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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刃在这道声音响起之前就停下了,奎尔只是跟我玩闹,就算我并没有侧身闪过并且抽出剑鞘自卫,也不大可能真的伤到我。但是莱恩维特的声音却是这般威严,奎尔手一抖,长剑便脱手落下……被我赶紧探身接住。
“我……你那么凶干什么!我、我又没有真的要杀人!”奎尔先是愣了一会儿,在反应过来之后为了掩饰后怕,便湿着眼眶朝莱恩维特吼道。
我并没有怪罪奎尔的意思,看到少女这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便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等莱恩维特的眼神从我身上扫过,我顿时连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了。男人用平静下来的语气对我说道:“把剑收好。身为剑士,让武器随便离身像什么样子。”
“对不起,团长。以后不会了。”
我低下头将长剑连同剑鞘系回腰间,莱恩维特的目光就这么直接地落在我的身上,如同剑刃般冰冷又锋利。他是在以团长的身份下达命令,所以根本没有质疑的余地,艾斯蒂尔理应毫无迟疑地遵守。然而我并不觉得惧怕或者委屈,对于我们两人来说,团长与团员的身份便是最重要的关系。这并不仅仅是具有约束力的上下级,也可以是相互守护的同袍,更重要的是——这是彼此骄傲的联系。
“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啊!一个大男人这么对待艾斯蒂尔算什么!你的绅士风度呢?!”
比起为我打抱不平,奎尔心底最根本的愿望还是为同为“女性”的自己出气吧,不过这种时候就难免有点胡搅蛮缠的味道了。我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了,否则我可能至少得围着瑞亚跑上五十圈才能吃上晚饭。
“我是团长,她是我麾下的骑士。而且,剑不是玩具,没有觉悟的人不要随便把‘杀人’挂在嘴上。”莱恩维特淡淡地说,随后便转身离去。随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野,周围的气温顿时上升了不少。我抬起头又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才转过头去对奎尔说道:
“……要我送你回去找拜伦吗?”
“艾斯蒂尔!你的自尊呢!他这么对你,你就一点意见都不敢提吗?!”
少女的眼圈有点泛红,水润的泪水就挂在睫毛上一颤一颤的。也许是从来未曾受过这种气,奎尔似乎将自己对“莱恩维特大人”的崇拜完全抛之脑后。也是,对方的这种时而冷漠威严的性格,单纯旁观起来还好,自己亲身体验就有些难熬了。
“团长大人可是要在战场上下令让我去死的人啊,这点事情根本不算什么吧。”我微笑着拍了拍奎尔的头顶以示安慰,“我自己并没有像他一样,判定生死的能力和负担此项责任的勇气。所谓忠诚就是这么回事,既然将自己交给了某个看得上眼的人,就连同生命、力量和信任一起交出。如果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不是团长大人,我早上去踹他了。”
我不觉得被这样对待有什么好委屈的,我是心甘情愿加入的骑士团,因为这群人与我怀有相同的意志和未来,“艾斯蒂尔”理所应当要负担起的东西也是我责任的一部分。更何况我的骄傲并不是由“唯我独尊”的肆意支撑起的,臣服在某些时候也可以是人格魅力的一部分,因为它并不意味着谁比谁要廉价。
择选上司与择选下属一样,它们同样分量的勇气和自信、坚持与力量。
我信任他,所以愿意把命交给他;如果哪一天我对他的觉悟感到失望,那么这份信任自然会被我收回。我们通常所说的崇高,并不是什么无偿奉献、永恒忠诚之类的情绪,而是真正持久而真实的——决断的勇气。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是莱恩维特嘛!艾斯蒂尔你这是区别对待!如果是别的人做团长,你还会这么死心眼吗?”
少女的质问直指中心,我不由得愣了一下,心中好像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如同沸水般爆裂开来。
那些张狂的气泡上刻印着我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如果说在这三个时刻,还有什么人能够一直站在我的身边,与我共同迎接胜利与失败的话,那个人无疑会是他!我们平分过骄傲和罪孽、喜悦和无奈,在每一次沐浴过敌人的鲜血之后,只有彼此能够帮忙抹去心头鲜红的印记。我理解、我尊重、我陪伴,不过这简单的三道坎,却阻拦了这世界上几乎全部的人。
“你说的……”
但是与此同时,还有一盆的冰块被倒入壶中,每一个晶莹剔透的冰块上都刻着字:我不是艾斯蒂尔,游戏结束之后我就会离开这个世界,期限为永恒。再然后,像是莱恩维特之类的存在就会被格式化作一串冰冷的数据资料,他们会随着我的离开而死去,就如同从未存在过。我被冻得一个哆嗦,差点因为受不住这冰天雪地而转身逃跑。
因为深切的明白这一点,所以我始终无法像“艾斯蒂尔”一样轻松乐观的生活。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在主线任务完成之后,我将背负这个世界的死亡。
“……你说的没有错,正因为是我亲自选定的团长,所以才能做到这个程度。莱恩维特是我崇敬的人,这一点从很久以前就没有改变过。”
因为他是我想要守护的人,也是我——“憧憬”的人。
“这么死心塌地~”橙色头发的少女露出了然的笑容,“那我也不能再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了,艾斯蒂尔你乐意怎样就怎样好了,反正受委屈的也不是我。”
“拜托你先把眼角擦擦干净好吗。”我昂着头拍了拍腰间的佩剑,“如果真的感到委屈,我又不会默不吭声地忍着。”
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对“莱恩维特”感到失望,如果我真的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不值,那么我也一定不会屈就。人类本来就是很难被满足的生物,但是在我们为过去感到遗憾的同时,至少不应该令当下也变成一种折磨。
隔天下午,我和莱恩维特在旅店等到了女王陛下接见的命令。之所以称那张薄薄的纸片叫做命令,是因为其中的言辞十分强硬。以致于,我实在不愿意相信它正是出自那个“塞西莉亚”的手笔。在这个游戏的世界当中,我一直天真地期待着每个人都是不会改变的:罗伊德就应该永远那样嚣张而快活,拜伦早已没救了的修辞学也不会又任何长进,莱恩维特则是不会衰老并且能够一直被尊称为“团长”。被情势所逼迫出来的“进步”,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会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绝望的无奈。
这里生活着的都是一群心比天高的理想主义者,他们怎么可能甘心被生活打磨?!对于他们来说,生活与时间并不是为了将自己打磨到圆滑,而是为了磨出锋利尖利的棱角,以刺破阻碍在自己触摸到梦想之前的那层壁障啊!
我第二次走在通往女王陛下会客厅的大理石地砖上,斑驳的灰白色石块映照出两个轮廓清晰的人影,同样是黑色的系带高筒皮靴落下掷地有声的节奏。在我们前面带路的是已然三十出头的女官萨莎。浅蓝色的女仆装包裹住对方略有些丰腴的身体,对方的步子轻快而端庄,落在地面上几乎没有声响。
刚到王宫门口的时候,对方还是在我的提示之下才回忆起“艾斯先生”的事情。我有些尴尬地想要像莱恩维特解释,我不是从小就致力于男装行骗,但是看到对方平静的神情,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艾蒂小姐,这位是你的丈夫吗?”
“明明有在叫小姐为什么还会产生这么离谱的猜测啊!”
“不是吗?可是那位先生和艾蒂小姐穿着相同款式的服装啊。”
“情侣装的意识对于萨莎来说太超前了喂!按照这种说法,那神殿里那群穿着同款白色睡衣的男男女女不是更难说清楚吗!”
“这倒是哦……但是为什么这位先生一直不说话呢?”
“……”很明显是已经无力吐槽了吧,团长大人他。
暗红色的窗帘缝隙中,灿烂夕阳的残影正缓缓降下。橙色与深红的组合,将灰白的大理石地面映照出血一般惨烈的色泽,狭长走廊的两侧悬挂着主题为神、王、人的油画:在高级神官法杖的指引下,女神的灵体从幼小女童的眉心进入,二者在璀璨的光辉下合二为一;紧接着的图画中,少女头顶的王冠折射出万丈光芒,环绕在王座周围的黑暗被驱散,神官右手按在胸口,向前微微躬身。而在他的身后,还有十来个人坐在圆桌周围,他们的视线全都汇聚在女王的头顶——那里寄存着神的灵与人的权。
我正看着入神,忽然感到莱恩维特抬手到我的左肩前,用手背挡了我一下,我随即止步,便看到萨莎僵硬地站在离我仅有两步之遥的地方。早已嫁做人妇的女官,用一种成年女性特有的典雅姿态转身,她的胸背挺拔,然而下巴微含,头发被盘束在脑后。看上去既有柔性的矜持内敛,又不失刚强的骄傲尊严。
“对不起……各位贵宾,我好像……又迷路了。”
我反而松了口气,然后微笑开来。虽然六、七年的时间过去了,却还能在自家门口迷路的本领着实强悍,不过这一次,我却不会像当初那样慌张。实在不行,也不过是原路返回,然后联系罗伊德他们来接嘛。
上次来兰蒂斯副本的时候,我在这个世界也还不过是个十五岁出头的小女孩,那时候的记忆早就已经模糊不清,以至于我后来才想起身后那尊熟悉的女神雕像意味着什么。这不仅是直走、右拐、左拐、再右拐之后就能看到塞西莉亚的地标,同时也标志着某个脸盲剑士日常警戒巡逻的最大半径。等我意识到这一点时,一场恶斗已然开始,而我本人却难得不想上前阻止。
因为就在萨莎话音刚落,我脸上的笑容未歇的那一刻,一道熟悉的闪光就这样凭空出现,目标直指莱恩维特的眉心要害!
作者有话要说:【有关主CP情路为何如此艰辛的分析】
除却情商与性格的问题之外,莱恩维特因为连自己是不是能够终老都不敢确定,所以即使知道心意也不会果断告白,也许等到最后之战完成之后才能做出“我们一起过一辈子吧”这种承诺。艾斯同学就更不用说了,毕竟到目前为止还将归宿定在游戏外的世界,除非断了后路,否则绝对不会轻易下定决心和某个虚拟人物在一起。
结论:这难不成是篇虐文?
【下章团长艾斯高亮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