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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看你失魂落魄的?”老树精满足地打了一个饱一嗝,趁着路上行人不注意时,从身上摘下一根小树枝剔牙。
寒奴呆滞的眼神飘到远远的街底,答非所问地道:“你拿给我的毒药很毒吗?”
“呃那个啊,那个呃是,很很”老树精支支吾吾地闪烁其辞。
“很怎么样?你快说啊。”
“哎,都已经决定离开了,你还想那些干么?”
“你有毒药,应该也有解药吧?”寒奴把眼光移至他脸上,紧张的问。
“那那是当然的喽,你问这干么?”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寒奴沉重地喟然一叹“帮我把解药送去给他,我我不想报复了。”
“怕孩子将来没有父亲?”其实老树精知道,理由当然不只如此,这跟她执意非走的原因一样,她是爱得太深,以致连回头的机会也没有了。
寒奴自嘲地摇摇头。“怕错上加错,罪孽深重。我的悔悟是不是太迟了?”
“能悔悟就是好,天帝若是知道了一定非常开心。”老树精狡黠地仰头诡笑,如果她知道自己给她的“精灵散”根本不是什么毒药,而是舒肝养血的补药,不知道会不会跟他绝交。
但此举寒奴并未注意到,她正专心的感伤着。
大街上,不时有受过寒奴施恩相助的人前来和她寒暄话家常,有的甚至抓了鸡鸭硬要她带回去炖补。
“唔,你这趟人间行积了不少阴德。”
“用的都是豫鹰扬的钱,我不是存心积善,是故意用来气他,想败光他的家产,只是力有未逮,他简直富可敌国。”她又自嘲的一笑了。
“这是他的福报。”老树精先知先觉的说。
“他那么坏的人也有福报?”
“嘿,别忘了他已经经历了九世,这九世是多么漫长的岁月,足可改变一切。谁像你,一命到底,到现在还不肯忘却前尘,徒惹烦忧。”
两人边走边聊,转眼已来到市集以西十几里的斜坡林地。
“寒奴。”身后传来叫唤声,她愕然回头,两柄利剑同时架在她颈子上。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强抢民女?”寒奴发现除了那两名大汉外,四周还围上来一群打手。
“谁教你是豫鹰扬的女人。”豫重链趾高气扬的从后头走了上来。上次没能用美人计撂倒他,他便偷偷派了人混进他的仆奴中,经过密报,这才得知豫鹰扬的女人离开阳羡城,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你们想干什么?”老树精空有一身好法力,却碍于天律明文规定,绝不可在凡人面前展露法术,而束手无策。
“邀她到寒舍作客几天。”
“我不去!”寒奴动了下身子,另外五、六把剑又架了上来,让她走投无路。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天律了,两指成诀便要施法,但试了几下却一点作用也无。
“这恐怕由不得你。”豫重链阴阳怪气的笑道:“你不用害怕,抓你只是为了引诱豫鹰扬到梅岭叙叙旧,别无他意。”
放屁!如果只是为了叙旧,何必使出这么卑劣的手段。豫重链对豫鹰扬恨之入骨,寒奴岂会不知,只没料到,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选在这时候找来,而且还拿她当饵。
“老树精!”眼下惟有他能救她了。
“别怕,我刚刚卜了一卦,是为山风蛊,乃转祸为福的意思。”
“什么节骨眼了,你还卜卦?”寒奴简直要吐血。这老家伙一定是害怕千年的道行破功,居然见死不救。“快来救我。”
“好好好,我马上去通报豫鹰扬。”话才说完,倏一声已不见人影,让豫重链那伙人吓得脸色发白。
“赶快把她带回去!”他把陷阱设在离这儿二十里远的风陵渡,万一豫鹰扬提早赶来,那就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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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内弥漫着一触即发的强大风暴。豫鹰扬霍然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直指老树精的鼻子。
“她被掳走了,你不在第一时间内去救她,竟有脸跑来跟我求救?你还算不算是个男人!”
“是是,你骂得好,我的确很歪很没种,根本就不是个男人。”基本上他连“人”都不是哩。“请看在我这么没用的份上,快去救寒奴吧,她怀有身孕,以致无法施展法呃,武功。”
“哼!”水性杨花的女人,这是她的报应,他为什么要去救她。
豫鹰扬的念头只延伸到这儿就峰回路转了,连吆喝范达他们都来不及,就提剑拔身夺门而去。
“主人,小心陷阱!”旋踵追出的范达急得大吼,奈何他话犹未歇,豫鹰扬已一阵狂风似地消失在山丘的那一头。“我们快去支援。”勇立已招来大批徒众,紧追其后。
到了城门口,一名护院匆促跑来报告“柏爷已经派人追上去了,他说要咱们先在城中守候,以防豫重链趁我们人去楼空,杀了进来。”
“这倒是,幸亏柏平想得周到,否则我们很可能中了豫重链那奸人的诡计。”范达引领望向城外漫天扬起的尘土,心里无限忐忑。
但愿豫鹰扬和寒奴都能平安归来,也但愿老天爷保佑他俩能冰释误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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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鹰扬赶到山坡外时,已看不到半个人影,见一株梨花木的树干上悬了一块布条,上面写着——
想要你的女人活命,就到风陵渡来。
豫重链
“小人!”豫鹰扬愤而将布条揉成粉碎,腾空跃上树头,预备再度御风而行。
不对,自从上回和豫重链一别至今已数个月,两人未曾联络也没有往来,他怎么知道寒奴是他的女人?而且无巧不巧地选在她离家的当天就将她掳获,这当中一定有人在搞鬼。
他脚步照样快如风驰,但心绪已慢慢沉淀。风陵渡转眼已出现在不远处。
“主人。”柏平率领数十铁骑已上了横跨在两座耸立山岭之间的长形吊桥,一见到豫鹰扬,马上喜形于色地道:“豫重链就躲在对面的杂树林里。”
“噢?”豫鹰扬望着他,一时疑窦丛生。柏平的轻功几时变得这么厉害,好得连他都及不上。“你派人过去打探过了?”
“不是,我们到达的时候,他们才匆匆躲了进去。”柏平的神色有股不明所以的紧张。
“真的?”如果只是他一个人赶至那还说得过去,带领这么多人,犹可赶在他之前,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豫鹰扬立在桥头,定定地看着柏平。不可能,他们一同出生入死不知多少回,可算是赤胆忠诚,义薄云天的主仆关系,他不可能出卖他的。倘使他早有二心,也应该会有迹象才是,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依你之见我们现在该如何因应,才能将寒奴救出?”豫鹰扬故作不解地问。
“主人先留在这儿,待我率领六名铁骑进去探个虚实,再作打算。”柏平说话的口气义无反顾,实在不像图谋不轨的样子。
此时传来豫重链尖锐的冷嘲声“可耻啊,堂堂阳羡城的城主也会贪生怕死,让下人去当先锋,自己则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
接着从四面八方跳下三十几个彪形大汉,杀气腾腾的围住他们,每个人的目光凶锐如刀。
柏平赶紧护在豫鹰扬面前。
“豫重链,你以为这样就能予取予求?”柏平众人剑拔弩张地,随时准备大开杀戒。
“不是予取予求,是任我宰割。”他袍袖一挥,四面的树干上立时冒出上百名弓箭手。“怎么样?没想到你们也会有落难的一天吧?哈哈哈!”
“就凭他们也想取我的性命,你也未免太痴心妄想了。”豫鹰扬说毕,突然发难,整个人凌空跃起,素白的宽大袍子随风鼓翻,茫茫如天之壮大。
豫重链站在他脚底下,见此气势,吓得猛喘大气。
“你给我下来,不要逼我把她给杀了。”豫重链手指着瘫软在草地上的寒奴,得意而奸狡。
原本无畏无惧的豫鹰扬霎时双目如雷电迸然一闪,直要喷出火来,极怒道:“你敢碰她一根寒毛,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不要理我,快带着他们离开这儿,”寒奴惊惶万分地大声警告他“豫重链在这儿埋了好多火药,太危险了,你们快走!”
“我怎能弃你而去?”他望着寒奴,千言万语梗在喉间,不知从何说起。
一怒,赫然擒住最临近他的弓箭手,刀光骤闪,两个贼众马上肉裂骨碎,鲜血狂涌。
其他的人见他武功这般地凶残狠戾,无不惊得魂飞魄散。
“你快住手,否则我就杀了她。”豫重链急着命他的部下把刀子重新架回寒奴的颈项。
豫鹰扬忍着气,缓缓地从天而降。“说吧,你的目的为何?”单单只为了杀他,豫重链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必然还有其他的图谋。
豫重链轻蔑地上下扫视他,笑得好不阴险。“很简单,把阳羡城以及你名下所有的产业统统给我,然后,自废武功,退出江湖。”
“放你的狗臭屁!”柏平一个箭步冲上来,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丢到荒山喂野狗。“有种放马过来,大不了我们跟你同归于尽。”
“柏平?”这番话完全不像反叛者所言,他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
“主人,不要接受他的要挟,这种奸佞小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惟今之计除了放手一搏,别无选择。”他移近了些,压低声量又道:“待会儿等双方交战,请您无论如何得趁隙救出寒姑娘。”柏平担心的是寒奴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他们的少主啊。
“呸!你们谁也别想逃。”豫重链冷声道。
“是吗?”寒奴奋力支起上半身,使出最大的气力,用嘴巴朝豫鹰扬丢出一块石子。
“你搞什么鬼!”豫重链吃过寒奴的暗亏,深知她鬼主意特多,所以才把她制得死死的,没想到这臭丫头居然用石头传递消息,他气得把她的嘴巴塞起来。
豫鹰扬只见小石上精细地刻上两个字——利诱。
他欣然一笑,极是佩服寒奴的临危不乱。
“喂,快说呀,我提的条件你到底答不答应?”夜长梦多,虽然他很想多欣赏一会儿豫鹰扬束手无策的模样,但再拖下去,未必对他有利。
“与其把庞大的财富交与你这无耻之徒,不如拿来分给众家兄弟。”豫鹰扬莫测高深地牵起唇角,仰头道:“各位弟兄听好了,若愿意放下刀剑,归顺我豫某,人人可得黄金百两,良田百亩。”
嗄!压着嗓门的惊呼声此起彼落,显见大伙兴趣浓厚。豫重链一向不懂得带人带心,只知威逼利诱,因此跟随他的人,一见到更大的利益,马上就萌生二志。
“你们别被他骗了,他是个阴险小人,一旦放了他就船过水无痕,到时候,你们什么也得不到。”豫重链忙着安抚人心。
“放心,我家主人言出必行,绝对信守承诺。”柏平拍着胸脯替豫鹰扬保证。“他们全都可以作证。”
看数十名铁骑无不点头如捣蒜,这下众人的心浮动得更厉害了。
“我们愿意归顺。”左侧二十几名弓箭手首先倒戈。
“我们也愿意。”
“我们也是”
不一会儿工夫,上百名人马纷纷向豫鹰扬和柏平他们靠拢。其他本来仍犹豫不决的,见大势已去,也慌忙弃械投降。
“好,你们这些吃里扒外,没用的狗东西,我我”豫重链被逼得两眼通红,双手颤抖不已。“我让你们一个也逃不出去。”说时迟那时快,趁大家没注意,他竟点燃火信,引爆火药。
一时火苗乱窜,偌大的声响跟着响起,烟雾中冒出张牙舞爪火舌。
豫鹰扬担心桥被炸断,立刻指挥众人从桥旁寻路逃逸。
“主人,寒姑娘。”柏平在第一时间内赶到寒奴身旁,将她扶到豫鹰扬跟前。“她被豫重链那狗贼点了穴道,我没法带着她杀出去。”
“你难道不是”不是来伺机杀他的?
“主子怀疑我?”他们是相随多年的主从,随便一个眼神就足以道尽心底的话。“这也难怪。我之所以能提早得知消息,是因为从寒姑娘离开后,范达就要我跟在后头保护她的安危,是范达说先别告诉您,免得徒惹您心烦。”
“原来如此。”豫鹰扬又喜又愧。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寒奴焦灼地提醒他俩。
“娘子所言极是。”豫鹰扬搂过寒奴,尽管时间紧迫,还是忍不住在她额前烙上一记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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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奴从昏睡中醒来时,已经过了七天七夜之后。
因豫重链计划的一场鳖计,促使豫鹰扬和她的关系破冰而出。
当老树精自称是寒奴老死不相往来,最近才久别重逢的表哥,加上范达一番虽不近合理,但仍可以接受的解释后,他就不再衍生任何疑虑了。其实早在风陵渡他就告诉自己,不管寒奴的身世如何,他都不再介意,只要她愿意此生与他相偕白首就够了。
“她已经不碍事,肚子里的胎儿也稳定下来了,只要多加休养,过几天即可下床活动。”冀大夫是城里最得豫鹰扬信任的大夫,从火口逃出后,柏平就延请他来这儿亲自照料寒奴。
“多谢。”送走冀大夫,豫鹰扬悄然来到床边,望着苍白依旧的寒奴,心里真是万分不舍。
“你不该带我回来的。”寒奴幽幽说道。
“你是我的妻子,回到我身边是天经地义的事。”他摩挲着她的长发,一股火气隐然在他眉宇间凝聚。他仍然是易怒的,尤其受不了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语。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无颜见你。”她羞涩又愧疚地说:“你不知道我我做了好些不该做的事,我其实是”
“我都知道,你表哥都告诉我了。”豫鹰扬以食指按住她的唇,不让她往下说。
“我表哥?”怎么又来了一个表哥?寒奴纳闷地看着他。
“就是那个整天拿着扇子扇来扇去的中年人。”而那个姓钟的和尚已被他遣人捉回西湖畔吃斋念佛去了。
“他说了什么?”老树精不在这儿,想必已返回永暗岭向天帝覆命。
“他说他出来太久,得赶快回新家去,你呢,就安心地留在阳羡城当我豫家的媳妇,至于别的事他会帮你全部安排得妥妥当当。”
新家指的是天庭吗?他已获准返回天庭了?而她,她终于如愿化为一介凡人,得以和他共效于飞?
“没想到他这人还不坏。”豫鹰扬粲然一笑,若有所思地捏着她的鼻尖。
他什么都晓得,抑或仍蒙在鼓里?
寒奴惶惑地睇视着她,这叱咤风云的人,他不会不知道,只是不说罢了。这样也好,一切重新来过。
“你更好,你是这一生待我最好的人。”寒奴把俏脸贴进他掌心,心满意足地说。
“希望你永远记住这句话,永远不再背叛我。”
“呃,你这人好是好,就是霸道了点。”
“那当然,为了你我宁可当个全天下最自私最蛮横的人!”
“你哦!”寒奴又好气又心疼地抚着他的脸。是的,不管他是怎样的人,她都跟定他了,这是她的宿命,也是她最美好的抉择。
经过五百年,寒奴和豫鹰扬终于得以再续前缘,做一对恩爱的平凡夫妻。
多年后,江湖险恶依旧,阳羡城却日复一日变得更有生气。随着两个小宝贝陆续出世,城里不但朝气蓬勃,而且欢乐声处处洋溢,也许这是老树精冥冥中的庇佑吧。而豫重链自那一役众叛亲离,严重大失血,再也无力东山再起,这就是恶人下场的最佳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