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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杂念,周元来到正厅。
他坐了下来,直接道:“柳芳你来说说,现在军中的局势和边镇情况。”
在五军营几个副都督之中,柳芳最为聪慧,做事谨慎,而且也有大局观。
相比之下,向勇则循规蹈矩一点,也更具亲和力,擅于笼络人心。
而李贺,莽夫一个,不提也罢。
“这次刺君案对边镇几乎没有影响,因为户部尚书在此之前,已经把军饷发出去了,几乎没给福王留什么钱。”
“而真正决定边镇格局和军心的,只有宋公爷,宋公爷不倒,边镇就不倒。”
“至于京营,这一年来持续换帅,除了咱们五军营之外,三千营和神机营受到的影响颇大。”
“当初卫魏就是个吃军饷的,搞得天怒人怨,人心惶惶,邱桓接手之后,仅仅过了半年,就被大人赶走了。”
“大人还未正式上任,他又回来了,兜兜转转几次,三千营和神机营没了主心骨,军心涣散,据说连日常操练都停了。”
说到这里,柳芳微微一顿,低声道:“宋公爷这几年愈发少露面了,说实话,大家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周元点了点头,看向宋武,笑道:“你家老公爷身体情况怎么样啊?”
宋武道:“当然是好了,身子骨硬朗的很,每日清晨还要打几套拳呢。”
周元道:“那他怎么对军务和政务似乎都没兴趣了啊,这是要辞官了吗?”
“这我怎么知道。”
宋武翻了个白眼,道:“这老头子古怪得很,一方面老是骂我,一方面又允许我出京来找你。”
周元沉默了很久,才摇了摇头,他确实也猜不透这个年过八十的老国公。
但目前看来,他只要活着就行。
他活着,大晋的军心就不会散。
柳芳继续道:“北边形势还好,三边和宣府都有强将坐镇,蒙古这些年也是被东虏压制得很惨,几乎组织不起一场大战,还在休养生息。”
“但…东虏给我们的压力太大了,和亲失败之后,那边的态度就变得古怪起来。”
“拒绝和谈,拒绝沟通,但也不动手。”
“不过他们似乎在高丽那边有动作,按照推测来说,他们不可能这么老实。”
周元点了点头。
最终他沉声道:“目前的局势看来,首先要解决粤海近海控制权的问题,然后解决岛寇和土司,稳住大晋内部,才有机会和东虏一决生死。”
“现在我来说说我的看法…”
他拿出了大晋全境地图,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
静谧的院子里,有一棵松树桀然而立。
月明星稀,昭景女皇睡在躺椅上,舒舒服服地半眯着眼,看着清澈的夜空。
小庄则是盘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昭景女皇才伸了个懒腰,轻声道:“不愧是沃野千里,天府之国,即使到了深秋,树木也枝繁叶茂,生机盎然。”
小庄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她与昭景女皇朝夕相处十年之久,双方的默契已经浑然天成。
果然,昭景女皇道:“小庄,这样一片锦绣江山,总不该让异族占领了去才是。”
小庄笑道:“四川人有血性,异族想要占领这里,恐怕得把人杀光才行。”
昭景女皇叹了口气,道:“东北的情况不太好啊小庄,东虏已经收服了高丽,正厉兵秣马,积极备战,恐怕不出半月,就要打蓟州了。”
小庄道:“蓟州十万兵马,又有狄先勇这种名将坐镇,应该守得住。”
昭景女皇道:“很艰难啊,东虏达到了国力最强盛的时期,举国而来,十多万大军,蓟州撑不住太久的。”
“津门需要驰援才行,山东、冀州大军也要驰援,殊死一搏,还有可能延缓对方的攻势。”
小庄想了想,才道:“那就这么办,福王是会打仗的,他应该懂。”
昭景女皇不禁笑道:“打仗很难,但比起做皇帝来,却又不那么难了。”
“福王现在是摄政王,他会明白这有多难的,很简单的举例,山东和冀州的大军想要开到蓟州去,最少也要二百万两银子。”
“蓟州和津门的守军呢,没有银子他们怎么决一死战?连抚恤都没有,谁肯卖命?”
“这又是得几百万两银子。”
“没有钱,什么事都寸步难行的。”
说到这里,昭景女皇叹道:“即使凑够了钱,若前期对拼崩得太惨,也是缓不过来的。”
“蓟州、津门、山东、蓟州,加起来能凑二十五万大军了不得了,但却很难挡住十几万东虏大军。”
“福王啊福王,他想过一把皇帝的瘾,却从不知道这个位置,太难熬了。”
小庄看出了昭景女皇的忧虑,于是说道:“但南方局势还是控制住了。”
提到南方,昭景女皇顿时笑了起来。
她歪着头看向小庄,轻声道:“那当然,我的小师弟从来不会让我失望,他去哪里都会做得很出色,哪怕已经失去了官方身份。”
“只是啊…小师弟再能打,也管不了海上的事,制海权没了,福王恐怕要被迫签署条约了。”
小庄道:“如果不签呢?”
昭景女皇摇头道:“不签怎么成呢,人家三天两头就登陆打你一顿,沿海的百姓还活不活了?”
“无论如何都得签,而且还要大出血才行。”
小庄笑道:“那样也好,至少陛下可以尽早回宫了。”
昭景女皇点头道:“是啊,一切都在算计之中,只是小庄,这些天来我心中不安啊。”
小庄不接话。
昭景女皇道:“拿国家的命运和百姓的生命去谋算皇位的稳固,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
小庄依旧不接话,她很清楚自己可以参与什么话题,不可以参与什么话题。
但昭景女皇的目光突然又变得坚定而狠厉!
她冷声道:“但我必须那么做!”
“国家到处生疮,四境皆是仇敌,大晋的天下不断糜烂,拖不得了。”
“不完全获得宗室、勋贵、世家和文臣的支持,我就没办法大刀阔斧改革,没办法集中所有力量,与敌寇决一死战,为大晋刮骨疗伤。”
“阵痛,是必须要有的!”
“牺牲,是为了避免更大的牺牲!”
“身为帝王,不能只想着史书上那几句评价,而要心怀天下。”
说到这里,她深深吸了口气,呢喃道:“小师弟会理解我的,因为他和我本就是同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