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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悠匆匆赶去办公室,一路上冷风不断灌进她耳朵里,吹得她本来就不舒服的脑袋此时更是头痛欲裂。
下午日头正烈,阳光炙得发白,段悠有种中暑的感觉,眼前一切都在虚化,她好像并没看到周围的人,只是出于下意识、机械地避闪着楼道里的同学,没有撞上去。
走到办公室门前,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直接摔倒在地上。
幸好有人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
段悠脑子里乱糟糟的,茫然抬头,便看到一张五官清俊的脸,貌不惊人,带着眼镜,“段同学,你不是病了?怎么在这里?”
段悠怔了怔,一把抓住他,“魏修远。”
声音在她嗓子眼里滚了几滚,说出来时竟是僵硬中透着哽咽,“你来这里,找江教授?”
魏修远眸光微沉,忽然想起什么,打量着她,不置可否。
他与她在高中时就互相知道对方的名字了,因为那次比赛,她就是以一分之差败给了他。后来进了大学虽是同班,却也没什么交集。
不过最近几天,她却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相信除了他之外,全班同学都会有这种感觉——因为江教授到任当天,她就迟了到,正撞在那位铁面无私的教授的枪口上。
她迟到后认错态度非常恶劣,甚至不知死活地狡辩,这让魏修远暗觉不耻,可是后来陈天娇出来为她解围,被教授罚了五圈,她却主动为朋友担下那五圈,又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总体来看,这个姓段的女生在他心里就是个骄纵过头的小公主。
段悠望着办公室微微敞开的门缝,不禁攥起了五指,把他的衣衫攥得褶皱,魏修远眉目一凛,她又慌忙松开。
“我送你去医务室?”出于同窗之情,魏修远还是很有风度地问。
“不用。”段悠放开了他的手,自己扶着墙,言语很是疏冷,“谢谢。”
她不知道他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来找江教授到底是为什么,只是打心眼里就对这个胜自己一筹的同学没什么好感。
说来却是可笑,段悠一直是个好胜心极强的人,输给谁都觉得不忿,可是独独在她败给江临两局棋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佩服。
魏修远淡淡一笑,也不知是真不在意,还是掩藏得好,转身便走。
段悠冷着脸目送他离开,很久之后才抿唇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门没关严,她手里又用了不轻的力道,被她这么一敲,“吱呀”一声就开了。
浅浅的一声,惊动了办公室里正在喝茶的男人,他眼尾一掠,余光朝这边看来,正对上段悠那张憔悴的脸。
袅袅水雾蒸腾而起,盖住了他眸光中一刹而生的厉色,却无论如何都化不开他眉心的那抹寒霜。
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不坐班的老师和教授都离开了,只剩江临一个人还在。
“江教授。”她直直地望着他,自从那天下过一局棋后,已经很久没见他了,此时一见,竟又觉得这个男人比上次见时深沉冷漠了不少。
江临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丝锋利入骨的弧度,笑意却停留在那里,未达眼底,“有事?”
“我听说你要把我换掉。”段悠走进办公室,也不顾身后门是否被关上,径直到了他的办公桌前。
纵然她站着他坐着,可男人身上的气势却磅礴而宏大,如海纳百川,又如劲松苍冽,让她觉得她才是被俯瞰的那个。
段悠不给他装糊涂的机会,手掌撑在他的办公桌上,直视着他幽深如潭的黑眸,“我说的是比赛的事,赵老教授临走前已经决定让我去参赛了,你为什么要把我换掉?”
“消息真灵通。”男人敛目望着茶杯里的水,看似夸奖,语调却莫名嘲弄,听得段悠心里特别不舒服,“不是病得连课都上不了了吗?怎么还有精力关心这种事?”
段悠一窒,听出他的讽刺,按在桌子上的手指攥成了拳,没有接他的问题,“就算你要换了我,至少应该给我一个理由。”
江临从容抬头,睨着她,“你想要什么理由?”
“我……”段悠看着他那双极深极冷的眸子,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男人笑意一板,面无表情道:“段悠,我是你们的导师,推选谁参赛我说了算,没有必要给你什么交代。”
仿佛有人在她心里狠狠抽了一鞭子,顿时血肉模糊。
段悠这才在疼痛中发现些许不对劲,她怔怔地望着男人冷峻的眉眼和起承转合间充满张力的脸廓,从他深邃的眉眼间,她找到的除了冷漠还有厌恶。
任何时候都多的厌恶,浓稠到往外溢的厌恶。
不是以往那种事不关己的厌恶,而好像是她做了什么伤害他的事情之后,他表现出来的,对她本能的排斥。
“没什么事就出去。”江临冷声道,“这里不是你敲敲门就能进来的地方,段悠。我没准你进来。”
段悠心脏蓦地一紧,怔怔望着他。
仅仅生了几天病,他对她的态度几乎遽变。
这让段悠突然不知所措,除了极度的羞耻和难堪外,更多的居然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这种情绪来得可怕,来得汹涌澎湃、势不可挡,瞬间攻占了她的胸腔,把每一个不知所措的缝隙都填满,又重逾千斤,扯着她的心不断下沉,下沉……
见她那双褐色的眸子里清清楚楚嵌着受伤,江临眼中的嘲讽和冷蔑之色更浓。
她就这么看了他有一分钟,忽然伸出手攥住了他的衬衫衣袖,心中那种不知如何排遣的情绪推着她问了句:“你,你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
“突然”后面,她却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为什么就这么看不得他这样的眼神。
可是攥着他的衬衫,和他稍微离得近了些,她却又觉得心头的难过稍稍得到安慰。
就像一个渴极了的人徒步穿行沙漠,见到一眼清泉,亟不可待要冲过去。
段悠的靠近亦让男人心里压下去的怒意被扬了起来,他盯着自己衬衫上那几只白皙纤细的手指,眸光愈发寒冷得骇人,“放开。”
她被他语气里的狠戾吓得哆嗦了一下,却倔强地咬紧牙关,“我不放。”
男人冷笑挥开她,“段悠,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
“礼义廉耻”四个字无疑将她钉在了耻辱柱上,段悠脸色一白,只觉得伸进她胸腔的恶爪狠狠抓住了她的心脏。
她疼得一下就放开了手,还没说话,便听男人继续冷厉道:“闹完了就滚出去!”
段悠怔住,她从没听过他说这么难听的话,要是照她以前的性子肯定直接摔门而出,可是眼下脚却像被钉在原地,怎么也挪不动,“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到底怎么了?”
男人冷冷地笑,眸间似有漫卷的霜雪呼啸而来,“你问我怎么了?段悠,一直都是你将别人蒙在鼓里,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怎么了?”
段悠一震,有一瞬间的哑口无言,很快反应过来问:“我把谁蒙在鼓里了?”
男人看着她这副装模作样的单纯和无辜,更觉怒意铺天盖地,几乎压抑不住。
他只能收回目光,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免得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他紧收着语气里的狠戾,却还是泄露了几分,“滚出去,别再让我说第三遍。”
段悠心里恐慌极了,她不知道这种恐慌从何而来,如同涨潮的水,从胸口一直漫上鼻尖,堵得她不能呼吸,最终漫上了眼眶。
她仔细思索着他的话,却没懂他话里那似有似无的深意和不对劲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忽然想起他曾讽刺她生病不上课却来这里找他,便试探着问:“你是因为我这几天没上课而生气吗?我这几天病了,你,你别生气……”
段悠也不懂自己何必要向他解释,可她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不想让他生气,不喜欢他的冷漠和严厉,因为他的厌恶而觉得伤心。
她敛眉低目,温声细语,这副小心翼翼怕他生气的模样让江临看了无比刺眼,心里无声一拧,若非他早已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现在恐怕又要心软。
他薄唇泛起浅笑,眸光却冷冽得没有温度,“段悠,我记得你说过,那局棋输了就不再胡搅蛮缠,你现在又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