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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一年，秋天已经接近尾声，万物渐显萧瑟，寒冷的冬季马上就要来临。一场夜雨悄悄降落之后的那个黎明，寒流袭来了。所有的天鹅都展翅高飞，成群结队地飞往遥远的“东方天鹅湖”过冬了，除了他俩。
她对他说：“亲爱的，别再等我了。我的伤恐怕是好不了了。你走吧，趁着天气还不是那么冷，赶快去追赶先行的队伍吧，否则你非得冻死在这儿不可了。”
他坚决地说：“亲爱的，你不走，我哪儿也不去，我守着你。我走了，你能熬的过这个寒冬吗？咱们在一起抵御严寒，咱们在一起等待春天。”
她哭了。眼泪沿着她美丽的面庞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碎了湖面的宁静，圈圈涟漪由近及远，含着无尽的悲伤荡开去。
二
是的，她的伤恐怕好不了了。她还清楚地记得，秋末的那个丽日晴天，她最后的一次飞翔。她和他在空中快乐地飞行着，自由地嬉戏着，时而凌空时而低飞，宛若天际漂浮的两朵妩媚的白云，那么从容那么优雅。突然，一枚来历不明的玻璃弹直射她的胸膛，她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转，掉在了碧蓝的湖泊中。顿时，鲜血染红了透明的湖水，她那高贵的头颅顷刻间垂了下来。惊悸的他象箭一般随着她俯冲到湖面，急切地呼唤着她，他用脖子缠绕着她的脖子，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渴求他的亲密爱人能够给他一点生的信息。
从此，她再没能够飞起来，而且情况一日不如一日，伤口不见好，她越发的虚弱了。
眼看秋去冬来，迁徙的日子渐渐逼近。她多么渴望自己还能象往年一样，陪伴着他开始那场千里之行。但她也很清楚，那只是自己的一个梦想和奢望了，她已经失去了翱翔蓝天、搏击风雨的力量了，疼痛一刻也不曾减轻，病魔从未离开过她的身体。虽然，在她看来，与他永诀是那么撕心裂肺那么痛彻心扉，但她终于下狠心不再拖累他了。因为她明白，如果到了那一天，她还不能飞行的话，他也将放弃迁徙，留下来陪伴她直到死亡。
从下了决心的那一刻开始，她不吃不喝，躲在岩石下不再接受阳光的沐浴，只求自己速速地死去。他焦急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她，细心的他终于发现了她的秘密。他心碎地说：“亲爱的，你知道，如果你飞不起来，远方的湖泊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吗？如果你不在了，即便再度过几十个春秋，对我来说还有什么乐趣吗？没有你的陪伴，我哪儿也不去！”
之后，她也曾努力，也曾渴望，但命运终于没有为她打开那扇幸运之门，她将永远的留在这个地方了。冬天就要来了，迁徙已经开始了。无论她怎样劝说，执拗的他没有走，他留了下来。
三
所有的天鹅都没能摆脱迁徙的宿命，但他俩选择了停留。
当小岛上只留下他们两只天鹅的时候，他们更加亲密了。他每天坚持出去觅食，尽管由于气候的原因，他能够找到的食物越来越少了。他也坚持为她寻找一些保暖的东西，或者几根稻草，或者几根羽毛。除此之外，他一刻也不离开她的身旁。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或者为她唱歌，或者为她回忆。寒冷似乎不曾侵袭他们，气候也仿佛不曾影响他们。她的眼神越来越伤感，而他，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在阳光好的时候，他总是想办法把她搀扶到湖边，虚弱的她已经没有力气拒绝了。
那一晚，寒风刮了整整一宿，一场冬雪降临了。雪花飘落的时刻，她终没能睁开眼睛再看他一眼，她走了，尽管她无限眷恋。天地间飞舞的片片晶莹的雪花，好似她洁白的羽毛，又似她纯洁的灵魂。他悲泣，他疼痛，他无助，他呼唤。
四他掩埋了她。白雪覆盖了她那没有了体温的身体，他含泪告别了自己相濡以沫的爱人，依依不舍地上路了，向着那个遥远的天鹅湖飞去。
别了，我的爱人。别了，我的亲人。他在心底默念着，他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白色的坟墓，那个白色的眷恋，然后起飞了。
空气是如此的稀薄，寒风瑟瑟，冷霜凝重，他艰难地飞着，他孤独地飞着。时间从来没有象如今这样漫长，距离也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无尽，他疲倦地飞着，他盲然地飞着。似乎不是在为了生存而飞翔，象是飞赴一个灰暗的宴会，仿佛飞抵一个黑色的季节。
在穿越那个浩淼无边的大海时，他终于累倒了。也许是多日来的饥寒交迫使得他心灰意冷，也许是失去爱人的悲痛耗尽了他的勇气，也许是错过季节的迁徙注定了他的失败，总之，那一刻，他突然产生了放弃越冬的念头。这个念头一旦在他的头脑里出现，就开始和他身体里的本能的求生欲望作斗争了。一边，是温暖如春的胶东半岛，美丽的天鹅湖，生的机遇；一边，是白雪皑皑的北方湖泊，严寒笼罩的冰天雪地，爱人的魂灵。最终，他毅然在大海的上空逆转飞向，朝着飞来的方向飞去，向着自己爱人的永久归宿飞去。
来了，亲爱的，我来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他呼唤着返回了，他哭泣着归来了。
飞雪掩映的北国，那一个熟悉的白色坟墓是他永恒的眷恋。他不顾一切地飞向爱人的怀抱，栖息在她的坟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冬日的阳光照耀着他幸福的面庞，无声无息。太阳绕着他转了一圈。他的脸上洋溢着满足。此刻，他忆起了去年那个开心的时刻。他和她历经千辛万苦，抵达了美丽温暖的“东方天鹅湖”他们犹如两个纯洁的天仙降落人间，在碧波粼粼的天鹅湖面踏波弄水，悠然嬉戏，彼此交颈摩挲，轻盈歌唱，那么美妙，那么幸福
他睡了，永远的睡着了。他睡得那么安祥，那么甜美。在这个永恒的睡眠里，他又一次地拥抱了自己心爱的爱人，永远的拥抱，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