时,恶意撞了他腹部一记,不轻的一记。
“唉哟!”他揉着痛处,喊叫。
“妹夫,我真得感谢你娶了她,不然现在受苦受难的人准是我。”余力耕松了口气的表情,气得张开杰牙痒痒。
“都是你陷害的,骗我到你家来补习英文,还说是免费,原来是有预谋的。”张开杰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
张开杰是余力健中学及高中同班同学,两个人的英文都很破,为了考大学,当时正读台大的余力耕奉命当他们的家庭老师。所幸力健的遗传好,经余力耕一点化,马上顿悟,考上辅大的法文系,但是张开杰就伤透了老师的心,资质差、不努力、外加爱上了老师的妹妹,来补习的目地反成了追女孩,勉强上了艺专。
自此,他就被余力耘看牢了,连其它女孩的小手都没碰过,只见余家两兄弟拚了命似地替换女友,而他的新陈代谢却停滞不动,到结婚生子后的今天。
他虽然眼红余家兄弟的际遇,可是他心里很满足与初恋人天长地久的爱情。
“分明是一箭双鹅,有了学位,又抱得美人归,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事,你还不满意!”
“汪小姐,我要以过来人的经验先向你预警,来余家是要付出代价的。”张开杰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力耘,你老公在对外宣扬余家的坏话。”余力耕大声嚷。
“余力耕你出买我。”
“彼此彼此。”
“好了,大家准备上桌了。”余力耘和蔼可亲的笑脸,暗藏玄机。
“唉!”张开杰吐了口很长的叹息声。
余力耕悄悄地对汪思涵说:“这叫笑里藏刀,张开杰要倒大楣了。”
汪思涵除了微笑外,实在不便表示什幺,她只是个外人。
不过,她心里很清楚这次的任务将会圆满达成,因为他们是好人。
很好相处的人。
在余力耘的坚持下,余力耕领旨护送汪思涵回家。但是余力耘临送秋波,以眼皮眨了眨,示意大哥月皎如瀑,别辜负谈情说爱的好时光。
虽然这是场宾主尽欢的佳宴,可是余力耘的心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她怀疑大哥的花名是以讹传讹,明明就是喜欢汪思涵,偏偏在餐桌上和张开杰话说得最多,也相看最多,实在是太不主动、太不积极了,难怪三十六岁了还没有牵手。
当然都怪张开杰这个电灯泡,平常吃饭时间是埋头苦干,今天却违反常理,一口饭含在嘴里十分钟,边吃边忙着吹嘘自己在画坛上的成就。而余力耘是愈看愈冒火,几次以脸色警告他闭嘴,他竟置之不理,全然地沉醉在自我的牛皮中,若不是她那出不小心将红酒洒在他裤子上的假戏,张开杰才大梦初醒,安安静静地扒饭。
余力耘可是充分尽了做妹妹和红娘的双重责任,接下来的月下赏心,就全靠余力耕的个人魅力,她相信他不会议她失望的。
余家的男人,情场上向来所向披靡,甚至于年过半百的余父,年轻时候的风流事也不输儿子。
但是,他们却又茏ㄇ椋谡业秸姘蟆?
余力耕不是不懂妹妹的心意,而是觉得她太鸡婆,管起他这做大哥的爱情。
他是个不想结婚的男人,也不想玩弄好女孩的感情。然而所谓的好女孩,只有一种,处子之身的女性。
他肯定她是他认识的众多女人中,唯一的拒绝往来户。
所以他必须小心谨慎与她保持距离,可是心里却不是如此想法,完全不同于理智的大脑,他想了解她,和属于她的一切。
而且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
车子从天母驶出,沿途两人一言不发,似乎是两人都有意回避什幺,他们不知道。
余力耕按捺不住了,她可以不和他说话,但是不应该脸一直对着车窗,当他是不相干的、或是令人厌恶的男人,他觉得自尊受挫,更觉得没面子,但没感觉到是自己多心了。
汪思涵只不过是心事太重,她想着公事,关于张开杰的专栏;也想到私事,关于蒋天雪、田子照和林韵的三角恋爱;却不敢想身旁的他。
她逼自己心里不能有他。
一个大转弯,车子改变了方向,朝中山北路底去,走回原点。
他决定听从妹妹的建议,好好地赏月。
“余先生你走错路了。”汪思涵一发觉窗外景色与回家的路不同,惊讶地把视线由窗上的倒影移到余力耕的脸上,一张责怪的脸。
“你总算回过神来,知道坐你旁边的人不是司机,是利用价值刚结束的余先生。”他的话里满是说不出的酸味。
“我没有那个意思。”她不自在地笑了笑,笑容中有些歉疚。“我只是不晓得要聊些什幺?而且也不想妨碍你开车。”
“我开车开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说话时出车祸的状况发生。”他故意刁难。
“那你说要聊什幺?”她投降,不想被说成只会利用人的小人。
“你来开头啊!”她迟疑了一下“今天天气不错。”
他傻住了,诧异她找了个最俗气的开头。“不错,没下雨、没刮风、有星星。”同样地,他接了句没营养的对联。
“听说晚上看得见星星,代表明天早上天气也不错。”她继续掰。
他气厥了。“所以说明天也会有个好天气。”
“你说对了,气象局是这幺预测的。”她想笑地挑挑眉。
“而你,可以考虑转行当气象播报员。”他郑重地画上句点。
“我可不可以请问你,要去哪儿?”她正经地问,心里七上八下。
“你担心了?”他吓唬人的语气,带着花花公子般嗳昧眼神,瞟了她一眼。
“我不怕,只是想弄清楚你是不是不想送我回家?如果不是,请先经过我的同意,再去你心里的目的地。”
“你不怕我载你到偏僻的地方,一亲芳泽?”他想起有些小道消息,绘影绘声地报导他曾和哪些女性睡过,并不实地暗示他有霸王硬上弓的暴力纪录。
“我提不起你的兴趣吧?”她也想起他一些声名狼藉的事迹。
“你怎幺对自己这幺没信心?”
“余力耕,你别寻我开心。”她急了。
“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到圆山饭店喝杯咖啡。”从她不定的目光中,他不再逗她,免得她真以为他是头**。
“不了,我今天吃太饱了,胃里的束西都胀到喉咙。”
“那去看台北夜景,消化消化。”他吃了秤跎,硬要强人所难。
很少有女人能够像她一样,拒绝他的邀请。余力耕三个字是不容说不的金字招牌不单是从前,就算是现在直到永远,也不会阴沟里翻船翻在女人的手上。
“看来我是无法拒绝你的好意。”张开杰说对了,天底下没有白吃的晚餐。
“你不觉得拒绝我,是很不礼貌的,尤其是我帮了你两次忙。”
她点点头,想也知道多说无益,她的确是吃人的嘴该软,拿人的手该短。
当陪他一段,是还债。
下了车后,徐徐的晚风迎面吹来,连带吹走刚才在车里的热气。
来圆山欣赏夜景的男男女女,几乎清一色是情侣,害羞的,在暗处相拥;胆大的,在明处身影相迭;没有人是真的来看夜景,除了汪思涵和余力耕这对。
他们真的是来看夜景的,只用了眼睛在看,没有交谈。
“平常下了班,你都做些什幺消遣?”他受不了她的沉默。
“看些国内外的仕女杂志。”她坦诚自己生活无味,上班和下班没啥差别。
“除此之外?”他想多了解她,从做朋友的角度。
“不是每个人都有多彩多姿的人生,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起伏,我喜欢平凡,更热爱宁静的生活。”
“你大概没有兄弟姊妹,我没猜错?”他直觉判断。
“我确实是独生女。”却不是掌上明珠,她把悲哀藏在心底。“你怎幺看出来的?”
“如果你有兄弟,就会像我妹妹一样有霸气;如果你有姊妹,就会有女人爱说话的特性。不过你什幺都没有,只有孤独的光环在头顶。”他一针见血。
“光环?我又不是天使。”
“在我眼里,你比天使更美丽、更纯洁。”他受到了周遭的影响。
她低头不语,看到沥青地上,两个分开的影子显得好不凄凉。
蓦地,她的不巴被轻轻抬起,不由分说地,他的唇盖在她的唇上。
没有谈过恋爱的汪思涵,这下子慌了,她知道他在吻她,但不知道她该怎幺办?学电视上被强吻的女性,推开他、赏他一耳光,可是她不敢做这种戏剧性的表演;或是配合他,共同投人激情的漩涡中,偏偏她又不懂吻是个什鄱鳎恢?好瞪大眼睛看他究竟还要越轨到什幺地步?
余力耕感觉到她的呆板,但他是个中高手,舌尖很快地攻进她湿润的嘴里,双手紧紧地环住她的腰际,尽情地享受这美妙的一刻。
他从没有想到吻,可以是这幺神魂颠倒。
她从没有想过吻,可以是这幺惊心动魄。
他们成了今晚圆山情侣中,最火辣辣的一对,直到他的唇滑到她的耳沿,又顺势而下,吸吮她的颈项,他的一只手握住她的胸部,然后她听到自己喉咙发出呻吟,并感受到他逐渐坚硬的身体,愈来愈激烈,像团火球,急欲吞噬她。
她抓住脑海里闪过的一丝理智,一个用力,摆开他早已放松戒备的手,想都没有想,就掴了他不轻的一记耳光,头也不回地冲下山。
余力耕被钉住了,他没有去追她,思绪一片紊乱。他没有过这种强烈的念头,要一个女人,很想很想要,甚至于不惜以结婚得到她。
第一次,他想到了婚姻。
他惶恐、迷惑。
汪思涵也在为她的第一次哭泣,初吻。
她现在应该是集悔恨、痛苦、悲伤、无助于一身,可是没有,没有上述的感觉,只有欲生欲死的飘飘然。
甚至于是担心,她是不是打他打得太大力了。
她迷惑、惶恐。
回到家后,汪心涵原本已是头疼得不得了,可是家里凌乱的客厅,更让她头痛。
“爸、妈,你们又怎幺了?”
“思涵,妈不要活了,不要活了”汪母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拍着桌子。
“妈--”她不知下面该说什幺?
“我真是命苦,嫁了这个死没良心的糟老头,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汪母哭天喊地,嗓门大得足以从街头传到街尾。
“妈,都快十一点了,有什幺事慢慢说,不要打扰街坊邻居的安宁。”她了解母亲的本领,黑可以说成白,白可以说成透明,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是天下最苦命的人。
“你自己去看看桌上那些信,就明白了。”
又是一次大清洗。这个家除了母亲以外,她和父亲是不能有秘密的,所有的信件、字条、电话,母亲都有知的权利,所以她和父亲宁愿出外打电话,也不愿留下只字词组的把柄。不过从桌上数封新旧交陈的信函看来,父亲这一次恐是凶多吉少,她眼皮不祥的跳。
果然,信是从父亲山西家乡寄来的,有叔叔写的、姑姑写的,还有两封大妈写的,也就是父亲的原配,李玉涵。
一个中国历史上最多生离死别的战争憾事。
“玉涵,思涵,你竟然把你女儿的名字,取来怀念你的老相好。”江母突然扑身到江父的跟前,拳如雨下。
“妈,你不要这样打爸爸,爸都已经是七十四岁的老人了,经不起槌打。”见父亲没有躲避的意思,汪思涵跪向母亲的身边,泪沾衣襟,拉住母亲的手。
“人老,心不老,一心想着回去团圆,两边都是半只脚踏人棺材里的人,还想干那种事,死不要脸。”汪母毒话连连。
“你可以拿拳头打我,也可以用话剌伤我,但你没有资格讲她。”汪父忍无可忍。
汪思涵对父母没有爱的婚姻早己习惯,却没料到在父亲的心中,竟有如此坚贞的爱,她感到动容。
“哟!你真以为她没有再婚,就表示她是个守妇道的烈女?告诉你,也许她的床早就让上百个男人躺过,她的身子更是”汪母冷哼。
汪父气红了脸。“住口,你给我住口。”一只手高举了起来,眼看就要挥下去,一个叹息声后,缩成了拳头,停在空中。
“你打呀,你最好把我打死。”汪母凄厉的声音比刀还利上数倍。“杀了我,你也要坐牢。”
“我不管你高不高兴,我是一定要回老家一趟。”思乡情切,自从两岸开放探亲以来,他每到夜里总是想起故乡,久久无法成眠。
“你要是敢踏出大门一步,我马上找人换锁,让你永远进不来。”
“随便你,况且也许我不再回来了。”他义无反顾的说。
“爸,不要。”
“恩涵,你长大了,不再需要爸了,我和你妈迟早都要分开的,只是小的时候爸放不下你,现在你大了,爸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江父说着说着,眼眶充满了泪水。“老爸也没几年好活了,现在最大的希望是和家人再见一面,以及在有生之年,能参加你的婚礼。”
“爸!”汪思涵泣不成声,靠在父亲膝上。
有人说,儿女是婚姻的润滑剂、汪思涵却不这幺认为。
打从有记亿以来,她整天看到的,就是母亲的喋喋不休,父亲迅速转白的头发,他们的不快乐因她而更深,因她而不能化解。
所以说,儿女是不幸婚姻的磁石,紧紧吸住两边的不幸。
“我知道你排拒婚姻,但爸仍然要劝你,没有爱的结合是错误的。可是爸相信你会遇到真爱,到时候要好好把握。”
“爸,我不会拦住你去探亲的,至于要不要在那儿定居,等你去过了解后,再作决定,到时候你打电话、或写信告诉我,我绝对尊重爸的决定,以后我也会去大陆探望您。”
“恩涵,你真是爸的好女儿。”汪父欣慰地擦干女儿双颊斑斑的泪痕。
“你作梦,我会切掉你的电话,烧掉你的倩,让你到死都合不上眼。”汪母眼红女儿偏向老头,气得胸口一痛,狠话尽出。
“妈!你这是说什幺话?”她惊讶母亲的冷血。
“恩涵,你别笨了,你爸要”
“够了,妈,你是阻止不了我们父女间血脉相连的亲情,如果你真要这幺做,我会立刻搬出去,当自己生下就已是孤儿。”
“你这不肖女,竟敢威胁我!”汪母受不了女儿的顶撞,怒斥。
“我不是威胁,只是说出心里的话。”她厌倦了做乖顺的羊。
“你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汪母向来如机关枪的利嘴,突然结巴。
“我从来没怀疑过爸的爱。”她没有察觉出母亲心虚的表情,她眼里只有父亲,父亲的爱,每分每秒都在付出,她感受得到。
汪母怒气冲冲地站起身,踢桌踩椅,口中叽叽咕咕一堆丑话,砰的一声,关上门回房生闷气。
“好了,恩涵,你快去洗个澡,早点休息。”
“爸,你搭什幺时候的飞机?”她不舍的问。
“下个星期。因为你最近每天加班到好晚,所以爸没有告诉你,是不想你操心。”他忧愁的表情,是割舍不下女儿。
“爸,我懂。”
“思涵,别来送机,爸怕分离,也不知道这一去是不是就真的留在那儿。但爸不忍心和你说再见,爸会受不了的。”汪父伤心的眼神又回到四十多年前,在太原车站与妻一别的情景,他泪洒月台。
“爸,我听你的话,但您别忘了您有个女儿在台湾。”她鼻酸了。
“傻孩子,爸这四十多年来,最大的快乐,就是有你陪伴,怎幺会忘了?”
“爸,我想问您一件事?”
“你想知道大妈是个什幺样的女人,对不对?”
“嗯。”父亲一向洞悉她的心事。
“爸第一眼看到你时,你小小的娃娃脸上,却长了一对又明又亮的眼睛,当时的你使我想起了玉涵,她也有双水汪汪的大眼,所以我替你取了思涵的名字。”
“这幺说,大妈一定很漂亮。”
“她最美的不是外表,是她的那颗心,永远都是那幺地善良,体贴人意。”汪父虽然是看着女儿说话,但眼神落到遥远的地方,一个穿著花格布的村姑,在月台上带着微笑的脸庞,挥手与他道别,直到车身消失视线,她都没滴下眼泪,为了给心爱的人:永远记得她最美的微笑。
“大妈有生小孩吗?”她没有仔细看信的内容。
“有,一个男孩,算是你大哥。十七岁那一年,”江父声音瘖哑的说:“大陆文革,吃不了身为黑五类的苦,吞砒霜自杀了。”
“爸,对不起,我不该提及这件伤心事,惹你伤感。”汪思涵泪如洪泄,为没有缘的哥哥。
“你大哥有留下一个小女孩,玉涵就是为了那个孙女没改嫁,现在老爸已经有两个曾外孙,一个曾外孙女,在老家早升格成曾爷爷,倒是你还在原地踏,不赶快结婚生个小娃儿,给老爸享享含饴弄孙之福。”
汪思涵笑而不语,她颈上的吻痕被汪父瞧得一清二楚。
“有男朋友了?”
“没这回事,爸你瞎说。”她娇嗔抗议。
“记住爸的话,只要他是爱你的、人品又好、职业也安定,千万别放弃。”
“他?连影子都没有。”她一抹红霞飞上脸蛋,脑海里却出现了余力耕的影子,和刚才相吻的镜头。
他不会是父亲说的,理想中的好男人。
她肯定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