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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青竹慢慢远去,木青稍显疑惑地往相反方向望去。
天光似有偏爱,尽往道路转角处落去,一袭翠玉纹花的裙角慢慢露了出来。
木青刚刚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凌青竹的话上,竟不知佳人是何时走了前面。
他快步走了过去,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刘葳蕤低头“嗯”了一声道:“我送送你。”
家里的每一条道路,她都无比熟悉,所以能够赶在木青前面并不是什么难事。此时的她也不看木青,说完这句话后,便只顾着低头而行。
她缓缓而行,单薄的身姿摇摆之间,翠玉色的裙边便微微绽放开来,上面的粉色小花好似饱饮了清晨的露水,让天光错以为真,一路跟随。
每一次脚步的落下,她裙摆幅度就会稍大,摇曳遮挡间,如水的天光又会被踩得溅射开来。
很显然,女孩的脚步虽然缓慢,却也沉重。
好似应了她在书房对父亲所说,该说的话说了,该做的约定做了,以至于虽然走过半程,却也无话。
木青最近明显开窍了许多,感受到佳人身上那种种缭绕不散的悲伤,找话说道:“我忘了一件事。”
“嗯?”刘葳蕤脚步一顿,抬起头来,睁大眼睛望着他,红肿的眼眶让人看着格外心疼。
木青捏了捏对方冰冷的指节,连忙说道;“我是个孤儿,所以木青并不是我的真名,它只能算是我在隐谷取的代号。”
“那你的名字?”刘葳蕤的目光落向了墙角,那是一株从长满青苔的墙缝中争夺着阳光与水分的粉白色牵牛花,倒是比她坚强多了。
木青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轻声回答道:“阿良,善良的良。”
“我从有记忆开始,便没见过我的父母,更不知道他们姓什么,长成什么样,是芍药的父亲将我抚养到了六岁,这个小名就是张叔叔给我取的。”
刘葳蕤的问题很奇怪,她望着他问道:“知道的人多么?”
木青摇头道:“只有我最亲近的人才能知道。”
他感叹道:“大概张叔叔是希望我长大后能够做善良的人吧。但谁又能知道命运会怎样玩弄世人呢?在我六岁那年,张叔叔死了,而我和芍药在逃跑时被抓去了隐谷。”
木青有些自嘲道:“我自认为是一个不做伤天害理的坏事的人,但隐谷培养我只为了杀人,这是多么讽刺?”
“但是。”木青的语气突变,就像这初夏早晨的某一刻,突然就变得温暖起来的日光,“我的第一个刺客任务也是这般的离奇,现在看来收获了许多。最大的欢喜,便是遇到了你。”
“你还记得那天早晨么?你女扮男装从书局低头走出来,差点撞上了我?”
刘葳蕤靠着木青身体,轻声“嗯”到。
木青笑着说道:“我当时还在纳闷谁抢在了我的前面,要知道因为这算得上是我初出茅庐的第一个任务,还起了个大早,没想到,呵。”
刘葳蕤的沉重心绪也被拉起来了不少,她眨了眨眼回忆道:“那还是李牛叔建议的,我当时还不以为意呢。”
木青点头道:“我当时急于证明自己,阴差阳错之间选了个贡献高的任务,也才有了后来。”
刘葳蕤点点头道:“所以我们这算缘分吧。”
“嗯。”木青看着她眸光清澈了几分,笑着问道:“现在好些了吗?”
刘葳蕤有些感动,脚步又慢慢地动了起来,认真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要一想起父亲的病情和你的离开,就有些害怕……”
木青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指着那株牵牛花说道:“就像这株夹缝中求生的牵牛花,就算是在难有日光倾照的墙角,它也努力地探头追逐着阳光。”
“人定胜天,很难,但终归是事在人为的,所以,你要振作起来啊,我喜欢的那个姑娘何时变得这么忧郁无助了?”
刘葳蕤钻进了木青怀里,用鼻音“嗯”了一声,木青将她环抱在怀里,安慰道:“刘叔的病情若是不可挽回,那便尽力去做,无心无愧便好。”
刘葳蕤的脚步坚定了一些,她领着木青往后门走去,说道:“我本来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些,这样你就能多待一会儿,现在却又觉得快些也无妨,如果现在就变成了下一次的相聚多好。”
“你放心,我能够调整过来的,你自己出门在外也要注意安全。”
“怎么了?”刘葳蕤低头说着说着,敏感地发现身侧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木青微偏着俊颜,温柔地看着她道:“此情此景,就好像妻子送丈夫远行。”
刘葳蕤抬起雾气渐深的水红双眸,上前替木青整理了一下衣领,认真地“嗯”了一声道:“那你可记得早些回来,夫君。”
两人的面孔挨得极近,呼吸可闻,她的鼻息有股淡淡花香,她的双眉就像是妩媚青山,木青能够听到自己的“砰砰”心跳声,及其自然地就探出了手臂,搂住了对方柔软的纤腰,低头对着眉眼中央亲了下去,“走了,你要保重。”
刘葳蕤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她微微踮起脚尖,用微凉的红唇寻上了他温暖的嘴唇,哽咽道:“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一定。”
“就此停步吧。”
木青松开了手臂,将包袱挎在背后,头也不回,脚步加快,独自向着不远处微掩着的门口走去。
女人的眼泪果真才是这世间最厉害的武器,将他的心劈掉了一块再难找回,也不愿找回。
恐怕多年之后,当木青回忆起这个初夏清晨的离别时,想起这个女人眼泪的温度,只会无比怀念这温馨隽永的画面。
……
……
锦官城南门在望,前方不远处有一群人聚集走道上肆意闲谈。
木青微蹙剑眉,认出了那些人正是死皮赖脸想跟自己一路回去的铁骨寨山匪。
铁骨寨现在这群人只有十八人,他们的头目折在了宁初手上,后面还经历过月九的埋伏,虽然万幸地没轮到他们这些炮灰上,却实在是担惊受怕地过了一段日子。
回到锦官城后,虽然城主府内乱余波未消,但他们依着刘家商队聘用的走镖护卫身份,这两日里过的日子可比以前在寨子里舒坦百倍,以至于一个个在此时都显得生龙活虎的。
若不是他们现在是一团散沙,新接任头目的这人,是个在一群人中谁都没有得罪也不愿得罪的老好人,但凡来个强势一些的,还真说不准乐不思归了。
不过这些山贼就是这样,大道理虽然说不出来,但怎样推举一个新头目,让自己舒服还是有些小心思在里面的。
此时这个叫孙仁的头目,现在一心只想尽快完成这件差事回寨子里去,倒是比其他人多用了份心,一直注意清早上人流较稀的街道。
当看到在几丈外站定的木青后,竟是用上了几成内力,一路小跑到了木青面前,生怕因为怠慢,惹恼了这个好不容易求来的高手同行。
“木青公子,哦,不,木青大人,您也来了?”
木青才从与佳人离别之情中稍稍缓过来,看到对方一脸的献媚模样,不想浪费口舌道:“你想跟着我同行也行,毕竟你们铁骨寨派你们护送商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要给我记住,一定要约束好自己的手下,若是乱来,我不介意杀了你们之后再找上你们寨主。”
“我想,你们寨主绝不至于因为你们几个就为难与我。”
木青蹙眉看着面前这个才七品修为的小头目,轻声说道:“相信你也知道,你们被选出来护送商队,本身实力就不够,说白了几时炮灰,既然是炮灰就要有炮灰的自觉,不要因为有我在就到处惹事生非。”
孙仁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等到木青没再说了,才连忙开口喊道:“木青大人,这实在是冤枉啊,我们这一路走来,忌忌惮惮何曾招惹过祸事。”
木青望了不远处那群有些不知身在何处,放浪形骸的众人,冷声道:“那是你们实力不够,不代表你们不想,去让他们安静一些,还是由你带走,直接出城。”
孙仁听到木青的吩咐不敢怠慢,连忙过去以木青之威约束了那些人,这才有一路小跑过来,看着木青预言又止。
木青一双剑眉微微一挑,冷声道:“有事说事,没事就可以出城了。”
孙仁这一次离得稍远一些,吞吞吐吐地说道:“昨日我们在驿站酒楼里喝酒,不知怎么的有个漂亮娘们找上门来,听说我们是刚护送了刘家商队回城的走镖护卫,便出了高价,让我们也护送她们母女二人。”
孙仁看木青的脸已经黑了下来,连忙补救道:“大,大人,这可是真正的高价,足足有五十金啊,我们铁骨寨的兄弟上次在后山密林死了那么多人,说的好听,一个人头五十金,可有命拿又分到手只会少的可怜。”
“但这一次不一样,护送两个女人就能得这么多。”
木青沉默了片刻道:“所以你们就答应了?”
孙仁仔细地观察着木青的态度,发现木青没有直接拒绝,心中暗自高兴,“想来护送两个女人就能得这么多,兄弟们一时口快就答应了。”
“不过请大人您放心,自然是你拿大头,我们拿小头,你六我们四?”
孙仁见木请双目微翕,身上隐隐有气机散发,连忙躬身改口道:“大人,你七我们三行不行?”
孙仁浑然不觉自己完全摸错了木青态度,还在心里盘算着十八个人该怎么分十五金。
“这会不会便是隐谷的阴谋算计又开始了。”木青眉头皱起,一边在心里暗自猜测着种种可能,一边将气机散发出来,将孙仁锁定,孙仁一脸苍白大汗,这才惊觉大事不妙,自己已经动不了了。
木青望着不远处打量这边动静的铁骨寨众人,虚眯着眼冷声问道:“那所谓的母女俩是个什么身份,目的地在哪里,你们之间还有没有什么约定,最好全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咦,孙大哥你怎么在这儿等我们啊?”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半丈开外就已响起。
木青剑眉皱起,收敛了只针对着孙仁的气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