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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搬进“迎耀”五天之后,尹梵心只有一个感觉──生不如死。
好饿,肚子真的好饿,饿得肚皮都要贴上后背了!再这么熬下去,她恐怕将为富裕丰足的美利坚圣地创下第一个因被迫节食而亡故的奇例。
除了身体受到前所未有的饥饿考验之外,在精神上也受到极悲惨的荼毒──原来她的“过敏症”并没有完全痊愈,而是时好时坏,且伴随着无名心绞痛不时骚扰、凌虐她。
该死的他!愿上天立刻劈下一记惊天地泣鬼神的霹雳响雷,活活劈死应御风,那个无端带菌的该死过敏源!尹梵心一面抱着饿得发疼的肚子,一面狠声诅咒。
除开该死的应御风,另一名遭受诅咒恶运的苦主正是齐硕文──罪名是不顾多年友谊、听信佞言,并将她驱逐出境,流放至“迎耀”这块骇魂惊魄之地。
嫌她肥!应御风居然有脸嫌她肥!试问一百七十三公分高的人类,体重四十九公斤会太重吗?拜托!一双鸟仔脚在舞台上跳动有个屁美感哪!
更可恶的是早餐竟然只配给一个苹果与一杯牛奶,没多的。中餐更惨,只有一根香蕉!天哪!这是在喂鸟吗?还是他老兄快破产,没钱购买食物?尹梵心瘫倒在墙角下,抚着凹扁的肚皮悲叹。她简直不敢想象晚餐会是什么,一杯清水?
别怨天尤人了,她勉励自己打起精神。瘫在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只会加速成为一具无名尸,沦为可悲可叹的孤魂野鬼,还是先爬到厨房比较重要。
“小姑娘,-怎么了?”一张慈祥和蔼可比菩萨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老婆婆以怜悯的神情看着她,关心地询问道:“不舒服吗?”
“岂止是不舒服,我根本是快饿挂了啊──”尹梵心的鼻子抽了抽,闻到一股美味的食物香气,一双原本呆滞无神的眸子蓦然散发着光华。“波士顿派和泡芙,可不可以都给我吃?”人在极端虚软饥饿时,鼻子果然会变得特别灵敏,连藏在一层层包装下的食物都嗅得出来。
有如阴魂不散的恶鬼一般,应御风乍然现身,当场拦截尹梵心即将得手的食物盒。
“姥姥,东西快藏好,别让这只馋鬼给抢了。”他狠狠地横了她一眼。“叫-控制饮食是为-好,居然想背着我偷吃!”
“民以食为天,吃饭皇帝大!避你去死,我就是要吃”她的吼声虚绵无力,粉雕玉琢的脸蛋也罩着一层苍白。
“不行。”应御风一句简单有力的否决粉碎了她的所有企盼。“顶多一杯牛奶,别想要其它的垃圾食物。”
“你虐待我!人家一点力气都没了,你还大声吼!”尹梵心红了双眼,浑圆的晶亮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里更带有浓浓的哽咽。
“阿风,不是姥姥要说你。人家一个好好的大姑娘,被你折腾得只剩一把骨头,你竟然还不许人家补充营养,像什么话!”她虽然只是个随侍小少爷身旁多年的老仆,但和蔼慈目却仍射出不赞同的光芒,笔直地朝罪魁的方向杀去。
“姥姥,她已经够重了,再不节制一点,谁想看一条肥母猪在舞台上扭动?”应御风像是铁了心,硬是紧紧把关,死也不肯放松分毫。
谁肥啊!她已经瘦到连上天都想掬一把同情之泪的地步了,他居然还嫌她肥!尹梵心死盯着应御风那张既傲慢又自大更狂妄的狰狞面容,恨不得一把撕了它。
“你就是故意想饿死我!”顾不得羞涩了,她干脆痛哭起来,滴滴晶泪立刻滚滚而下,看来好不凄惨。“自己躲在暗处偷吃大餐,却故意饿我!”
他哪有!所有团员的饮食都一模一样,他也不例外。她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指控他莫须有的罪名?
“我是为-好,自己识相点。”应御风攒紧了眉头,一脸不悦。
“屁!”她捡了个最省力的字眼,以表达心中万般不满。
“再敢吐出脏字就赏-肥皂吃!”他的脸色愈来愈难看,怒容满面。
“请便,反正聊胜于无。”尹梵心龇牙咧嘴地瞪他,神情狰狞。“记得拿蜂蜜香皂,营养成分较高,有助补充体力。”
“跟我来。”应御风一把拉起她,拖着往外走。临行前他睨了一眼她身上的服装──小可爱、超短热裤,一如他初次见她时的打扮。
“你果然严以律人!”在拉拉扯扯之间,尹梵心突然摸到他背心口袋里有块坚实的硕大饼干,气得七窍生烟。“被我逮到证据了吧,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要吃就拿去。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尽量将声调放冷,不想被她发现自己因一时软弱而做出同情蠢事──事实上“心疼”二字形容得较为贴切。
“哈!你以为我还会给你机会谋害自己的小命?”她凶巴巴地死瞪他,任由怒焰狂飙。“少作梦,我明天就搬回家去享福!”
她的尊职是画画,而且是开过不下十次个展、小有名气的画家,她何必在别人屋檐下忍受被虐的痛苦?
“-不会。”应御风一面格开她虚软的拳打脚踢,一面迅速地将她塞进车内。“从今天开始,我们要练点不一样的东西。”
“自己慢慢去玩,我可没兴趣。”尹梵心狠吞虎咽地塞下一整块饼干,口齿不清地表达怠堡之意。“除非你把我的粮仓还来,不然别想。”
“一切等收工再说。如果-到时仍然坚持,我绝不阻止。”他别有深意地瞥她一眼。
“不管怎么说,你的行为都太过恶劣,令人相当光火。”尹梵心白他一眼,轻抚肚皮。饥饿感虽仍隐隐作怪,但比起先前已好得太多。“去哪儿?”
“把脑袋缩回来。”一点常识都没有,她竟把头伸到外头去!
“小气鬼,人家观察行进路线不行啊?”她相当不甘心地缩进车内,猛然倒向椅背,身体连弹了好几下。既然不肯让她观赏风景兼探查地形,翻他的置物箱总行了吧?说不定能让她挖出一包巧克力,那就太美妙了。
“别白费力气了,我的车不养蟑螂。”应御风好笑地望着她的寻宝举止,淡淡地说出残酷的事实。
“我没告你恶意凌虐已经很善良了,你别得寸进尺。”听出他语句中暗藏的嘲弄之后,她黑白分明的双眸立刻迸出利箭,冷飕飕地射向他。
“看来-的体力恢复不少,好现象。”应御风坦然迎上她恼怒的视线,嘴角微微牵起,漾出一抹狡黠的诡笑。这几天她的态度与先前大为不同,开始为小事情跟他斗嘴,一如她与齐硕文打闹的情景──虽不尽相同,但他相当欣喜于她的转变。
想到这一点,他就不禁想吹口哨,展露好心情。
“笑什么笑?你想暗算我啊!”她做出跳车的准备动作。
“找死啊-!”他及时减缓速度,一把攫住她的衣领,粗鲁地揪回不安分的乘客。“要我叮嘱-多少遍,舞者最重要的就是四肢健全,-聋了是不是?”
“不好意思,我只是个练体操的小白痴,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舞者。”尹梵心甩开他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是什么眼神,又在暗示我欺凌-?”他扬起下巴,被她挑衅的态度惹得心火顿起。
“谁有心情暗示你啊。”她不以为然地赏他一记白眼。“老兄,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会是什么练舞场?想诓人也得有点大脑。没水准!”
“别再发牢骚,已经到了。”应御风将车子停在湖畔,满意地打量先前架设好的一切设备。“出来吧,这里就是排练场。”
哇,热毙了。尹梵心快手快脚地关上车门,避免沁凉的冷气外泄。搞什么鬼,三十几度高温的大热天,竟然要她头顶炽热火球,并在半饥饿状态下被残害?又不是脑筋烧坏!这种蠢事让他自己做就行了,她可没打算断送大好人生。
“下车。”见她仍无动静,他的眼神蓦地森凉下来,冷冷地睥睨她。“-耳聋了吗?别浪费我的时间,下车!”
“我不是你的玩具,更不是傀儡娃娃,凭什么你叫我下车我就得下车?”尹梵心赖在车里,抵死不肯移动分毫。
“因为-是女主角。”应御风不顾她的踢打踹掐,径自将她抱出车外。
“所有动作我都练得烂熟了,你还想怎么样嘛!”尹梵心恼火地瞪他,双手仍死命地抓住车门不肯放。
“上去。”应御风扳开尹梵心的手指,将她带至一棵大树旁,并扯了一根粗麻绳塞进她手里,严肃地命令道:“爬上去,直到看见红色标记线为止。”
“抱歉,天气过热,我没心情扮演女泰山。”她冷哼一声,摔开绳子,依旧采取不合作的态度。他以为他是谁?就算秦始皇站在她面前吆喝,她都不见得愿意理睬,况且他只是个凡夫俗子、渺小人类。
“谁跟-开玩笑?上去!不要让我说第三次。”应御风沉着脸,一手捉回在半空摆荡的粗绳,再度塞入她手中。
“上去干嘛?”尹梵心抬眼瞪他,口气极坏。“该不是要我当空中飞人吧?”
“没错。”他推她上树,一刻不停缓。
“你想草菅人命哪!”她大呼小叫地挣扎着,硬是不肯好好当只爬树猴。“本姑娘一来阳寿未尽,二来没打算面见天父,你你你你别乱摸!”臭**,他怎么可以随便碰她的重要部位!
“不要我碰-也行,乖乖爬上去!”应御风险色愈来愈铁青。
他可没兴趣在野地里上演性骚扰的戏码,是她扭动得太过夸张,害他失手误触“异物”
“态度真恶劣,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骑士精神”她拍开他的手,咕哝个没完。
“拖时间也没用,动作快!”应御风伸出长臂捉住她,充满占有性地环住她的肩,面色冷峻。“难道要我一步步带-上去?”
“走开啦,我才不想跟你有所牵扯,别碰我!”尹梵心甩开他的手,三两下便利落地跃上树枝,东跨西爬地到达定点。“满意了吧,-唆鬼!”
“还不跟她上去!”他阴着脸吼向身为工作人员却在一旁发愣的赛门,然后以迅速的动作脱去上衣,飞身跃进湖内,待游至湖中心,才仰首朝她高喊:“看到秋千没有?”
秋千?尹梵心瞪大了眼,以两指指尖嫌恶地拎起他口中的“秋千”一脸不可思议。去他的大头鬼,这算是哪门子的鬼秋千!谤本只是一条系了双头的半圈绳环,看起来一点也不牢靠,千他的头啦!
“我不会坐上去的。”她连连摇头,差点从树上掉下去。“一百年后也不可能。”
“它也不是让-坐的。记得荡过来的时候在湖中央放手。”应御风游向她,严肃的神色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我会接住。”
“如果你失手呢?”尹梵心偷偷探出头,瞄了一眼树下的地势。原来这棵树的枝桠延展得那么远,超过湖岸约有半公尺之多。
“-不会淹死就是了。”应御风捺着性子安抚她,神情极其容忍。“动作快,我可没打算在一开始便浪费那么多时间。”
哗啦哗啦的水花溅起声接连不断,银铃般的笑声亦穿插其中,间或冒出几句低沉的男性咒骂声,便是“迎耀”室外练舞场的真实排演状况。
“右手再往上弯,对拜托,-那么僵硬干嘛,又不是演-尸!”应御风跃上岸,一步步逼向她,眸底的怒火像要喷出来似的。“练了几十次了,就算是白痴也该记得熟透,-是故意捣蛋吗?”
“有本事你自己练练看,吼个屁呀!”一身湿淋淋的尹梵心也以叫骂回敬,在水中感受到的沁凉舒适感全被他吼得无影无踪,心火狂飙。
亏她先前还赞他具有好莱坞的实力,没看过“热舞十七”却想得出与电影雷同的练舞招式,并确实采用,令人激赏。没想到他严苛得一塌胡涂,竟然在要求她当空中飞人之余,还得完成不可能的任务──
试问有谁能以腹部横跨仅有手臂粗的绳子,保持平衡?遑论除此之外还得摆出优美的姿势,轻巧如飞鸟,优游自在地掠过水面,降落在他高举的双臂之间。更甭提在湖心停留十五秒之后,还得接住由另一方抛来的绳圈,再以相同优雅的姿态飞至对岸。
晚霞红光已在天际晕开,多彩而绚丽,但应御风却因逐渐阴暗的天色而皱眉。眼看太阳就要下山,想再练几遍也不可能,要是跟她吵,恐怕连最后一遍都练不成。
“赛门,带她上去,我们再练一次。”应御风吩咐工作人员,完全不将女主角的怒焰放在心上。“记住盯好她的姿势,时间抓稳。”
“再练一百遍也行不通的。”尹梵心相当不留情面,当场泄他的气。
难怪他坚持要她节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但就算她瘦成一支竹竿,飞不过去仍是飞不过,一切只是做白工。人哪,还是脚踏实地一点好,别老是痴心妄想!
“谁说行不通?一百遍不行就练一千遍,一千遍不行就练一万遍!”他幽黑认真的眸子紧盯住她,笔直地望进她眼底,声调低沉而执拗。“除了练,还是练,一直练到成功为止,懂吗?”
好个现代愚公!尹梵心怔傻了好半晌,心中百感交集,复杂得难以言语。
“努力”对她而言,向来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名词,但对应御风来说,却是个真切实在的动词。他的成功,是在天赋之上累积了许许多多旁人看不见的奋斗而得来的,不像她,凭着一点机巧异禀便不可一世、自以为了不起,不但对旁人的胜利成功眼红,还摆出一副世界皆在脚下的自大狂傲,殊不知世上最卑微渺小的,就是自己呵!
“赛门,我们走。”尹梵心握住绳子迅捷地攀爬上树,一脸坚决。“帮我看好,哪怕只有一点点小错都不能放水,听见没有?”
“很好,就是这种态度。”应御风扬眉看她,相当惊讶。
怪了,她的态度怎会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变得那么好说话又合作?不管了,只要她肯专心苦练,管她脑袋里想什么。迅速地收起诧异,他回身跳下水游回湖心,击掌大喝,要求所有工作人员重头来过。
“尹妹妹,-的手磨破了耶!”赛门大惊小敝地鬼叫,直到捉住绳子,才发现上头早已染上斑斑血迹。“我带-去擦药!”
“亏你还是个男人,这一点小伤值得大呼小叫吗?”尹梵心拍开他的手,眼光专注于湖心发号施令的男子身上。“盯好我的动作,其它的你别管。”
这样的动作在舞台上能忠于原著、完整重现吗?她很怀疑。不过他都能效法愚公移山的伟大精神了,以这种骡子个性看来,恐怕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他未免太主观了些,就算要表现出“仙衣”的灵秀出尘、不食人间烟火,也不一定要让她像个真正的仙女,在舞台上飞来飞去嘛!听说吊钢丝很痛的。
“又一个工作狂。”赛门一面帮尹梵心调整姿势,一面低声咕哝着,为自己好心却被轻视而哀悼。“准备好了吗?”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要放松,尽情地让身体延伸开来,想象四肢百骸都是轻飘飘的,一点重量都没有。她是一只无拘无束的飞鸟,优游自在地翱翔于天地之间
练上几十遍的动作已深深印在脑海,首先将右手优雅地高举过头,再将左手轻柔地向前伸展,身体往上拱呈半月形,左腿朝上伸直,右腿尽可能地向胸口方向弯曲,这样的姿势会给予观者一种彷佛她即将振翅而飞的假象。
对了,还得记住呼吸一定要平顺有次序,不能紊乱无章
尹梵心闭上眼,将一切窒热与黏腻全都抛开,让烦躁的思绪沉淀下来,仅存着一个念头──她不再是尹梵心,不再是凡人,而是仙子,是个代表一切真善美的光明女神
“放。”尹梵心睁开眼,傲然昂首,一股灵仙之气亦随之涌出,令她看来像个灵幻天仙,完全不似先前泼蛮怒骂的凡间女子,连在她身旁握住绳索的赛门都不禁看得傻了、痴了。
夏日午后湖畔湿气尤其浓重,未到入夜时分,却已渐渐漫起迷雾,岸上水里映成一片朦胧,将尹梵心衬托得更清丽绝伦、不沾凡尘。
绳圈徐徐向前荡去,微凉的熏然和风与她擦肩而过。再三秒,她将与湖心的他相接,其后十五秒,对岸工作人员将绳圈抛过来之后,应御风会将她轻抬起,顺势套入绳圈,然后她会在摆荡后落至湖的另一方──若是一切顺利成功的话。
“很好。”应御风利落地接住尹梵心,双手扶在她腰间,微微颤抖。“保持气势,这就是我要的──”
蓦然间地动山摇,彷佛天崩地裂,水花飞溅声不绝于耳。在错愕之中,尹梵心还来不及应变,已被沁冷湖水灌进肺里,呛得喘咳不已。
“-还好吧?”应御风迅速地潜入水中捞抬起她,神色相当挫败与懊恼。
眼看一次完美的排演砸在自己手上,要他不气恼简直不可能。去他的烂病、鬼病!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在他接住她的一-那猛烈突袭,一时之间竟令他招架不住,连带将她拖入水底,一同吞了几口湖水。
因着水潮侵袭,体温骤降,尹梵心一身湿淋淋,当场咳了个惊天动地,浑身发颤,一张俏脸更是染得通红,狼狈极了。
“这次是你自己搞砸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听到没有?”她好不容易止住狂咳,清清嗓子,头一句话便是厘清对错责任。“喂,勇敢一点,大声说呀!”
之前辛苦排练数十次,每一回失败他都怪在她头上,不是说她姿势不够美,就是说她时间抓不准,再不就数落她平衡感不够她好不容易逮到他出糗一次,怎么能轻易放他过关!
“等练成之后,随便-说什么。”他冷着一张脸将她由水中横抱起,高举过头。“快把姿势摆好。抛绳!”
他还真是个做事一板一眼,丝毫不马虎的工作狂!让她赢一次会死啊,一点运动家的风度也没有。尹梵心臭着脸,不情不愿地举高手臂,昂首睥睨。
但迎接她的并不是熏然和风,也不是彼方抛来的绳圈,而是又一回合的哗啦巨响,再加上不断涌进口鼻的冰凉湖水去他的!就算用脚趾她都想得出是怎么回事!
“要死了你,看我不顺眼就直说嘛,何必用这种低下手段整人!”尹梵心再次由湖底浮上水面,风度全失,气得破口大骂。
应御风沉默不语,仅是抬首望天,神色既阴郁又冷峻,眼底更焚烧着狂炽怒焰,隐隐闪动着危险的讯息。
一直以为上回发病只是偶然,没想到它是警兆,他却疏忽不曾注意。难道一切都得按照那个见鬼的传说行事不可吗?剖心方休──去他的,他才不会为了一则无聊的传说而去动开心手术!
只恨他投错了胎,才会有这扯不完的灾难上身,搞得他这些年来日日不得安宁。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折磨他?现在发病的间隔竟缩短至不满十二小时,以后他的舞蹈、他的一切都将毁在这怪病上头吗?应御风握紧拳头,手臂隐隐浮现青筋,咬牙切齿地瞪着阴霾满布的夜空。
真没度量,不过说了他几句,就摆个臭脸不理人。尹梵心为难地看着自己绕在他腰间的双手,一时不知是该顾及颜面而放开,抑或是将小命置于优先地位而紧紧抱牢。
“好,不惹你,送我到岸边总行吧?”唉,会游泳的人最伟大,她这只旱鸭子只有低声下气的份。“淹死我,你就没刻苦耐劳的女主角了,自己想清楚啊。”
“-唆!”应御风领她上岸,脸色依然铁青。
“喂,明天我还得来这儿受罪吗?”湿淋淋的尹梵心裹着大浴巾,一面打着喷嚏一面询问。“说话呀!”
不是她缺乏敬业精神,而是在来回奔波之间,忽冷忽热的气温似乎造成她有些受寒的迹象。若是天天如此,不出三日,她铁定病倒。
“-想听我说什么?”他恶狠狠地白她一眼。“收工!”
甄幻-多苦都愿意
“拜托,只是一点小靶冒,值得连打二十几通电话催我来吗?”齐硕文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住躺在床上的苍白俏佳人。
是啊,原本只是单纯的感冒,可是拖了两、三天不去看医生,竟然演变成气管炎,整天咳个不停,还猛发烧。
“你的良心又被恶犬咬去当镇屋之宝了是不是?”尹梵心哑着声音骂人。
她刚吞下一把苦涩恶心的药丸,拿着汤匙要吃咳嗽糖浆,一见齐硕文出现,正好将累积的闷气发泄到他身上。
“我最近比较忙。”他背着她将花束插进花瓶,不让她看到他的眼睛。
“都是借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躲我,连电话都不肯接。”她瞪着齐硕文宽厚的背影,没好气地咕哝。“你呀,八成又在工作室钓上什么金发美女了,所以才会乐不思蜀,对不对?”
“反正有别人在旁边陪-,我很放心哪!”他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脸转向她,刻意调侃。“我巴在-身边不知求过多少次,-就是不肯点头嫁给我,我又何必白费苦心?”
“希罕!不同情就算了,净说些无聊的废话。”尹梵心用力擤鼻,扔掉一大团卫生纸。“别人?哼!他自己还不是病兮兮的,哪有工夫在旁边烦我。”
“谁教你们要在室外鸳鸯戏水,还玩了一整天,想不生病都难。”齐硕文拧着她发红的鼻头,大剌剌地取笑她。
“我叫你来可不是为了听你废话给我气受!”尹梵心顺势咬住他近在眼前的食指,目露凶光。“我的背好痛,来,帮我按摩。”
“抱歉,我没有执照,不好意思夺去盲胞赖以为生的差事。”他懒洋洋地伸个大懒腰,顺道打了个呵欠,一点动手的意愿都没有。
“拜托,那是在台湾,笨蛋!”尹梵心伸脚踢他。“连这么一点小忙都不肯帮,算什么哥儿们!”没良心的家伙!想当初他不过是得了重感冒,她差点为了他放下一切,甚至连大姊的婚礼都不顾,晾着伴娘的身分不管,只陪在他身边悉心照料。没想到如今物换星移,角色交换,他竟然知恩不报,算什么朋友嘛!
“喏,拿去。”齐硕文转身,抛给她一个长型的塑料圆筒。
“什么东西?”她摇晃着,只听见些微沙沙的声响。
“当然是设计图。”他以无比认真的神情对尹梵心点头。“亲爱的,睁开眼睛看清楚,天底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别傻了。”
好一个卑劣的小人!真有脸敲诈,连病人都不肯放过。但是算了,看在他一身按摩好本领的份上,她姑且认命一回,任人宰割好了。
“要我帮你修改?”尹梵心挑起眉,原本苍白的脸色显得有些铁青。
“里面是白纸。”他脸上的笑容更可恶了。
“你疯了啊!”果不期然,她立刻咆哮大吼。“我干嘛没事要替你做白工?”
“利益交换啊!”他掏掏耳朵,白她一眼──嫌她声音太过刺耳。“咦,过敏源先生没跟-住同一间房啊?我还以为经过上一回干柴烈火之后,你们已经有了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毕竟,-还是搬来跟他同居了,不是吗?”
“猪!你脑子里只装肮脏污秽的念头是不是,老把每个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采花贼!”尹梵心又想踹人,可惜出击失败。
“骂归骂,但是图还是要乖乖画完哦。”齐硕文抓了放在床边几上的水梨,一面咀嚼一面含糊不清地交代。
“我在生病耶!”她已经没力气扁人了。就算没听过怜香惜玉四个字,也该发挥一下悲天悯人的精神,人溺己溺一下吧!好歹他们相识多年,算得上是推心置腹的知心好友,怎么可以那么现实市侩嘛!
“所以我只拿一半跟-换,很够义气吧!”他抛出梨核,正中桶心。
“谁理你!”她翻个身,打定主意不理人。
“要不然还有一个方法。”齐硕文轻抚下颚,彷佛正在思量重大要事。
“屁话少说,我可不想活活被你气死在这张床上。”她沙哑不善的语音由床单下闷闷地飘逸出来,火药味还是很浓。
“来来来,这个秘方很有效的哦。”他伸手戳她的腰心,搔她痒。
“不要乱摸,色魔!”她一面笑,一面拍掉他的手。
“谁教-不起来听我说。”齐硕文又把她的短发揉成鸟窝。
“如果是废话就免了。除非可以治感冒,否则就算贴钱给我都懒得听。”她再抓了一把卫生纸,狠狠地擤出轰然巨响,充满红丝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住他。
说真的,能早日摆脱这种要死不活的状况最好,她才不想拖着这副鬼样被应御风荼毒──那个死没良心的烂人,他会好心放她病假才怪!
“小时候奶奶跟我说过,要是能把感冒传染给另外一个人,不出几天,感冒一定好。”他很认真地讲解秘方的由来。
“废话!只要到医院去让护士扎个三、四针,隔天我也照样能又跑又跳。”尹梵心再次倒回软绵绵的枕头上,大口大口地哈着气。背!鼻塞了。
“-愿意打针?”他挑起眉,闲闲地睨视她。
“当然愿意,只要护士小姐不介意断手断脚兼毁容,我会有什么不情愿?”她把带有强力病菌的卫生纸揉成一团,扔向他。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秘方比较安全,不会出人命。”齐硕文眼明脚快地跳开,很幸运地没被砸到。
“你到底想做什么?”尹梵心又发火了。受到不明病菌攻击已经很难受了,还得面对齐硕文那副幸灾乐祸的怪样,惹得她心火极旺,不扁人实在对不起自己。
齐硕文对她露齿而笑,贼兮兮地向她勾了勾手指头。
“不要理你!”嗯,那根手指看来又长又清洁,十分适合一口咬下去!
“好啦,理一下就好。”他抓着她的手晃来晃去,摇得她头昏脑胀。
“没见过像你这样-唆的猪!快点,要说就说,不说拉倒。”她乖乖地倾过身,准备聆听传家秘方。“丑话我可先说在前头,你要是敢废话,别怪我下手狠毒。”
齐硕文摊了摊手不置可否,然后慢条斯理地在她耳边轻轻吐出三个字。
尹梵心还来不及发飙,已听得门外飘进充满讥诮的低沉嗓音。
“真是看不出来。”应御风抱着双臂倚在门边,一脸阴冷。“原来病奄奄的人体力可以这么好。”明知道他们是对未婚夫妻,独处时自然会有亲密动作出现,但不知怎地,瞧见他们俩亲热的模样之后,一股躁郁便蓦地由他心底往上攀升。
“好说,阁下的恢复力也不弱呀!”她龇牙咧嘴地对应御风怪笑。
“他来做什么?”应御风往齐硕文的方向努了努下巴,眼里只容得下一个女人,无心分予其余“不相干”人士任何注意力。
“我人缘好,人家来探病不行吗?”带着半挑衅的心情与熊熊燃烧的心火,她故意不抽回被齐硕文握住的手,任由他拉着不放。
“不过是发发烧,咳个一天半夜的,骗人没得过感冒啊!”探病?哼!
“我就是喜欢无尽的关怀与慰问,怎么样?”她的怨气愈来愈重。
他果然只当她是个练舞机器,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就算她病死了,他大概也只会发出一句冷哼:真可惜,看来又得重新寻觅替代人选了。
更狠一点,他恐怕会说:抱歉,没空参加丧礼,寻找最佳女主角比较重要。
“他刚刚说的秘方叫什么来着?”此刻应御风的眼光正笔直地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一瞬也不瞬。
“哪有什么秘方,你老人家年纪大,八成是重听耳背听错了。”她立刻狠拍齐硕文的掌心,以眼神暗示不许他说出真实答案。
“玩亲亲。”齐硕文不顾掌心的疼痛,在一旁提供实时消息。
亲他的大头鬼!应御风差点被涌上心头的怒火烧得七窍生烟,好不容易强制换下火冒三丈的捉奸丈夫脸,这才以淡漠的神情转向他们两人。
“那好,不如让我们俩相濡以沫,顺便试试秘方效果如何。”他硬生生地插进双手交握的两人之间“不着痕迹”的阻隔两人的相系,坐上床沿,取得较齐硕文更具侵略性的进攻位置。
“别想!你也有感冒,我才不想被二次传染!”尹梵心惊慌地缩向墙壁,双手在胸前乱挥,企图躲开那张愈来愈近的俊脸。
齐硕文取饼原先递给尹梵心的胶筒,摇摇头。笨蛋心这回八成玩完了,还好他有先见之明,否则此刻若非捶心敲肺,也得冲上前去硬拚一场早已输掉的战役。原来爱情从不管先来后到,能夺取芳心的才是赢家。其它的,根本不重要。
四目相交的两人只顾着对峙,浑没发现同一个空间中,已少了第三者。
哈!被他逮着了吧!应御风心底突然萌生出小小的成就感,心情大好,几乎将先前吃味的事忘得一乾二净。
“你今天不用闭关编舞?”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企图以声东击西之计脱身。惨,他的鼻尖几乎要碰上她的了,这下不被他传染恶性病毒才怪。
“-倒满关心我,连日程都一清二楚。”一阵阵亲昵火热的气息缓缓拂上她逐渐转红的唇瓣。“不过,我倒是比较喜欢先前的主题。”
“之前没有主题。”她难困地咽下唾沫,睁眼说瞎话。
“是吗?”他的语音愈来愈醉人。“既然阁下记忆力退化,我们──”
“就把一切子虚乌有的怪事抛到九霄云外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对不对?”尹梵心将屏住的一口气像连珠炮似地炸开来,满心期待。
“不对。”应御风以缠绵的低语敲碎了她的盼望。
“那”奇怪,后面的句子怎么不见了?哎呀,难道难道她又成了结巴妹?
“那什么?”他的鼻尖正式登陆另一座相同尖翘的小丘。
“那那”该死,她完了!除了多挤出一个字,其它任何建设性字眼全在大脑里塞车,什么都说不出来。
“再问-一遍,那什么?”应御风那双黝黑深邃的瞳仁正对着她的,含笑之余,并投射出无穷尽的魅惑光华,慑人魂魄。“嗯?”
“呃,我觉得”虽然结巴的状况有些微改善,但他的进袭也更嚣张了。
他微温的唇片碰着了她的,在一张一合之间的碰触,在在都令她迫切地想吼出心底深处的尖叫──救命啊!非礼呀!谁来行行好,快来捉走这个世纪大色魔呀!
“觉得什么?”原本徘徊在草原上的懒狮突然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攫住了那——不成言的红润樱唇。
尹梵心几乎昏了过去,分不清是因病菌袭脑抑或是热吻所致,总之是为了不知名的原因而昏眩。虽然在迷乱晕昏之中,她拚命地想以“过敏”二字解释一切,然而烧灼温热的气息却一再袭入她的四肢百骸,一点一滴地卸下她刻意挂上的重重防护,更剥下了以尖舌利齿作为掩饰的伪装。
“说呀。”稍稍离开嫣红的绛唇,他的语音几近呢喃,醉人而缠绵。
不用说,这声催促的诱惑力更强了,也更加性感。
她要说什么?尹梵心怔傻着,完全不知该由空白的脑袋中掏什么东西出来招供。有吗?她曾经要求拥有发言权吗?
“乖。”应御风再次啄上红唇,轻手轻脚地替她拉上被单。“好好躺在床上养病,别再让不相干的不速之客来骚扰-,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