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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夏逢双的管家送礼来了,整整有一车。”管家溜着小圆眼,悄声问:“老爷,我们收不收啊?”
夏家族长斜眼一瞪,怒视管家道:“收,为什么不收?”随后又转朝在座的长老,摇头叹道:“想来,大家也看见了,听见了。这件事就这么结了,回去的时候记得带上夏逢双的赔罪礼。”
有人不服道:“难道就这么放过夏逢双了?”
“那你还要怎么样?”夏家族长挑眉反问:“如今,济南城里都传着什么话,你们不是没有听到。这流言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坏事,至少保住了咱夏家女儿的名声。让我们夏家不至于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走出去的女眷都被人指着笑话。”
“是啊。”五长老附和道:“你们想没想过,去找夏逢双的麻烦,别人会怎么想?人人都说夏逢双救了被拐的小姐,我们还去他府上挑头闹事,说自家女儿确实已经卖入勾栏了,名节全失了,以后都没脸嫁人了,所以要夏逢双赔命吗?”
五长老说的刻薄,但话中却不无道理。余者纷纷点头,但也有不服气的,撇过脸说:“可我就是顺不过这口气!凭什么他夏逢双的女儿做出这些丑事,他这个做爹的还能开脱?”
难道只有你不好受,别人心里就没气吗?但忍下这口气,总比自家名誉扫地好吧?真是不分轻重的人!夏家族长翻着白眼,喝了口茶道:“夏逢双确实不会教女儿,这件事大家八年前就知道。不过当时他常年在外做生意,家里的事难免看顾不周。他两个女儿成这样,倒不能全怪在他头上。而且,今次夏逢双真是不知情的,我想他再糊涂,也不可能任由女儿这么做,让自己和族里、和整个济南城为敌吧?”
这世事啊,就是奇妙!孙女被拐的那天,夫人给他提过夏霜芝的可疑之处,想要他去向夏逢双追问。其后,他思来想去没有行动,一来他怕夫人料错了;二来,若真是夏霜芝做的,他期望把事闹大,使得夏逢双在济南城无处立足,让他顺势夺取对方的产业。
可谁能猜到,他硬着心肠舍了两个孙女,不仅没有好处,现在倒要帮着夏逢双说好话,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夏逢双怎么没错了?要不是他舍不得家产,不愿意过继族里的子侄,又把那私生女接来,会出这样的事吗?”
“是啊,说到底是夏逢双不好。”
“对,让他出钱赔我女儿的闺誉,他要是不依,族长大人就把他驱逐出族……”
砰!
大长老挥掌重重敲击桌面,冲着一帮子贪婪的后辈喝问:“我问你们,要是让你们自己把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挣来的家财拱手让人,你们愿意吗?”
众者一时寂静,寞然无语。
“你们自己不愿意,凭什么人家夏逢双一定要乐意啊?”大长老冷眼看着一个个不长进的后辈,冷笑道:“丑话我说在前头。族长已经对外发话了,当年是夏霜芝偷人,栽在夏雨荷头上,雨荷早就成亲了,不过是死了丈夫带了女儿回来的寡妇。从此往后,夏家族里再也没有什么私生女!”
“另外,你们要找夏逢双麻烦,想要敲诈勒索的,尽管去。但要是济南城里传出被拐的小姐都卖入了勾栏,名声全毁的话,你们就等着自己这一支被族里除名吧!”大长老环视众人道:“你们不看重自己的女儿,老头儿我却是看重自己孙女的。”
大长老为人最是刚正不阿,在族里十分有人望。众人见他气极,尽皆出声安抚,指着几个不逊的小辈痛骂。待大长老甩袖而去,众人也接着告辞,女儿被拐的父亲们彼此苦笑着看了一眼,只有吞下不甘心的念头,拿了夏逢双的赔礼回府,按下此事不提。
众家小姐被拐卖一事已有定论,夏老爷却仍有后怕,怕夏霜芝游街的时候,说出些不该说的,弄得节外生枝。想到这,他立刻命管家去狱中打点,至少要让霜芝、郑同游街时说不出话来。
果然,牢头收了馈赠,把事情办妥当了。郑同、霜芝游街那日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就是被济南城里的老老少少追着打,也没有发出一声哼唧。等过了游街示众的日子,夏府才算真的逃过了一劫。夏老爷心一松,顿时大病如山倒来势汹汹。不过,大夫说了,夏老爷年纪大了,又遇到这等急怒之事被气病的。如今事情解决,卸了重担虽说病发了出来,却比闷在心里好多了。只要好好修养,没有大碍。
夏老爷整日躺在床上,仍不忘探听济南城的风吹草动。怕流言突然转变,对夏府不利。也担心传言久久不消散,终究会被挖出真相。夏老爷求着老天,让济南城出些别的事,分散一下众人的注意。也不知是不是夏老爷的虔诚感动了上天,他求神的第二日,还真出了一件大事。
要说这件大事,实则刚开始,不过是件不起眼的小事。一个被关在女牢里的偷儿叫小燕子的,要求见主簿。看牢房的婆子也不在意,这狱中的事儿她见多了,多的是胡言乱语之人,哪里会真去为人犯传话?
只是这偷儿看着小,为人还真是不依不饶。光是这一天几百遍的唠叨,就让人受不了。开始,婆子是打骂,让人闭嘴。谁想,那小燕子是个学不乖的,刚被打的时候停了停嘴,过后说的更响嚷嚷的更勤,闹得整个女牢无法安生。
碰上这样的人犯,婆子也没法。你说骂吧,对方不疼不痒,骂得比你还凶。打吧,对方不过是小偷小摸进来的,人又那么小,总不好把人打死吧?最后,斗了几天婆子认输,找来牢头,求他让人传话给主簿。
这济南城里有好些个主簿,婆子把话问全了,对牢头详细说了一遍。牢头一听就知道,原来是丢了女儿的黄主簿。牢头把婆子劝下,说是人家正为丢了女儿着急呢,哪会有时间来狱中看个小贼。婆子想想也对,那小燕子虽说的急,可人之常情啊,偷儿能比得上女儿吗?再急的事恐怕也得压后。
婆子回去也不对小燕子说,自己没去找,怕她又大声嚷着找茬。而是说黄主簿有事,没时间来看她。哪知,这么一讲,如同捅了马蜂窝,小燕子一下子瞪圆了眼,嘴里的话好比倒豆子一样蹦出来。
听了片刻,婆子就明白了。原来,这小燕子无意中得知了黄主簿的私密,而今犯了事,想以此要挟黄主簿放了她。可是,黄主簿没来,她以为对方不认账,一气之下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守着女牢的婆子也是个口没遮拦的,想着隔壁就是男牢,怕是未必没人听见,自己不说也有别人传出去。何况,这等鲜辣之事,只有她一人知道,婆子怎么忍得住?不过半日,牢房上下便传得无人不知,大家都偷笑着,想看黄主簿家的好戏。只是,近日衙门内正为拐卖小姐的案子忙乎,哪里有空听闲言?为此,黄主簿香艳的情事只在牢内流传。
过了两天,被卖的小姐们被找了回来,而牢里的流言也慢慢通过狱卒的家人,传到济南城的各个角落。可惜,拐卖小姐的谣言传出,一时间大家都关注着内情,忽略了黄主簿的那点事。直到,夏霜芝、郑同游街,拐卖案敲下定论之后,黄主簿的艳文才被挖出来翻新。
上天好似要弥补先前对此事的不重视,一夜间,这段火辣辣的艳情,如一阵春风刮过济南城,闹得人尽皆知,想禁也禁不住。黄主簿的情事,为济南城的百姓增添了茶余饭后的消遣,大家都喜滋滋的谈论着黄主簿的艳福,这可比拐卖小姐的案情来的有遐思多了。自然,无人想到当事人有多苦恼。
黄主簿为人圆滑,官声向来不错。但就这么几天,他的声誉一落千丈,他口口声声辩驳,可他人哪里肯信?眼看着顶头上司为了维护声名,想将他降职外调,或是干脆免职。黄主簿哪肯愿意?他扎根济南城经营了十几年,眼看就要升官,怎么能就这样黯然退场?
黄主簿找到知府老爷跟前,悲痛的哭诉,说自己是被有心人诬陷的,那番声势是字字啼血、句句落泪。末了,还希望知府爷给他一个机会澄清事实。知府也不好做绝了,大方的指派了衙役,让黄主簿仔细察。
黄主簿拉着一班衙差废寝忘食的调查,一来二去,终于找到线索,从大街小巷绕回衙门后的女牢。黄主簿气啊!他好歹也是主簿,谣言竟是出自自家的地盘,黄主簿是火冒三丈却发不出一句声响。黄主簿递了状纸,恳请知府提审小燕子,并邀了几个有名望的官员坐镇,想要一扫蜚语。
其实,这事只要当面讲个明白,哪用得着开堂审问啊?知府无奈,怕不答应此事,明日济南城就传出他妒恨手下的能为,故意诬蔑黄主簿的流言。只能硬着头皮审问小燕子,哪怕被同僚打趣说不务正业,也比嫉妒贤良打压人材的好。
当天开的是公堂,许多好事的闲汉聚集在堂外看审。小燕子被衙役从女牢提出,跪倒堂前。知府大人问:“堂下所跪何人?”
小燕子胆颤的望着高高在上的知府,眼神闪烁的回道:“我……我是小燕子。”
“小燕子。本府问你,你说黄主簿与人有奸情可是实话?”
“什么煎的煮的?”小燕子本就心慌,又加上大字不识一个,何如听得懂知府的咬文嚼字?
知府摇着头,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些不雅却通俗的言词,最少让小燕子明白。知府衡量再三,问道:“本府的意思是,你这些天在牢里说了那么多话,是不是实话啊?”
“话?什么话?哪句话啊?”小燕子不解道。
知府见小燕子不着调的样子,忍不住白眼。倒是一旁的师爷见机,为知府解难道:“我们知府老爷是问你,你说黄主簿和别的小娘子偷情,是不是真的?”
小燕子恍然大悟,“噢,原来你是说黄主簿偷人啊?偷人就偷人,说什么煎啊煮的,难怪我听不懂。”小燕子瞧着知府对她不打不骂的,觉得当官的也不是那么可怕,神气又回来了,挺胸道:“当然是真的。我小燕子怎么会说假话?”
堂外的百姓听着小燕子直白的话,笑成一团。一边的黄主簿恨不得抽烂了小燕子的嘴。可惜,这是公堂之上,他不能发难。
砰!醒木一拍,众人肃静。知府也不管小燕子的态度,知道和她扯不清,低头问:“小燕子,这件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什么事?”小燕子不解。
众人刚欲摇头,感叹小燕子的无厘头,不想她拍手道:“喔!你是说黄主簿他偷人的事儿啊?”
众人闻言倾耳细听,以为马上就要清楚事情真相了。哪晓得小燕子话头一转,摇头道:“这个我不能说,我答应过她不说的。我小燕子虽然偷点东西,但也是讲江湖义气的。”
这堂审得可真够累的,都怪黄主簿!知府偷偷瞪了焦急的黄主簿一眼,冲着小燕子疾言厉色呵斥道:“你不说实话,本府就定你诬蔑之罪!来人啊,把小燕子拖下堂去,重大八十大板!”
“啊!你们要干什么?干什么啊!”小燕子瞧衙役要上前对自己动手的样子,跳起来转身就逃,怎奈被脚镣绊倒在地。
众人放声大笑,觉得小燕子离谱的很,见了官上了大堂还敢逃跑,真是闻所未闻。
师爷劝下吹胡子瞪眼的知府,好声好气安抚了小燕子,让她再次跪下,并直说了,小燕子若是想保守秘密,就得挨打。小燕子权衡再三道:“我说了,你们可不准为难她。”
师爷敷衍道:“是,是,我们一定不为难她。你说吧。”师爷在心里道,先忍着气把案子审完,等小燕子回到牢房,有她苦头吃呢!
小燕子看对方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了不会为难人,也就不再担心黄小姐了,开口坦白道:“是黄主簿的女儿,是她告诉我的。”
“什么!”
众人闻言,骚动不已。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别说黄主簿呆了,就是他人也想不到会问出这个结果。
黄主簿慌慌张张的上堂,跪倒在地申辩,“知府老爷,此女显然在胡说,我女儿怎么会说这样的胡话?何况,小女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跟个偷儿有所交结?”
知府老爷也不怪黄主簿不请自来,若是他碰到这样的事,只怕比黄主簿还失措。知府摆手示意黄主簿闭嘴稍歇,垂目询问:“小燕子,你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听到黄小姐这么跟你说的?”
“就十几天前,在普渡寺的时候。”小燕子回道。
“有何人证?”
小燕子凝眉问:“什么认真啊?我当然是说真的,认真的不得了。”
师爷在一侧解释:“不是认真。老爷是问你,黄小姐跟你说话的时候,旁边有没有人。”
“没有。”小燕子回想了片刻,又道:“我那时候被关着,她进来的时候和尚肯定看见了。”
师爷看向知府,等着他的指令。
知府稍作沉吟,俯视堂中的黄主簿,随即转向左首的衙役,取了签子发给他道:“替本府传人证。牙班头你去黄府传唤证人黄小姐。赵响,你快马去普渡寺,传来那日守门的和尚。”
衙役领命而去,知府回内室,暂且休堂。门口听审的百姓散去,并奔走相告,说着堂上发生的趣事。过了晌午再次开堂,衙门口来看审案的多了三倍不止。大家都见缝插针的挤着往前,不时有人踩脚发出叫骂,直到知府老爷一板子惊堂木敲下,才静了心神。
“小燕子,你可认识你身旁所跪之人?”知府发问。
“说龟,说乌龟的人?为什么要说乌龟啊?捉来吃吗?”
小燕子此言一出,引得众人喷笑。只有知府隐隐叫苦,自己问话一直是如此的,今天闹了多少笑话啊?真怕这不伦不类的堂审被参上一本。
师爷为知府解困道:“小燕子,你认识你身边的人吗?”
“她?”小燕子扭过头,上下看了黄凤一眼,点头道:“我知道,她就是黄凤,黄颜色的黄,凤凰的凤。”
为何把他女儿的闺名说的那么清楚?黄主簿不由得暗骂小燕子。他是不愿让女儿过堂的,可黄凤是人证,哪里有不来的道理?黄主簿咬着牙想,谁知道这偷儿会扯出他的女儿呢?
“嗯。”知府点头道:“小燕子,告诉你黄主簿有私情的,就是这黄小姐吗?你听她亲口说的吗?”
“不是。”
“不是?”黄主簿高声怪叫,疾步跨入大堂下跪道:“知府老爷作主,这偷儿一看就知道满口胡话。居然胡编乱造,把小女叫上堂来。老爷是知道的,小女被拐,好不容易才回家,如今又为了诬告上堂,这对女儿家的名声可是……”
“黄亮,本府没有问你话,退到一旁。”知府已经烦透了,瞧着始作俑者还不顾堂审的礼仪,心生怒意敲着惊堂木发作道。
黄主簿被醒木一惊,知道犯了知府老爷的忌,慌忙躬身下堂。黄凤原也想跟着父亲出头,不料父亲即刻退走,赶忙闭紧了嘴巴。
“小燕子。你不是说,黄凤十日前在普渡寺,告诉你黄主簿的事吗?”
“是啊。”小燕子点头。
“那刚才你为什么说不是?”
不仅知府不解,在场众人也弄不明白小燕子的意思。
“你问我是不是她亲口告诉我的,我说不是啊。”小燕子眨着大眼道:“是她的丫头跟我说的。”
知府气极,喝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清楚?为什么不说是丫鬟告诉你的,却说是黄小姐说的?”
“本来就是啊!”小燕子耸着肩膀,理所当然道:“我又没说错,那个丫鬟说,是黄小姐让她告诉我的。”
算了,算了!知府偷抚着自己的心口消气,不想和小燕子死缠,追问:“那你说的那个丫鬟是谁?”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这,黄亮……”
未等知府发话,黄主簿得意的上前躬身禀报,“知府老爷,那天跟着小女去普渡寺的丫头,我都命人带来了,正在堂外等侯大人传唤。”
“好,传。”
不多时,黄家的婢女们都跨入大堂,跪在知府老爷面前。
知府示意小燕子认人。小燕子歪头竖目的看了老半天也没有作声,知府等不及追问,小燕子大眼一转翘着嘴道:“那天我被关在柴房里,太暗了,我没看清。但是,外头守门的和尚总看清了吧?让他们认好了。”
知府已经见怪不怪了,挥手道:“传普渡寺的僧人上堂。”
小和尚一到,马上指出了丫鬟中的紫鹃。黄凤、黄主簿两人脸上俱是一惊。黄凤怕的是紫鹃说出自己命她让小燕子破相的事,而黄主簿则是吃惊于紫鹃真的找过小燕子。
知府哪顾得了黄氏父女的脸色,要求小和尚把那天见到紫鹃的事说一遍。
两个小和尚你一句我一句道:“那日,偷儿被送入柴房的院子。不多时,这位施主就找来了,要我们通融,让她见一下偷儿。我们以为她是失主,被偷儿偷了东西没找到,来询问的。就把她放了进去。”
“后来,过了两炷香时,她就走了。之后,就没有人再进院子,直到捕快来提走了偷儿。我和法圆都可以作证。”
“那么,看守之时,你们二人都没有离开过院门?”知府问。
其实,紫鹃进了小院,他们是离开过的。他们收了紫鹃的银子,怕站在外面偷听了她的话,所以走开了一段时间。但并未走远,眼睛也不时看着院门的。不过,看是看着,却并非一眼都不离开。小和尚心头发虚,哪里敢承认自己失职?若是犯了什么事,让打板子还是小事,只怕回去普渡寺也不会收容他们了。
小和尚只能彼此看了眼,咬紧牙关道:“我们一步都没有离开过,怕来人和偷儿是一伙的,把人给放了。”
小和尚的证词无人不信,毕竟他们可是佛祖跟前的人,出家人不打妄语。知府颔首道:“好。你们俩且站到一边,紫鹃上前,本府有话问你。”
紫鹃跪着用膝盖走了几步,与小燕子跪在一处,一颗心是七上八下的疯狂跳动。
“紫鹃。小和尚说,你当日去找过小燕子,是也不是?”
“是……是。”
紫鹃的脸色白里透着青紫,额上泛出了点点的冷汗。知府觉得其中必有内情,追问道:“那你究竟为什么去找小燕子,又和她说了些什么?”
让她说什么?她什么也没说啊!紫鹃那天被打昏,心下不是没有惧意的,幸亏碰上了小姐被拐的事,没人注意她。回府后,她小心检查了身子,并没有给人侮蔑的迹象,心里才松了口气。这么多天过去,紫鹃以为这事已经完了,没想到还会被提来,当堂审问。
她该怎么说呢?说实话,显然是行不通的。回去一定会被小姐打骂,今后的日子更是难过。可要是不说实话,她又能说什么呢?
见紫鹃迟迟不语,急得不是知府,而是黄主簿,他已经听到场外有人低语说小燕子讲的是实话。否则,紫鹃为什么不坦白?显然是怕了黄主簿。即便不是黄小姐说的,和这个婢女却脱不了干系,不然小燕子这样的偷儿,怎会知晓黄家大院里的事?甚至,连黄小姐的闺名也说的一字不差呢?
“紫鹃。本府问你话,怎么不回?”
知府竖起眉峰看向紫鹃,紫鹃心虚的低头,小声试探道:“奴婢那日刚进小院就被人打昏了,过了很久才醒的。没有见到小燕子。”
嘘——!
听了紫鹃的回言,众人一阵起哄,骂紫鹃说谎。连小燕子都看不过眼,拉着紫鹃道:“哎,你为什么不说实话?我已经给你,和你小姐求过情了,说实话吧,要不然我的腿都要跪麻了。”
小燕子自从听了小和尚的话,越看越觉得紫鹃就是给她银子的婢女,身高体型都差不多,连声音都一样轻轻柔柔的,不是她是谁呢?柴房黑压压的,连一扇窗户都没有,人到底长什么样她都没看分明。可小和尚都说是她了,那就肯定是她。自己开始还觉得该瘦一些的,不过,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紫鹃,本府可不想听你的狡辩之词。如你不说实话,那不要怪本府用刑了!”知府盯着紫鹃沉声道。
果然,没人信她。紫鹃哭丧着脸,她甚至不晓得为什么知府老爷传她问话,弄不懂知府大人问她这些要做什么,她如何敢答?
“来人啊,取夹棍上刑!”自己的权威一次次被藐视,知府气怒的喝道。
“喂,要上刑了,你还不说啊?”小燕子佩服起紫鹃的忠心,为了她家小姐,她宁可受刑也什么都不说,多豪气啊?小燕子咬着唇想,她不能让这样忠心的丫头受罚。想妥了,小燕子立刻大叫道:“她不说,我帮她说!”
小燕子把当日普渡寺中鹦哥儿对她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自然,有些话小燕子也记不分明了,只是详细说了黄主簿与夏娟娘亲之间的艳情,仿佛她亲眼看见一样。
众人还未从黄主簿的情妇是夏二媳妇的实情中惊醒,却见紫鹃吃惊的望着小燕子,众人以为她被小燕子的出卖,吓傻了眼。
黄凤还是有些脑子的,刚开始不知为什么前来。因为,黄凤刚遭了罪,主簿夫人命人别打搅她。而且,黄主簿这样的困觉,如何能对女儿提起,所以黄凤一直被蒙在鼓里。此刻听小燕子一说,就明白自己如果不承托事实真相,那么黄主簿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黄凤冲小燕子怒喝道:“你胡说!我才没有让紫鹃这么和你说呢!我让她找你,只是让她去破了你的相!你把我撞进花坛,让我划破了脸皮,我自然也要抓破你的脸!”
“小姐!”紫鹃张大嘴,震惊的回头,她没想到自家小姐会托出实情。众人嘀咕黄凤心狠毒辣的时候,更觉得紫鹃的眼神充满的惊疑,仿佛是愕然于黄凤的解说。
“看来,那小姐说的不是实话啊。否则,这丫鬟怎么一副吃惊的样子?”
“我看也是。你看那个小姐,居然说要让丫头破了那小燕子的脸啊,真是最毒妇人心。”
“那丫头惊慌成这样,显然是假话。”
“说谎也不是这么说的。你们看,那小燕子的脸上可有伤痕?要破相,那肯定是狠的,不过十来天,连一点印记都没了?可能吗?”
“就是啊,骗人也不编个好点的说辞。以为我们都是呆子呢?”
……
林林总总的絮语,听得黄主簿白了脸。他可不是为了证实自己的丑事,才恳求开堂的啊!
知府敲下惊堂木,询问黄凤,“既然,你说派丫头找小燕子是为了出气,要划花她的脸。那么,为何她的脸上没有一点伤口?”
“我不知道,紫鹃回来我问过她,她说事情做成了。”黄凤也感到疑惑,难道紫鹃是骗她的?可是,如果她没有去,为什么那么长时间才回来?那个偷儿小燕子,又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呢?黄凤突然冒出个念头,心道,难不成小燕子说的那番话真是紫鹃告诉她的?但紫鹃为什么这么说?是怪自己往日对她不好吗?
另一头跪着的紫鹃却暗道,是啊,她是这么说的。当时她一回厢房,小姐就偷偷问了结果。自己怕小姐责打,只能蒙骗,想着反正小姐也不可能去查,更不可能再见到小燕子。谁知,会出今天这样的事。紫鹃心中一片凄苦,只希望这堂审快些结束,别再提问她了。
可知府哪会放过她?他回视紫鹃,问:“紫鹃,你怎么说?”
她怎么回话呢?
小和尚说了,进去见小燕子的就只有她一个。紫鹃很清楚,自己没有见过小燕子。但小燕子一口咬定见过自己,又有和尚在一旁帮忙说项,她又能如何反驳呢?方才说了,自己被打昏,但不是没人信吗?
看来,不管她承不承认见过小燕子,别人都以为她见过了。那么见过小燕子,她认下。可是,小姐让她划花小燕子的脸,她认不认呢?认下的话,就等于认下那些话是自己对小燕子说的,与小姐没关系。那可就真的死定了。
紫鹃还未下定论,她身边的小燕子等不及闹将起来,指着黄凤骂道:“好啊,你居然想抓破我的脸!你的心肠怎么那么坏啊,你这个恶婆娘,难怪老天给你个喜欢夏娟娘的爹,和一个喜欢家里长工的娘!你连自己是不是你爹生的都不知道,我说了巴,其实你就是个私生女!”
“你说什么?”众人听得连连惊叹,黄主簿闻言更是当头棒喝,冲上前逼问。众者都屏着气息想听小燕子解释,连知府都没有喝斥黄主簿的失礼。
“还有什么啊?她说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娘和长工抱在一起,而且很亲热的样子。
“你胡说!”黄凤怒吼道:“我这么说,难道我不怕爹娘责罚我吗?”
旁观者觉得有道理,怎么也不可能在依靠爹娘的时候,对外人说这些事吧?
“你早就想逃跑了,所以才会对我说的。你说,怕自己爹娘的丑事被别人发觉,到时候带累你,不是吗?”小燕子步步逼进。
黄凤目光一亮,好像抓到小燕子的错漏,说道:“你不是说我要逃走吗?那我怎么没走呢?等着爹娘骂我吗?”
“这我怎么知道?要问你自己。”小燕子胡搅蛮缠道。
在场倒有聪明人,躲在人堆里大声指出道:“黄小姐,你是没办法走吧?一出普渡寺就被拐了,想逃也逃不了啊?之后,又被官差找回来了。”
众人俱皆点首,觉得此人说的不错,小燕子更是在堂中叫好,一边说道:“如果不是你说的,我和你又不认识,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黄凤气得发飙,狠狠扯着自己的裙摆,不知说什么好。转目望见一旁的紫鹃,仿佛看到救星般道:“紫鹃,是你说的对不对,是你擅自捏造的。”这时候,她还有什么办法脱身?不管这事是不是紫鹃做的,只能让她为自己挡灾了。
“不是的,不是的!”紫鹃吓的摆手,惊恐又哀怨的望着黄凤道:“紫鹃一个小丫头,怎么敢这样乱说话?难道奴婢不想活了吗?”
是啊!众人皆在心中附和,认为紫鹃不会乱说主人家的事。毕竟,卖身契还在人家手里,敢胡乱说话吗?
紫鹃看着知府大人,磕头道:“奴婢做的,都是小姐吩咐奴婢做的,其他的紫鹃都不知情。知府大人要是还想问什么,就干脆打死紫鹃吧!”
可怜哦,都被逼到这份上了!众人无不摇头叹息。
“就算我要逃,我也不必把这样的事说出来吧?你们说,我为什么要把这样的丑事弄得人尽皆知?这对我有什么好处?”黄凤见紫鹃靠不住,急中生智喝问道。
小燕子翻了个白眼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你恨你爹你娘啊!你爹喜欢夏娟的娘,自然也不喜欢你。你娘和长工在一起,肯定也不想着你了。你会不恨他们吗?”
确实啊!刚被黄凤那么一问,还真有些被她问住了。当听到小燕子的解释,众人又释然了。试问,自己要是碰上这样的爹娘,也会觉得可恨,恨不得他们死了别丢自己的脸才好。而黄凤的所作所为,自然也就理所当然了。
“难怪,黄小姐丢了之后,黄主簿不急着找。还是每日当差,一点没有焦急的样子。”人群里不知何人发话。
黄主簿听了,气得脑袋发昏。当时,他是想让上头的官员看着,自己就算丢了女儿,也以差事为重。没想到,今日会被如此曲解。
事情问到这里,其实大家心里已经有定论了,皆认为是黄小姐所为。可黄凤拒不认罪,知府照旧束手无策,丫鬟不敢状告主子说实话,难道要对黄小姐动刑?知府探视着失魂落魄的黄亮道:“黄主簿,这事你看怎么办?还要不要问下去?再审下去可是要对令爱动刑了。或者,把你夫人也传上堂,问一问?”
众人听了知府爷的话,尽是低头偷偷讪笑的。
这场堂审根本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啊,可是,黄主簿能怎么办?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件事已经说不明白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值得怀疑的就是自己的女儿……黄主簿气得双腿打颤,他有些怨,怨自己的蠢,一时冲动递了状纸,如果事先了解一下,事情根本不会闹成这样。
他也恨,恨自己的女儿。要不是她让丫头去找小燕子麻烦,怎么会惹出这样的大祸?他更怒,怒妻子没有好好教导女儿,使他今日成了济南城的笑柄。而他的妻子,不,今晚就不是了,妻子清不清白已经说不清了。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即便是假的,只要说的人多了,也会当真的。难道,他要让人指着说,自己戴了一辈子的绿帽吗?
至于黄凤,他不想再看见这个女儿。黄凤不仅被卖入窑子,更是拖累爹娘。原本在下个月他就要升官了,可如今呢?什么都没了。十二年啊,他足足熬了十二个年头,才要升上八品知事,而今全完了。他想哭、想痛呼、想撕碎身上穿了十几年的外袍……
黄主簿吞下咽喉中上涌的血腥,闭上眼静默了许久,才抖着手埋下脑袋。黄主簿羞呀,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起来,再也不看眼前这些取笑的脸。可事实上,他只能对知府告罪,取消了状纸,在一声声笑叹中黯然退场。
作者有话要说:四四讨回帖剧场:
顺治的出场,气坏了康熙。他和顺治的关系前世就不好,如今他更是不待见这个皇阿玛了。康熙撇过头,哼声道:“皇(差点叫了皇阿玛,康熙再次纠结)……皇上,你别管我行不行?”
顺治皱眉道:“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了?你是朕的皇后,朕怎么能不管你?还有,你入了后宫,就要自称臣妾,哪有我啊我的说话?”
哼,我还想自称朕呢!康熙偷偷翻着白眼,突然想到什么,挣开顺治的怀抱提醒:“皇上还是去看你的董鄂妃吧。放心,我不会拦你的路,我自请下堂。如果,你有本事,大可以违逆太后,提董鄂妃的位分,让她做皇后。”
“你……”顺治指着康熙,气得说不出话来。
气死你最好,你以为我稀罕你,稀罕这皇后的宝座啊?康熙用狡狯的眼神,大方的出卖自己的所思所想。
众看官拍手道:“说的好啊,我们也讨厌顺治,讨厌他宠董鄂妃,宠的不分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