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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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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品曜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饭店的咖啡厅里,当然不是个意外,自然是打听好了李想相亲的时间与地点,然后才过来的。

    不过,在这里遇到大学同学刘青纯,倒是意料之外的事。原来她刚回国就业,她服务的基金公司有一个说明会打算在这间饭店举办,所以过来商谈一些细节。才刚到达饭店大门口,就遇见了正要进门的张品曜,因为还有一点时间,便邀请张品曜到咖啡厅喝个咖啡,也好叙叙旧。

    老同学的邀约当然不好拒绝,反正张品曜的目的地正是咖啡厅,完全没有问题。

    “你这次是回来探亲吗?”刘青纯问。

    “不,我回来帮家里的忙。”

    刘青纯有些错愕。她当然知道他是有些家底的,但那只是传统产业,而且规模只能算是中小企业,年营业额也不过几亿台币,实在不值得他放弃美国可能的大好发展,而回来经营家族企业。

    “我以为你会留在美国工作。年初时,我听别的同学说,你已经被富达集团聘用为高级储备干部人员,前途不可限量,你不会是放弃了吧?”刘青纯心疼得像是损失的是自己。

    那可是全球知名的大公司,资产有一兆美元以上呢!只要他留在里头好好发展,也许不出十年,他个人的年收入所得,就比整个家族的年营业额高了!

    “嗯。家里召唤,只好回来。”

    “你是完全放弃,还是办理留职停薪?”刘青纯虽不抱希望,但还是问一下。

    “完全放弃了。”说得云淡风轻。

    他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欠扁样,差点让刘青纯气歪了嘴。那间全球知名的大公司,她曾经去考过两次高级储备干部,都被无情的刷下,挑人挑得超严苛。能考进去,简直是取得了未来身分财富的保证,风光无限得很,所以看到有人这么不珍惜,怎么也吞不下这口气。

    “想必是,你认为回来家里帮忙,可以在未来二十年之内,让贵公司成为台湾百大企业了?”声音有点冷淡、有点揶揄。

    张品曜非常能体谅老同学的心情,所以丝毫不以为忤,认真的回道:

    “百大倒是不敢想,若能让公司永续经营下去就很值得了。”

    “然后呢?一直就待着了?我记得你家的公司目前是你两个哥哥在主持,你有可能越过他们成为最高主事者吗?”

    “那并非我的目标。再说,以后的事,现在也无须想太远。”

    “无须想太远?这怎么可能是你会说出口的话?我以为你是个进取的人。”刘青纯迷惑的打量着张品曜。

    “是吗?”

    “品曜,以前读书时,你那么拼命,英语能力从很破火速进步到流利,功课也从惨不忍睹变成名列前茅,成为教授们的得意学生。当时你那股气势,简直吓坏了所有人,不明白是什么事情在刺激、逼迫着你必须用燃烧生命的方式读书。我那时猜你可能有着巨大的事业企图心,若不是想要把家族事业经营成国际大公司,就是打算在美国打出一片天地扬眉吐气,所以我很难相信你会是个没有计画的人。如果没有极大的目标在驱策你,你不可能以那么漂亮的成绩取得硕士学位。任何努力都是有原因的,不是吗?”

    “当然。有谁是天生勤奋的呢?”张品曜笑了笑,眼光朝咖啡厅周遭扫了一眼,本想搜寻李想的身影,却不料她小姐早就静静站在他侧后方不知多久了。“小慧,好巧,在这里遇见你。”他起身说道。

    “是啊,是很巧。”李想皮笑肉不笑,她可不相信这家伙会有缘千里来相会的出现在她的相亲会场。世上巧合的事有很多,但绝对不包括眼下这一件。

    张品曜从她的表情当然看得出来她完全不相信两人在此相遇是命定的巧合,不过他还是皮皮笑着,坚持把“命运的偶遇”给演到底。大方的介绍道:

    “这位是我在美国读书时的同学,刘青纯小姐。青纯,她是我的女朋友,叫李想。”介绍完,礼貌的看着已经走过来,站在李想身边的相亲男。“请问这位是?”

    “他是我妈介绍的新朋友,叫黄明诚。黄先生,这位是张品曜,是我朋友。还有,那位是刘小姐。”李想也礼尚往来的互相介绍,可才说完,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那边那位刘小姐,与这边这位黄先生,竟都各自惊呼一声

    “是你!”刘小姐颤巍巍的瞪着黄先生。

    “青纯”黄先生不可置信的瞪着刘小姐。

    然后,虽然李想与张品曜身为主角(他们是这么自认为啦),但接下来确实是没他们两人的戏了,只能乖乖的靠边站,静静的看着这一对曾经的男女朋友,因为留学而分手,多年后,再度狭路相逢,爱恨情仇大爆发。

    他们谈了些话,因为精神太恍惚而显得辞不达意,也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最后,打扮得时尚靓丽的刘小姐,无助的掩面而走。而满脸爱恨交加的黄先生,在楞了楞之后,仍是追了出去,很快的不见踪迹。

    “啊”被完全遗忘并抛弃的两人都哑然无语。

    这才叫巧合啊,这才叫命运的偶遇啊。如果这是一本言情小说,那么作者肯定是在恶搞吧?李想默默想着。

    “咳,不管他们了。好了,小慧,你下一摊是中午十二点,约在五楼的西餐厅。”张品曜不再装傻,将她下一个约会时间给说了出来。看了看手表,道:“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坐下来喝个咖啡、吃块小蛋糕吧。这里的甜点经过大慧的严格控管改良之后,口碑很好。”

    李想见他坦白,也没什么好发作的了,反正早就知道他一定会晓得她今天的行程,也不可能不会出现,要是他不出现,她搞不好会更生气吧?

    再说大庭广众之下,她又打扮得这么淑女,总不好当下变身为女暴龙,更别说这里是姊姊工作的地方,得给她留点面子。所以,算了。

    张品曜走到她原先坐的那一桌,将帐单拿过来,向一旁的服务生点了几样招牌蛋糕,然后拉开身边的椅子,邀请道:“请坐,美丽的小姐。”

    “不必了,我坐刚才刘小姐那个位子就好了。”说着就要挪过去。

    早有准备的张品曜已先一步将她拉坐下来,赶在她骂人之前道:

    “那是朋友的位置。而我的身边,才是你的位置。”

    “切!”她低唾了声,倒是安静了。

    张品曜笑了笑,自己也坐下之后,仔细的打量她。

    由于他实在看得太久了,李想不自在瞪他。

    “你看什么?”

    “你今天超美的。”他诚实道。

    “什么嘛,别乱开玩笑。”她别开眼,觉得全身不自在,脸上热麻麻的,一定是冒汗了啊,糟糕,不知道妆会不会糊掉?突然的忧虑,让她好想找面镜子照照咦,镜子?她是不是忘掉了什么事了?

    “是真的,你这样很好看。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你上妆,虽然比较习惯你素着脸的清爽样子,但偶尔这样也很好。”张品曜伸手轻抚她脸,着迷的说着。

    李想望着他,脑中许多杂思突然都被忘到九天云外,眼中只有他,所有的思绪里也都只有他。在他的眼中,同时也看到了自己

    张品曜的话让她回想起了上一次的情况。那是高中的毕业舞会,当时也是姊姊帮她化妆打扮,李想完全不习惯脂粉涂抹在脸上的感觉。其实妆很淡雅精致,可她就是觉得别扭透了,几乎不敢走出房门。而张品曜那个二楞子,可能也不习惯见到她这样子,乍见到变得不一样的她,竟有些手足无措,没经过大脑就脱口叫道:

    “你怎么把自己搞得像妖怪一样!”

    他的蠢话给了她走出门的勇气,而说了蠢话的那个笨蛋,则捣着被揍一拳的肚子,整个晚上直不起腰,不时哼哼低吟,错失了所有浪漫故事发生的可能性,让那些整个晚上等着他邀舞的女同学好生失望。

    “不再说我这样像个妖怪吗?”她又笑得皮笑肉不笑了。

    “还是个妖怪。”他点头,握住她虚打过来的手掌,轻轻在手背上吻了一记。“如果不是妖怪,以我们这二十七年来的恩怨情仇来算,怎么竟让我成为除了你再也无法对别个女人倾心的结果?”

    李想被他认真而饱含情意的眼神给抓攫住了,只能傻傻的听他继续说道——

    “我曾经以为,男人想要娶的对象应该是那种会对他崇拜的女人,这样一来,人生可能会过得比较幸福、比较有尊严。而你这个女人,了解我一切缺点,熟知我人生里发生过的各种衰事、糗事、蠢事,这些种种,是即使我在美国读书,被人称为高材生、得到无数肯定,也抹去不掉的。不管我在三十年后有没有机会成为商场上的一号人物,在你眼中,我永远就只是那个很土、很爱面子、很爱吹牛,明明没本事又爱幻想自己是英雄的那个傻瓜。”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以记恨的口气道:“我永远记得我们十岁那年,阿公要带我去日本玩,那是我第一次出国,我高兴得要命,跑来跟你炫耀,问你要我带什么礼物回来送你。结果你说——”

    李想忍住笑意,在他的白眼下,将当年的话完整回放一次:

    “我说——我什么都不要,倒是你,帮你自己带一只小叮当(哆啦a梦)回来吧,你这个张大雄!”

    说到这里,两人原本互瞪着的眼、紧绷着的脸孔,都笑开来了。他伸出一只手臂横过她后背,将她肩头一搂,她顺势依在他肩膀上,头靠着头,在这小小的角落,享受着共同的回忆与美好的阳光。

    “你居然骂我是那个爱哭懦弱的叶大雄。也不想想,那一整套漫画与卡通影片,全都是我偷渡给你看的。而且你有一次拿到学校看,不幸被老师查到,还是我背的黑锅,说是我寄放在你书包里,被罚的人也是我。”

    “那一次是你限我放学之后一定要还你,因为那本你还没看,催得要命,所以我只好想办法拿到学校找时间看啊。说来说去,还是你的错,被罚也应该。还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险恶的用心吗?你巴不得我跟你一样迷上这些,把功课荒废掉,这样一来两个人成绩一样烂,你的心理就会平衡一点了。”她笑骂。

    “可惜没成功。”

    “当然有成功,本来该考一百分的科目,都退步了。”她叹气。

    “可是你还是全班第一名。”

    “没办法,当我状况不好时,别人更差。”她无奈的耸耸肩。

    “你真是太骄傲了,李灯慧同学。”

    “不要叫那个名字!”她抗议,暗暗抬脚就要踩过去。

    “嘿,这位淑女,在你动脚时,请记得你现在穿的是裙子,当心走光。”张品曜立即提醒。

    “多谢提醒。”她收住脚的同时,也给了他一肘子。当然,玩笑性质大一点,并没施什么力气。但他倒是低呼得很起劲,惹来她白眼连连。

    两人在相亲的空档,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掏着回忆说说笑笑骂骂的,难以想象这些曾经让他们很咬牙切齿的往事,居然在多年后想起来,竟只剩好笑与温馨,再无一丝怨恨。

    时间,果真是最能粉饰美化一切的化妆师。

    不过,能相处得这样平和甜美,他们都很珍惜,也觉得很快乐。

    这是他们第一次的约会,虽然彼此都没有这个认知。

    而当他们愉快的约会着时,没人记得在李想的手袋里,还有一面开机着的镜子,镜子里,不仅有着姒水,更有着那个贵公子阳赫。

    他们正透过李想,看到了这个奇异的世界,也惊奇而深思的看着他们各自想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