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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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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上水龙头,郁乔把碗盘一个个放进烘碗机里后,挤出洗手乳慢慢搓出泡泡。苏凊文没有挤洗手乳,他握上她的手、轻轻搓揉,就着她手上的泡泡洗净。

    一阵心悸传过,她仰头望向苏凊文,他对她一笑,一个震撼力十足的笑容,让她忍不住又发起花痴。

    他真的是三个男人当中最不起眼的那个,但他的笑却是她最无力招架的一个。

    打开水龙头,他拉着她的手,细细冲洗,好像她是精致昂贵的骨瓷碗,他抚着她的手,轻轻柔柔,彷佛和风阵阵吹过。她形容不出这种感觉,他也无法形容,但他知道,他想要这个感觉持续下去。

    郁乔也想,但是不行,理智回笼,她抽回自己的手、擦干,转身面对苏凊文。

    她的眼光认真、表情认真、态度认真,认真得像当年面对面试官那样。

    “董事长,请您听我一句劝告。”

    她不喊他阿董却喊董事长?他蹙眉。“说。”

    “人生有很多意外,并不是每个计划都能够被从容实现,就算您再有能力、再有条件,总会有让你措手不及的情况发生,而在婚姻这件事情上面,更是如此。

    “所以,如果您碰到喜欢的对象,就别想着你的三十五岁计划,让感情受控于理智下。”

    “你碰到过什么措手不及的状况?”他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寻常。

    她垂眸半晌后,扬起微笑。

    “阿嬷就是我措手不及的计划,我以为她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看着我结婚,帮我带小曾孙,她也以为自己可以帮我,可以看着我走入礼堂,过着幸福的生活,谁知道阿兹海默症,夺走了所有可能。”

    郁乔成功转开话题,而他顺着她的话接下去。“阿嬷是个乐观开朗的女性。”

    “对,她这辈子很辛苦,可她从没忘记微笑,她常告诉我,微笑是天底下最大的力量,不想被命运打败,就要努力笑,笑得开心、笑得惬意,笑得让天底下人都知道,其实,幸福没有自我们身上退离。”

    “很有趣的理论。”

    “阿嬷十八岁认识阿公,阿公又穷又没念书,字认不了几个,但阿嬷说:“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上进、最积极的男人。”

    “阿嬷不顾家里的意愿跟着阿公私奔,那些年,千金小姐和穷小子要维持一个家庭很辛苦。可她每天都笑,每天都告诉阿公自己很幸福,她常说,和阿公私奔,是她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

    “你阿公很幸运,能娶到阿嬷。”

    “对啊,阿公死前最大的遗憾是结婚时太穷,没办法给阿嬷买戒指、穿大红旗袍。阿嬷说:“没关系,下辈子我还要嫁给你,到时候,你再给我穿旗袍、戴戒指。””

    他们没有口口声声说爱情,没有分分秒秒黏合在一起,他们的夫妻关系虽然寡淡得像一杯水,却又浓郁得让人品出香甜。

    “后来呢?”苏凊文问。

    “他们生下我爸爸,尽力栽培他,我爸爸也上进,从高中起就半工半读、自己养活自己,眼见爸爸就要大学毕业,阿公却因操劳过度、生病饼世,阿嬷为了让爸爸安心,更努力把笑容挂在嘴畔,她说:“如果我不坚强,我的儿子要怎么办?”

    “后来爸爸妈妈结婚,妈妈没有娘家,却也是自立自强的女人,他们坚信靠自己的双手可以打出一片天。

    “然后我出生了,阿嬷说,我是老天爷送给郁家最好的礼物。爸妈疼我、阿嬷宠我,我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可是爸爸、妈妈相继去世,我知道那时阿嬷每天都告诫自己要坚强、要有毅力,她不断提醒自己,还有一个小孙女需要她尽力,可是乐观的她禁不起一再的打击,像根烧到尽头的蜡烛,再也挤不出半点力气。”

    他叹息,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搂进自己怀里,不带欲念地轻拍她的背,一下一下一下,他听见她在怀中哽咽。

    她想推开他,想说自己没事,但他的胸膛又宽又大又温暖,像三十八c的海水,让她想要徜徉其中,所以她非但没有推开他,反而环上他的腰。她告诉自己,一下下就好,让她尝一下避风港的味道。

    好半晌,她吞去喉间哽咽,离开他怀间,她抬起头,红红的鼻头对上他的眼。

    “我在想,是不是勤奋的人容易早死?阿公、爸爸、妈妈都一样,难道老天爷看不惯努力的人?”或者是他们家有短命基因?

    “你在暗示我会短命?”苏凊文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试图逗出她的笑靥。

    “你有工作勤奋吗?”

    “我没有吗?”他扬眉问。

    “我以为身为董事长,唯一的工作是鞭策员工为自己卖命。”

    “听起来我是个不合格老板?”

    不,他是个合格老板,却是个不合格的暗恋对象,只是再不合格,她还是傻傻地爱恋上,还恋个半死,她啊,脑子有病、心有病,从头到脚全是病。

    客厅里传来嬉闹声,齐翔弹奏着疯狂舞曲,嘶叫着大声歌唱。

    “齐翔的歌声还不错。”

    “当然,我们家翔当年可是万众瞩目的偶像。走,去加入他们!”她拉起他的手,往客厅走。

    客厅里,齐翔弹着吉他,疯狂大唱谢金燕的电音组曲,钟裕桥扭腰摆臀,手里拿着啤酒狂欢。

    一级棒啊、一级棒腰束奶膨屁屁定叩叩

    她问:“你曾经疯狂过吗?”

    “像他们这样?”苏凊文摇头,他才不做这种事。

    “这样不好吗?”

    他没回答,却做出一个嫌恶表情。

    “别放不开嘛,来,很好玩的。”她拉起苏凊文两手,不容许他拒绝。

    郁乔带着他加入他们,跟着扭腰摆臀、摇头晃脑,她知道自己的舞姿不怎样,时不时就同手同脚,但她不在意,她更在意的是他眼底的笑。

    一个兴奋,她拿起香槟猛摇,打开瓶塞,碰!香槟喷洒出来,她拿着它当武器,到处乱喷。

    苏凊文看着好笑,他没想过郁乔有这一面;齐翔甘之如颐,还舔了舔喷落在嘴边的香槟;但有洁癖的钟裕桥受不了了,他叫着要去抢她手上的瓶子。

    “你发疯哦,香槟染到白沙发很难洗,快给我”

    “不要不要不要沙发是我的,我都不心疼了,你舍不得什么”

    她跑、他追,她一面跑还一边乱喷香槟。

    听见郁乔的话,齐翔换了新和弦大唱卓文萱的歌曲。

    不要不要、胡搞瞎搞,不要不要、乱七八糟——

    “郁小乔,我警告你哦,快点把香槟放下!”钟裕桥指着她大声恐吓。

    “来抢啊”她朝他挑衅,钟裕桥是能够被人乱挑衅的吗?当然不能,他三步两步抢上前,一把将她拦腰抱住,硬用蛮力把酒瓶抢下。

    郁乔手里没了酒瓶,随手拿起抱枕往他脸上砸过去,他一弯身躲开,但抱枕随着一个漂亮的抛物线,砸到苏凊文的脸,齐翔乐得加快节拍,又换新歌。

    都是你的错,轻易爱上我,让我不知不觉享受被砸的感受——我承认都是抱枕惹的祸,这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残暴,才会在剎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我承认都是香槟惹的祸——

    这辈子、从来、没有人敢拿东西砸他。苏凊文笑得满脸诡异,双手高举抱枕,凌厉的目光射向郁乔。

    完了、完了,她快吓死了,她居然攻击董事长,她的小命、她的明天——今天晚上基隆外海会不会出现一具无名女尸?

    “对不起,阿董,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大人大量,原谅小女子的莽撞。”

    苏凊文挑挑左边眉毛,冷笑,缓缓向她一步步靠近。

    钟裕桥乐了。恶马被人骑,恶人恶人治,他就不信她没死穴。他两手扠腰,站在一旁看好戏。

    她合起两掌,在胸前猛搓。“阿董,我错了不要打我,我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弱女子?你的手劲可不弱哦”眼见他高举抱枕,新武器就要投奔到她头上——

    下一秒,方向大逆转,苏凊文手上的抱枕啪地正中钟裕桥的笑脸上。

    郁乔大笑,连连拍手。

    “阿董,你是好人、是善人,是替天行道的包青天!”她跳上前,抓住苏凊文的手臂乱摇一通,又叫又笑。

    这是哪门子的替天行道?

    钟裕桥咬牙切齿,抓起抱枕,目标指向苏凊文。可是苏凊文虽然高,身手却很矫健,在抱枕飞过来瞬间,他拉住郁乔飞快闪到一边。

    于是抱枕报复错了人,齐翔的帅脸被打成肉饼。

    他斜着眼,脸皮微微发颤,大家都以为他会捡起抱枕,展开下一波的攻击行动,腥风血雨的武林即将掀起一场暴乱。

    于是钟裕桥抓起另一个抱枕准备迎战,苏凊文则是把郁乔护在胸口,试图寻找遮蔽物。

    可是没想到,齐翔只是淡定地换了合弦,酷酷地唱起台语歌曲——

    我问天,我问天,到底是为什么——

    下一刻,三个人爆出大笑。

    这天,苏凊文发现自己爱上这个新家庭,这些新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