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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瑞似乎就进入到了某种假寐状态,直到她书房的门被再一次敲响。
东方瑞睁开眼睛,眼眸里却不见一丝困顿和迷茫,说道“进来。”
来者是一位穿着长衫的少年郎,嘴唇上顶着一簇尚且算不上胡须的茸毛,朝东方瑞略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一路辛苦了,不如稍坐片刻,喝杯茶。”
少年也不言语,径直走到茶台处落座,东方瑞坐到了少年的对位,往泥炉里放了几块烧红的银炭,将烧水的壶放了上去。
书房中安静极了,东方瑞和少年相对而坐却谁都没有再言语,直到水壶里的水逐渐烧开才有了些声响,这第一泡洗茶水是烫杯子用的,第二泡倒在茶杯里,东方瑞抬了抬手,说道“请。”
少年端起杯子呷了一口,东方瑞才端起自己的杯子饮下了杯中茶。
“县主在京城住惯了,陛下和娘娘都很疼爱县主,泰州不比京城繁华,县主待不住也是人之常情。”
“我只是奉命行事,希望你不要为难我。”
“这是自然,燕王殿下疼爱县主,同样也是人之常情。县主到了出阁的年纪,娘娘有意将县主许配给自己的亲侄孙,或许也是为了弥补昔年之事。”
少年茶盏里的茶空了,东方瑞便又抬手为其斟了一杯,少年说道“箫家人丁兴旺,不知是哪一位公子”
“箫盛。”
“两榜状元,时任兵部参事,领金吾卫中郎将的箫盛,箫伯让”
“正是。”
东方瑞口中的箫盛,是当今皇后亲弟弟的长房长孙,姓萧,名盛,字伯让,是上一届科举的两榜状元,即文状元和武状元,兵部参事是他目前担任的具体职位,金吾卫中郎将则是一个荣誉性的爵位,并无实权。
箫盛今年二十四岁,梁朝历史上第二位两榜状元,可谓是风头无两的英才人物。
或许是因为太过于优秀一直等待着陛下的赐婚,所以迟迟没有迎娶正妻,家中倒是有两房妾室。
少年轻笑一声,说道“皇后娘娘母家最有出息的晚辈,迎娶一个县主,算是低就了。”
东方瑞没有再说话,少年也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再度开口“奉燕王殿下之命,接县主回去。”
男子起身离去,又过了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平佳县主的叫嚷声,大喊道“师父师父快来救我,师父我不要回去我要和你一起走”
东方瑞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一向耳聪目明的她好似没听到高宁雪的呼救一般,直至高宁雪的叫声戛然而止,隐隐传来马蹄声。
吴蔚和绣娘饱饱地睡了一觉,清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试了试绣娘给她做的红肚兜,这是吴蔚第一次穿肚兜,还有些不习惯,但绣娘的手艺很好尺寸合适,绢的触感也更舒服,绣娘还在肚兜上绣了几朵小花,让肚兜的档次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绣娘家院子里的柴火经过几场雪有些潮了,吴蔚便和绣娘一起将靠着院墙码在一起的劈柴都铺开到院子里,晾晒一下。
正商量着午饭吃点什么的时候,张水生拉着牛车,牛车上坐着柳二娘子,一车二人便出现在了绣娘和吴蔚的视线里。
“二姐夫和二姐来了”绣娘有些开心地说道。
初二姑娘回门,张水生和柳二娘子本来也想在初三就回家,不过可能是前一天和柳翠翠吵架动了火,第二天起来柳二娘子的身体不舒服,张水生担心柳二娘子肚子里的孩子便又在柳家住了一天,也就赶上了张威到小槐村调查吴蔚的事情,对方来头不小,张水生和柳二娘子也不敢隐瞒,况且吴蔚也从未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没什么值得隐瞒的。
张威走了以后柳二娘子的心呐,和被猫爪子挠过一样难安,奈何天色不早,只能再住一宿
今日起来,在柳家吃过早饭柳二娘子便叫张水生牵了牛车,辞别母亲回家来了,绣娘走后,柳翠翠对柳二娘子倒是和善多了,私下里也道了歉,不过柳二娘子却没有心思再待了,她得来看看绣娘和吴蔚。
牛车刚停下,绣娘和吴蔚便上前去搀扶柳二娘子,后者望了义庄的方向一眼,将憋了一路的话再次咽回到肚子里,直到进了屋柳二娘子迫不及待地打开话匣子,说道“出什么事儿了这是哎哟我的老天爷,昨儿明镜司的人到家里去了”吴蔚和绣娘把柳二娘子扶到床上,张水生也进了屋子,但并没有进卧房,只是在堂屋站着,不过卧房的门开着站在张水生那个地方正好能看到屋里。
柳二娘子神情紧张地端详着吴蔚,确认吴蔚的身上没有伤才松了一口气,自言道“我就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儿,咱们蔚蔚可是身家清白的好姑娘。”
“二姐夫,进来坐吧”绣娘招呼道。
张水生笑道“这一路上你二姐催得急,我这头顶都快冒烟了,屋里热,我在堂屋消消汗再进去,不用招呼我。”
绣娘给柳二娘子和张水生一人倒了一碗热水,张水生喝完了一口也不客气,揭开锅盖自己添。
柳二娘子问吴蔚“蔚蔚啊,昨儿明镜司的官差到家里去了,打听你呢,我和你二姐夫就照实说了,把你救过娘的事情也说了,怎么回事啊”
吴蔚答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前阵子不是出了一桩案子嘛,东方大人叫我去做点事情,顺便调查一下我的底细,可能是想看看我这个人能不能用。”
柳二娘子一下子来了兴致,追问道“让你做什么事那可是明镜司啊,京城来的”
“让我过去”吴蔚话说了一半儿,就被绣娘抢去话头,说道“蔚蔚的父亲从前是名仵作,叫蔚蔚过去只是打听些事情的。”
柳二娘子的脸色微变,回头望了张水生一眼,仵作这行多出自家传,这一点柳二娘子是知道的,她犹豫着问道“蔚蔚,你不会也是个仵作吧”
吴蔚摇了摇头,答道“我爹从前教了我一些,我不算是仵作。”
柳二娘子长舒一口气,拉起吴蔚的手说道“我就说么,哪有女子干仵作的,蔚蔚啊,咱可不兴干这行啊,好好的姑娘家要是和这行搭上边,以后可怎么说婆家哦。”
吴蔚没有回答,虽然她自己一直抵触法医这一行,而且身体力行抗争了多年,但听到另外一个人如此评价“仵作”,吴蔚的心情很微妙。
虽然站在柳二娘子的角度,她这么说也没什么错。
绣娘小心翼翼地端详着吴蔚,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自家二姐的反应在绣娘的意料之中,若这个去当仵作的人不是吴蔚的话绣娘或许也会害怕的。
可听到自家二姐这样说,绣娘却忍不住难过起来吴蔚当仵作的事情早晚都会传开的,她真的不希望二姐一家因此和蔚蔚疏远了。
房间里陷入到了某种僵持中,三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站在堂屋的张水生却突然说道“二娘,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看人家玉面神机,咱们梁朝唯一一位女官,那可是一位洞若观火,执法如山的大人物,就连咱们清庐县的县太爷见了人家都要请安叫声大人,你以为她的官位是怎么得来的她洞若观火,执法如山的名头,是怎么搏出来的”
柳二娘子笑了,明知故问打趣道“怎么得来的”
张水生看了吴蔚一眼,答道“那自然是从死人堆里掏出来的”
“呸呸呸大年下的,你也不怕不吉利”柳二娘子叫道。
张水生却继续说道“戏文里怎么说的来着这位玉面神机早年不过是京畿的一名孤女,白天沿街乞讨,晚上委身在城郊的破庙里。后来幸得燕王殿下回京过年,燕王妃挑开车窗向外一望,看到风雪中一位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捧着一个破碗瑟瑟发抖,眼看着都要不行了燕王妃心慈,便令人将那女孩抱到自己的马车上,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盖在小乞儿的身上,带回府中请来郎中医治,让女孩吃饱穿暖,待到返回封地前夕又将此女托付给了自己在京城的族亲,多年后燕王妃的这位族亲一家,竟被就是那场震惊一时的蛇妖复仇案,因主家最喜用蛇泡酒,吃蛇羹,全家人都被蛇妖索命了,当时就连刑部都束手无策,唯独当年被收养的孤女不肯放弃,她一夜消失,实则重新化作乞儿,历时三年收集线索,敲响登闻鼓将收集到的证据递交天听,陛下责令刑部旧案重审,根据那孤女收集到的线索成功破案,那名孤女也因其至孝至义得陛下垂青,后来更是屡破奇案,一步步成了如今的玉面神机”
这折戏文除了吴蔚以外,剩下的三人都不知听过多少遍了,张水生甚至能将戏文的全折大致背诵一遍,即便如此绣娘和柳二娘子还是听得如痴如醉,就连吴蔚也听得入迷。
张水生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用手指比作折扇在自己掌心敲了一下,绣娘和柳二娘子都不禁长叹一声,绣娘趁机说道“蔚蔚蔚蔚其实和玉面神机早年的经历,还挺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