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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喜欢一切旧的事物。
第一次见michelle的时候是夜间。学校西方旧式的餐厅。餐厅正对面有个边缘长满青苔的人工湖，湖里有一群等待被杀的鹅。湖边绿树成荫，时而风移影动，亦算一番景致。
她似乎有点弱不禁风，我突生出几分怜惜。两人相对而坐，我要了一罐青岛，她点了王老吉。她确比我想象中来得要骄矜，寡言得甚至让我产生“她孤傲”这种可怜的想法。
湖边灯影憧憧，不甚明亮；浪漫而造作的氛围，使人窒息。我看不清michelle的脸，只是觉得轮廓分明。
不知道是否心不在焉，michelle把餐厅倒的开水打翻，侍应来抹桌子，michelle探起身来，这时候看清楚她的脸了。她的脸红朴朴的，眼波盈盈欲滴，是个温柔的、漂亮的、生动的女人，她坐在凳子上，深深地吸一口气，打量被挡住了灯光的食物。
在我眼中，每个女人都应该内敛与细腻。这是客观的天性使然，也没有谁能否认。女人心里不可以恨得太多的，心里大恶了，脸就要难看起来。michelle，必定是个善良，单纯的女人。
二
michelle说，最近沉虾中了一个男人的毒。我笑而不答，在我心中的答案，与她们本有的，兴许背道而驰。
有时候，一个人带来的朋友或者亲人，无声地显露了她的背景。比这个人自己表现出的东西更有说服力。见到沉虾，我觉得michelle那女孩子是安全的，有身价的，小鸟依人的。
沉虾是个聪明的女子。这点，她本身也应该知道。michelle与她为伴，我亦从容。少操了一份心。这个女子，是应该更被人关爱的。只是，在她闪烁的眼神里，我没有生出怜悯的光，有点可悲了。
michelle与沉虾，一间宿舍，无话不谈，如出一处。后来，我对michelle回忆说，你得好好跟沉虾学习看人的本事，她可在你之上很多咧。
michelle努了努嘴，我就是笨咧。怎么？
我差点没笑出声来“我喜欢与笨人为伍，因为我觉得自己智商也高不到哪儿去。”
三
第一次听到michelle与沉虾的对话，也是在夜间，地点也在我与michelle见面的餐厅。只是，这次，我仅仅充当了个跑龙套的角色。她们的世界里，没有我；更确切点说，在michelle的世界里，我匆匆而过。
“你知道？他们都是贪图你的美色！”沉虾喝了一口啤酒，用勺子撇开上面一层泡，插到底部，舀出仅有的几块瘦肉，补充说道“这学校也太黑了，连那贪图美色的男人都不如。吝啬！”
“其实很多男人都是这样，好复杂。”michelle直愣愣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感觉自己口误，急忙说道“也有些男人不错的。”
“你知道，那仅仅是小部分。所以你必须找金生那种男人！只有这样我才会放心！michelle，你太单纯了。”
沉虾本应把这些话私下跟我说的，当着michelle的面，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的话，句句于我都有分量。
“可是——我是不会喜欢很本分的人的。”michelle接上话茬。用筷子在戳一块煎饺，并没有打算吃的意思。来回翻动它。
“我的天！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就喜欢很本分的男人。”沉虾旁若无我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但是不喜欢太烦的哇。”
“我也不喜欢烦的——厄，我的天，我疯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michelle根本做不到在有我的情况下谈吐自如，我开始慢慢地了解她的生涩，骄矜，并非粉饰。
“猪一样笨的女人！你这家伙，不要选这些坏男人。这是一警告！”沉虾加重语气地说，然后看了我一眼。
我回以笑容。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好男人，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坏男人。我觉得人心很复杂，它会变。”
“恩恩。要是一个对你很好，很专一的就是好男人。”沉虾吃完了煲里最后一勺粥，放下手中器皿，背靠在椅子上，长吁一口气。看神情，似乎已经下了一个非常完满的定义。
“男人都很容易变心，他现在对你好，谁能保证他一直都对你好呢？！他现在专一，也不能保证他一直都这样。”michelle顺着沉虾的思路回应道，碟子上的煎饺已经被戳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就是！现在的男人都这样可以说。太现实了，他对着你久了，就会喜新厌旧。女人就不同，一旦她爱上一个人，就会死心塌地的爱着他。所以选个金生那种就是好男人了。”
谈话中居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姓名，我不由得扔掉手中剩下的半根烟，附耳过去。
“呵呵！世上有多少个金生那样的人！”michelle慨叹道，看了我一眼。我低头看杂志，假装没看到。
“金生也会花心——其实！但是，据他说，实际上，一旦他喜欢上了，会死心塌地。”沉虾对男人的褒贬不一，说明她心里也很挣扎，前进一步是千军万马；后退，则粉身碎骨。实难两全。
她们二人之间能把一个男人谈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了不起了。至少在我看来，确是无话不谈。在宿舍，一堆男人讨论一堆女人的琐事，反之亦然。无可厚非，只是这么从容镇定地当着一个男人议论另一个男人的是非曲直，当然是需要勇气的？沉虾让我刮目相看。
“呵呵！痴情的男人！我没那么好命遇得到。”
“我也遇不到看来。”
“呵呵。坏男人，一大堆，真是讨厌。”michelle说道。
四
走在马路上，凉风轻轻吹拂。有悠闲的味道。闲散的生活，让人觉得自由自在，总感觉快乐的生活就要结束。彼此都抓紧时间娱乐自己。
十字路口。沉虾不动声色地乘一转身的当口，把手里最贵的一家专卖店的纸袋亮到外面，然后她微微仰起自己的下巴，看上去有一点不以为然的样子。
这一直是潮流女生在学校的公共场所上用的小伎俩，她们喜欢让在打量她们的人看到她们最风光的一面，但她们不像暴发户那样咋呼，她们喜欢在不动声色地准备好以后，让人家自己来发现。
我从来都不属于她们的世界，当然，我的世界里，她们也很少出现，倏忽而过。
当一个人的世界是规则的被量化的没有瑕疵的时候，必定会遵守时间的递进秩序，蒙住自己的眼睛往前走。
跌跌撞撞，宁可头破血流也要看个究竟，问个清楚。从不懂得疏离的界限，纵身投入，带着命定的盲目的激情，要靠近这热与光，补充躯体中的某种元素的缺乏不计较粉身碎骨。
michelle与沉虾的行事原则有点自我中心，做她们喜欢的事情，而且可以从容并旁若无人，为此付出一切代价，有甘愿的勇气。我比她们多得的是自保。在事物之间出入自如，不曾沾染任何悲喜尘埃。
五
金生也许是个木讷的人。我心里想。两个星期之后，michelle与沉虾带着我去见金生。在校外的一间地下室酒吧。
我唤侍应只来半打啤酒，沉虾事先告诉我，金生滴酒不沾。沉虾看男人很得似乎很透，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心思缜密得无处插针，michelle在这方面还没完全发育，显得呆滞。
酒吧在周末不算冷清，学校偏僻，平时生意很淡，只在周末好转。周围都有人在喝酒，旁边一桌还有个点着万宝路，染了金发的女生神志不清地看过来。烟雾弥漫，空气很浑浊，可是激越的音乐又让人动弹不得，在灵魂和肉体的边缘挣扎，在很多时候都让人很痛苦，只是不甘于寂寞，逃脱牢笼，任情放纵罢了。
“金生，你迟到五分钟了。”沉虾打着手势招呼金生过来。
“喔。是。很抱歉。”那个叫金生的男人坐下来，跟我打了招呼，我回以笑意，算是过场。确实是个很有意味的男人，迟到也不解释原因，莫非他觉得，结果已经出现，过程无论怎样笔走龙蛇，也改变不了呢？呵，我开始对这个木讷的男人渐渐地感兴趣了起来。
“来，金生，给你介绍。这是成戈，michelle的男朋友。”沉虾主动介绍我，是个入世较深的女人。我一直这么认为。只是她一直勾不起我的兴趣，过于精明的女子，让男人退避三舍，沉虾让我想起了仓米。
我伸出手来，金生这时也向前俯身，伸出干净而灵活的手掌。退回座位，金生熟练地啪达啪达地掏出烟来，甩开zippo火机，点着。
他的动作里，有一点夸张，就像人们通常向自己的亲朋展示自己的生活时会做的那样，他希望让人看到自己在选定的生活里如鱼得水。
沉虾看到金生的脸，在那样昏暗的灯里咄咄逼人的。在我看来，金生的脸看上去常常是秀气的，可有时候在灯影迷蒙之处，突然就有了一种兽的表情。这表情让女人觉得自己被追逐。
其实，女人是喜欢被人追逐的。只是喜欢被她看中的人追逐，追逐前的选择，是女人做好了的。沉虾对此，想必，了然于胸。
六
说起来，金生还是一个很耐心的男人，追逐沉虾，懂得自己的欲望放到不危险的地方去。只是，他也像所有的男人一样，对风流的女人和与她们的性事有着先天的好奇和欲望。
跟酒吧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置沉虾于不顾，我深有体会。金生那晚似乎醉了。我在想，酒吧里，不尽是坏女人，可是，回头想，男人不一定爱，可是他们一定渴望试试她们。这是世界均衡至今的一个重要原因。
金生是表情木讷，心灵诡异。作为男人，我比michelle与沉虾都明了。
七
自金生与沉虾的情分磨灭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叫金生的男子了。小学校，竟然变成了大宇宙。
michelle拉着我的衣角，问道：“你怎么了？”
我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你真的幸福，有个能给你带好路姐妹。我都开始羡慕你了。”
michelle眨了一下眼睛，似乎不透彻我的意思。看着湖上的鹅，心情，有一种“俱往已”般的沧桑。
2009-3-200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