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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块垒难消伤心悲国事权柄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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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校又伸了个懒腰,道:“我实在不想看了,做皇帝这样辛苦,真是不做也罢。乳娘,依你说怎么样?”客氏巴不得他有此一问,回道:“听说兵科给事中刘廷元很行,何不叫他带兵?”由校道:“好,刘廷元就刘廷元吧!”提起朱笔在奏章上批了,笑道:“乳娘,以后你替我看,你说什么,我就批什么。”客氏迫他看奏章,本心就是故意令他烦,好乘机抓权,听他一说,心中狂喜,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蹙眉说道:“由哥儿,这担子我可担不起,如有差错,那些东林党人一定放不过我。 “由校道:“我不说出去便是。”客氏这才盈盈笑道:“那么你去睡吧。奏章让我看好了。”由校忽道:“熊廷弼可是个大忠臣!”边说边提笔在纸上胡乱涂写,字体歪斜,但却写得很大,连岳鸣珂在屋檐上也看得清楚,只见他满纸写着“熊廷弼是个大忠臣”总有七八行之多。客氏一愕,笑问道:“你怎么知道熊廷弼是个大忠臣?”由校道:“父皇生前常对我说,说要不是熊廷弼替咱们撑着边关,满州鞑子早已打进来了。父皇病重时曾诏他回京,刚才我看到熊廷弼半月前发的奏章,说是已经动身,预计在廿八可到,廿八就是大后天,你看我要不要出宫去迎接他!”岳呜珂又惊又喜,惊的是熊经略此时回京,朝中正混乱不堪,宰相方从哲和魏忠贤内外勾结,朋比为奸,皇帝又被客氏挟持,只恐对熊经略不利,喜的是三天之后便可见到大帅。心念一动,忽然想起卓一航三天之后的约期,心道:“怎么这样凑巧,熊经略定三天之后到京,而他的约会也特别提出“三天”这个期限!”

    客氏啜了一口参汤,歪着眼睛笑道:“瞧你,你说不为这些事操心,现在又操起心来了。先帝驾崩,到廿八还未过七日之期,你不能出宫。让他来朝见你好了。好孩子你也累啦,快去睡吧!”

    由校本来想睡,想起熊廷弼却想起一桩事情,又道:“刚才我乱翻那些奏章,见十有八九都是参劾熊廷弼的,熊廷弼既是个大忠臣,那么那些参劾他的官儿一定是奸臣了。我明日坐朝,一个个将他问罪。你替我把他们的名宇抄在纸上,好吗!”岳鸣珂暗道:“咦,这个小皇帝在这件事情上居然很懂事。”客氏吓了一跳,忙道:“我们坐在深宫,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先帝虽说熊廷弼是个忠臣,但难保他在其他方面不专权擅断,既然有那么多人劾他,那他也一定有做错的地方。”由校道:“那么你是说要惩办熊廷弼吗?父皇在地下知道,一定不答应的。”客氏道:“两边都不理好啦。你若将那些劾熊廷弼的人问罪,一时间那能找这么多官儿扶助你处理政事。”由校侧头想了一阵,道:“好吧,把那些奏章,装一大箩,都给熊廷弼送去!”

    客氏道:“好了,好了,快去睡吧!”由校把所写的字团揉成一团,掷落桌底。客氏替他把奏章收抬好了,牵他去睡。由校忽然做了个怪脸,道:“李选侍要替我立皇后呢!”李选侍是光宗常洛最宠的妃子,由校母亲早死,事之如母。.客氏笑道:“皇上大喜呀,我的由哥儿成了大人了。”由校道:“我不要皇后,我要乳娘做皇后。乳娘,你真美,你的女儿就像你的妹妹一样,和你站在一起,还没有你好看呢!”客氏啐了一口道:“疯话儿!”开了睡房的门,和由校进去。

    岳鸣珂飘身下地,从桌子底下捡起那团纸团,忽听得外面推门之声,急又跳上梁上,房门开处,一个婀娜少女闪身走进。岳呜珂心道:怎么这个少女如此大胆?也不叫门就进来了。

    客氏在里房问道:“是婷儿吗?”少女叫了声“妈。”过了一阵,客氏从里面走出,把门轻轻掩上,道:“小声一点,皇帝刚刚睡呢。”少女道:“魏公公说皇帝在你这里,所以我才赶来。”

    这少女乃是客氏的女儿,名叫客娉婷。客氏未进宫前,魏忠贤也还未做太监,两人本是老相好,客氏和他私通,生下一女,就是这个客娉婷。所以神宗死后不久,魏忠贤一掌了权,就替客氏把她女儿接来。但客娉婷却不知道魏忠贤是她生身之父。

    客氏把女儿拉在身旁坐下,笑道:“傻丫头,你来做什么了你想做皇后吗?可惜你没有这样福气。皇帝虽然听我的话,可是皇后必须是名门望族,谁叫咱们祖宗没做过大官呢。要你做妃子找又不愿意。乖女儿,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挑个好女婿。”客娉婷面红红的佯嗔道:“妈。好没正经。我问你正经的事,你给皇上说了没有?师公说他偷偷躲在官内总是不妥。他想弄一个锦衣卫的都指挥做做。”客氏道:“还没空说呢。”客娉婷道:“师公已传了我的剑谱,你再不替他去说,我可难为情。”客氏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情,乖女儿,你这样心急干吗了我明天替你一说便成。”

    岳鸣珂好生奇怪,心道:这个女娃儿也有师公,还练剑呢!蓖娉婷忽道:“妈,你借那把龙泉剑给我瞧瞧。”客氏道:“别提这把剑啦,这把剑几乎弄出大事。”客娉婷道:“瞧一瞧有什么关系。”客氏道:“这剑你可不能拿去用。”客娉婷道:“我听师公和慕容总管道:宫中宝剑虽多,

    有这把最好,其他的还比不上魏公公新得的那把游龙剑呢!”客氏微露惊讶之容,自言自语道:“怪不得那小子这样宝贝?”岳鸣珂听得她们议论自己的宝剑,十分留意。客氏边说边拉开壁橱,岳鸣珂凝神注意,忽觉微风飒然,一蓬银光向自己射来!

    岳鸣珂衣袖一拂,将那些梅花针纷纷拂落,一跃下地,客娉婷叫道:“有刺客!”客氏见是岳呜珂,吓了一跳,客娉婷叫道:“妈别慌,女儿拿他!”客氏一按机关,隐人复壁暗室。客娉婷随手拔了一把长剑,唰的一剑向岳鸣珂刺来。

    岳鸣珂大吃一惊。吃惊的不是为了这少女剑法高明,而是她使的竟是玉罗刹独门剑法的招数!当下连避三招,门外人声纷扰,岳呜珂一个“秋水横舟”往她手腕一切,左手双指点她面上双睛,客娉婷武功虽然不弱,究是初临大敌,心一慌,被岳鸣珂劈手将长剑夺过,纵身一跃,一本剑谱忽然跌下地来“岳呜珂急忙捡起,门外卫士已然抢进。

    岳鸣珂夺获的那把长剑虽然不是龙泉宝剑,却也十分锋利,随手一削,把一名卫士的单刀削断,右脚一起,又将一名卫士踢出门外,飘身飞上屋檐,再一翻身上了屋脊,疾忙逃跑,越过几重楼台殿宇,忽听得四面大喊“捉刺客”之声!岳鸣珂躲入花树丛中,只见数十名卫士,四处涌来,追赶的方向却不是向自己闹事的乳娘府,岳呜珂好生奇怪,跳上树顶了望,只见远处一条黑影,疾若流星,从内苑一直飞出外面的保和中和太和三大殿,倏忽不见,身形之快,前所未见!那份轻功绝不在自己之下!岳鸣珂大为奇怪,想不到有人和自己在同一天晚上夜闯深宫。

    卫士们到处搜索,过了半个更次,渐渐散去,岳呜珂见附近有两名卫士巡选,走来走去,蓦然想道:我何不捉着他们一问,即从花木后突然扑出,双臂斜伸,以闪电般的手法,分点两名敌人穴道,左边那名卫士咕咚一声,应指即倒!右边那名卫士突然向后一仰,反手一勾,竟然勾着了岳呜珂手腕,岳呜珂坐腰一带,没有带动,自己却反力而给他反推了出去,不由得大吃一惊,拔出长剑,一剑刺出,那人闷声不响,身形一翻,双掌切落,竟然抢攻自己左面空门,岳呜珂剑锋一颤,疾刺敌人小腹,这一招迅捷无伦,那人“吓”的一声,一低头,竟然从剑底钻过,双掌迅收即发,掌风夹耳掠过!功力之纯,变招之速,为岳呜珂对敌以来所仅见。

    殊不知岳呜珂吃惊,那人却吃惊更甚。他是东厂卫士的总教头,官中的第一把好手,名叫慕容冲,身兼内外两家之长,几十年来,从无对手。那料今晚宫中,接连两处报有刺客,神武官前发现的刺客,轻功在他之上,追之不及,这犹说是未曾交手,不算折损威风:而这名刺客,见面三招,剑剑辛辣,自己几乎给他刺中,而且他身上穿的还是东厂卫士的制服,看来必定有人已遭毒手。若然擒他不得,自己还有何面目以见同僚。

    两人各怀戒惧,手底丝毫不缓,片刻之间,已各自抢攻了一二十招!

    岳呜珂见他哑斗闷战,起了疑心,低声喝道:“喂,你是那条线上的朋友!我不是宫中卫士,你别认错了人!”在岳鸣珂心中,以为他既不招唤同伴,可能像自己一样,也是偷偷溜进皇宫。殊不知慕容冲身为东厂卫士的总教头。武功自夸无敌,初时发现“刺客”又想独自擒获领功,生怕其他卫士赶来分功,所以未曾呼唤。

    岳呜珂这一起疑,出声招呼,略一分心,剑法稍缓,慕容冲见隙即入“蓬”的一拳,击在岳呜珂肩上,竟是岳鸣珂内功深湛,也晃了几晃,忍痛还了一剑。慕容冲一招得手,扑击越加凌厉!岳鸣珂中了一拳,惭觉不支,又斗了二三十招,乾清宫的卫士已听到声息,远远赶来。慕容冲急于领功,左手勾拳,右手绵掌同时发出,岳鸣珂向后一仰,长剑迅戳下盘,呼的一声,掌风从鼻尖掠过,慕容冲向上一跃,嗤的一声,裤管也被刺穿,岳呜珂侧身一剑,慕容冲忽然大叫一声,腾身便走。黑黝里一个人窜了出来,把岳呜珂一拉,转到假山石后。

    这人正是成坤,他身为御前侍卫的班长,当然也是一流高手,他躲在山洞里闷得发慌,听得外面声响岑寂,偷偷溜出,忽然发现慕容冲来回搜索,若在平时,成坤武功虽然略逊于慕容冲,还不至怕他,但在此际,却吓得又躲到假山石后。躲藏的地方,恰恰和岳呜珂隐身之处相距不远。

    不久,岳鸣珂窜出和慕容冲交起手来,成坤日间曾受苦刑,创伤朱复,急忙运气调元,过了一阵,见岳呜珂中了一拳之后,渐处下风,偷偷折了几枝竹枝,用最上乘的“摘叶飞花,伤人立死”的暗器功夫,发了出去。慕容冲战岳呜珂不过是打个平手,骤然发现有高手暗伺在旁,只怕折损当场,纵同伴赶来,他已有伤颜面,所以腾身便走。

    成坤把岳鸣珂拖到假山石后,道:“随我来。”转过几处假山,突把一块大石一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地洞。成坤和岳呜珂缓了口气,只听得外面又闹成一片。

    成坤道:“从这里可一直通到宫外御河,不必冒险从西华门出去了。”岳鸣珂道:“这条神秘地道没人知道么?”成坤道:“这条秘道是先帝还在东宫之时所造。只有五名卫士知道。先帝一死,我们这班御前侍卫都已失势。他们未必肯为魏忠贤卖力,我料他们未必敢冒险到地道来搜。”两人一路出去,果然毫无阻滞,背后也没人追。不久听见水声淙淙,成坤打开暗门,河水淹漫进来,岳鸣珂就想窜出,成坤叫道:“且慢!”伸手在石壁上一按,岳呜珂这才看出,洞外有一面铁轮疾转,轮叶都是尖刀,过了一阵,转势渐缓,又过了一阵,才完全停止。

    成坤掩上暗门,和岳呜珂从刀轮之下钻出,上岸之后,成坤仰望天色,说道:“天快亮了,我们这身湿漉漉的不好行走。董方的家就在附近,我们且到他那里换过一身衣裳,我也有话要对董嫂子说。”

    董方是成坤的副手,董方的妻子也是武林人物,并且知道丈夫一向和成坤不大和好,开门一见成坤带了另一个卫士像两只落汤鹦似的走了进来,不禁吓了一跳,成坤道:“大嫂把门关紧,我有话要和你说。”

    成坤把董方临危救他,受了暗算之事说了,董方妻子素知成坤从不说谎“哇”的一声哭起来道:“我早叫他不要当这捞什子的御前侍卫了,跟我父亲干镖行还自在得多,他却不听,如今果然出了事了。”成坤道:“嫂子,你先别哭,我们二人虽然一向不大和好,但他这次舍身救我,我却感激得很,包在我的身上,把你丈夫救出来便是。”董大嫂收了眼泪,睁大眼睛,露出疑惑之容,似乎是在说:“你自身难保,如何能救我的丈夫?”

    成坤道:“你拿纸笔来,我替你写一封信,天明后你去找锦衣卫指挥石浩,叫他替你把信送给魏忠贤,魏忠贤再大胆子也不敢杀你丈夫!”岳鸣珂恍然悟道:“是啊,成大哥没死,魏忠贤自然不敢杀董大哥。”

    董大嫂这时也已醒悟,成坤知道宫中的秘密太多,魏忠贤与客氏秽乱宫廷诛锄异己等等事情,遮瞒不了成坤耳目。而且官中还有许多卫士是成坤的朋友,成坤以此要挟,魏忠贤总不能不有所顾忌。

    成坤写了书信,大嫂道:“我已替你们准备了两套衣服,你们将就一点穿吧。”成坤和岳呜珂进了客房,掩上房门把湿衣脱下,成坤的湿衣中藏着一对手套,成坤反覆看了一遍,珍而重之的把它放在桌上。岳呜珂抬起的皇帝所写的那团纸团,藏在贴肉之外,幸喜没有湿透,急忙点起油灯,贴着灯罩,把它烘乾。换了衣裳,成坤忽道:“岳大哥,你的武功是高明极了,小弟远远不如。你救了我的性命,今生我是无可报答的了,这一对手套万望你赏面收下。”岳呜珂道:“成大哥,这是那里话来?”本想推辞,见他辞诚意恳,而且一对手套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也便收了。

    成坤见他收好手套,这才说道:“岳大哥,这对手套乃先帝所赐,听说是用金丝猿的毛和黑龙江的白皮线织成,刀枪不人,毒邪不侵,戴上了用来空手夺人兵刃,那是最好不过!”岳呜珂叫道:“你为何不早说,这样贵重的礼物,我可不敢接受!”把手套拿了出来,成坤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既答允收了我的微礼,如何又要反悔!”岳鸣珂没法,只好再多谢一遍,把手套珍重地藏人怀中。

    这时东方已露鱼肚白色,董大嫂出门雇了一辆马车,悄悄把成坤岳呜珂送走,她也入皇城去了巳

    岳鸣珂吩咐赶马车的驾到兵科给事中杨涟家中,成坤道:“啊,原来你是住在那里,杨涟是一个好官。谅来他们不敢太过放肆。”岳鸣珂道:“怎么?”成坤道:“你住在杨家有人知道吗?”岳呜珂道:“知道的不多,我人京时也料不到发生这些事情,所以也就没有把居处保密。”成坤叹了口气,贴着岳呜珂耳根悄悄说道:“你的住处只怕他们已知道了。”岳鸣珂道:“你怎么知道?”成坤道:“前天我被魏忠贤囚禁之前,听得有些东厂卫士商议,说是要监视杨家。我正不明白为何他们如此,原来是你住在那里。”

    岳鸣珂大急,赶到杨家,天已大明,成坤偷瞧外面,见没熟人,和岳呜珂下车,忽见杨家大门打开,家人叫道:“岳爷回来了!”

    岳呜珂和成坤走上中堂,只儿杨涟端坐当中,大叫“反了!”岳呜珂急问何事?杨涟道:“我身为兵部大员,料不到竟然有强盗打我的主意。”岳呜珂道:“失了什么东西?”杨涟道:“东西倒没有失什么。强盗只拿了一些古董,不过你那位同伴却给贼人劫走了。”岳鸣珂一听,魂飞魄散,他和铁珊瑚意气虽然未尽相没,可是一路同行,情份却如兄妹。定了定神,问道:“强盗来了多少?”杨涟道:“大约有七八个吧?都是蒙面的!你那位同伴出来和他们打,寡不敌众,给捉去了。”岳呜珂一想:这班强盗一定是魏忠贤的手下,但不敢说出,免杨涟忧惧,只道:“待小侄邀请武林朋友,替老伯侦查。”杨涟道:“京中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猖獗的匪徒,我要到兵部衙门去,叫他们通知九门提督,问他是干什么的?你回来了那好极啦,替我看着这个家吧。”又吩咐家丁严密看管门户,怒气冲冲,亲自到兵部去了。

    岳呜珂和成坤进入客房,成坤道:“必然是东厂卫士干的无疑。令友是谁,叫什么名字,我替你打听打听。”岳呜珂道:“我进宫去和他们大闹一场。”成坤摇播头道:“不行,你闹了两次,他们一定严密戒备。宫中除了慕容冲外,听说还新来了两名高手,连我也只是隐隐约约的听他们说,不知道他们名宇。像此情形一定是在江湖上辈份极高的人,岳兄若再冒险闯宫,只恐自投罗网。我在宫中还有好友,待过了一两天,风声稍缓之后,我就秘密替你打听。”岳呜珂一想,也只好如此,道:“那么,你看他们还会不会再来?只怕我们不去找他,他却来找我们。”成坤道:“兵法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出了这桩事情,他们料你不敢住在杨家,我们却偏在这里。他们和杨涟没有什么仇恨,看来不会再来。再说,他们若来,以你我的武功,当场捉他一两个,然后拚死打出去,把这件事揭穿,索性和他干一场。”岳呜珂道:“好,就是这样!”

    晚上杨涟回来,道:“九门提督已下旨缉拿,我限他们十天破案。”岳鸣珂暗笑道:“这个案叫九门提督去办,十年也不会破!”杨涟缓了口气忽道:“这件事气死我了,好在还有一件好消息可告诉你,”

    岳呜珂问道:“什么好消息?”杨涟道:“今日我到兵部衙门,接到了熊经略八百里快马加急送来的信,说是后天便可到京,告诉兵部同仁知道。信中并说要在寒舍下榻。这真是大喜之事,朝中乱糟糟的,也得他回来管一下了。”熊经略要回来之事,岳呜珂昨晚已知,不过现在消息更加证实,心中亦是高兴。便道:“熊经略虽然手握兵权,但他是外臣,只恐管不了朝廷之事。”杨涟道:“论职位他虽然高不过台阁之臣,但他正气凛然,又有尚方宝剑,就是方从魏忠贤也要怕他。”

    到了熊廷弼回来的日期,熊廷弼的几位好友如吏部尚书周嘉谟,礼部尚书孙慎行,都御史邹元标等人都到杨涟家中等候。兵部尚书杨本也要来,但却因调兵西之事,不能参加。几个人一早便等,等到过了午牌时分,都未闻有鸣锣开道之声,正自奇怪。孙慎行道:“莫非改期了?”杨涟道:“熊经略绝不会失信于人。”话犹未了,管家的来报道:“外面有两条大汉要见老爷。我间他姓名,他说是姓熊的,只恐是熊经略的家人,老爷见不见他。”杨涟“啊呀!”一声站了起来,道:“快请他进来!这一定是老熊了,我知道他的脾气!”过了片刻,一个虎头鹰目的大汉踏步走上台阶,满脸风尘之色,后面一个随从,背着一个包袱,众官纷纷起立,叫道:“熊经略,你怎么不预先通报一声!”想不到这个手握兵符,声威赫赫的名将,竟然只带了一个随从,就从边关来到京城。

    熊廷弼笑道:“我不是前天就派人送了信吗?怎么说我没有通报。”众官所指的“通报”其实不是如此,只好笑道:“你这样来,真像一个刚刚从阵上退下来的兵大爷。”熊廷弼大笑道:“我本来就是大兵嘛。”岳鸣珂也急出来参见,熊廷弼道:“你也住在这里,那好极啦!咱们晚上再谈。”接着把他的随从给各人引见。这随从名叫王赞,是武林名家,日月轮邱太虚的入室弟子,和岳呜珂早已相识。岳呜珂道:“路上没遇到事!”王赞笑道:“途中遇过两三处剪径强人,见我们只有这点行李,看都不看就走了。”岳呜珂笑道:“那么算是他们的造化。”

    众官围着熊廷弼迫不及待的把朝中乱糟糟的事说了出来。熊廷弼默然倾听,不时摇头。众官正自说得高兴,忽听得外面大声吆喝,管家的报道:“钦差大人到!”众官回避,熊廷弼和岳鸣珂也退人厢房,杨涟在中堂站立。过了片刻,大门开处,只儿一个蟒袍玉带的官儿,带了几十名校尉,走上堂来。杨涟急忙跪下领旨,钦差道:“不关你的事,叫熊廷弼出来!”熊廷弼对岳鸣珂笑道:“咦,我前脚刚到,他们后脚就来了。圣主年纪虽幼,倒很精明呢!时间算得这样的准!”说着,随便整整衣冠,走出堂外,忽听得钦差喝道:“熊廷弼跪下领旨!”

    熊廷弼跪下领旨,只听得钦差宣读道:“罪臣熊廷弼专权擅断,纵兵搅民,巡边经年,并无寸进。而今又擅离职守,私自回京,藐视朝纲,图谋不轨。着令缴回尚方宝剑,下大理府审问。”钦差读了之后,喝道:“绑了!”熊廷弼气得须眉如戟,大声叫道:“我是先帝召回来的,有什么罪?”钦差喝道:“你岂不闻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今上的圣旨,你敢咆哮?柢此一端便是大罪!”熊廷弼怒道:“圣上年幼,朝政被奸臣贼子把持,罢了,罢了!”束手就缚。熊廷弼还以为这真是圣旨,所以虽然气愤填胸,却是不敢违背。

    杨涟木立一旁,吓得呆了。校尉正自涌上来困缚,岳鸣珂忽然在厢房一跃而出,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且慢!”钦差斥道:“你是何人!”岳鸣珂双臂一振,把四名冲上来的校尉,弹出三丈开外,跌落台阶。钦差大叫:“白日青天,你敢造反!”熊廷弼气上加气,厉声斥道:“岳呜珂,你想陷害我吗?”

    岳鸣珂虎目含泪,急声说道:“大帅,这圣旨是假的!”熊廷弼大吃一惊,道:“假的?”钦差斥道:“胡说!”指挥校尉捕人。熊廷弼倏的拔出尚方宝剑,喝道:“且慢,待我弄清楚了,再跟你去!”众校尉素知熊廷弼有万夫不当之勇,更兼他这一喝,神威凛凛,一时间不敢动手。岳鸣珂从怀中掏出一团纸团,展了开来,铺在手心,叫杨涟道:“杨大人,你来看,这是不是当今圣上的亲笔笔迹?”

    每逢皇帝登位,总有诏书分发各部,慰勉大员。杨涟一看,只见纸上写满“熊廷弼是大忠臣”几个大宇,歪歪斜斜的有七八行之多,果是由校笔迹。心气顿壮,也不暇问岳呜珂从何得来,大喜说道:“熊大人,这是当今皇上笔迹!”叫道:“各位大人出来,咱们大家看看!”

    这钦差是魏忠贤的奸党崔呈秀,这时慌了手脚,强自镇定,大声喝道:“圣旨那有假的?”把诏书一展,露出皇帝玉玺,熊廷弼一眼看去,字迹虽然不像,玉玺却是真的。岳呜珂急道:“奸阉当权,盗用国玺。大帅上朝和他辩去。”

    熊廷弼冷笑道:“崔呈秀,我和你亲自上朝!”众官道:“我们陪去!”崔呈秀道:“熊廷弼,你如此侮蔑朝廷,抗旨违命,那是抄家灭族之祸!”熊廷弼道:“不用多说,我拼杀拚剐,和你上朝?”崔呈秀灵机一动,道:“圣上在宫守孝,你要上朝,明早去吧。”又假意呼喝道:“杨涟,熊廷弼交你看守了,若然明日不见,唯你是问!”率领校尉撤退,熊廷弼暗道崔呈秀那总逃不掉,自己是外臣,不便在此扣留他们。于是喝止岳呜珂,让他们退出,几个大官气得说不出话!

    熊廷弼颓然坐下,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算这圣旨是假,朝中奸党如此猖獗,国事已不可为了!”众官纷纷慰劝。杨涟道:“熊大哥远道回京,别给这些奸贼败了豪兴,咱们喝酒!”正说话间,忽闻得外面又有大声吆喝,把门敲得震天价响,杨涟怒道:“崔呈秀这还敢回来!”话犹未了,大门砰的震开,一群人涌了进来,个个以黑布蒙面,

    留面上双睛。为首的大声喝道:“听说熊大帅回来,咱们要借点银两!”熊廷弼狂笑道:“我两袖清风,何来银两!”杨涟大叫道:“白日青天,明火打劫,反了,反了!”岳呜珂道:“这些人不是普通强盗!”几十名强盗纷纷围上,熊廷弼把杨涟推人房中,为首的“强盗”一手抓下,熊廷弼一声大喝,宝剑横劈,那名“强盗”身形一斜,呼的一掌扫去,熊廷弼叫道:“你这样身手做强盗岂不可惜?”岳鸣珂侧身一剑,接叫道:“慕容冲你要不要命?”那名强盗骤吃一鹫,缓了一缓,熊廷弼道:“鸣珂,你认得他?”慕容冲见被识破,大喝一声“把他们干了!”几十名东厂高手,一涌而来,把熊岳二人迫到墙根!

    原来矫圣旨,扮强盗都是魏忠贤和客氏的策划,想瞒住皇帝,把熊廷弼除去。王赞一摆五行轮从房中冲出,一名卫士提鞭劈下,给他五行轮一绞,顿时脱手,断为两截。卫士中突然冲出一个老头,双掌疾发,掌风雄劲,把五行轮竟然震歪,岳呜珂贴着墙根,一剑刺出,那老者足根半旋,左掌一招“迅雷击顶”搂头劈下,大白天看得清清楚楚,手掌红似朱砂,岳鸣珂大叫道:“金老怪,你也来了!”那老头哈哈大笑,索性把面巾除下叫道:“岳呜珂,今朝须报你一剑之仇!”岳鸣珂道:“大帅,这老贼练的是毒砂掌,不要给他碰着!”运剑如风,挡在熊廷弼面前,慕容冲和金独异左右夹攻!岳呜珂十分危险。

    熊廷弼睁目大喝:“鼠子敢尔!”突然发起神威,把迫近身前的一名卫士一手抓起,摔出门去!众卫士吃了一惊,慕容冲叫道:“不必怕他!”施展大擒拿手来抢熊廷弼宝剑!龛!廷弼虽然力敌万夫,擒拿扑击却非所长,几乎遭了慕容冲毒手,王赞拚死力战,

    是抵挡不住!

    正在紧张,房中一人又窜了出来,大声叫道:“众兄弟听我一言!”此人正是成坤,东厂卫士,全都认得,给他一叫,一半人停下了手。成坤叫道:“熊经略朝廷柱石,双手擎天,你们怎能如此丧心病瘪,把他谋害!魏闱现在虽然得势,将来必无好下场,兄弟们,大家散了吧!”有几名卫士突然大哭起来,撤下兵器便逃!慕容冲急忙喝道:“成坤已是叛贼,谁敢听他说话,死罪难逃!”这批特别挑选来的卫士,十九都是魏忠贤心腹,听了这话,除了少数几人弃械潜逃之外,其他的又再围攻。

    岳鸣珂挡在熊廷弼面前,成坤王赞二人,一人在右,一人在左,贴着墙根,拚死力战。幸亏那几十名卫士,虽然迫于魏忠贤与慕容冲之势,不敢潜逃,但已有一半只是作势佯攻,不肯出力。但,虽然如此,慕容冲与金独异武功实在高强,只此二人已使岳鸣珂等三人难于应付,何况还有其他卫士围攻,又战了片刻,成坤肩头中了一掌,熊廷弼左臂也中了一刀。岳鸣珂双瞳喷火,挥剑死战。忽然外层的卫士纷纷惨叫,一个老头大声喝道:“金老怪,这回可找着你了!”金独异叫道:“郝贤弟,你接他十招!”

    叫喊声中,忽又听得咯咯笑声,十分清脆,笑道:“还有我呢!金老怪咱们第一次见面,你不赏面赐招吗了?”笑声绕梁,寒光闭目,只见玉罗刹手提长剑,发出异样光芒,从人丛中杀了进来,转瞬之间,刺伤了七八名卫士,直杀到核心!慕容冲大怒,反手一勾,玉罗刹一剑扑空,几乎给他击中!剑锋一颤,似左反右,慕容冲也几乎给她刺着,两人换了一招,各自吃惊!玉罗刹为了背腹受敌,笑道:“这样打不好!”反手一剑,将一名卫士刺伤,低头又避过慕容冲一掌,一个旋身,转到岳鸣珂身边,也学着他贴墙作战。岳呜珂大喜道:“练女侠,快来保卫大帅!”玉罗刹冷冷说道:“我不管你什么大帅,我要剑谱!”蓦然一跃而出,一剑向金独异刺去!金独异猛发一掌,掌风页胸,玉罗刹被震迫退了一步,剑锋一转,带守带攻,娇笑道:“唔,果然不错!只是也还不配要我的剑谱!”侧身两记怪招,金独异也给迫得退了两步。

    岳鸣珂叫道:“练女侠,你的剑谱包在我的身上,你今日如此出力,我先谢你!”玉罗刹道:“我可不领你的情,我也不是替你出力。”话虽然如此,但她手中剑招,可是招招毒辣,丝毫不缓。岳呜珂百忙中斜眼一瞥,忽见玉罗刹手上那把宝剑,甚似自己的游龙剑,非常奇怪,但在围攻之中,已无暇细心辨认!

    酣斗中忽又听得外层卫士出声呼喝,有人叫道:“金大哥,是硬把子!”金独异应道:“我知道,分一半去围他!”玉罗刹笑道:“爹爹,你杀进来!金老怪在这里!”外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行呀!玉娃儿!”蓦然只见几名卫士飞在半空,原来是给那老头用大摔碑手抓了起来,摔出门去!片刻之后,那老头边打边扑人来,岳呜珂不知此人便是威震西北的铁飞龙,见如此声势,甚为惊异,心想:这个女魔头果然神通广大,居然认了这样一个爹爹。

    铁飞龙与玉罗刹一来,岳鸣珂这边实力大增,可是敌人那边力量更增!原来那些卫士起初不想陷害熊廷弼,有一半不肯出力,可是到铁飞龙与玉罗刹一来,下手毒辣无比,不觉激起公愤!

    那些原先不肯出力的卫士,见同伴给玉罗刹刺伤遍地,而且每一剑中的不是关节要害,就是穴道所在,痛得滚地大叫,惨不忍闻。那些被铁飞龙摔死打伤的,更是脑浆迸流。卫士们大怒,纷纷围攻玉罗刹铁飞龙二人,熊廷弼这边,反而减了压力。围攻p

    玉罗刹剑法虽高,可是须配以轻功,才相得益彰。在围攻中轻功使不出来,威力减了一半,幸好铁飞龙下盘功夫极稳,掌力雄劲异常,剑掌相连,这才抵挡得住。

    岳呜珂见形势略稳,但危机仍未消逝,而且又怕东厂增援,心中仍然着急。玉罗刹刷刷两剑,把逼近身前的一名卫土刺伤,又娇笑道:“岳呜珂,你的好朋友呢?”岳鸣珂心念一动,应道:“就来!”腾出左手,取了成坤所赠的手套带上,突然冲了出去!金独异大喝一声:“那里走!”呼的一掌横扫过去,岳呜珂突然伸出左掌一接,右手剑闪电惊飙“喀”的一剑将他胫骨刺穿。左掌借他的掌力,腾身飞起,竟然从众卫士头上,飞越过去!

    按说金独异武功绝不在岳呜珂之下,如何会吃此大亏?原来金独异自恃掌有剧毒,岳鸣珂从不敢硬接,所以松了戒备。那知岳呜珂带了金丝手套,不怕毒伤,竟然用了一记绝快的招数和他抢攻,一招得手便即逃出!

    熊廷弼见岳呜珂临危逃走,不觉大奇。王赞气道:“患难见人心,果然不错!”熊廷弼道:“岳鸣珂想是另有作为,你不要胡乱猜疑!”宝剑展开,寒光挥霍!金独异受了剑伤,功力大减,慕容冲虽然武艺高强,但熊廷弼神勇过人,又有王赞成坤两名高手掩护,而且其他的卫士又不肯攻他,所以虽然不能突围,倒也能暂安无事。

    再说白石道人被人威吓,大为愤怒,召集了京中的武当派弟子十多人,更加上柳西铭约来的高手十多人,济济一堂,准备与敌人决一雌雄。候了两天,敌人踪影不见。这日已是最后日期,心情份外紧张,众人集在柳家,从早上守到下午,仍然不见敌踪。柳西铭笑道:“武当派声威盖世,有什么人敢轻捋虎须。”白石道人甚为得意,笑道:“过了今日,我可不等他了。”正谈笑间,忽有武当弟子报道:“有人来!”柳西铭问道:“有多少?”把风的弟子报道:“只是一人!”柳西铭奇道:“这样大胆,把门打开,让他进来!”片刻之后,一人满头大汗冲进,众人纷纷起立,准备迎敌。卓一航叫道:“啊,原来是岳大哥!”白石道人松了口气,以为他是得了讯息,赶来助拳的。冷冷说道:“岳英雄,不必有劳大驾了!”岳呜珂笑了一笑,走上前去与卓一航拉手,突然拚指在卓一航腰间一戳,点了他的软哑穴,一转身将他背起,飞一般的冲出门去。满堂高手,骤出不意,全都愕然。正是:突出奇兵施妙计,满堂高手尽蔼奇。欲知岳呜坷何故将卓一航掳去,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