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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晚上不回家，懒得烧饭，带着儿子去超市吃。
很多的人，在烘烤架前指指点点，赛着喉咙叫，要这个，要那个其中有我，可怜天下母亲心，总算为儿子“抢”来了他要的肉串火腿臭豆腐之类，他吃得津津有味，我却累的只剩面对一碗黑米粥发呆的份儿。
“怎么不吃啊？要凉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过来，有种慈爱的亲切感。
是位老夫人。很瘦。灰朴朴的短发，脸上有些斑，眼角尽是皱纹，眼睛还比较清亮。她慢慢地吃着粥，神情落寞。
“一个人吗？”我笑着问。
“是的。家里有米饭，吃不下，才来吃粥的。一天只吃一次，来多了没钱。”她停下来，眼睛看着别处，口气幽幽的。
“哦？那为什么不在家里煮粥？”
“他们不喜欢，怕脏了房子。”
他们？
“是我的孙女。我一个人，老伴儿走了，儿子儿媳也走了，我跟孙女一起过。”
“就是一个孙女？没有其他亲人？”我掩示不了脸上的同情。
“有女婿，但前年续了人，女的没有职业，只靠他一个人的退休金过日子。还有孙子和外孙，他们都在外地工作。”
又是一个孤独的老人！我在心底叹息一声。
“其实，孙女心肠不错，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做着小本生意，赚钱不好的日子就会心烦。心烦的日子就会问我为什么不死。我也问自己，今年都八十六了，还活着做什么？尽给别人找麻烦。”老人自言自语。
我听了很心酸。不敢设想自己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你吃好了吗？还要不要再吃一份？”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如果她还想要，我会替她叫一份，然后拿了放在她的面前。
“不要了，我得计划着吃啊。”
“我请客啊！”
“那怎么好意思？”她笑。突然发现她笑起来比较耐看，透过那一抹淡淡的笑容，我看到了她消逝已久的年青时的美丽。
“如果你不想要了，那你先走吧，我一起付好了。”
“不要，不要。”她执意不肯。却又不走。我知道她更需要诉说，有人能够安静地听她说话，对她而言也许才是最大的幸福。
果然，她慢慢地说了许多话。她说孙女脾气燥点儿，孙女婿还好，孙子、外孙对她也好，每次回来都会给她零用钱；她说自己会绣鞋垫，可以绣牡丹，可以绣菊花，还可以绣梅花和鸟，很漂亮的，每双能卖10元钱；她说最近眼睛不好，没有绣鞋垫，零用钱不多了，她得省着花，不能一天三餐都来吃稀饭，可是，家里的硬米饭又实在吃不下
我静静地听着，仿佛在听自己的祖母或外婆诉说，脸上是微微的笑，心里却不停地落着泪，老人，孤独的老人！我们到底能够为他们做些什么？
为人之女，我不敢说自己不孝，可也不敢说对父母有足够的耐心。好长时间没见父母，真的好想他们，牵挂的不得了，不停地打电话邀请他们来玩。可真的来了，又觉得好累，为了让他们开心，会在下班之后手忙脚乱地做好吃的，疲惫不堪地打着精神听她们说话，有时心里烦的要死还要陪他们一起“开心”地大笑，像嘱咐小孩子一样嘱咐他们上街需要注意的事项，囊中羞涩却拼命地为他们购买多余的礼物将他们一送上回家的车，突然间就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每次都是这样。是我不孝？还是太孝？如果我不与他们同乐，他们会孤独，觉得自己多余，不被人欢迎；如果我与他们同乐，我好累。他们也只是好几个月来一次，每次也只是呆三四天，我就有累的感觉，更何况长年累月地与一个老人相处，谁可以保证天天笑脸相对？谁可以有耐心想他们之所想？孤独着他们的孤独，快乐着他们的快乐？
我不敢保证。也不敢想象自己老去的一天。不过，等我老了，实在想说话的时候，我会自言自语，会对着空气和花草虫鱼说话，而不是非得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毕竟，在这儿吃饭的人川流不息，谁又曾听过这位孤独老人的内心语言？
老人说了很久，我们隔着空空的两只碗相对，直到儿子不住地催我回家，她才慢慢地站起来，笑一笑，脸上有一些歉意，也有一些释然和满足。看着她慢慢地离开，我久久无言。
2005-7-6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