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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王谢堂前燕,落入寻常百姓家。
大抵国家兴亡、家族盛衰,皆是罔替轮回,花无百日好,从无至始至终兴旺昌盛者。
涞阳郑氏亦是出身高贵,源远流长,只因人丁单薄,从古至今皆未能厚积薄发一跃而成为名动天下的世家豪门。本来,这一代的家主郑伯龄已然无限接近于这个伟大的目标,却一时糊涂,将家族的前程交于五姓七宗那等真正的千年世家手中,致使一子错满盘皆错,非但未能得偿所愿,反而自掘坟墓,将整个家族都断送掉……
尤为甚者,涞阳郑氏既比不得王谢风流,阖家落难之后的凄惨,更连寻常百姓家都远远不如。
惜花楼的这位姐儿,乳名唤作郑秀儿,正是涞阳郑氏的嫡出小姐,郑伯龄的幼女。当日郑家全族被军队缉拿押解进京,郑秀儿便与族中女眷一同沦落到了教司。
教坊司都是有经验的,涞阳郑氏的罪名已然确凿无疑,任是谁都不可能翻案,是以这些女眷刚刚被押解进教坊司,便被按照容貌年龄身份分出三六九等,连夜发卖。等到房家的家仆奉了房家之命前来赎人,早已是人去楼空,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涞阳郑氏是书香门第,郑秀儿又是嫡出的小姐,自幼便学习琴棋书画,兼之容貌不俗气质高雅,这行当的人都把她当成摇钱树,是以虽然被卖入青楼,却没受到侮辱。
刚来时她宁死不肯失节,被绑着卖来的,结果就被伴婆推倒在花楼里,命人来了一顿杀威棒,打的皮破血出,她小小年纪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般痛楚?哭喊着别打了,流着眼泪只得屈从……
婆子用刀子把绳索割断,让小丫头把她衣服脱光,用温水给洗干净了,然后关在了一间柴房里,命人看着。
受此打击,一个年方十四娇生惯养的妙龄少女,哪里还有半分倔强脾气?待到养好了伤势,便被放出来让年老色衰的妇人教她跳舞唱曲取悦男人的手段。郑秀儿到底是名门出身、大家闺秀,如何肯学这等腌臜的东西?起初不愿意学,以绝食抗争,又被狠狠的揍了一顿。
就这样抗争挨打的,郑秀儿渐渐被折磨的没了半丝脾气,也只能认命了,期间她每日倚着栏杆,希望能被熟识的亲人发现。
可惜她本就是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千金小姐,认识的都是族里的近亲,现在早已魂飞魄散阴阳两隔,哪里还有半个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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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见了惜花楼门外张贴的招牌,便知道这个郑氏小姐尚未被辱,顿时大喜过望,大声让席君买赶紧救人!
花厅里此刻客人不少,闻听房俊的话语,都有些吃惊,心说这人难道是戏文看多了,以为每个青楼窑铺都会将那些大家闺秀抓来强迫皆客,想要来一出儿英雄救美?
只不过此间客人大多是在东市讨生活的商贾胡人之类,身份不高眼光却绝对不低,只看这一窝蜂冲进来的这群人各个锦帽貂裘桀骜不驯,便知绝对不是一般人物。大家乐得看戏,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那边席君买得了令,目光在人群在中扫视一圈,便发现了肥如水桶的婆子,一个箭步窜过去,一把薅住婆子的衣领,又蠢又壮的身子居然被看似瘦削的席君买单手提了起来。
席君买快速问道:“那个从教坊司买来的女眷,现在何处?”
婆子吱吱唔唔,满脸涨红,又粗又短的四肢使劲的倒腾,宛如猴子一般,引起围观者一阵哄笑。
席君买大怒,手下再加一份力气,咬牙道:“再不说话,信不信老子捏死你?”
那婆子却依旧吱吱唔唔,奋力倒腾,就是不说话。
旁边有看热闹的笑道:“这位小哥,你都快把她勒死了,她如何说得出话?”
席君买脸一红,心道自己急了些,可谁叫侯爷对郑家的后人如此在意呢?赶紧松了手。
那婆子得了自由,终于喘过气来,想要发怒,但见到席君买英姿挺拔杀气凛凛,那一双铮亮的眼眸盯着自己就跟饿狼似的,心里没来由的一紧,却是顺势倒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混。
“哎呀呀,奴家一个老婆子,你们这些贵人也要欺负,还有没有良心?真真是活不成了,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你们就不顾朝廷律法,想要谋杀与我,老天呐,您可开开眼吧,把这帮无法无天的东西都收了去……”
看热闹的客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回首望向门外,黑咕隆咚的哪来的朗朗乾坤,哪来的光天化日?
席君买一头黑线,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拔出横刀当场宰了这个老虔婆!
也怪他年纪轻阅历浅,论起冲锋陷阵对阵沙场绝对不把好手,可若是跟这等混迹市井之中的老油条斗嘴,两个席君买也不是对手!
房俊排开众人走到跟前,低头看了看地上打滚的婆子,抬头吩咐道:“所有人一起,把所有房间的门都给我踹开,所有的客人的姑娘全都赶出来!”
事急从权,房间不敢耽搁一分一毫,谁知道会不会就是因为耽搁的一瞬间,便会铸成遗憾?
当即,身边的这些从西征战场上下来的亲卫个个如狼似虎一般,在席君买的带领下将两层楼的所有房间全部踹开,连同房内激战正酣的客人姑娘全都赶出来。
其间自有那仗着身份不服者大吵大闹甚至动起手来,却都被这帮桀骜的亲卫摁在地上拳打脚踢,整个惜花楼鬼哭狼嚎乱成一团。
房俊负手站在厅中,举目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布置,脸上一副云淡风轻。便是醉仙楼那等有朝中大佬撑腰的地方,也是说砸便砸,何况这一个土窑子惜花楼?
没一会儿,忽听席君买的叫声响起:“侯爷,在这儿!”
顿时,大厅中响起一片吸气声,就连地上打滚的婆子都停下来了,躺在地上呆愣愣的看着房俊,傻了眼……
娘咧,居然是位侯爵?!
大唐开国虽然分封了不少爵位,但是对于此间的市井小民胡人商贾来说,侯爵那亦是高高在上只能仰望的存在!
一个侯爵跑窑子里头来捞人?
这可稀奇啊!
房俊对于身份泄露完全不在意,他就是一棒槌,没有哪怕半点好名声,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怕啥?
至于会不会有御史弹劾,他才不在乎!
弹劾种事情,就想挠痒痒一般,几天不挠,房俊现在都不自在!反正现在只是一个新乡侯的爵位,连带着礼部的差使,难道还能因为砸了一家青楼,便将自己的爵位一撸到底?只要爵位在,别的他也不在乎。
尤其是那个礼部尚书的续弦,见鬼去吧……
听闻这是位侯爷,那些被扰了好事又挨了一顿拳脚的客人也齐齐收声,乖乖的认命。
二楼的楼梯处,席君买护着一个身端娇小纤细的姑娘走下来。
那姑娘面容秀美,身段儿玲珑,披着一件厚厚的大氅,满头青丝临乱不堪,一双秋水也似的眼眸哭得像两个桃子,抽抽噎噎的,当真是我见犹怜。
厅里看热闹的客人都看呆了眼,娘咧!这惜花楼里居然还有此等角色?亏了,亏大了!以往怎地就没发现呢?瞧瞧这身段儿,瞧瞧这模样,水灵灵花骨朵似的,这要是能睡上一宿,折寿三年都愿意!
房俊不理啧啧称奇捶足顿胸的客人,上前一步,盯着女孩问道:“可是郑家的小姐?”
郑秀儿抽抽噎噎的抬起眼眸,瞅着面前这位黑脸的少年,点点头。
房俊温和笑笑:“跟我走吧。”
言罢,便转身欲走。
这是二楼突然响起一声大叫:“房二,你给老子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