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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出一口白烟,金宝生隔着烟雾与他的双眼对望,轻声道:
“守恒,你觉得,我是个和善的人吗?”
赵不逾想了一下,摇头。“不算。”
这个成日嘻皮笑脸不正经的女人,其实很冷漠,从她不与其他人亲近就能看出来了。她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但谁也进不了她眼中——或许除了他?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做任何事从来不是为了天下苍生打算,就算在遭灾的年月大把洒钱去救济灾民,也不过是——反正手边有钱,刚好看到别人有难,就给了吧。钱赚来了,不就是要花的吗?花钱,不就图个开心吗?我只做让我觉得开心的事,不在乎那事算不算得上良善”
“那跟马桶有关吗?”这女人是在解释什么?撇清什么?就算只是花钱买善名,就那么令她感到羞愧吗?
“嗯”金宝生咧嘴假笑了下。不正经地扬高眉毛道:“哎,怎么说呢?正如你所说的,如今我有钱成这样,要盖间华丽的厕所太容易不过,甚至可以安排一群人一天十二个时辰在那里轮班伺候,让厕所随时香喷喷得像千金小姐的闺房。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执着于抽水马桶呢?是吧。但是我还是希望马桶这种东西可以创造出来。我希望一般平民也能用上抽水马桶,让卫生清洁成为全民共识,而不是看着他们依然使用臭烘烘的茅坑”
“让天下人民都能用上干净的马桶,会让你觉得开心是吗?你真是善良啊。”赵不逾不客气地讽刺着。“如此善良的你,日后再做什么善事,就别找借口遮掩了吧。为善不欲人知到这地步,不知道的还当你在做贼呢!”
“老实说,让全民使用马桶也不是出自什么善良的动念。”金宝生看着赵不逾不以为然的脸色,坏笑道:“若是把话摊直白了说,就怕你从此以后吃不下饭、睡不安枕,那就是我的罪过了。咱们两人兄弟知交一场,我实不忍心害你啊。”
“兄弟知交?你忘了自己是个女人吗?!”赵不逾翻白眼地提醒着。
“还有,不要为了达成目的,而胡乱编造这些危言耸听的话。”
“用词不当这种小事儿,就暂且别计较了。我要说的是,你最好还是把马桶做出来的好,我无意造成你的恐慌,而是,你想想,虽然身为王子的人每天给人伺候得清清爽爽的,甚至连恭房都香气四溢。但你的仆人都在使用茅房,他们没有卫生概念,然而你的食衣住行哪一样不是由仆人打理伺候?你就没想过,你在吃厨子做成的食物时,搞不好这个厨师上完茅房没有洗手就给你煮菜了?你在穿着香喷喷的衣服时,有没有想过那名仆人可能带着满身的茅坑臭味在帮你的衣服熏香?还有你——”
“够了!”赵不逾被恶心得很彻底,完全不想再听下去,急急暍止。
“我还有很多例子可以说呢,这样就够了吗?好吧,那就不说了。”金宝生恶劣地耸耸肩,不过达到目的就好,也不必穷追猛打了。
“你这个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气得好无力。
“谢谢夸奖,诚实确实是我的美德之一。”很不要脸地接受他的崇拜。然后在赵不逾的白眼下,正色说道:“总之,把马桶做出来吧,就算不看在钱的分上,也为了让自己的日子舒心好过啊。如果你不想推广马桶我没意见,但你家和我家最好把这东西装上,然后教育仆人做好个人清洁,务必养成良好卫生习惯。那么日后才能安心吃得下、睡得着。”说完,转头四下看了看,问:“这里没有烟灰缸吗?”
“当然没有!我已经叫人去做了,你别想再拿砚台——”
“啊,在这里。”金宝生已经看到书桌上那只“烟灰缸”了,正是赵不逾所拥有的唯二宝岑砚!而且是有在使用的。
就在金宝生打算将抽得差不多的烟给捻进砚台里时,赵不逾飞快冲了过去想要抢救价值千金的宝岑砚,两人不小心撞在一块。金宝生手上的烟蒂脱手呈抛物线飞走,而赵不逾原本叼在嘴上的烟一时没衔好,直直落了下来,掉在金宝生手臂上,烫得金宝生下意识惊叫一声,双手乱挥,结果那烟被甩飞向赵不逾的脸面而去,金宝生反应灵敏地连忙扑救,双手合掌一拍,险险在那烟头吻上赵不逾的俊脸之前,将之拍进自己手掌里
然后,两人在地上跌成一团!
而金宝生虽然有赵不逾当肉垫,但还是痛得哇哇大叫,主要是让手上的烟给烫的。被她压在身下的赵不逾倒还好,毕竟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他也没有碰撞到一旁的桌角椅脚之类的硬物,只是跌了下,没有太大问题除了他身上压着一个女人
在赵不逾还下知道该怎么对眼下这情况做出合适的反应时,一道突如其来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声音糟!赵不逾连忙看过去,就算心底有最糟的预感,还是在看到来人真正的光临这里,并且手上拿着一只烟蒂而浑身一震,一时心绪乱得无法做出反应,只能呆呆地轻呼出来人的身分——
临川王
临川王,当今圣上与皇后最宠爱的幼子,是皇帝的第十七子。是太子殿下最倚重的兄弟,一手掌控着皇家私库财富的经营;同时,也是赵不逾在永盛王朝的靠山
而这个靠山,此刻正充满兴致地打量着那只烟蒂,眼中闪动着无比好奇的光芒。
小剧场之佳节
某年某元宵,全国暂不宵禁,天都的夜被灯海妆点得如白昼,车如流水马如龙,举国不夜欢庆申。
赵不逾从宴会里脱身,身上虽然带着浓浓的酒气,但真正喝进嘴里的其实并不多,在谈生意的场合,可以装醉,但绝不能真醉。把三分微醺弄成九分烂醉,这是大家都会的把戏。
应酬完那些来自国外的商人,散席时,竞也将近子时了。
走出酒楼,赵不逾就从人群里隐约听到有人在吟应景诗,侧耳倾听了几句,哼笑了出来:
“每逢佳节倍思亲吗?哼。”“守恒,要不要我载你一程?”李伦一一送走了大客户后,走过来他这边问着。
“不了。已经很晚了,就不耽搁你,快点回家吧。别让家里妻小担心。”赵不逾挥挥手,将好友兼合伙人打发掉。
李伦走了,赵平驾车过来了。
“大少爷,请上车吧。车上备了醒酒汤,还热着,您赶紧上车喝点。”赵不逾半靠着一棵树,见赵平要过来扶,摆摆手示意不用他扶,正要上车时,不意眼角余光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于是顿住动作。
“少爷?”赵平不明所以,轻声提醒着。
“你先等一下算了,你回去吧,别等我了。”交代完,朝那抹身影走去。
金宝生提着一壶酒,随着人流登上废弃的古城楼上,找了一处无人的偏僻处,爬上城墙,发现上头颇为宽敞,躺在上头都可以了,只要好好坐着,就不必担心会掉下去的问题,便坐了下来。今天天气难得的算是暖和,拢紧了兔毛披风,身子也就不觉得冷了。
“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赵不逾带着点指责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这儿没人打扰啊。”她仰头喝了一口酒,才回头看着墙下的他。下巴一勾,招呼道:“上来啊,守恒!今天月亮好圆,我们也应该团圆的。”
见她半醉半迷茫的模样,赵不逾收起打算劝她下来的话,轻轻一跃,跳上城墙,坐在她身边。
“来,喝一口暖暖身子。”
“我今天已经喝得够多了。”虽是这么说,倒也没有拒绝,接过酒瓶,才想起刚才她是对着瓶口喝酒的,于是望着酒瓶,无语了
金宝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哼道:
“是男人就干脆点!竟然怕脏,不像话!”
这不是脏不脏的问题好吗?!赵不逾再度对她没有女人的自觉感到无语。
“金宝生,你是个女性,而我,是个男性,你应该更注意一点——”
“守恒,在这样的好时节,你就别说教了。”她伸手抓住他衣袖,一个使力,将他给扯了过来。
赵不逾一时不防她的动作,身子不稳地朝她歪去,险险在碰到她身子之前,将自己稳住。“你——”
金宝生凑近他,在他身上深深嗅了一口。道:“酒味够重,但不够香。你喝错酒了,所以才会愈喝愈正经,这样是不对的。”粗鲁拿过他手中的酒瓶,趁他不防,对准他的嘴就灌了过去。“喝一口你就知道差多少了,这可是买来之后加工蒸馏,又加入果香味的果酒呢,这种又香又醇还带着点甘甜味的,世上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是朋友才跟你分享的。”
赵不逾在那酒朝他口鼻灌来时,为了不让那酒倒入鼻子里,只好开口承接那口酒,然后及时压下她粗鲁的手,抢过酒瓶,退离她老远,挽救自己免于遭到酒灾。
“你这个——”吞下口中的酒之后,恨恨地要骂人。
“好喝吧?”金宝生懒懒地靠着身后的墙,笑问。
被她的问话截住了一肚子火,赵不逾咂了咂嘴里残留的味道,是满特别的,于是低头看着手里的酒,只迟疑了一下,便仰头又喝了口,这回记得慢慢品味,发现确实是从来没喝过的口感,很醇厚、很特别,而且容易醉他觉得头有点晕了
“坐过来。”她朝他招手,下巴高扬得很女王。
“不。”他不客气地拒绝。
“那我过去好了。”说着,就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你别动!”赵不逾可没忘记他们此刻待的地方是城墙之上的一处平台,左右都没有护栏,要是往外跌了下去,绝对会摔死人的!所以警觉地上前扶住她的手。
“好,我不动。坐!”扯着他乎,硬将他拉坐到身边。为防止他逃走,不仅双手像蛇一样缠住他左臂,一颗发沉的头也靠在他肩膀上,打定主意要让他好好在这里陪他过节。
他想,他是醉了,才会顺从地挨着她坐,才会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酒,完全忘记男女之防。
“元宵节,是个团圆的日子呢,守恒。”
赵不逾不语,由于被她缠得紧,能自由活动的只有右手,便于喝酒;还有头,可以抬起望月。所以他就只做着这两样动作了,懒得理地。
“我真高兴你在这里,守恒。不然我都要消失了”
消失?什么意思?
“今天,这颗心很浮躁。”她伸手指着左胸口。“很想家,很想哭,我能感觉到金宝生的难过,然后我有点心软了,觉得消失也无所谓,反正我在这儿没有什么牵挂”
“你不就是金宝生?”赵不逾对她的胡言醉语翻白眼。
“差点就不是了。如果你没出现的话,也许,就不是了。”她面颊贴着他肩膀摩挲着,双眼发困,努力想要振作。
“哼。”他永远不习惯金宝生在表达上的直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后来,你来了。我才想起,你是我的牵挂啊。在这儿,我没有那么孤单。这是一直以来都很清楚的事,怎么在今天就忘了呢?”她吸吸鼻子。
“”还是无言以对,但脸不知怎么的,就红了。一定是酒喝多了吧?!
“所以,都是月亮惹的祸!”金宝生举头望明月,差点对月亮比出修长的中指,但那实在太不优雅了,于是改为亮拳头示威!
又关月亮什么事了?赵不逾暗自唾弃。却没有跟她斗嘴,一切由着她去。
她醉了,她心情不好,她想家,她想哭
在这样的时节,阖家欢庆的日子,只要是孑然一身的人,都会有些难受吧?
当然,他没有。他是不会有这样软弱的时候的!
一小壶酒,就在你一口我一口之下,很快没有了。
“守恒”她的声音很飘忽。
“什么?”他语气也有点茫。
“元宵节快乐。”
“有什么好快乐的?”明明借酒浇愁了大半夜。
“有啊,见到你就快乐了。”
他轻哼。唇角在暗夜里微勾。
“所以在月园又恰逢佳节的时候,我们都该相聚,就算没能相聚,也要想念。记得哦”酒喝完了,月亮还在;话说完了,人也还在。
两颗头颅不知何时抵在一块,两双带着醉意的眼傻傻地望着天上的满月,就这么依偎坐到了天明。
然后,往后的元宵、中秋甚至是中元,就算没能相聚,他也会在抬头看到圆月时,自然而然地兴起一抹想念,像是被制约了要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