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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还在花园酒店的销售部做一个小职员。
我的好朋友陈裙摆，因工作的需要从伊斯坦布尔到广州参加出口商品交易会。我跟颜盏去机场接她。
“她多大岁数？”颜盏问我。女人恃住自己后生，说话不修边幅。
“你认为呢？”我笑笑。
陈裙摆一副贵妇相，又不失少女的纯真与烂漫，真叫人吃惊；我感叹：女人，真的要嫁得好；可是，陈裙摆的幸福不是她嫁得好，而是自我的修心与精进，极品女人，不这般，还哪般？
“安迪，我们又见面了。”陈裙摆向我伸出手，语气温和，带着逼人之气。
“是的，只是在不同的城市罢。”我多想说，俨然不是同一个人。
干练的女人，我庆幸自己不是她的合作商，不然被吃定。
“这是颜盏。”我侧身介绍。颜盏上前之陈裙摆握手，会意地笑。
“日夜听说，才见真人。果然呐，安迪。”陈裙摆并非取笑我“广州土生土长的女孩有这般修为却是少数。”
颜盏脸红。
“我去拿车。”颜盏禁不住夸，便到车场去。
我与陈裙摆站在车如流水马如龙之街道，看着形色匆匆的商务客，来来往往的的士，大巴；夜色如着墨一般，渐渐地浓，繁星初上，霓虹点点，黑色与白天之间仿佛没有过渡，我常常陷入这种迷茫的困境中。
因为有太多太多的诱惑，让我分不清东南西北，找不到真情实意，寻根的人们累了，可以回家歇息，我累了，无处可逃，继续走，直到不可预知的若干年后的某天，我安静下来
“安迪？”陈裙摆拍我的肩“胡思什么呢？老毛病又犯！”
“噢不，对你这样快回来有点始料不及罢了。”我打着哈哈。
“作甚？心虚罢了。”陈裙摆讥笑“我是已婚妇人，人老珠黄。怎与你那眼波流动，吹弹可破之颜盏比？”
我不语。静静吸着红万。
从不诋毁女人，这是男人应有的底线。我厌烦公司一班女人成天就是为了诋毁人，时常聚拢一起窃窃私语，论人是非，短板。小白领之间，不是你攻击我，就是我攻击你，争来争去无非一口气，与利益无关的争论，说得再多，不是浪费生命？
“这年头做人实在不好做。”颜盏开车来，摇下车窗“裙摆姐，上车吧。”
陈裙摆径自上车，我尾随在后，提着行李。
“方才作何说做人实在难？”陈裙摆打开化妆袋补妆。已婚女人仍做到时刻注意仪表仪态，亦非常人。
“保安与车主因停车费误会相互动手，头破血流，真不堪入目。”颜盏目视前方，淡淡地说。
“事实！做得不好还让人觉得非战之罪。”我说。
“万幸啊——我是个天性冷淡的人。”陈裙摆抬起头冷笑“对任何事无动于衷，终于练成机械身，金刚不坏。”
梦幻少女变成毒辣少妇终究是时间问题。
“庸庸碌碌地守在一个岗位，无聊便看报纸打发时日，一晃三张几，未婚，三无，做个什么男人！”颜盏撇撇嘴。
陈裙摆微笑点头，表示认同。虽然要打发时间，我亦情愿看书看电视写文章，而说对于职业之侮辱，人格之不屑却要不得。
女人评论男人，要么上天，要么地域。实在疯狂。
小时候，陈裙摆与颜盏两人均是大家闺秀，可一样米养百样人，裙摆生得一副视死如归之性格，因为家中人多嘈杂，毫无温暖，巴不得滞留在外头不回去。现在？即便在伊市，下了班归心似箭，若果什么不得意的公务缠身，恨得要放一把火。
颜盏却不同，父母温祥，自小勤奋，考上南方某城数一数二之学府，现任职著名机构，优哉游哉，靠一把嘴，一个脑袋挣钱。从小乖张可人，工作便喜欢东奔西跑，才从青岛回广，便应我之邀来接陈裙摆，乐此不疲。
“据闻是广州五星酒店？”陈裙摆用手拍拍床褥道。
“一切均与名人有关，富丽堂皇，服务一流。就是电视机反应上去，一直到现在没更新。”我笑笑。
颜盏在一旁捂嘴嗤笑，羞红了脸。我曾经与她因为电视机的遥控器争吵一宿。
“究竟是老朋友，这般善待，无以为报啊！”陈裙摆扫了颜盏一眼，慨叹道。
“哪里！你还是需要付钱——员工价！”我打着哈哈。陈颜笑作一团。
陈裙摆曾说，待我头发长长之时，我便去见你。
后来，她结婚了；新婚不久闹着离婚，找我哭诉，被我骂得狗血淋头，迫于自身家庭压力，乖乖回到丈夫身边，做少奶奶。
如她所言：女人不工作，就变成花瓶，接着醋瓶，终究药瓶。
“你们之间有一个约定？”颜盏嘟着嘴，手提电脑敲得科科作响。
“是的。”我照直回答。因为我真的喜欢颜盏。
“看她对你余情未了。”颜盏点燃一根摩尔，习习抽将起来。
“哪里的话！”我反驳，心虚不已。
“你以为我只有你一个男人！”颜盏禁不住，早早翻了底牌，真叫我伤透了。争吵之时，总以“我最爱的是他”、“我其实可以随时离开你”等等来要挟。
女人吃醋，失去理智，胡言乱语，伤人伤己。颜盏伤我的时候，我会想：她真的最爱的是他？！可是，我不知道，他是否还在爱你，如果爱着，为什么会有那样一次分离？如果爱，为什么记忆随着时光流去？如果爱，为什么再而三地对你置若罔闻？
颜盏的过去如窗外夜凉如水，苍凉如冰。我紧紧地把颜盏抱在怀里，闻她的气息，抚摸她的全身；我知道，她的心，在我的如履薄冰中早已碎开。
“颜盏，你知道吗？”我摸着她的头，柔软的肩，似两指可以捏起的猫。
颜盏不语。我的手臂在她的发海中沉沦。
“如果真的失之交臂，怕一生也不得轻松！”
“你指的是裙摆吗？”颜盏抬起眼皮。
“我与她只是一根发丝的距离。”
颜盏侧过身子“我与你，中间隔着一片海。”
“颜小姐，您好，417房陈小姐请您过去一趟！”服务生敲门钟。
“说曹操，曹操到。”颜盏嘟囔。
“我在房间看书。”我说，百无聊赖。女人之间尚无大事可谈，随她去。
左右无事，独自一人走到大堂闲坐。
见到前厅经理比利，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吸着隔壁桌飘来的二手烟。我在休年假，计划与颜盏去西藏看活佛，无料陈裙摆杀了过来，她不愿与公司之洋人一起混住。要我陪同，弄到这番田地。
“安迪。”我的直接上司，很狼头的女人海伦站在大堂门口大声喊我。一袭白衣。她是个妖媚的女上司。
我一直想看看她开什么车子，走到街角，她用锁匙开了车门，是辆小小的浅蓝色的英菲尼迪。我看着她，似觉得奇怪，她不像是开日本车的人。
“新买的。”她得意。啊，原来是换了新车。
近来日本海啸，死伤无数，莫非你在做善事？我心想。
车子水拨上缚着张告票，她拿起，坐进车里。
“走吧。”她说。
“去哪儿。”我问。她不语，就点着车。
“我失恋。陪我喝酒去。”她很强势。
后来我的挚友，商务中心的塞蒙跟我说：“我真不知道她就是你口中那个怪女人，但是我并不觉得她有什么怪，样子很普通，端正就是。”
我不出声。我倒是很喜欢她的白衣裳。一个女人必需要非常有决心才能穿得这么白。可怕的是她的性格，不是那些白衣裳。
“比利爱上了她。”塞蒙说“非她不娶，你知道吗？”
我摇摇头。比利开始倒霉了，毫无疑问。
“他爱她爱得不得了，简直片刻难忘，请你帮帮他忙，在海伦小姐面前美言数句。”狡猾的塞蒙，竟然比利也巴结。
“我做不到。我与她水火难容。”我说。
“为了自己人，你就委曲点吧。”塞蒙笑道。
“比利看中她什么好处？”我问。
“你去问他。”
我并没有问。
之后有数次我都有机会碰到海伦。她还是老样子，坚强，锋芒毕露，能干。
销售部的数字像火箭般上升，海伦的态度一日比一日强横。我们无论做多少订单，可怜的孩子，她总有法子千方百计地把业绩顶上去。真吓人。
有一次，总部的老总过来视察，销售部人心惶惶。要做“形象工程”给他人看，增加三倍销售业绩。我马上说没有可能，我们两个又吵上半晌。
海伦从来不需互相交谈，从来不约会，从来不组织社会，没有政府。多么美丽高贵，自由自在。
我叹口气。
第二日，我在办公室看报纸。塞蒙进来“比利要请我们吃饭。”塞蒙按住我的报纸。
“为什么？”我纳闷。
“比利要约海伦吃饭，又没名目。”塞蒙说“所以把我们也找出来。”
“算了，谢谢。”我说。
“是因为海伦？”塞蒙笑问。
“是。”
“别这样，她是女人，你不应该嫌她。”塞蒙说。
“我怕她嫌我，怎么敢去？”我说“我拿个假期——还是年假——费劲了周折。”
“因为你女友颜盏？”塞蒙问。
颜盏是不是我之女友，我亦不得知。
“我不管，这顿饭你是非去不可的了。”塞蒙说。
“你真多事，你还怕比利会娶不到老婆？”我不以为然“你要撮合他们，你去好了。”
塞蒙说：“你这个神经病。”他推我一下，笑了一笑。
我不在乎，只是请别叫我去与海伦吃饭。
我把比利约出来单独谈话，他喝啤酒，我喝伏特加。
我问：“你真的爱上了海伦？”他微笑。
“你在酒店身居要职，应该有很多女朋友。”我说。
他带深意的看我一眼。隔了一会儿他说：“安迪，你是近水楼台，帮帮忙。”
我忍不住问：“海伦有什么好处？”
“我欣赏她整个人。”比利说“怎么，你不以为然？”
我耸耸肩。
“我认为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各有不同。像你，你喜欢一个人，如颜盏，因为她的五官长得几乎十全十美，但是我觉得海伦有个性有才干有学识，她周身流露的气质非同凡响，她在芸芸众女之中高高在上，凭她先天的赋予与后天的努力。你难道不觉得？她是独一无二的。”
“人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说。我开始觉得与比利话不投机，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我觉得悲哀，海伦与我只有工作上的关系，并无私下感情。我为何因她郁闷？想大了头！一个人如果不理智，事业与感情便纠缠不清，我理智得很。因为心里有了颜盏，便混沌了起来
“安迪。”颜盏精神奕奕地推门进来，笑逐颜开。
“执到钱？”我放下书。
“干嘛。”颜盏努嘴“我开心你都有意见？”
“陈裙摆叫你下去，有什么好事？”
“秘密！”颜盏卖关子。我把她搂在怀里，捏她粉嫩的脸“说！”
“不说啦！”她笑，挣开我“我洗澡去。”
我给陈裙摆打电话。是语音服务：“安迪，我到广已数日，诸事已办妥。明日回伊。你将会收到我的一封信。勿念。裙摆。”
“颜盏。”
“你疯了啦。”颜盏洗浴没有锁门。吃了一惊。
“裙摆现在人在哪儿？”
“裙摆姐说你明天会知道一切。她与我聊完，便打的离开。我亦不得知她人在哪儿？”颜盏气得跺脚“快给我关上门，色狼！”
明日。天气晴。阳光温润着窗沿上的青苔。颜盏在熟睡。服务生敲门进来“梁先生，您的信。”
我似拿着一张离婚证明，如铅般重。
“安迪，此行不虚，至少见到你。这是心愿之一。了了。事情办完，心情舒畅。
“你是否还记得我们是如何相识，相知。那过去的岁月，像流沙一般握在手中，愈抓紧，愈难以自持。我已嫁为人妇，不可多加对你的思念，原本，我们就是陌生人。
“颜盏，可以成为女友。思维缜密，心思细腻。是你在事业上的臂膀，生活中的戈多。你可以不必再等。我知道，她的心还没全定在你那里，知道原因吗？一如过往，你飘忽不定，女人所要的安全感，你无法给，她的忐忑不安，是有理由的！
“安迪，我曾经对你说过，我们之间只有一根发丝的距离。颜盏并不，心脏在左，她在右。等她长长了头发，她会爱上你。女人的直觉素来是精准的，你得相信我！
“安迪，此行一别，一别不见。你有你的当下生活，你喜欢抱着回忆生活，这并不见是一件美满的事。放下才能成长，才能承担。记住，放下，方能永久！末了。愿你的事业腾达，你的颜盏美丽。裙摆。”
颜盏伸着懒腰醒来，我把她再次紧紧地抱在怀里，呼吸她温润的发丝
2011－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