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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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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桑尼亚的大草原

    秃鹰由日升东方翱翔而来,在顶上方盘旋数圈,发出几声凄凉难听的叫声后,往西方直飞而去,隐没在地热蒸腾的模糊地平线。

    一望无际的莽莽草原上生机盎然。

    一处水洼旁的牛群,正被三头公狮追赶而惊慌狂逃,扬起沙尘无数。

    五头长颈鹿拚命伸长脖子,啃食树上寥寥无几的叶子,其中一头脖子较短的只好认命地低下头,费力张开脚,才得以顺利吃得到地上的草。这是一群觅食辛苦的物种。

    生机盎然,同时也杀机重重。

    物竟天择,食物链,生生不息。

    草原中,快速奔驰着一辆吉普车,行经横陈一路的动物尸骨路径。

    那些还保有原来骨架原貌的苍白骨头,在艳阳的照射下,白得很是碍眼。

    “停车!”

    叽——

    尤金紧急踩住煞车,车内的物品七零八落倾倒,惹来副驾驶座上男人的一记白眼。

    “嘿,兄弟,你喊得那么急,我只好停得这么急喽。”尤金是当地人,他黑黝黝的脸浪荡一笑,露出一排亮晃晃的白牙,讲得这么有道理,让人无法苛责。

    额头差点撞上挡风玻璃的陈昭阳,默默移开瞪在尤金过度白皙牙齿上的视线。

    他跳下副驾驶座,同一时间,尤金立刻扛着猎枪,高高地站上驾驶座椅,并拎起挂在胸前的望远镜眺望四周。

    做出这些反射性动作的同时,他的嘴巴也没闲着,早已弯腰捡起一颗滚到车底的苹果,啃得滋滋作响。

    “喀滋、喀滋——右前方十公尺那堆白骨是公羚羊,八公尺那堆是公像,喀滋、喀滋——五公尺那堆是公斑马,喀滋喀滋——另外”

    “等等!”陈昭阳停止摄影的动作,望向打扮得像杀手的尤金。“为什么都是公的?你怎么判断?”

    尤金耸了一下肩。“因为通常男人比女人笨,女人通常比男人狡猾,所以女人命比较长,动物应该也一样,我是这样判断的。”

    这家伙根本是在瞎掰吧?

    尤金扔掉果核,拎起另一颗苹果咬了一口,转向另一边继续介绍:“喀滋、喀滋左边方向十公尺那堆是母斑马,八公尺那堆是战斗失策的母狮子。喀滋、喀滋——六公尺那堆喔应该是一坨母动物拉的屎,另外——”

    “等等。”陈昭阳再次停止摄影的动作。“这次怎么都是母的?理由是什么?”

    尤金再次耸了一下肩。“女人通常比较狡滑聪明没错,但是她们爱钻死胡同,往左边这个方向跑有一大窟不浅的水洼,死胡同一条。”

    这家伙果然是在瞎掰。

    “那这一堆是什么?”陈昭阳比比他眼前那摊发出阵阵恶臭的烂肉泥,上面一群苍蝇乱乱转,他瞧了老半天,仍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尤金扔掉果核,沾满香甜苹果汁液的黝黑手指在胸前擦了擦,放下望远镜,凝重的眼神炯亮亮地扫了过来,里面有几分认真慎重,还有几分激进狂热。

    “那是上一个在这里喊‘停车’的人。”这语气可阴沉了。

    陈昭阳的眼角抽了一下,顿时感觉自己貌似踩在一块肉泥上,他胸口一紧,下意识倒退了两大步。

    “兄弟,容我提醒你,总共有三头凶猛的非洲狮、两头饥饿的金钱豹子、五头他妈的超级大老虎正朝这里迈进。”尤金眯了眯眼,握紧了猎枪,全身肌肉警戒束紧,散发出一种蓄势待发的狠劲。

    “这种事怎么不早说?”

    “我是个神勇的男人,紧张兮兮的会显得我很没种。”

    陈昭阳轻嗤一声,很镇定地慢慢坐上车,很淡定地关上车门,很稳定地慢慢吸饱一口气——

    “开车!”

    叽

    放眼望去,这一带草原除了一棵大约要二十个人才合抱得起来的波巴布树外,完全没有任何遮蔽区。

    这样无障碍的视野很好,至少不会被某一头凶猛动物盯上了还不自知。

    陈昭阳倚着树干坐下来,从背包里掏出干粮和着水囫囵吞枣。

    放松下来后,才发现自己真的是饿坏了。

    也许他该考虑换个向导,尤金这家伙有一种奇怪的幽默感,或许应该说,他以吓唬观光客为乐,像刚刚那种事件,一路上层出不穷。

    如同过去离开台湾后这两个月的习惯,一旦歇脚,陈昭阳就会打开相机的拍摄纪录,将画面切换到最近拍摄到的那几幕。

    看着那黑框中的影像,他的眸光柔软了。

    第一张是若柔躺在床上将醒未醒的时刻。

    第二张是她张开眼睛,迷糊中带有困惑。

    第三张是她抓住被单裹住luo身,一脸惊诧地瞪着他。

    第四张是她跳下床,生气地伸手抢他的照相机。

    第五张是他偷袭吻住她脸颊的模糊合照;她又怒又叫的,惊诧的眼睛睁得好大。

    画面到这里结束,在这之后,她把他轰了出去。

    这是昨天一大早,他从饭店服务员那里诓来钥匙,偷偷溜进她房里“拿”点东西时,顺便拍下的照片,这才发现她有luo睡的习惯,可惜棉被挡去了大部分青光。

    登徒子吗?他已经不在乎当个死缠烂打的低级家伙了。

    这两个月来,她跑他就追,一路从马达加斯加追到南非;之后,她去了史瓦济兰,又来到这片坦桑尼亚大草原,然后今天一大早,她又逃了

    别傻了,跟他玩这种追逐游戏,只是在增加他的乐趣而已,根本就击退不了他一分一毫。

    名为若柔,却一点都不柔弱,她不是那种会被男人驯服的女人。

    陈昭阳伸出手指,轻触相机屏幕那张惊怒交加的小脸蛋,扬唇浅笑,一点都不担心会找不到她,他内心有莫大的自信。

    她逃不掉。

    唇角笑意忽凝,陈昭阳僵住背脊,思绪被一种被盯住的悚然感给截断。

    所有的动物:包括人类在内,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警觉性;他感受到一道犀利的注视来自上方,那絶对不是错觉,太近了,近到他隐约能闻到那肉食动物身上特有的腥臊味,还有一种猎食后沾染上的腐尸味。

    糟了!他们探视了四周,却忘了检查树上!

    喀嚓——

    同一个时间,陈昭阳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他不动声色地抬眸望向五公尺外一脸警戒肃穆的尤金。

    在这个时候,陈昭阳终于了解为什么当地人会说尤金是最优秀的草原勇士,人们都说尤金敏鋭、捷速。

    他突然觉得尤金的卷卷头毛好可爱、木炭黑皮肤好可爱、白得刺眼的大牙好可爱、天生的体味好可爱、恶质欠揍的个性好可爱,连他那双水汪汪的闪亮大眼睛他也能完全原谅了。

    两双黑眸在空中默契接触,彼此心神领会。

    陈昭阳头顶上黑影一闪。

    尤金瞄准,陈昭阳同时翻身滚离!

    尤金开保险,对一跃而下的猛兽射击——

    “住手!”

    咻——噗!在陈昭阳出口喝止的同时,尤金的枪管在千分一秒间偏移了几公分,击发的子弹没入陈昭阳身后的波巴布树中,被子弹击中的树干处,立刻冒出汩汩清泉来。

    陈昭阳有些狼狈地站起来,他拍拍身上和头上的草屑,眼睛没离开过那头一跃而下的凶猛野兽

    呃,是小动物才对,它正在舔饮受伤树干处冒出来的清泉。

    虽然他知道这种树种会在树干中贮存很多的水,但第一次亲眼见识到这样从树干中源源不絶冒出水液的盛况,也不免感到惊奇。

    “是只可爱的小猫咪啊!”尤金戏谑地咧开嘴笑了。

    “正确来说,是只未成年的小花豹,你差点就杀了它了,真是千钧一发。”草原上的生死搏斗每分每秒都在上演,也许这头落单小花豹等一下就会被一群鬣狗袭击致死,但就算会死,也不应该死于人类犯规的武器中。

    两人的神经松弛下来,越来越近的引擎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他们同时抬起手掌横在眉上,挡去过于灼烈的阳光,眯眼望去——

    大约二十公尺开外,有一辆吉普车正朝这里奔驰而来,所经之处扬起了一片滚滚黄沙。

    “有同伴来了,要换地方吗?”尤金知道陈昭阳不喜欢跟其他观光客碰在一块,有点不耐烦地询问,想不到一回头,却意外看到陈昭阳露出一脸得意到不行的灿笑。

    这算是傻笑吗?

    “嘿,兄弟,你还好吧?是刚刚吓傻了吗?真是!你们这些城市来的就爱大惊小敝,你到底在看什么?车上的人有什么古怪”车子开近了,尤金顺着陈昭阳的视线再次望过去,立刻讶异地收口。

    “哇!”尤金水汪汪的大眼睛骤然发亮,吹了一个响彻云霄的惊艳口哨。

    一名戴着大草帽的粉嫩小姐抓着望远镜,车都还没停妥就跳下车飞奔过来,灵巧的娇躯像头顽皮小兽跳跃其中,惊起伏在葱葱草原里的众多蝇蚊蜂蝶。

    显然她的目标是尤金,她看着他的目光实在太过于炽热,火辣辣得像要吃人入腹。

    天外飞来的艳福?这么漂亮的东方小姐啊!

    尤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认识这个娇嫩的小姐,不过管它的

    他笑出一口大白牙,摊开双臂,迎接飞扑过来的佳人。

    佳人跳到他身上,把他扑倒在地。

    她的草帽因为这个猛烈的动作滑落下来,露出一头蓬松又稍显凌乱的自然卷发,把她那张被阳光晒得微微泛红的小脸和小巧的五官衬得更为灵动。然后她热情的举起手,把脸蛋凑近他!

    “噢!shit!噢——搞什么?干嘛打人!噢——噢——痛痛痛!我的脸被你打歪了!你是谁?噢!shit!噢shit!请问我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吗——你到底是谁”

    “我才想问你是谁!你怎么可以拿枪对着阿阳?你想杀人吗?还是想勒索?喔,我看一定是想勒索吧!早知道你们这种地陪就有几个不安好心的,挟枪行凶”若柔惊怒交加,眼底冒着火辣辣的怒火,跨坐在尤金身上,拿着手上的望远镜猛k他,另一手猛揪他的头发,像只抓狂的凶残野猫。

    “你误会——”

    “我刚才从望远镜里看得一清二楚!”

    “你根本没看清——”

    “很清楚!”

    “那是——”

    “那是你恶行的证据!”

    “你这——”

    “你这该死的王八蛋!我咬死你!可恶可恶!”这次连牙齿都用上了,恶狠狠地咬住尤金的手臂死命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