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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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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一碗粥都快要见底时,门板突地被轻声打开——

    “小佟姊,你醒了?”端药入房的银喜见状,喜出望外地笑喊着,但一见两人相处如此亲密,教她微羞地将药搁在桌上。“一两,小佟姊就交给你了。”

    杜小佟愣了下,水眸轻轻地瞟到蔺仲勋脸上,就见他半点愧疚都没有,甚至还扬着笑道:“只剩一口,把这一口吃了,刚好可以喝药。”

    “小人。”杜小佟粉颊微微泛红。

    “在哪?”把最后一口喂进她嘴里,他煞有其事地左顾右盼着。

    “去照镜子就瞧得见。”居然敢骗她说银喜太累去歇息,可银喜的气色明明就不错,尤其她刚才是端着药进来,代表她分明是在帮她煎药。

    “镜子里只会瞧见一个绝世美男子。”他大言不惭地道,走到桌边把药碗端来,不住地吹着。

    “你哪里是个绝世美男,瞧你眼底下都泛黑”她突地顿住。仔细打量他,这才发现他眸里满是红丝,神色疲惫却被笑意掩过,锦袍都发皱了难道说,一直都是他照顾着她?

    记得睡梦中彷佛有人一直在她耳边安慰着她,有人一直紧握着她的手是他吗?

    她昏厥前,明明已经毫不留情地赶他走了,为何他非但没走,还留下来照顾她?

    是对她有所图吗?可就算有所图,他有必要为了照顾她而衣不解带吗?

    “这药是有点苦,不过我替你准备了饴糖,待会尝一颗,去去苦味。”他拿起汤匙不断地舀着药汤吹凉。

    杜小佟直睇着他,心暖得发痛。她该拿这人怎么办?她不能和他在一起

    “来,应该已经凉了,赶紧喝下,再睡一会,待你再醒来时,身子应该就好多了。”他坐在床畔,就像喂粥般,舀着药汤到她嘴边。

    杜小佟缓缓地张口,尝到满嘴苦涩,一如她该绝却绝不了的情感,明知强留只是苦,可是就算是苦,也不是吞不下。

    他一口口地喂,她一口口地咽,他喂下的是他满满的温柔,她咽下的是他毫无保留的暖意,暖得逼出她眸底的泪。

    “有那么苦吗?”她的泪像把利刃,划开他的胸口,心阵阵抽痛令他难受。

    如果可以,他压根不想瞧见她的泪,不想再见她在睡梦中梦呓着哭泣着,宛若唯有在梦中,她才能宣泄所有的苦。

    “很苦。”

    “良药总是苦口,你忍一下,待会就给你尝点甜的。”喂完了药,蔺仲勋取来福至准备的饴糖喂入她的嘴里,笑问:“甜吧。”

    “甜。”有一天,她的人生也能除去苦涩只余甜吗?

    “再睡一会吧,有什么事就叫我一声,我就在这儿。”蔺仲勋替她掖好被子,又拧吧布巾替她拭着脸。“这样擦擦是不是觉得舒服些了?”

    杜小佟红着眼眶,缓缓地点着头,却不敢再看他。从没有人照顾自己,再累再病,她还是得工作,得咬牙强撑着,可是这个人总是在她最需要帮助时在她身旁。

    怎么办,她不想依靠他却又眷恋着他谁来告诉她,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逃开命运。

    蔺仲勋见泪珠从她纤浓的眼睫滚落,不禁无声地叹了口气。

    谁来告诉他,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不再流泪。

    外头风雨交加,水淹启德镇,其实他并不怎么在意,他在意的是她的泪,但他却不知道如何让她停止哭泣,她到底是为何而落泪?

    她梦呓时不住地喊着,为何每个人都背叛她这一世她只为自己而活到底是谁伤了她?

    她爹吗?可她说每个人如果他能查出是谁,替她除去,是否就能一并除去她的恶梦?是否有那么一天,她入睡时不会再流泪,是被笑意催醒?

    杜小佟几次清醒,总是恍恍惚惚,喝下药后就迷迷糊糊地入睡,等到她意识较为清楚时,外头的雨似乎已经停了。

    微弱的光从推开的窗洒进屋内,而他就站在窗前,背对着她,不知道正在看着什么,抑或者沈思。他浑身被晕黄的光包围着,就在他回头的瞬间,那噙笑的眉眼浸yin在光芒里,有如谪仙降临,好似他本不该属于这里。

    “醒了,渴不渴?”蔺仲勋走到桌边,先点起了烛火,倒了杯茶再走到床边。

    杜小佟直睇着他,他看似神采奕奕,但眸里依旧红丝密布,身上穿的依旧是她先前瞧见的玄色绫袍“你一直都在这里?”

    “当然。”

    “银喜呢?”她别开脸,哑声问着。每当她半梦半醒时,总感觉有人就在身旁,抚着她的发,握着她的手,偶尔在她耳畔低语她知道,一直都是他在照顾自己,可是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不能依靠他,不能害了他。

    “早上雨停了,银喜带着孩子们去整理田里。”

    杜小佟闻言,急着起身,却又被他轻而易举地压回床上。

    “我要到田里瞧瞧,你放开我”

    “听,这声音虚弱得就跟小猫叫没两样,你若执意到田里去也行,是要我背你去还是抱你去?我都可以,你就尽管挑款你偏爱的。”蔺仲勋态度轻佻,单手按住她,另一只手则把玩着茶杯。

    “你”“这场雨一下就下了十几天,今儿个雨停了,出了点太阳,银喜正午回来时说了,田里稻子倒了不少,不过大多却开始结穗了她说幸好你今年提早播种,晒田之后适巧需要流动的水,这场雨没毁了稻子,反倒是让穗结得很扎实。”

    “是吗?”她真有拿捏好,将损失降到最低?

    “天色快暗了,银喜也差不多快回来,你问她便是。”蔺仲勋耸了耸肩,硬是把茶杯凑到她唇边,轻柔地喂上一口。“不过听说其它人的田可就损失惨重了。”

    杜小佟迫不得已地喝了一口,苍白的颊浮上淡淡红晕。

    “怎么脸红了?难道又烧了起来?”他大手不由得覆上她的额。

    杜小佟不断地缩着身子,抗拒着他掌心的暖热。“你别这样,男女共处一室已是于礼不合,你这样会毁了我的清誉!”

    蔺仲勋闻言,佯讶道:“糟,光是照顾你的这些天,你的发你的脸都已经被我摸遍了,就连汗湿的衣裳都是我帮你换的,这不就等于毁了你的清白了!”

    “你!”她赶忙查看衣物,惊见身上真是换上一套干净的中衣,教她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怎么可以”

    “我为什么不可以?有什么不可以?你是我未来的妻,我看你的身子有什么不对?况且我是在照顾你,发了一身汗要是不换上干净衣裳岂不是更难受?”当然,她的衣裳不可能是他换的,他不过是随口说说吓吓她罢了。

    “谁要嫁给你?你这个无情无义的薄情郎!”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对人向来薄情,我屋里那些女人我说休就休,谁能奈我何?”放眼天下,他就只对她有情,可偏偏她视他如毒蛇猛兽,迫不及待赶他走要是被宫里那群嫔妃瞧见,说不准早就毒死她了。

    “你!”杜小佟气得唇微颤着。“你给我走,回去属于你的地方。”

    “你可别忘了,是你用一两银买了我四年的时间,你可千万别不认账。”他不曾卖过身,一连卖了两次都是她主导的,她自然得对他负起责任。

    “瞧你这一身绫袍,恐怕没值五十两也要二十两你到底是谁?”

    蔺仲勋望了自己的行头一眼,真不知道光是一套衣衫也值这些钱,如此算来他从头到脚只被计算一两,他这皇帝真的是太廉价了。

    “过去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我就叫一两。”他可以为她舍弃蔺仲勋这个名字,甘愿做她的一两。

    杜小佟气虚地闭了闭眼。“绫袍不是寻常人穿得起的,你到底是谁?”

    “近来我被人更了名,名唤一两,打算一段时日之后再入杜家,就叫杜一两,你意下如何?”

    “你”她气一上来,不禁低声咳着。

    “喝点茶吧,要骂人至少也得先润润喉,要不光是气势就少了大半。”他轻拍着她的背,再喂她喝口茶。

    “走开,我不想见到你。”他总是让她满脑子混乱,搞得她整个人心思都乱了,而她厌恶无法自主的自己。

    “不走,谁都不能赶我走。”

    “你到底贪图我什么?”她恼火地瞪着他。

    “我贪图你的善良、我贪图你的美好、我贪图你的温柔、更贪图你的爱情我要你把一切都给我,我可以对天起誓,这一世我只要你一个,就要你一个,绝不再放任你在入睡时落泪,我要你往后就连入睡也带着笑,我要你就待在我的身边,陪伴着我,这天地间我就只要你一个!”

    那噙着霸道的温柔,强势里满满的浓情密意,字字句句打进她的心坎里,烙印在她最脆弱的心版上,硬是逼得她热泪盈眶。“你这身绫袍你是官吧,是身居高位的朝臣,而我不过是个被休离的寡妇,我根本就——”

    “赐御匾时,宫人宣读圣旨时都已称你为民女,那就意味着你已非寡妇身分,王家要与你论理,就得先到皇上面前论了,是不?”蔺仲勋没好气地道。这就是他赐御匾的另一个用意,他要在圣旨上假造她的身分,就算皇上搞错她的身分,天下人也得认了这个错,遑论一个小小王家,真有胆子到宫中与他理论?

    杜小佟愣了下,从没想过御匾有这层用途当时那些公公确实是称她为杜姑娘,宣读时也是喊着民女她可以将错就错,藉此避过王家的理论吗?真的可以吗?

    她抬眼直瞅着他,却见他脸色突地一变,缓缓地朝门板睨去。

    这突来的举措教她摸不着头绪,正要开口询问时,他却精准地捂住她的嘴,低声问着:“小佟,这儿可有什么足以护身的东西?”

    杜小佟摇了摇头,不懂他这么问的意思,却又像是想到什么,抓开他的手低声道:“我房里有把耕镰。”

    “耕镰?”他想了下,她似乎有告诉过他,就是弯月形的镰刀瞧她往床下一指,他便往床下搜去,果真教他给抓出一把镰刀,姑且就当弯刀用吧。“你待在这里,别踏出房门一步。”

    “发生什么事了?”她什么声音都没听见,可是他的神情极为严肃,好似有什么大事发生。

    “有人闯进来了。”他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他的耳力极好,足以用脚步声分辨来者,而像这种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就只有心怀不轨的宵小才有。

    一场大雨,尽管堤防起了作用,但启德镇依旧被水淹了,他让阿福处理,要单厄离派兵善后,要知府开仓赈灾死伤的人会比前几世发生时要减少许多,但依天命而言,人数就是得凑齐,没有天灾亦会有人祸。人只要无以暖饱,定会起恶念,抢粮抢银是再正常不过,更何况这儿还有块御匾,恐怕是首当其冲。

    就在人影靠近时,蔺仲勋身手矫健地跃出窗外,顺手拉下窗。

    十数个正准备进屋洗劫的人一见到蔺仲勋,不过怔愣须臾,随即手中长剑毫不留情地朝他身上劈下。

    可蔺仲勋是何许人,岂是能让人轻易伤着的?

    只见他身形一斜,耕镰一扫,贼人立即血溅廊杆,身首异处地倒下。

    “还有谁想过来?”蔺仲勋笑得万分邪魅。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想死的就来吧,他来替老天凑齐人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