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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冷冷吹扬,将散布在空气中的毒气吹散开。
饱受火药摧残的大街多处着火,到处可以看见死尸与断肢残臂,哀号声与痛鸣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
重重落地的君傲翊遭火药炸伤不住发热发烫,肩胛骨上还有铁片插入,他咬紧牙根,闷不吭声,双臂用力撑地爬起,他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手一挥,埋伏在街头的官兵立即手执长枪刀剑冲出。
躲在粥摊后的玄勍御见状起身,一点也不意外君傲翊布下天罗地网要他的命,对仍安然无恙的下属大喊:“弟兄们,让这帮朝廷狗官见识咱们的本事!”
玄衫中军听他如是喊话,加上方才用火药反制成功,使得他们重振士气,齐声大喝,各自从藏身处冲出,与这批埋伏的官兵正面交手。
君傲翊极力忽视已受创且不住翻绞的五脏六腑,状似安然无恙地扬声。“你果然就是熙禛,看来在龙恩寺出家为僧让你长进不少,那日你我于朱雀大街狭路相逢,你才没露出马脚。”
君傲翊的话刺了昂然对立的玄勍御一下,他不怒反笑,揶揄说道:“是你眼拙,以至于认不出我,蝶儿可比你聪明多了,她认出我、护着我,有她处处维护,我又怎么会让你瞧出端倪?”
闻言,君傲翊气得额际青筋浮跳,喉头微甜,一口鲜血差点又吐出,但被他给强咽下。“闭嘴!不许你再随便唤我妻子的小名,况且她不是蝶儿,她是小舞,我的小舞。”
果然蝶儿是君傲翊的罩门,玄勍御为此发现十分感伤,纵然已决定不再爱蝶儿,可要马上接受蝶儿属于君傲翊所有,对他而言依旧太难,为了气君傲翊,他故意悠哉问:“她真的属于你?你确定?”
他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怒不可抑的君傲翊二话不说执剑刺向玩世不恭的他。
玄勍御见他来势汹汹,心知他这武状元可不是拿假的,专注抵挡反击。
两柄宝剑相互撞击,激起阵阵火光,相互仇视的两人下手毫不留情,非置对方于死地不可。
“既然你走了,就不该再回来。”君傲翊恨得咬牙切齿,剑尖刺向他的眉心,被布巾缚住的唇淌下艳红鲜血。
玄勍御堪堪闪过,使了个剑花刺向他的心口。“你该明白,我这京城小霸王向来最喜欢闹得大伙儿天翻地覆,你说我不回京闹上一闹,怎对得起自己?”
“你以为这回闹这么大能够全身而退?告诉你,皇太后再也无法出面保你了。”君傲翊惊险躲过,诧异于不过三年多没见,他的剑法竟然进步如此神速。
玄勍御一怔,身躯往右侧闪过泛着精光的长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久病于床的皇太后已于今早薨逝,今日你闯下这滔天大祸,纵使皇太后在世也救不了你,况且圣上已下令,你若拒捕,任何人都可以将你当场诛杀,你说,你如何活得过明天?”君傲翊祭出扫堂腿。
听闻最宠爱他的皇太后薨逝,玄勍御的脑子轰轰作响,一时不留神,双腿被君傲翊扫到,重跌倒地,狠辣的剑尖随之而来,他执剑抵挡,皇太后的死讯使他眼眶发热,泛着泪光。
至亲一个个接连离他而去,被留下来的他除了满身仇恨外,还剩什么?能有什么?
倏地,一张笑容开朗的容颜浮上脑海,稳定了激动的情绪,差点忘了,他还拥有能使他感到平静的瑶光。
瑶光,他的瑶光,仅属于他的瑶光,他到底有没有机会活着走出京城见她?
长剑逼近最熟悉的敌人的脸庞,这一瞬间,身负严重内伤的君傲翊没有占得上风的喜悦,有的是浓浓的悲哀。“熙禛,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快快束手就擒。”
双目皆裂的玄勍御运用内力抵抗,低嘶。“你休想!”
“既然你执迷不悟,就休怪我心狠手辣!”君傲翊勉强运劲,一掌打向他,趁着他受创无法马上反应之际,剑尖指向他的心口。
在一旁被官兵纠缠包围的铁万山见状心惊大喊:“少主!”
君傲翊不给自己迟疑的机会,狠心将长剑刺进,可心口突然一阵剧痛袭来,执剑的右手因而不稳抖了下。
玄勍御趁此机会一个打滚,远离致命的剑尖,再翻身跃起祭出长剑。
银光闪耀,君傲翊强忍剧痛抵挡还击,两人打得难分难舍,没有一方顾及往日情分。
君傲翊这一方埋伏的官兵人数比玄勍御这头已有折损的人马要多,很快便占得上风。但突然间又自另一头冲出更多的玄衫军,这路中途杀出的玄衫军乃由原本效忠十六皇子、潜伏在朝廷的官员及其精壮且训练有素的护卫家仆所组成,他们在前往皇宫时发现少主与朝廷官兵陷入混战,立即加入战局。
顷刻间,双方人马势均力敌。
君傲翊一边与他交手,一边眼尖发现对方人马中竟有多名朝廷官员,且绝大多数平日都是与世无争的谦谦君子,想不到事实竟非如此!“该死!这些人究竟何时起了谋反之心?”
玄勍御笑颜灿灿,在无法置信的君傲翊臂膀上割下一道血口子。“玄腾敬贪婪无道,不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反他的大有人在,只是你没发觉罢了。”
君傲翊吃痛反击,长剑利落划破宫熙禛的胸膛,
怒斥。“你说什么浑话?!圣上当然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难不成你以为你死去的爹才是吗?”
玄勍御悲哀地摇头。“你什么都不知道,但也不需要知道太多,反正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缠斗已久的玄勍御与君傲翊身上各有大小不一的伤口,两人的注意力皆在彼此身上,压根儿无法留心其它人。
“你少大言不惭,纵然你的武艺增进不少,可仍然不是我的对手。”君傲翊竭尽所能掩饰已受重创的事实。
玄勍御嘴角勾扬,冷冷一笑。“不是你的对手又如何?只消我的人拿下你的人,任你本事再高,还不是插翅难飞。”
君傲翊冷哼了声,挽了个剑花刷刺。“就让我们睁大双眼,看谁才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好。”玄勍御同样挽了个剑花,刷刺向君傲翊。
逐渐的,朝廷官兵抵不住豁出性命的玄衫军,铁万山等人开始掌控全局,君傲翊所率领的官兵伤亡惨重,仅剩君傲翊与少数几人犹作困兽之斗。
伤痕累累的君傲翊不由得凄然想到,恐怕今日他真得命丧于此,被留下来的小舞会怎么样?宫熙禛应当不会伤害小舞,或许他们会重新开始,一想到这儿,便心如刀割,唯一庆幸的是,他不会看见那撕扯心魂的画面。
铁万山双手盘胸,故意出声扰乱君傲翊心神,凉凉道:“君大人,我想你应当尚未收到镇国将军府被我们炸毁的消息吧?”
一直在外部署抓人,未能收到消息的君傲翊浑身一震,发狂大吼。“你说什么?!这不是真的!熙禛,你不可能放任属下炸毁镇国将军府对不对?”
玄勍御趁着君傲翊心绪大乱,长剑刺进他的肩头,冷冷道:“这当然是真的,而且是我下的令,你能带官兵毁我家园,为何我不能命属下炸毁你家?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肩头所受的伤,远不及心头的痛,君傲翊发怒地抓住爆熙禛的衣襟,恨得咬牙切齿。“你这个疯子!
你恨我入骨,我认了,但你别忘了,你所炸毁的地方,里面除了我的家人外,还有小舞!”
玄勍御何尝没想过蝶儿也在里头,若非顾忌她,他早命人放置更大量的火药,真的将整座镇国将军府夷为平地,他故作残忍,不在意地微笑。“她在又如何?我早就不在意她了。”
“你这该死的混帐!”怒极、恨极的君傲翊松开宫熙禛的衣襟,长剑笔直刺向宫熙禛心口。
“彼此彼此。”玄勍御亦对准君傲翊的心口送出长剑。
“住手!”
“等一下!”
两道不同的女性娇嗓分别响起。
两个生死相搏的男人敏锐听见占据自己生命最重要部分的女人的嗓音时,皆犹豫动摇了,以至于长剑失了准头,分别插进对方的肩头。
在街上偶遇而连袂一道前来的瑶光与苑舞秋,见心爱的男人受伤,冲出谢良的护卫,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冲上前。
两个男人同时收回剑,温热的鲜血自两人肩头汩汩流下。
君傲翊惊喜发现心爱的小妻子平安无事,深情低唤。“小舞”
身穿绣有蝶舞翩翩藕白衣衫的苑舞秋赶忙取出帕子捂住他的伤处,试图止血,眼角垂泪,唇瓣抖颤。“你受伤了。”
君傲翊轻笑安抚,不让妻子知道其实他的五脏六腑俱已受损,伤势颇重。“一点小伤,不碍事。”
浑身虚软的苑舞秋摇头,由丈夫说话的语气即可猜出他在骗她,动手拉下他缚面的布巾,发现他嘴角鲜血直流,惊得瞪大双眸,泪水顿时溃堤,哽咽着声。“你一定很疼。”
“别担心,我的伤并不严重,但是怎么只见你一个人?春雨呢?她怎么没有陪在你身边?”君傲翊蹙眉发现她竟独自出门,一想到外头的纷乱,便吓出他一身冷汗。
“府里发生爆炸乱成一团,我听春雨说戚大夫不见了,便猜想是禛哥哥救走她,我担心你们俩撞上会起冲突,所以支开春雨,趁乱偷偷跑出来找你。”这段日子,她与孩子的情况很不好,是以只能整天躺在床上养胎,今日突来的爆炸声吓坏了她,她着实担心禛哥哥会对傲哥哥不利,所以才会不顾身体不适偷跑出来,只希望能够阻止两个男人相互厮杀。
正当她在大街上穿过慌乱尖叫的人群、茫然失措不知该上哪儿找人时,正巧遇上戚瑶光、谢良及护卫他们的人,谢良晓得禛哥哥最后会去的地方,拗不过两个虚弱的女人泪眼哀求,只好在路边找来一辆被商贩弃置的推车,让面色死灰的她们坐上,一路送她们过来。
“你实在是太不象话了!再怎么样,你都该先顾好自己才是。”君傲翊既气恼又心疼。
疲累不已,耳朵嗡嗡作响的苑舞秋沉静聆听丈夫训诫,一点也不为自己鲁莽的行为感到后悔,悄悄隐瞒这一路肚腹不住隐隐作疼的事。
另一旁的玄勍御则同样气恼早该出城的瑶光,竟然出现在这里,他忿怒着对她咆哮。“你不是早该出城去了吗?谢良到底在做什么?”
瑶光脸色惨淡地走到他身边,唇角漾出一抹甜笑,快乐接受他的咆哮,因为晓得他的怒火皆来自对她的关心。“你别怪谢良,他确实是要强行带我出城,是我威胁他,若不带我来找你,我就死给他看,他迫不得已只好让我来了。”
玄勍御暴怒,朝着一脸衰样、一路护送两个娇弱女人过来的谢良大吼。“你不会打昏她吗?”
“少主,瑶光已经伤成这样,我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哪打得下去。”谢良喊冤,他不是没想过打昏她这个方法,但就是于心不忍,不想瑶光再吃苦头。
至于苑舞秋,他亲眼见到她一副快要昏厥的模样,身为男人的他实在不好为难她,更何况四下乱糟糟的,若撇下她不管,她肯定会横死街头,是以他干脆将两个女人一并带过来,端看少主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呗。
谢良的话不无道理,瑶光伤痕累累,换成是他,也不忍心再增加她的痛楚,不过他还是很不高兴,冷硬着声。“我不管你追上来做什么,现下京城乱得很,多得是趁乱杀人抢劫的恶贼,你还是快出城吧。”
“不,你不走,我也不走。”眼泛泪光的瑶光颠了下,用力摇头。
玄勍御及时伸手扶住她,被她的固执气得七窍生烟,语带威胁。“你不要逼我出拳打昏你。”
瑶光噙泪瘪嘴。“你当然可以打昏我,让谢良将我扛出城,但是你必须知道,看见你受伤,我已心如刀割,假如你再有个万一,那我我该怎么办?”
她压根儿就不在乎有多少人听见她的心声,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她非常在乎他。
“这笔血海深仇我非报不可,断然不可能凭你几句话就放弃,况且其它三路人马都在等我,我这个少主说什么都要成为他们的表率,不能当缩头乌龟。”他自嘲一笑,心意已决,任她说得再多,都不能让他转念。
“我就是知道,才会如此害怕,还是忍不住想要求你别走。”瑶光担心得流下成串泪珠。
玄勍御故意转头忽视她的泪,这一转头正巧看见站在旁边的君傲翊与蝶儿,眼见蝶儿哭得梨花带雨,这才赫然发现,这是他头一回将注意力先放在别的女人身上,而非牢牢锁定蝶儿,看来,他的心是真的已放下她。
感受到他的注视,君傲翊抬首对上他的视线,两个男人眸底同样拥有化解不开的对立与仇怨。
“你我之间的帐还没算完。”坚持不放弃的玄勍御,手执带血的长剑步上前。
君傲翊不是懦夫,不会因为受伤就退却求饶,带血的唇角上扬。“正有此意。”
“不!”苑舞秋吓坏了,纤细的娇躯挡在两个男人之间,肚腹间的疼痛愈来愈频繁,也愈来愈难以抵挡,可她仍竭尽全力佯装无辜。
“小舞,你让开,回家去。”君傲翊唯恐妻子受伤,轻轻拨开挡在身前的小妻子。
虚软无力的瑶光抱着玄勍御的手臂,也希冀他别再动手。“你们两个曾经是至交好友,不要再打了。”
玄勍御唇角上扬。“我是曾视他为生死至交,但他可不那样认为,他做过什么,大伙儿心知肚明,还有别忘了,你会伤成这样是拜谁所赐,我今天不过是要他付出应有的代价罢了。”
“他出手伤我,确实不对,我并没有说原谅,可你别忘了,他是苑舞秋的夫婿,是她肚里孩儿的爹,难道你想让苑舞秋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爹吗?”瑶光知道他心里有多恨,她再面对君傲翊,恐惧感仍旧没有消失,但是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顾及,她真的不忍心见到无辜的孩子没有父亲教导疼爱。
“禛哥哥,我求你,不要!”脸色惨白的苑舞秋死命挡在丈夫面前,坚持不让开。
见状,玄勍御出言讽刺,彻底羞辱他。“亏你还是武状元出身,被封为皇家亲军,又是神机营的掌号头官统领,结果竟然是个只会躲在女人背后的孬种,哈!好!我就看在两个女人为你求情的分上,饶你一命。”
士可杀,不可辱,君傲翊断不能接受宫熙禛当众污辱,怒火中烧的他干脆绕过妻子,亲自面对挑衅,长剑轻灵出击。“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是躲在女人背后的孬种。”
玄勍御一把推开瑶光以免她遭受波及,仰头大笑,执剑反击。“是不是,可不是你说了算。”
两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玄一青,打得不可开交,在他们身后的是燃烧的酒楼以及刺鼻的黑烟。
已稳住局面的铁万山等人决定作壁上观,由他们亲自了结宿怨。
脸色愈来愈难看的苑舞秋看着丈夫与禛哥哥交手,肚腹涌上一波波更强烈的痛楚,教她眉心深锁,四肢发寒。
情急关心的瑶光双眼丝毫不敢自玄勍御身上移开,见到他被君傲翊的长剑杀伤,紧张得直咬拇指,娇躯颤抖,喃喃自语。“这样拚得你死我话真的比较好吗?我实在不懂。”
铁万山步上前将她拉到后面,于心有愧的他关切叮咛。“刀剑无眼,别靠太近。”
瑶光讶异铁万山展现出的关怀,不记恨的微微一笑。
苑舞秋的身体愈来愈不舒服,再也无法隐瞒,痛苦地抱着肚腹,脚软地坐在地上,依稀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自双腿间流淌而出,惊恐地瞪大双眸。
瑶光率先发现苑舞秋情况不对,不顾带伤的娇躯传来的痛楚,小跑步奔至苑舞秋身畔。“君夫人,你怎么了?”
苑舞秋痛到将唇瓣咬出齿痕,颤抖的小手死命抓着瑶光的手臂,滚滚泪珠如珍珠掉落。“我的孩子戚大夫,救救我的孩子,快!”
瑶光低头看到苑舞秋藕白衣衫的裙摆如浸在血泊中,惊得倒抽了口气,转头朝两个男人急喊。“你们两个快别打了!”
大街上两排被炸开的酒楼火势愈烧愈旺,遭烈火烧断的梁柱不断往大街上掉落,杀红眼的两个男人压根儿不在意周遭有多危险,一心一意仅想压制对方,取得胜利。
瑶光没想到两个斗得正酣的男人没听见她的叫喊声,受伤的她没办法独自背苑舞秋起身,于是竭尽全力,扯开喉咙大喊:“你们谁快来帮我?”
“瑶光!快逃,危险。”谢良看见二楼酒楼被烧断的横木往瑶光与苑舞秋头上砸下,急得大吼。瑶光一愣,抬头看,发现着火的横木就要狠狠砸下,她想都没有多想,直接以身躯护住苑舞秋,惊恐尖叫:“不要!”
打得正热的两个男人听见谢良的叫喊,分心转头一看,差点吓得心魂俱散,两人不再恋战,分别跃开去救心爱的人儿。
玄勍御飞驰的速度极快,探长手臂,直觉抓住心里最牵挂的伊人,抱着她在地上翻滚,远离危险。
玉脏六腑受重创的君傲翊动作慢了玄勍御一步,提气以轻功飞跃时,胸口一阵剧痛,呕出一大口鲜血,可他丝毫不敢迟疑,满心满眼都是心爱的小妻子,眼见横木狠狠砸下,当机立断以身躯护挡。
燃烧的横木重重砸在君傲翊的背上,使原本已受内伤的他再次遭受重创,狂吐鲜血,背脊亦受落下的火苗亲吻烧灼。
玄勍御抱着她翻滚好几圈,直到安全才停下来,他焦急的看着怀中人儿问:“你还好吗?”
死里逃生的瑶光全身抖得有如风中落叶,探出双臂勾住他的颈项,拚命点头。“我很好,你出手救我,我怎么可能会有事?”
她边说边掉泪,一颗心暖洋洋,他真的在乎她,说喜欢她一点也不假,她果然没有爱错人。
“幸好你没事,幸好。”玄勍御抱着她,不住庆幸自己动作够快,他根本不敢想再晚一步会招来的可怕后果。
两人紧紧相拥,分享彼此的恐惧与体温。
另一边的苑舞秋惊骇发现丈夫以血肉之躯为她挡下掉落的横木,自他口中吐出的鲜血染红她的衣襟,顾不得腹部不住传来一波波更为厉害的痛楚,她伸出白皙小手,急着替丈夫着火的背灭火。
“别!”君傲翊担心她的手会烧伤,在她一碰触便闪开,原是要在地上翻滚灭火,可沉重的内伤教他无力,整个人仰躺倒地。
苑舞秋感觉到更多温热的血液自双腿间流淌而下,已无为支撑站起,只能泪眼模糊地爬到受重伤的丈夫身旁哭喊。“傲哥哥,你没事对不对?快告诉我,你没事。”
君傲翊看向心爱的人儿,吃力地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珠,试着挤出一抹微笑。“不不要哭,你适合微笑,你知道你笑起来有多美丽绝伦,我喜欢看你笑。”
苑舞秋努力止住伤心的泪水,一再试图对丈夫挤出他所喜欢的笑靥,痛楚不断袭击,教她全身上下冻寒,孩子是不是离开她了?
“不要怕,我没事,我很好。”尽管出气比入气还多,君傲翊仍是要安慰她。
苑舞秋心知丈夫在欺骗她,为的不过是让她放心,她轻颔首,将头枕在丈夫心口。“我知道你会没事,傲哥哥,我有点冷,你抱紧我好吗?”
纵然双臂已无力,君傲翊仍是使出最大的力气抱住心爱的人儿,嘴巴又吐了一口血,哄道:“这样吗?你还会不会觉得冷?”
“不冷了好温暖,我不会再感到冷了。”苑舞秋说话的语气愈来愈虚软,但剧痛似乎也渐渐远离,微笑之于她不再困难,她已可以轻松扬起美丽的笑花。
残弱的夫妻俩紧紧相搂,迷蒙间望着这方被毁坏的天地,暗自庆幸他们还有彼此。
安然无恙的瑶光及时忆起情况危急的苑舞秋,急急离开玄勍御的怀抱。“我得看看君夫人,她情况很糟。”
经由她的提醒,玄勍御这才想起被他遗忘的蝶儿与君傲翊,扶着瑶光方站起,即见倒在血泊中相拥微笑的夫妻俩,心头一拧,快步冲上前,骇然瞪大眼看着犹如浸在血里的蝶儿。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了?蝶儿,为什么你会流这么多血?”
“她正大量失血,我们得想办法为她止血,不然”瑶光发现苑舞秋的情况比想象中要糟,接下来的话,她不敢说出口,但已有母体不保的预感。
君傲翊急切追问:“你们在说什么?小舞她怎么了?”
苑舞秋轻抚丈夫的手臂,轻道:“我没事,我很好,傲哥哥,你别为我担心,戚大夫,烦劳你先看看我丈夫,我知道他伤害过你,但是我求求你,为他诊治好吗?”
君傲翊心知自己已药石罔效,坚持保住心爱的妻子。“不!先看我的妻子。”
急于救人,使瑶光的精神提振不少,她为难的看着他们,脸色灰败的夫妻俩情况都非常危急,更糟的是,她手边没有任何药材可以救治两人。
“你先想办法帮蝶儿止血。”玄勍御帮她作出选择,他的眼与君傲翊对上,两个男人心下明白,君傲翊已回天乏术,眼下只看能不能保住蝶儿。
君傲翊深深看进他的眼,感激颔首,本是对彼此恨之入骨的两人,为了抢救他们都深爱的女人,也因为一个即将死去,消弭了所有的仇恨。
瑶光忙着要铁万山等人帮忙想办法取得干净的布巾为苑舞秋止血,最好是能拿到药材,无奈此时京城太混乱,室气中充满硝烟味,能烧的,不能烧的,几乎毁去大半,任这些人武功再高强也无用武之地。
玄勍御疲累地坐在君傲翊身旁,看着恨了好多年却即将死去的好友,心头感慨万千。“不管是在梦里或是在现实中,我想过千百遍手刃你的画面,没想到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我竟觉得悲哀,没有一丝快意。”
君傲翊微微一笑,由衷说道:“我何尝不是如此,不管你信不信,带兵围困丞相府的那一夜,我心里一点都不好受,我真的很恨圣上对我下达这道不得不接受的旨意。”
翻腾的五脏六腑让鲜血如泉水般不断从他口中涌出,玄勍御悲哀地看着他,眼眶微热。“既然老天爷注定要让我们最后走到这般田地,当年就不该让你我相识,甚至结为至交好友。”
君傲翊自嘲一笑。“可不是。”
在一旁努力好久,依然无法阻止苑舞秋大量出血的瑶光怕得唇瓣抖颤个不停,泪流满面,不知该如何说出这个教人伤心失望的结果。
早有预感的苑舞秋不怪她,嘴角拈起一朵最美丽的笑花,气若游丝地安慰。“谢谢你,戚大夫,我很好,没事的。”
玄勍御转头看着瑶光,见她伤心落泪,对他歉然摇头,他的心头遭受狠狠一击,怎么都没想到今日迎接他的,不仅仅是君傲翊的死亡,连同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也要一并离他而去,是否他决定复仇是错的?
他扰起她的手急唤。“蝶儿,告诉我,你会没事,你会挺过去。”
苑舞秋深深凝望着这个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心疼揪拧。“禛哥哥,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这么说,可是,我依然要跟你说声对不起我负了你,是我不对,我不敢奢求你原谅,但是我有一事相求。”
“不论是什么,我都会答应你,你说!”玄勍御急切点头,不管她的请求为何,他都会拚死让她如愿。
“照顾好你自己不要跟着我们的脚步,要好好活着好吗?”他是她在人世间最后的牵挂。
“我会的,我会的,你别为我担心。”竟然她最后的请求,竟是为了他,他心痛如绞,痛到全身不住颤抖。
苑舞秋再缓缓转头看向戚瑶光,同样身为女人,她看得出戚瑶光很爱禛哥哥,将禛哥哥交给戚瑶光,她就能放心离开了。“戚大夫请你务必要好好爱禛哥哥。”
哭得不能自己的瑶光拚命点头。“我一定会的,你放心。”
“谢谢。”苑舞秋放心一笑,软软倚在丈夫怀中,柔声道:“傲哥哥,我们一家三口永远都不会分离,真好。”
君傲翊以最后的力气拥着她,心下明白他们俩的生命皆已走到尽头,或许这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结局。“小舞,我爱你。”
“我也爱你,傲哥哥。”美丽的笑靥,幸福扬起。
不再有所怀疑、有所忌妒的君傲翊啄吻了下妻子的额。“我知道。”
生命快速流逝,紧紧相拥的两人,无所畏惧地携手迈向死亡。
苑舞秋微微一笑,即将消逝的魂魄回到四岁中秋那一夜,吏部尚书所办的秋华宴,于群花绽放的花园里,她遇见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从此尝尽悲欢离合,爱恨生死。
但,无悔。
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
拥着妻子的君傲翊察觉心爱的人儿已先他一步离开,嘴角笑意不减,低喃。“小舞别走得太急,我就来了就来了”
最后的声息,断绝在深情的字句当中。
玄勍御眼睁睁看着于他生命有着重要意义的两人一并在眼前消逝,心房空了一大块,很痛,誓言不再流泪的双眼赤红,依旧固执地不掉下一滴泪。
瑶光见他失魂落魄,为他伤心难过、痛哭流涕。
看尽生离死别的铁万山步上前,声音沉稳道:“少主,咱们已经在这儿耽搁太久,该离开了。”
遍尝椎心刺骨之痛的玄勍御有气无力喃喃道:“是啊,其它三路人马还在等我们。”
放眼望去,尽是死尸,他真的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这些真的是他要的吗?
察觉他的自我怀疑,铁万山硬着声提醒。“少主!你一定要振作,别忘了十六爷与王妃是怎么死的!这个仇唯有少主你能报。”
铁万山的话使玄勍御精神为之一振,他刻意摒除内心所有伤痛,不让目光触及已离他而去的蝶儿及君傲翊。
瑶光心痛发现,苑舞秋和君傲翊的死依旧无法使他改变主意,她悲伤痛苦道:“你还是要走?”
“我非走不可,蝶儿和君傲翊交给你了,别让其它人毁坏他们的尸身,假如我没有回来,帮我好好安葬他们。”
“我不要,你怎么可以又撇下我不管?”瑶光哭得泪涟涟。
“我喜欢你是真,渴望报仇也是真,假如我不离开,将会遗憾终生,难道你想要让我成为不孝不义之徒?”
泪眼模糊的瑶光吸了吸鼻子,哀伤摇头。
玄勍御步上前,轻捧她的脸,要求。“答应我,你会乖乖离开京城。”
瑶光抿唇倔强地不愿回答,此时此刻她已身心俱疲,只想软软依偎在他胸前,什么都不去想。
“我的时间不多了,快点回答我,瑶光。”玄勍御焦急催促,不愿走得不放心。
任瑶光再不愿,可为了使他放心,唯有点头,凄然道:“我会离开。”
玄勍御满意地抚了下她的发丝,后又思及,此一去很有可能是永别,于是弯身啄吻了下她的额。“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你也一样,一定要平安回来。”彷徨不安的她,对于他此行吉凶难测,担忧不已。
玄勍御再次郑重交代谢良。“谢良,这次你务必要将瑶光带出城,明白吗?”
谢良正色道:“请少主放心,属下不会再让少主失望。”
恋恋不舍的瑶光紧抓住他的手不愿松开,玄勍御淡淡一笑,拉开她的手,最后终究是忍不住再望死去的蝶儿与君傲翔一眼,才毅然决然转身离开。
大队人马随着玄勍御离开“扬”字旗帜迎风飘扬,迈向复仇之路。
瑶光心疼欲裂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更多的泪水潸然滚落,虚软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伤痕累累的娇躯软软跌坐落地。
燃烧的大街浓烟密布,天空忽然开始飘雨,阴雨霏霏,似乎也在哀悼诸多逝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