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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记忆,一枝湿黑树枝上的花瓣。一个流浪已久的习惯,一掬憔悴寂寥的思念。
它们,和着天明的声响星星点点而来,忧郁而从容,是晨起的雾,奶汁般泼撒,不留神就泼进了窗口。更多时候,却只是黄昏时分零零落落的雨声。
我漫不经心轻舞一室的的冷辉,它们便如我的一个影子,在我灵灵轻轻袅袅婷婷上演美丽时,一不小心它们便打翻了冰冷的釉彩,寂寥,漫无边际,破空而来。一个个舞动的精灵,在纸上,在舞台,它们随意点染,蓄谋已久,望你到黄金的手的秋天。
这些舞动的精灵呵,在很早就与你熟稔,并且早就恶做剧地带来了你的气息,后来又被你娇宠纵容,成为你的至爱和骄傲。
初望着它们,是以孩童般不谙的笨拙和任性。以为那只不过是自己得心应手的一个个创造,一阵轻轻带动的衣袖,几许眷恋,半掌忧伤或落寞的夕照。
仅仅是一个创造而已。
二
没有剧本,分明他们是在上演。
仿佛演出前有意设计的一场心绪。
那么,我是谁家的男子,把美丽的女人忘记在那里,一声声寒冷的叹息,一帘帘期期艾艾的眼波,多少道不尽的烟尘往事呵。你又是谁家多情的女子,抚着他郁郁的无奈无力说再见。
流光溢彩的舞台。偌大的剧场,竟只你我怀着观众的热情。开始我只是勉强随你入戏。旧日的爱恋生疏而热切,引着你是那么怀着热望和幻想,掀开了心中最柔软的一角,看他们把帘幕轻拂。
一阵歌声,缓缓,自悠远而起,仿佛是尽可能深广地从人心底抽取忧郁的触须,肆意挥洒,然后结成一张密集的大网,罩下来,罩下来,是谁以最宽阔妖媚的音域,把那网撒开,揪扯得人的心无限凄迷,惆怅,不舍。而那舞动着情节的人,又是怎样慢吞吞扯开了一腔的幽怨,怎样凄迷的双手,不舍的眼。告别,是一汪空溕冷凝惨白的秋月。心事抖落在月色中,我们明明听见了淋沥的秋雨,轻轻悄悄雾一样在下。经历,同时是一场极致的心痛和美丽。
一遍遍,那张放纵的大网,终于让我痴迷。记忆,带着我走。所有成就了我一个又一个残忍的心情。而你怎能安妥我的不安和不舍的决绝。可曾记得那株萝藤,傍着高高的圆同寺的围墙,娇柔荏弱凄凄媚媚地努力向上痴长,在他们流浪的小城,在一片与世无争的寂寥,在秋天的尘埃和疾风中娉婷。我痴迷的眼眸,一回回,又怎能让你了悟,我原本是萝藤,对它的必有所依附才可绰约的寂寥和冷艳才会如此恋恋不舍,念念不忘。怎么能够。
他们的那场秋月般惨白的告别。
我的不懂一如你对我深深的残忍的懂得。但我知道你不会安然无恙,始终仅仅是我们怀着观众的热情,可日子久了,发觉只是在有意为自己设计打算着一场负累。于是,劝自己闭上眼睛,让他们的剧情无法落幕。这样便可以很安祥,很安祥便逃离了那张网。
自秋天的旷野袅袅绪绪而起的那是谁的歌声,爱得痛了,痛得哭了,哭得累了。你,仍在想念谁。关于寂寞的美丽传说,早缠绵在秋雨中不绝于耳,淋漓尽致一片暧暧的秋色。人到了寂寞的深处,就不再寂寞了,寂寞会被更深的寂寞平息掉。不是谁在独一无二地经历和欣赏,原来从来都不是的。
三
你把时间细致地切分,每份因任何事而起的心情都是固定在一个确定的时刻里。而我只是把成丝成束的心绪放任自流臆想成时间的标记。时间是严肃刻板的,难以随心所欲地倒转或调整。而心绪它可以柔媚成仙,堕落成泥,很多时候,它甚至是一个难以管教的任性的孩子。我的时间于是就被心情懒散地描述成不均等的片断,而不是时间本身将生命和心情细致地切分。而这样的关于时间的标记,很多时候总是忘记了还有季节。
听见那阵呜咽的歌声,没想到是你。多年的孤独中培育起来的无名爱情,终逃不过那场凄迷的影子,能把他们的歌唱得如此投入和深情,是我没有认真思量过的。“总有那么一刻,一种柔软而无辜的东西会抓住所有人的心,就像上帝的一只手伸出来,恍恍惚惚地对着世界做了一个空洞无比的手势。”早已设计好的一个循词,让我心安理得,几乎近似从容地放纵我的残忍。
仍是不忍,不忍记下一些什么,一丝一缕的情感,干枯在墙壁,只是一把风干了的记忆,拧不出一点汁液来,打湿笔尖,记录下一丝生命存在过的痕迹。听你的歌,好比在偌大的剧场被他们从身体里抽取热情,凄迷,美丽,心痛,一样放纵的哀伤。它们的来它们的去在最初不着痕迹,一切自然到合理,而我把真实预计挂在坟墓,让它在将来某些日子的每夜,在我孤寂的墓前妖媚,给我讲那个拥有烟尘般心情的女子。一个关于女人和男人的故事。
四
他们的那场秋月般惨白的作别,一散十年,听见他对她说,穿越时空我一直在注视着你,已历经十年的无涯。十年已经过去了。再来听我为你唱歌,总算可以公平了。他笑望着她,她在他平静的注视里,涂抹冰冷釉彩的脸慢慢滑下两颗泪来,他无措,每每无措地转眸,把目光流转在一些不确定的空间。她不知他在时间的无涯中,醒着,还是醉着。挥一挥衣袖,我是在舞台,还是在月夜的清辉里。他们的心啊,是那一地冷冷地燎人的亮晶晶的碎片。看你醒着,流着泪细数谁的伤痕。而我终于又抓牢了,那柔软无辜的一束。睁开眼睛,我们就老了。他仍对她说着,如果有一天终于能够闭上眼睛,却不能永远离开,那是因为你,但我只要你安然无恙。她痴迷的泪眼,不再是任性的孩子不,我宁愿自私,先你而去。哪样人生的况味,他们是在比我们更加清醒地经历?
我划了一根火柴,又划了一根,你递上打火机的火苗,不,我习惯用火柴点燃一根香烟。淡紫色轻灵的烟雾瞬间袅袅依依,塞满你我之间的空间和距离。习惯?你恍惚仍在戏中。我听见自己年轻的声音不敢确定地说,是的,只是一个流浪已久的习惯。尽管我也明白,那柔情款款的无辜的被谁的手牵引着的心之无力呵,岂是一个简单的“习惯”能搪塞得过去!残忍的心情,早就成了残忍本身。于是我更加惶恐,变得笨拙,到写不出一个字的痛。
真的不知你也喜欢萝藤这类植物,对它们依附的绰约不像我轻轻浅浅的哂笑,而是比它们更加无奈地伸手,在秋天的旷野伸手,可那不是为了做上帝一样空洞无比的手势,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爱的表述。
五
恍恍惚惚还在那些生意人的面前,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几组假假的镜头,一场真真的落雨的心绪。不知是否同样也勾起了你的某种相思。
我把一个流浪的习惯停止在流浪的秋天的小城。
秋雨样缤纷的他们关于记忆的纠缠,似乎有你的热情已足够落幕,他们的怀念,便不再是几组假假的镜头,虚幻的一方小小信笺上的如烟往事。
我望你在季节的深处,替他们把寂寥拾起,把一个烟尘般的往事拾起,郑重而柔情。踩着你的脚步,一同与你把它们挂起在夕阳照到的墙上,让它们和着天明的声响,星星点点而来,奶汁般泼进窗来。尽管,尽管知道它们很多时候只不过是她眼中一个任性的秋天,秋天里一阵水一样轻轻带动的衣袖,而在纷扰的雾一样轻悄的雨后,在你的身后,又有什么要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