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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
夜幕低沉。
内河河畔。
天香阁门口,几个武将后人死死地盯着河面,眼神又是惊怒,又是愤恨。
怒,此等歹人,竟能在荒国京都为非作歹。
恨,自己实力低微,非但不能帮忙,反而成了拖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昊被劫掠而去。
地上,刚从河里被救出来的姑娘衣衫褴褛,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而天香阁里面的姑娘和寻欢客也早早被惊醒,离岸边老远,小心翼翼地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
“嗒!”
老杨翻过石雕护栏,湿漉漉的双脚无力地踩到地面上。
他与这些武将后人对视,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
喉结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能颓然低下头。
孟胜男扶着软软垂下的手臂:“前辈不必自责,遇到宗师是我们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冯千钧已经报信了,用不了多久京都就会全面戒严,有府兵和飞鱼卫在,那些歹人逃不远!”
刚才的战斗他们都看在眼里,那些蛙人究竟有多强,他们可是亲身体验过的。
两个一品高手,十几个二品三品的高手,这一股力量,哪怕放在战场上面,都是极其恐怖的存在。
但就是这么一群人,在老杨手底下落尽下风。
如此恐怖的力量,将老杨称作宗师之下第一人都不为过。
可老杨再强,比起真正的的宗师,差距也犹如天渊。
刚才那黑衣人,轻描淡写一拍,就能在不伤人的前提下拍散老杨全身的真气,此等惊世骇俗的手段,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即便是镇国公赵定边,也未必能如此收放自如。
老杨深吸一口气:“你们可否看出,此人是何身份?”
这个问题孟胜男也想知道。
要知道整个荒国,明面上只有镇国公一个宗师。
而这次这些人为了掳走赵昊,竟然直接出动了一个宗师,而且这宗师的举动十分诡异,貌似眼中只有阻挠老杨这一件事。
所有人都不怀疑,这个神秘宗师有杀掉老杨的能力,但……
莫非,杀人是另外的价钱,得加钱?
孟胜男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这些人究竟什么身份?绑架赵昊,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听到这话,老杨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绑架赵昊只是一种手段,表象下的目的才是更能让人胆寒的存在。
他背过手摸索了一阵,然后拔下来一支短箭,箭翎处挂着挂着一张布条。
这是那些蛙人逃走之前,用袖箭射在他后背上的。
老杨眼神一凝,飞快车下布条,看到上面字的一瞬间,整张脸都变得煞白煞白的。
想要赵昊活命,拿西陇关布防图来换!
没有时间,没有地点。
但老杨相信,这些人有的是方式通知镇国府。
但西陇关是什么东西?
西陇关曾是大汉神朝的西大门,将无数异族凶兽拒之门外。
荒国监国之初根本无人问津,直到夺取了西陇关,才获得了中原五国不容忽视的实力,因为只有这千古雄关作为依仗,荒国才保留着问鼎中原的希望。
西陇关有多么重要,已经不言而喻了。
不然当年姜峥也不可能为了夺回西陇关,把整个荒国都当成了赌注。
这不是在赌国运,因为西陇关本身就是国运。
一旦西陇关失守,荒国就会变成真正意义上的蛮夷!
这些人,让镇国府用西陇关布防图换赵昊的命。
无异于只给出两个选项。
要么,赵昊死!
要么,镇国府一脉,举家叛国!
“前辈,这布条上写的什么?”
“没什么!”
老杨连忙将布条收了起来,这信息事关重大,不能给任何外人看。
而此时,两道极其刚猛的气息由远及近,转瞬之间就到了眼前,正是满脸焦急之色的赵定边和赵无敌。
刚才他们还能察觉到几道气息在争斗,没想到只是一眨眼,洛水的气息就委顿了下去,其他几道不明显的气息也飞快消失,只能感受到老杨忽强忽弱的真气。
如此一来,即便两人当时还没有赶到,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谁敢动我昊儿?”
赵无敌怒不可遏,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在河面上到处搜寻,却怎么寻也寻不到,便抓住老杨的胳膊,拼命摇晃。
“昊儿!昊儿呢?老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昊儿呢?”
老杨面露苦涩,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赵定边的面前,飞快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叙述了一遍。
在听到那个宗师出现的时候,父子俩也是勃然色变。
难怪!
难怪能够当着老杨的面将赵昊劫走!
能将老杨玩弄于股掌之间,也的确是宗师的实力。
可这宗师,为什么一点气息都没有外泄?
这手段,实在太诡异了!
他们原以为,只要赵昊不出京都,有老杨贴身保护,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可能对赵昊造成威胁,但现在……
一个手段诡异的宗师,两个一品,二品三品高手十几人,所有人都配备了蛙衣。
真是好大的手笔!
“宗师!?哪条阴沟里冒出来的狗东西!”
赵无敌睚眦欲裂,自从赵昊六岁丹田被废之后,他就恨不得把这个儿子宠上天。
目之所及,任何可能对赵昊有威胁的人或者物,都会第一时间被他解决。
十几年来,他不想让自己儿子受到一丝一毫伤害。
甚至因此打了几个不该打的人,犯了很多不该犯的错。
直到老爷子让老杨当了赵昊的贴身保镖,他的被迫害妄想症才轻了很多。
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有一个宗师冲自己的儿子出手。
宗师?
赵无敌此刻丝毫没有实力差距的意识,他只想立刻把这个阴沟里的宗师揪出来碎尸万段。
情绪愤然,真气激荡,字字含怒。
“这些狗瘠薄玩意儿!老子看他们能藏到什么地方!”
赵无敌纵身一跃,当即准备跳湖搜查。
赵定边面色一变,赶忙出手拦截,却不曾想赵无敌周身真气雄浑,竟然有些拦截不住。
盛怒之下,他竟然隐隐有了突破宗师的征兆!
但赵定边显然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强运真气将赵无敌压了下来。
赵无敌大怒:“爹!放开我!”
赵定边面色阴沉,出声训斥道:“他们既已沉河,就必然有脱身之法,你能找到什么?把时间浪费到这无用功上,跟害昊儿有什么区别!”
“可!可……”
赵无敌又急又怒,却也清楚老爷子说的没错。
气急之下,连着对内河轰了好几拳,每一拳都激起了近十丈的怒涛。
几声巨响,整个京都都为之震颤,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惊疑不定地望着天香阁的方向。
普通人皆为之心悸,而一些修为高深的人更是面色凝重,这几拳的威势,已经远远超出寻常一品高手,京都之中何时出现了此等强者,又为何深夜发怒?
“爹!怎么办啊!”
赵无敌声音愤怒中带着一丝颓然,他擅长打仗,但不擅长找人。
如今自己的儿子被人劫掠走了,他却无能为力。
这个身高八九尺的魁梧汉子,竟然急得直抹眼泪。
正在这时,一队骑兵和一队身穿飞鱼服的侍卫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汇聚而来。
行至三丈外,为首的两个统领当即下马,半跪在赵定边面前。
“参见镇国公!吾乃京都府兵统领,特来营救少公子,谨遵镇国公调遣!”
“参见镇国公!吾乃飞鱼卫镇抚使,特来营救少公子,谨遵镇国公调遣!”
赵定边尚能保持从容,但脸色无比阴沉,声音中的怒意也丝毫不假掩饰:“诸位同僚,此等歹人于我荒国京都之中行凶,于家老夫独孙被劫,心中忧虑;于国本公守京失利,愧对皇恩!
还请诸位勠力同心,府兵封城,封锁出入京都大小道路河流!
飞鱼卫彻查白马会馆,并调查歹人踪迹!我赵定边在此谢过!”
“谨遵镇国公令!”
众人虽然都不归赵定边管辖,但二者成立之初,皇帝也留下密令,当皇亲与镇国府众人遭遇不测,可临时听从镇国公命令。
如今,被掳的人是赵定边独孙,同时也是皇帝无比宠爱的赵昊,当然符合事急从权的条件。
两队人马飞速散开。
赵无敌也忍不住了:“老子也去白马会馆,砍了这些异国狗!”
作为神武大将军,他自然是听到了一些风声的,本来只以为是一些小毛贼的小打小闹,光是飞鱼卫就够这些人喝一壶,却没想到闹到这种地步……
他不擅长找人。
所以只能去砍人了,不管是不是这些人所为,总会有一颗脑袋在掉落之前说出赵昊的所在。
赵定边下意识想要拦住他,却被老杨按住了手。
他眼神变了变,便没有出言制止,目送赵无敌跟着飞鱼卫赶往了白马会馆的方向,这才看向一旁的武将后人:“跟着你们赵伯伯,拦着他……三品以下的不要杀!”
众人对视了一眼,齐齐点头:“好!”
说罢,就匆匆跟了上去。
这一次出动了这么多高手,必定不是荒国本土的势力,这些异国人本来就不怎么干净,就算杀完泄愤也未尝不可。
但现在荒国刚刚经历大战,真要同时惹怒四国,未必会好过。
不过……发生此等大事,杀你们几个高手,你们没意见吧!
等人走了之后,老杨神情惨然:“老太爷,我……对不起主母!”
愧疚之色,已然溢于言表。
赵定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也非你我能左右,此宗师手段诡异,千日做贼易,千日防贼难!这些人别有所图,昊儿虽被劫走,但短时间内性命无虞,你随我下湖寻找踪迹,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说着,便拉着老杨的手腕,准备跳湖。
但老杨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前跪了几步,将布条塞到了赵定边的手里面。
他微低着头:“刚才少爷也在,我怕以他的脾气看到会……”
赵定边低头看去,发现手里多出了一张布条。
他连忙展开布条,看到上面内容的一瞬,霎时间五内俱焚。
交出西陇关布防图?
这跟叛国有什么区别?
其心可诛!
其心可诛啊!
赵定边即便再处变不惊,现在也不免有些烦躁,近些天的信息不断在他脑海中交织,却让他越来越感觉不妙。
不管这些人来头如何,都已经提前几天被飞鱼卫掌握了些许踪迹。
荒国只有自己一个宗师,却能在面对五国时屹立不倒,这其中少不了军情处和飞鱼卫强大的情报能力。
冯千钧只是初入军情处几年,就能从车辙痕迹推算出有辎重入城。
那飞鱼卫的顶尖高手呢?
即便蛙衣有隐匿气息的功效,但这些人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穿着蛙衣。
以飞鱼卫搜集信息的能力,怕是不难猜到这些人的动机。
高手众多,动机危险。
在飞鱼卫中,必定会成为最顶级的关注对象。
可这次,一直到自己的孙子被劫,飞鱼卫都没有发出丝毫预警!
自从那个人消失以后,飞鱼卫就直接归皇帝管辖。
这究竟是皇帝的意思,还是那个人又回来了?
她……还活着?
而且还突破了宗师?
过往的一幕幕不停在脑海中浮现,赵定边心潮越来越汹涌,胸口之中怒涛汹涌。
这!
便是皇家么?
布防图,势必不能交出去。
若是不交,赵昊小命难保。
若是交,便是镇国府举家叛国。
甚至连拖都不能拖,哪怕多拖一刻,都是对国不忠。
这到底是敌人太过毒辣!
还是姓姜的心太狠?
老杨察觉到赵定边情绪不对,忍不住问道:“老太爷……”
赵定边手握布条,整个人犹如一尊石雕僵在原地,但微微颤抖的脸颊,让他心中的愤怒暴露无遗。
“真是……好狠的心啊!”
独孙丢了,他就不心痛么?
他比谁都要心痛。
但他仍然要保持镇定,因为身旁还有一个更冲动易怒的儿子,若是他都头脑发昏,做不出正确的选择,恐怕不止赵昊要出事情,整个镇国府乃至整个荒国都要面对一场大劫难。
可现在,他也压抑不住心中怒火了。
“镇国卫何在!”
一声怒吼,十余道身影当即从四面八方出来,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这些人都是赵定边的亲卫,个个都是二品以上的高手,都是战场上随他冲锋陷阵的存在,后来皇帝封这些人为镇国卫,享朝廷之俸禄,无论战争与否只对镇国公的安全负责。
赵定边沉声道:“启动气机封锁大阵,任何可疑之人,不论身份,皆缉拿审讯!”
“是!”
众人四散而开。
赵定边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气机封锁大阵消耗极大,覆盖范围之内,能感应一切可疑的气机。
尤其是那种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或者身受重伤的人,十分难控制自己的气机。
只不过,这大阵有两个缺点。
第一是消耗极其昂贵,每次开启都要消耗一颗灵石,要知道整个荒国的灵石加起来都未必超过十块。
第二是覆盖范围不大,在灵石消耗殆尽之前,都未必能将京都方圆三十里搜查一遍。
第三就是误伤率实在太高,大阵一启用,势必会搅得京都混乱不堪。而那些人个个身覆蛙衣,反而难找。
所以这大阵很少启用,上次启用还是二十年前,那时赵定边在战场上重伤了一个魏国大宗师,那位宗师拼命遁逃十二时辰以后还是被大阵搜寻到,被赵定边当场格杀。
那个大宗师,便是一个月前被赵定边在战场上格杀的大将军的亲爹。
这次大阵再次启用,整个荒国恐怕都不能安生了,甚至还会给镇国府带来一些麻烦。
但赵定边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屈指入口,一阵嘹亮的哨声响彻夜空。
哨声刚落,东南方就响起一阵凄厉的马嘶声!
宗师级凶兽的威压,让整个京都都因此颤抖起来,气温甚至都似乎因它提升了一筹。
漆黑的夜空骤然一亮。
一道火光如逃窜的金乌一般,从镇国府的方向飞向天香阁。
“嘭!”
体重数吨的凶兽从高空砸下地面,霎时间地面震颤,狂暴灼热的气息散发开来,让暗中观望的京都百姓都连连避开眼神,丝毫不敢直面凶兽之威。
火麟马感受到了赵定边滔天的怒意,又是不安又是狂躁。
内河河畔,此刻对于它来说,凶险程度不亚于血肉横飞的战场。
赵定边斜睨了这头凶兽一眼,随即纵身一跃,便稳稳地坐在火麟马的背上!
老杨怔了一下:“老太爷……”
赵定边沉声道:“你回家!”
“我做什么?”
“准备好丧服,若天亮之前我没有带着昊儿回家,我们赵家上朝!辞官!”
说罢,双腿狠狠一夹,痛得火麟马仰天嘶鸣,当即高高跃起。
一人一马,两位宗师气息再没有任何保留,在京都的夜空悍然迸发。
顷刻间,地动山摇,整个皇城都为此震颤。
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瑟缩在床脚瑟瑟发抖。
火麟马身上光芒大盛,照得京都白夜如昼!
“驾!”
赵定边又是用力一夹,火麟马口鼻之中顿时喷出点点滴滴鲜血,身上光芒更盛。
一人一骑从空中坠入河面,犹如金乌入海。
巨浪滔天,白汽蒸腾,周遭一里瞬间被湿热的浓雾笼罩,本来还稍显清凉的中秋之夜,一转眼犹如烈阳之下的沼泽那般令人窒息。
内河之水不断蒸腾,白雾也飞快蔓延,不多时便笼罩了整个京都。
白雾所在之处,众人无不呼吸困难,不知是因为这湿热的雾气,还是两大宗师境强者散发的威压。
此刻的京都,再无一人能够入眠,一个个都惊恐地望着天香阁的方向。
“两宗师如此暴怒,莫非有强敌入京?”
“如此威压,难怪镇国公被奉为六国第一战神!”
“究竟何事,惹得镇国公如此震怒!”
“这中秋刚过,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他们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很清楚,一定发生了大事!
足以让整个荒国震动的大事!
……
乾清宫。
姜峥也是蓦得惊醒,惊骇万分地望着西面:“大伴儿!大伴儿!发生什么事了?”
曹公公连忙踩着小碎步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皇上!皇上!出大事了!”
看他这副模样,姜峥又急又怒:“有话快说!”
曹公公只觉得一阵一阵心悸,每次都让他几乎有晕厥的冲动,他喉头微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干渴得疼痛不已:
“皇上!内河之上,赵昊被人掳掠!”
“什么!”
姜峥勃然色变,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赵定边如此暴怒。
曹公公神情苦涩:“出手的有一名宗师,两名一品,二品三品的高手十余人。现在赵昊不知所踪,京都府兵、飞鱼卫和镇国卫皆已出动。赵无敌冲入白马会馆,三品以上高手尽被屠戮,四国行商被尽数拘役刑审。
气机封锁大阵也已激活,须臾之间镇国卫便缉拿数名高手,京都现在很不太平。”
“还管什么太平不太平!”
姜峥也要急疯了:“他们要做什么,就任他们做!传我的令,南衙禁军、北衙禁军以及大内侍卫全部出动,全力协助镇国公寻找赵昊。”
赵昊都丢了!
还管京都太平不太平?
曹公公面色一变:“皇上!禁军和大内侍卫都派出去了,您……”
姜峥大怒:“让你传令你就传令,朕的命令也能容你质疑?”
“是!”
曹公公连忙低头,飞快离开乾清宫,不一会儿南北两衙禁军以及大内侍卫便倾巢而出。
偌大的宫殿显得格外凄凉,姜峥看着殿外漫天的雾气,已然察觉到自己老伙计那滔天的怒火。
他在殿内来回踱步,显然已经是心急如焚。
为何?
为何赵昊会被忽然劫掠?
那些高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位宗师又是何方神圣?
宗师!?
姜峥猛然一怔,当即低喝一声:“皇姐?”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身影缓缓在殿内出现。
姜淮问道:“何事?”
姜峥张了张嘴,他本来想问那个出手的人是不是姜淮,但张了张嘴还是没有问出来,转而问道:“你怎么看?”
姜淮沉默了一会儿,沉声说道:“赵定边气息雄浑圆融,气势已攀至绝巅,六国之中恐无人能及,寻常宗师难在他手下走过十招!”
姜峥神情微动:“还有么?”
姜淮疑惑道:“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怀疑是我劫走了赵昊,这么做除了激怒赵定边,还有什么作用?”
姜峥盯着她看了很久,最终还是勉强扯出一丝微笑:“皇姐误会了,我只是想问,你可曾发现这些人的来路?”
他很确定姜淮想要找个由头灭掉镇国府一脉,但绝对不是这么蠢的方法。
即便皇家手中握有击杀赵定边的方法,可一旦使用,荒国都会因此陷入短暂的虚弱期。
这虚弱期只是其次,主要还是没有由头诛灭功臣,军心动荡才是皇家最不愿看到的。
即便姜淮再忌惮镇国府一脉,也不可能没有由来地单把赵昊掳走。
姜淮眉宇间闪过一丝狞色:“这些人手段颇为神秘,没想到竟然如此猖狂,此事你且放心,我必不会轻饶他们,三日之内必尽数捉拿!”
做完保证以后,她的身影便再次消失在了乾清宫中。
姜峥则是皱眉沉思,心中有些疑惑,为什么赵定边如此怒意滔天。
这漫天的白雾,非寻人之必需,倒像是在泄愤和……示威?
他摇了摇头,连忙唤来了一个小太监:“你去钟粹宫,吩咐下去,只要安阳公主问起,就说镇国公正与齐国一位宗师切磋武道,让她不必忧心!”
“是!”
那小太监连连点头,便飞快前往了钟粹宫。
姜峥在大殿中徘徊了好久,心中却愈发不安。
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在仅剩侍卫的保护下,匆匆出了皇宫。
……
京都内河,白雾蒸腾。
赵定边骑着火麟马,一人一骑静静伫立在干涸的河床上。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那个洞口,脸上怒意更甚。
原来是在内河和外河之间打通了暗渠!
任这些人手段再高超,行动再隐秘,再怎么让普通人无从察觉。
但这么大的动作,瞒得过飞鱼卫么?
真是做得漂亮!
周身真气狂涌,汇聚在手中长戟之上,愤然一刺,便有金光乍现,以怒龙之势轰入暗渠之中。
须臾之间,地动山摇,暗渠所在之地,土地皆是崩塌,内河与外河,瞬间贯通,外河之水奔腾涌入,重新灌入了干涸的内河。
沿路房屋破碎,不少都是皇家房产,好在百姓都已撤离,不然不知道又多少人会重伤甚至殒命。
这一戟的威势顿时吸引了无数人,镇国卫与飞鱼卫蜂拥而至,看到这满目疮痍,顿时就明白了赵定边的意思。
“沿外河寻找!”
“贼人定离外河不远!”
一众人有了追查的方向,立刻向外河涌去。
赵定边深吸了一口气,双腿一夹马腹,当即腾空而起,飞快朝外河赶去。
……
不知是上游还是下游。
也不知是城内还是城外。
一处阴暗的密室之中,赵昊一阵剧烈地咳嗽,终于把肺里的水吐干净了。
他扫视了一眼,只见周围满是泥泞,是一间逼仄到不能再逼仄的密室。
洛水在旁边躺着,星子光芒微弱,气息全无。
胸腹塌陷,丹田怕是已经受了重创,内脏状况恐怕也不容乐观,尽管还活着,恐怕也已经离死不远了。
而他对面,蹲着四个蛙人,皮肤被蛙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有为首的那个人去掉了脸上的部分,戴着青紫色的面具。
面具男开口讥讽道:“不愧是荒国第一纨绔,真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废……”
“闭嘴!”
赵昊直接打断他,指着洛水道:“你们把她救活,不然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你还敢跟我谈条件?”
面具男都要气笑了,当即探向赵昊左腹,随着“咯嘣”一声轻响,后者便断掉了一根肋骨。
赵昊顿时色变,一张俊脸变得苍白,身体因为疼痛剧烈地颤抖,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上冒出,但就是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面具男讥嘲道:“怎么?继续谈条件啊!”
赵昊身体颤抖,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狰狞的笑容:“你是有多心虚,才会以肋骨要挟,你要真想耍横,就捏碎我的颅骨!你敢杀我么?”
面具男沉默,他的确不敢杀赵昊。
一个活人,或许能够要挟镇国公交出布防图。
但一个死人,绝对不可能。
他知道赵定边在乎赵昊,但这个镇国公杀伐一世,绝对不是一个能被死人要挟的蠢人。
而此次行动,他们也花天价购买了一枚命牌,浸润活人血便能发光,人未亡则光芒不止。
听闻镇国府血脉特殊,赵定边肯定能认出这是赵昊的血。
他们得确保赵定边确保赵昊活着。
不然,镇国公手段通天,真要拼了老命追杀刺客,别说布防图得不到,就连活着离开都会是一种奢望。
绑架一个人,真累啊!
但面对赵昊的嘲笑,面具男却怎么都不愿服软:“你以为你有自杀的能力么?”
赵昊冷冷一笑:“我是镇国公的独孙,谁都知道绑了我,就能换很多禁忌的东西!你该不会真以为,我爷爷没有教过我自绝心脉的手段吧?”
面具男:“……”
赵昊神情阴冷,指着洛水说:“现在!救活她!她只要一死,我立刻自杀,到时候大家一起玩完!当然,你也可以继续威胁我,我还有二十三根肋骨,随你高兴!”
面具男:“……”
良久良久,他冲手下挥了挥手:“救她!”
几个蛙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只好将洛水扶起,朝她嘴里塞了一颗丹药以后,便输入真气修补起了她的经脉。
见到这个场景,又看了看洛水逐渐明亮的文星,赵昊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洛水是他的贴身侍女,但实际上别说没贴过身,就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勇,宁愿死都不愿意抛下自己,即便知道她的死可能没有任何意义。
面具男阴冷一笑:“放心!只是丹田毁了,内脏没有大问题,短时间内死不了!”
赵昊点头:“哦……啊!焯焯焯焯焯焯焯焯!疼!”
又是一颗颗冷汗冒出,赵昊只觉左腹剧痛,又是一根肋骨被捏断。
他迷了:“焯你娘的,怎么还捏?”
面具男呵呵一笑:“刚才你说的,只要你不死一切好说,既然这样为何不折磨你一下?”
赵昊:“???”
“咯嘣!”
“焯!”
“咯嘣!”
“焯你娘的!疼啊!”
“咯嘣!”
“……”
连续捏断了十根肋骨,面具男好像解气了,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
赵昊此刻已经接近晕厥的状态,他脸色苍白,浑身都已经脱力,不自觉地浑身颤抖,但还是倔强地从喉咙里倔强地挤出了四个字:“焯你娘的……”
面具男:“……”
他很想再捏断一根肋骨,但想了想,对于这种没皮没脸的人来说,除了把他杀了,不然嘴上肯定不会服软,于是干脆放弃了继续折磨。
良久,密室里面多出了一个呼吸声。
虽然洛水依旧没有苏醒,但代表她的星子已经恢复到接近原来的亮度。
赵昊缓缓吐出一口气,等痛楚不是那么剧烈了,便看向面具男:“你好像跟我有什么大仇!”
面具男沉默,没有说话。
“我听你的声音还算年轻,你多大了,还是处男么?”
“……”
“你哪里的人,是魏国的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中有一个三品就是魏国驻荒的武力担当吧,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
“让我猜猜你们啥目的,你们该不会是想用我的命,逼着镇国府叛变吧?这怕是不行,小老头倔得很!”
面具男终于忍不住了:“你很聒噪!你要明白,你处境很危险!”
赵昊笑了:“处境危险就不说话,岂不显得我很弱?老子当年醉梦乡同时大战七个花魁都没说过求饶的话,你们才四个人,也配让我闭嘴?”
面具男:“???”
“咯嘣!”
“焯你娘的!”
赵昊终于蔫下去不说话了。
他心中微沉,这些人明显是在等待着什么,恐怕已经跟老爷子联系上了,所以才丝毫没有跟自己沟通的兴趣。
这些狗东西!
哪怕打我骂我也别冷战啊!
难道不知道冷战才是最伤感情的么?
这尼玛……找不到切入点,我还怎么嘴炮自救?
就是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老爷子又会不会答应。
反正这次大费周章,想要的东西肯定不一般,恐怕有些难搞。
……
京都城外。
外河下游。
赵定边坐在潮湿的河岸上久久不动,宛如风吹雨打很多年的石雕。
一夜过后,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白发变得凌乱不堪。
他的身姿依旧雄壮,却已经不如昨日那般挺拔,看上去微微有些佝偻。
他低下头,看向手心里那枚淡红色的玉牌。
这是命牌!
代表着他独孙的命!
这是老赵家单传的血脉,也是……那个女人唯一的孙子。
赵定边忽然有种掩面大哭的冲动,当初夫妻决裂的话语重新在耳边回响。
那时的他,觉得她太小心眼。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所谓气话,却如同预言一般精准。
第一条已经实现了,后面的还会远么?
他不知道皇家有没有问题,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姜峥的授意。
但飞鱼卫,一定有问题!
他整了整衣襟,西陇关布防图就绘在他贴身的袍子上。
如果交出去,镇国府便是举家叛国。
后果很严重,但他不怕,只要能接回赵昊,他就算拼死,也会把儿子儿媳和孙子送到安全的地方。
可,这西陇关布防图一交出去,荒国多年的努力就会岌岌可危。
荒国付出了几代人的鲜血和汗水,才将这片土地从异族手中夺回来,大汉遗民才从异族眼中的孱弱贱种,变成了这土地的真正统治者,挺胸抬头活着。
一旦大军压境,关破国亡。
即便异族没有卷土重来,荒国的百姓也会被中原五国当成蛮夷,甚至当成异族轻贱。
如此,赵定边何忍?
他曾被当成猪狗畜生对待过,又怎么忍心自己的同胞也受这样的待遇?
赵定边紧紧地握着命牌,心中愤怒已经无以言表。
天即将白,秋意萧瑟。
一夜过去了,飞鱼卫和镇国卫没有任何收获。
那一群人就如同消失了一般!
昨日蒸腾起来的白雾,遇上深秋的冷气,化作秋雨落下。
雨势越来越大,浇得赵定边浑身冰凉。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车的声音。
八驾马车,皇室的待遇。
赵定边站起身,转头望去,皇帝的专属车辇已经行至岸边。
“停!”
马车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门帘掀起,姜峥匆忙出来,接过曹公公手中的伞,便不顾泥泞飞快走到赵定边的面前。
“定边,如何了?”
他把另一把伞递给了赵定边,后者却全然没有接的意思。
姜峥神色急切:“天凉!”
“凉么?还不够。”
赵定边摇了摇头,依然没有接伞。
年轻时意气风发的两兄弟,此刻静静对视。
一个在伞下,衣着华贵,一丝不苟。
一个在雨里,衣衫凌乱,失魂落魄。
姜峥沉默片刻,干脆将自己的雨伞也抛到一边,语气沉重地问道:“有昊儿的消息了么?”
赵定边摇头:“没有!”
姜峥赶忙说道:“我已经派出了禁军和大内侍卫,你不要急,一定能找到!”
赵定边静静地看着他,将命牌摊在他的面前:“掳掠昊儿的人,给了我这个!”
“我知道!”
姜峥有些不敢直视那枚玉佩,就在刚才不久,一个飞鱼卫的人向他禀报,有一个樵夫交给赵定边了一枚命牌。
经过严刑拷打,发现樵夫只是收钱办事的中间人,关于交予他命牌人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无从查证,只提到了“西”和“图”两个字。
赵定边又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盒子。
看到盒子的瞬间,姜峥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这盒子是远古宗门遗留下来的产物,名曰帝江鸿匣,分为子匣与母匣两部分,子匣遇火即焚,焚烧之后里面的物品会立刻跑到母匣里面。
传言魏国国都就有一尊帝江母匣,建国之初,靠着帝江鸿匣打赢了好几次国运之战,所以才能稳稳立足中原。
姜峥见过帝江子匣,顿时就明白了这些人的意思。
将布防图放在子匣里面烧了,不然赵昊小命不保。
而赵定边将帝江子匣给自己看,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他张了张嘴:“定边……”
赵定边挥手打断:“皇上!天亮了,该上朝了!”
说罢,将子匣丢在地上,直接纵身上马,轻轻一夹马腹,便朝城门方向奔去。
姜峥站立雨中,久久不语。
不管昨夜出手的宗师是不是姜淮,赵定边这一走,恐怕都难再次坐回自己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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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发吧!
上一章删得差不多了,只有六千字。
我可不忍心我的读者吃不饱。
现在真是一点存稿都没了,嘤嘤嘤~~~~~
一章,一万字!
打完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