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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江南是草长莺飞,而云贵边区,却依然霪雨连绵,寒风料峭;山区里,积雪还未化。
黔滇交界处胜境关,以西是高入云端的丛山峻岭。
这一带的气候委实讨厌,真所谓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可是这天却是晴了。
两匹骏马出了胜境关,沿大道进入丛山向西悠然赶路。右面那匹枣红健马上,惬意地坐着个二十三四岁少年郎,剑眉入鬓,星目隐现异彩,玉面朱唇,恍若临风玉树,俊美绝伦。他外罩墨绿色披风,内穿同色劲装,同色鸾带同色快靴,端的英风超绝,仪表出尘。鞍旁插着长剑,鞍后是长条子马包,看去定是赶长路的武林朋友。
左面马上人真抢眼,喝!是个俊少妇。美!真是美!春山眉,大眼睛像一泓秋水,瑶鼻下是颗小樱桃儿,颊旁两只笑涡儿,半露着半弧贝齿儿;真糟!凛冽罡风不识相,怎不怕吹破了她那不禁一吹的粉颊儿?
她,一身翠绿劲装,将外面的大氅,紧紧裹住她那娇美婀娜的身躯,马镫里那双翠绿弓鞋,天!再小的尺来量也不到三寸,小得可怜生。
别认为这朵嫩花娇滴滴,可是却带着满身刺,扎手得紧,不见她鞍旁的长剑,肋下鼓鼓的暗器囊,小小弓鞋前那锐利如刃的铁尖儿么?
在这边荒之地,哪儿来的一双金童玉女?说起来,简直吓人一大跳。
男的是近五年来,崛起武林的后起之秀,技臻化境震慑江湖的一朵奇葩,绿衣剑客方逸君是也。其实他为人并不可怕,行道江湖绝不滥杀,即使是万恶之徒落在他手中,除了被毁去武功外绝不会丢掉老命;所以五年来,他的名号确是够响亮。
至于这一朵娇花,乖乖!确是令人又爱又怕,提起来心痒痒却又胆寒。她是谁?横行江湖五六年,以艳冶淫荡名满天下的百花教教主伍云英。
一年前,百花教公开宣布解散,武林为之轰动,尤其是与百花教有关的江湖朋友,更是大失所望;等到他们确知百花教主改邪归正,下嫁了一代奇侠绿衣剑客时,酸甜苦辣的滋味,在每一个人的神色中都可明显地看出。
绿衣剑客是四川夔州人氏,结婚刚满一周年,这次在武昌府一门远亲中欢度新春,突然接到一位好友传来的警信,说是有人纠合几位早年的恶贼,要对他俩不利,要他们小心,免得被人暗算。
绿衣剑客在夔州本无亲人,而百花教主的教坛重地在雪山百花谷;也由于百花教主身怀六甲距临盆之期已是不远,不宜动刀动剑与那些恶贼争一日之短长。夫妻俩一再商量,决定尽速赶回百花谷,不必和那些恶寇拼老命。
正是生有时,死有地,半点不由人;你不想杀人,人家却要你的脑袋,这道理真说不清。
过了胜境关,大道蜿蜒盘山而上。这座险恶峻峭的大山岭,就是乌蒙山的余脉;这一段土名儿叫七星山,一直向东南伸展,东脉直入贵州地境,只见山外有山,岭外有岭,教人看了直摇头的,马儿也吃不消。
夫妇俩并辔而行,进入了云南地境,沿途不见敌踪,他们大放宽心。大道向上盘升,百花教主突然一蹙秀眉,用手按住小腹,对绿衣剑客似嗔非嗔地说道:“逸君,都是你不好。”
绿衣剑容看了她那逗人爱煞的媚劲儿,惑然道:“亲亲,我怎么不好?”
伍云英蓦地脸泛红霞,噘着小嘴儿说道:“小家伙在里面踢腿蹬拳,准是个不安分的小东西,教人多难受嘛!怎么不是你不好?”
这时正在下坡,绿衣剑客呵呵一笑,凌空飞腾而起,轻似鸿毛落在她身后,一手挽住她微突的柳腰儿,一手探囊取出一颗白色腊丸,捏碎腊衣,温柔地送入她樱口中,在她耳畔柔声说道:“亲亲,哥不好,以后责罚哥吧!先吞下这颗安胎丸,小东西会安静些的。唉!长途跋涉,苦了你了。”
伍云英偎在他怀中,用梦也似的声音说道:“哥,大概十天后可以回谷了;以后我你不再出山,在这世外桃园里安度余年,有你在我身边,一切我都不在乎了。哥,你快做爸爸了,你说,是娃儿好,还是丫头好?”
“亲亲,给我生个像你一样美的天仙,好么?”
“不!要像你一样的雄壮英俊小逸君。”
“哈哈!我准会如愿以偿,你别想。”
她撒娇地一扭柳腰,不依地说道:“胡说!我要娃儿。”
“我绝不胡说,听人说,脐儿尖尖,必是千金,所以必定是个天仙。”他的左手轻轻由腹脐上往下滑。
她嗯了一声,将粉颊藏在他领下,闭上双眸,用玉手虚拦他的虎掌,呢声轻说道:
“哥,不要唔!”
他亲了她一下,甜甜一笑。马儿踏着轻快的碎步,向山嘴驰去。
绕过山嘴,官道又向上升,林木一片新绿,由路右崖上向下伸垂路中。
“亲亲,小心了!前面林中并无鸟雀清鸣,定然有人隐伏在内。这儿上不沾村,下不近店,绝无樵子采薪,我得先走一步。”
声落,人凌空升起,落在他自己的坐骑上,抓过马儿头上的缰绳,双腿一夹,泼刺刺向前驰去。
伍云英一抖缰,随后跟上。
蓦地里,崖上升起一声长笑,直薄耳膜,显然发笑之人中气充足,定不是等闲人物。
笑声一落,宏亮的嗓音倏扬:“老爷生长在山边,只爱娇娃不爱钱。呔!你这根岔枝儿,老爷非砍掉你不可。”
声落“喀嚓”一声,一棵海碗大的巨树“哗啦啦”向路中飞落,差点儿把绿衣剑客连人带马压个正着。
马儿一声长嘶,后退丈余。
缘衣剑客剑眉一轩,说道:“阁下下来罢!方逸君早就料到有人等着。”
“哈哈!咱们也不想偷偷摸摸,谁教咱们与百花教主是老相好呢?哥儿们,亮相啦!”
声落,衣袂飘风之声大起,人影乱闪,出来了五个彪形大汉,往路中一站。
头一个豹头环眼,身高八尺,像一座小山,粗如树桩的膀子,倒提着一把沉重的开山大斧。
第二位年约王十上下,白净面皮,鹰目放光,身材也在七尺以上,腰带上,插着一柄沉重的铁佛手。
第三位年约二十五六,一表人才,可惜目显阴森,唇薄如纸,身材也有七尺以上,手中挥着一把纯钢阴阳扇。
第四位是个老道,年在三十上下,穿大红道士服,腰悬宝剑,高个儿,鹰嘴勾鼻,面色发青,一双山羊眼阴晴不定。
第五位是和尚,年约四十余,身穿皂常服,倒拖着一柄镔铁方便铲,脸团团,腹大腰粗,酒糟鼻狮子大嘴,一双小服睛眯成一条缝,像条肥猪。
绿衣剑客若无其事地,高踞鞍上淡淡一笑喝道:“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方逸君幸遇幸遇。”
豹头环眼大汉嘿嘿一笑,掂了掂开山斧,说道:“阁下当然幸遇,等会儿你还有得不幸呢。喂!方夫人,你真那么俊么?放着好好一个教主不干,跟着这小子”
八字还未出口,三道棕影一闪即至。他不傻,猛一挫腰,开山大斧向棕影疾拍。
“叮叮叮”三响,他咚咚咚连退三步,坚硬的地面留下了近寸深的履痕。他感到手膀一麻,大斧几乎落地,低头一看,不由脸上变色,三根长有六寸的棕色鬃毛,插入斧中半寸有余,仍在晃动不已。
“花花太岁,你最好少胡说八道。”方逸君仍在冷笑,剑眉一轩,又道:“方逸君对阁下伏牛五霸并无仇怨,你再出口伤人,休怪方某得罪你了。”
花花太岁恼羞成怒,拔掉马鬃阴森森地说道:“百花教主跟了我桑璞三月,我传了她武林绝学混元气功,功成她就一走了之,将三月枕席之情付诸流”
绿影一闪,向花花太岁射来。
花花太岁骇然一惊,将话哽咽回喉内,退后三步,横斧以待。
其余四人同时一分,纷纷掣下兵刃。
方逸君剑隐肘后,在众人丈外昂然屹立,朗声说道:“诸位可说皆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豪杰,自应有豪杰襟怀。不错,拙荆当年飘荡江湖,有失检点,但自委身方某之后,解散百花教,重新做人,甚至退出江湖,做一个贤妻良母。俗语说,回头是岸;又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诸位都是一代英豪,尤其是武当的三阴一绝无为道长,少林的悟非大师,皆是世外高人,最重因果,度化孽海之人,怎又不许拙荆去恶从善,重新做人呢?
实令方某大惑不解。”
“姓方的,你少说废话,道爷我号称三阴一绝,岂是度化凡夫的人?”老道恶狠狠地说,又道:“那浪货学了我武当绝学一无掌,一走了之,你道我能甘心么?”
“哈!我酒肉和尚亦与无为道兄有此同感。我少林的轻功‘流水行云’连俗家弟子也仅传六成,那泼妇在我这儿骗走了全部心诀,扎起裙子一走了之,佛爷怎肯干休?”
酒肉和尚说完,顿了顿铁铲,深入土中近尺。
使佛手的家伙也一撇嘴说道:“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海样深,岂知这小妖精惩地忘恩,害得我找遍了天下十三布政司和南北两直。找得我逍遥鬼晏常山好苦。”
拂着阴阳扇的青年人也说道:“我玉面魔查岚何尝不根?三颗师门至宝赤火流光弹全给她骗走啦,怎得不恼?”
百花教主伍云英在马上羞愤交加,粉脸铁青,慢慢地板鞍下马,向前轻移莲步。
方逸君忍着无名火等他们说完,虎目一睁,神光候现,一字一吐地说道:“诸位,这些事在下皆知之甚详;请教,是拙荆迫逼诸位将绝艺交出的么?”
“哼!谁敢迫咱们交出?”众人齐声揪然地答。
“那就别多费唇舌,方某替你们汗颜。诸位到底意欲何为?请划下道来。”
花花太岁冷笑道:“咱们千里追踪,你说所为何来?”
逍遥鬼也哼了一声道:“姓方的,你最好夹尾巴滚。”
玉面魔阴阳怪气地说:“叫宝贝儿重振百花教,查太爷对粉脔雪股大有兴趣。”
酒肉和尚哈哈一笑道:“从前,教主雨露遍施,我和尚却不在乎,只消她再陪佛爷三月,于愿足矣。”
三阴一绝冷森森地向刚走近的伍云英说道:“放主,你别打主意躲,天涯海角己无你容身之地,除非你死了。你也别希望不跟咱们走,你的大援早就没啦!在中原和江南,贫道知道你朋友众多,玩伴无数,所以不想打草惊蛇,直追随你俩身后到这人烟不到之处等候。教主,你别认为到了你老巢左近,便可以安全了。正相反,乃是步步危机。跟我们回去重创旧业算了,你年不过二十五,再过十年收山并不算晚,何苦放弃人生至乐,让那小子独占禁脔”
响起一声凤吟,百花教主掣下一把寒芒闪烁的长剑,面泛杀机跨前三步。
“云英,交给我,你到坐骑旁等着。”绿衣剑客将她拦住,一面说一面示意她退后。
又对众人冷笑道:“诸位越说越不像话了,看来方某得惩戒你们啦!你们是按江湖惯例一个一个上呢,抑或众打群殴?方某接着就是。”
五悍寇互相一打眼色,一声虎吼,花花太岁、酒肉和尚、逍遥鬼,三人快逾电光石火,向前猛扑,一斧一手一铲荡起阵阵罡风,同时攻到。
银芒一闪,绿影倏动,千百朵白莲向四面狂涌,剑啸刺耳,四个人展开抢攻。
片刻,银芒愈张愈宽,在三般重兵刃中矫若游龙,把三贼迫得不住后撤。
玉面魔心中一凛,暗说:“这小子果然棘手,名不虚。传,不出手是不可能了。”
便向老道一打眼色,蓦地阴阳扇一领,向一旁神情紧张的百花教主扑去。
老道长剑一挥,一招“飞虹贯日”使出,身剑合一向百花教主急射,一面大吼道:
“跟道爷走!”
“噗”一声闷响,接着一声惨号乍起。玉面魔去势太急,百花教主似若未觉,待近至到八尺时,阴阳扇递出一半之时,玉手在披风里一动,一颗淡淡红影快逾电闪,直向玉面魔迎去。双方距离太近,想避开确是不易。
玉面魔连看也没看清,只觉到对方的纤手,在披风内向外一伸。这家伙确是了得,本能地一撇右腕,硬将阴阳扇护住胸腹,想旋身向侧方扑近。
岂知他迟了半分,谈淡红影射中阴阳扇,闷爆之声随着熊熊烈火,击碎了纯钢的扇面,玉面魔立时变成一只火球。
这乃是眨眼间事,老道还未弄清怎么回事“飞虹贯日”行将攻列百花教主的身侧;狂叫之声一起,他骇然一惊,收招已是无及,只好一咬牙,力贯剑尖,仍向前急点。
寒芒一闪“铮”一声金铁清鸣,双剑交错,接着是老道横剑飞退。
“哪儿走!”
百花教主娇叱一声,如影附形追到,寒芒如经天长虹,奇疾无比飞射而至。
老道被震得虎口欲裂,气血翻腾,退了近丈方将身形稳住,寒芒已经袭到。
老道练有旁门的三阴手,和那把剑中套剑的绝着。三阻手袭人之时,令人毫无感觉,用来暗算对头,足可使对方在一个时辰之中,血脉自然凝结而死;他那把长剑的剑尖,可以突然吐出六寸之长。高手拼搏,生死一念之间,假使能突然伸长六寸,结局不问可知。这是他三阴一绝绰号的由来。
百花教主以色换艺,她为人聪慧,身获各家绝学,而且难得的是她能门门皆精,没有杂而不纯之弊。她与牛鼻子有一段长时间同衾共枕之缘,牛鼻子有多少斤两,她岂有不知之理?扑上的瞬间,她粉面杀机怒涌,存心毙敌。
牛鼻子正想将三阴手拍出,目光一触她那杀气腾腾的神色,不由心中一凛。
同时,突然传出酒肉和尚的一声惨叫,沉重的方便铲脱手向饱身侧飞来,锐风劲啸,势如奔雷。
牛鼻子暗叫一声“大事去矣!”三十六着,走为上着;猛地向下一伏,贴地向方便铲落下处掠去。方便铲恰好掠过他的背上三尺,将百花教主挡了一挡。他双足一沾地,展开武当八步赶蝉轻功,去势如飞溜之大吉。
方逸君一看乃妻动上了手,心中大急,她已有了九月身孕,怎能动剑?心一急,玉面上罩上一层浓霜,一剑将花花太岁迫退,冷哼一声,一招“回风拂柳”旋身出剑,在方便铲下端切入,银芒一闪,大和尚右胁下断了两条肋骨,红光崩现。大和尚狂叫一声,扔掉方便铲掩住肋下,飞退两丈拔步便溜。
银芒顺势一招“贴地盘龙”崩开铁佛手,由下盘锲入逍遥鬼的右侧。逍遥鬼向上跃起,铁佛手“力划鸿沟”向下急拦。
“着!”方逸君怒叱一声,招出“流星赶月”剑由逍遥鬼右小腿贯入,猛一撇腕。
逍遥鬼狂吼一声,跌下地来。要不是花花太岁及时攻出一招“吴刚伐桂”将方逸君迫迟一步,逍遥鬼真要做鬼了。
“风紧!前途见。”花花太岁声出倏然收斧,三两起落,投入林中去了。
逍遥鬼小腿肉丢了一大块,但他凶悍异常,猛地将铁佛手劈面向方逸君扔出,咬着牙拼命逃了。
方逸君心悬爱妻安危,无暇追敌,收剑急向脸色发青,手按小腹的爱妻纵去。
“云英,怎么了?”他摘下她的剑,将她抱至路旁,替她轻轻揉动,急急地问。
伍云英倚在他怀中,泪如泉涌,颤声说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哥,你独自回夔州去罢,我这不祥之身,不但有损你一世英名,而且令你陷入危机重”
“云英,不许你往下说。”他掩住她的樱口。
“不,哥,让我说。”她挣扎,又道:“我已感到不幸的阴影已经掩到;他们,不许我重新做人,不许我有幸福的归宿,我不能让你”逸君蓦地将她抱住,狂吻她的小嘴,不让她往下说。半晌,她才平静下来。
良久,他替她拭去泪痕,抱她到坐骑旁,送她上马,神情肃穆地说道:“云英,即使是天下人皆与你为敌,别忘了有你的君哥是爱你的,而且我愿以生命和你共抗天下人。”
伍云英热泪盈眶,激动地捧起他的虎掌,印上一连串狂吻,最后偎在颊上,颤声说道:“哥,谢谢你,即使在九泉之下,我会”
“走吧!记住:贼人恐不止这几个草包,下次见面,格杀无赦!我要大开杀戒了,别忘了你的暗器。”
“刚才我以赤火流光弹毙了玉面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会小心的。”
方逸君将玉面魔焦臭的尸体踢入山沟中,拖开阻路的大树,飞身上马,并辔向西急走。
白石江,在曲靖东北婉蜒而下,距县城不过五里地。本来这条江并不大,秋间可以徒涉,但春雨连绵,水位高涨,在滚滚江流中,有两条竹筏来往渡载行人,颇不方便,也相当冒险。
两人两马一到江边,渡头人鬼皆无,两侧怪石荆棘向两边延伸,水声如雷在两岸怪石间滚动著。
对岸,一条竹筏冉冉而来,三个撑筏人身披蓑衣,身材高大,正将竹筏向渡头撑来。
逸君首先下马,含笑将乃妻抱下马来,牵着坐骑在渡头等候竹筏。
竹筏轻轻靠岸,一个撑夫跳上岸来将缆绳拉紧。筏是双层大竹扎成,可容下三五十人,平时有五个人撑筏,但今天只有三个,逸君夫妇并末在意。平时三五个行人,用小筏载运就成,但今天小筏早已不见了。
“客官,上啊!”岸上那人亮声儿叫。
方逸君心中一动,打量了三人一眼,暗说:“这人略带湖广口音,身材魁梧,怎么却在这穷乡僻壤中撑筏?”
他略一犹豫,止步打量三个人。看三人皆在不惑之年,满脸褐色皱纹,眉以上用雨帽罩住,只能看到一双朦胧老眼,蓑衣将全身裹住,只能看到一双手。
他在打量人,人也在打量他。突然伍云英抛下缰绳,走近江边那人身侧,娇滴滴地说道:“大叔,是否连马儿一同渡过去?”
“这是载货的竹筏,两马两人,不打紧,大嫂。”
伍云英又走近一步,仍含笑问道:“这江流唬人哩,不知比长江唬人么?”
撑夫似乎吃了一惊,退后一步低下了头,仍从容地说道:“大嫂,请上吧!长江小老儿没见过,是否唬人可难比较。”
“太平口过荆州那一段,恐怕真没有这里险哪,是么?”
伍云英一面说,又走近两步。
筏上的两人,突然将篙一插。
“哪儿走!”
伍云英玉指一弹,岸上那撑篙人刚向左一闪“叭”一声滚倒在地。
绿影一闪,方逸君火速拔剑纵出,凌空猛扑筏上的两人,捷如电闪。
“哈哈!少陪!”
两人“扑通”一声,潜入水中立时不见。
方逸君双足一点筏板,倒纵而回,抓起缆绳,喝声“起!”数千斤的竹筏滑上岸滩的三分之一。
两侧蓦地响起连声长啸,人影急闪,齐向渡头纵来,将逸君夫妇堵在水际。
“岸上有辰州妙手飞花狄雷太爷在。”有人在叫。
“荆州三龙敬陪水上末座。教主好眼力。”水里伸出两个人头,正是筏上的两人,但脸上的颜料已被水冲洗去,现出白惨惨的鬼面。
岸上排开十二个老少彪形大汉,退路已被堵死。刚才发话的妙手飞花狄太爷,年约四十开外身材高瘦,马脸勾鼻,双耳招风,大嘴巴跳着一口黄板牙,背扎长剑,赤手空拳阴笑着站在正中央。
这人来头甚大,袖底一发十枚子午六阳针,掌心一把银桃花,功臻化境,艺压群雄。
他虽不是绿林朋友,但大江南北的绿林枭雄,谁要不每年送一大笔常规钱给他,准会被赶得走头无路,倒霉的还得送掉老命。他和白道英雄也有相当交情,他自己也以白道朋友自居。目下武林六大门派中,除了掌门一辈的人,他有三分惮忌以外,谁他也不放在心上,确是了得。他就是辰州狄家村第一首富,妙手飞花狄雷。
最右首离群抄手而立,面涌阴笑的人,却教夫妇俩大吃一惊,暗叫:“苦也!”
这人年届知命,也是瘦长个儿,尖脑袋,山羊胡,大鼻小嘴,老鼠耳,细长的颈脖,一双绿豆眼绿芒隐现。穿的是褐衣,脚下是薄底快靴,腰悬长剑,有一双特长的手。这人是曾经力挫少林大名鼎鼎的降魔大师法安,一昼夜间尽屠华山五狮一龙汪氏全家,大闹山西五台道场,武林畏之如虎的太白山五阴鬼手申天豪。
百花教进入陕西发展,总坛设在申天豪家中。
妙手飞花狄雷身旁,有一人逸君夫妇也不陌生。这人五短身材,十分壮实,方面大耳,一字粗眉,双目神光外射,两太阳穴高商鼓起,腰带上,插着一条沉重的虎尾鞭。
他是伏牛五霸的老大花花太岁的拜兄,伏虎掌凌健是也。
伏牛五霸五个人,老大伏虎掌凌健,老二百步追魂牛通,老三赤焰阴风柴戎,老四恶人屠慕连浩,老五花花太岁璞。老大功力最深厚,老四恶人屠最残忍,老三赤焰阴风最阴险,老五最好色也最脓包。
这五个人,在河南闹得不像话,后来少林派出动了法字辈的六名高手,和十二名悟字辈的健者,找上伏牛山庄,仍然扫兴而回。江湖朋友不敢轻易招惹伏牛山的喽罗,武林中的名号确是响亮。五个人都在四十余岁左右,凶横霸道,人人侧目。
其余九人都是凶悍绝伦的大汉,绝大多数是武林中有名的武师镖客之流,只有两名是绿林朋友,他们都是过去得过百花教的好处,念念不忘粉脔雪股温柔滋味的人。
百花教主改邪归正,嫁了绿衣剑客,教徒四散,他们再找不到销魂荡魄的享受啦!
这一来便迁怒绿衣剑客方逸君,在五阴鬼手的怂恿下,纷纷赶来云南,要拔掉眼中钉,胁迫百花教主东山再起,供他们大享温柔滋味。
这些人,方逸君感到陌生,伍云英却概略记得,只因为他们是教这徒众的面首,故而仅觉厮熟,而不知他们的名号。
方逸君说道:“云英,紧随我身后,先闯出这绝地。”
妙手飞花哈哈狂笑,意气飞扬地说道:“姓方的小子,你还是认命吧!乖乖地跳下白石江,免得等会儿你难受。教主已挺着个大肚皮,麻烦得紧,等会咱们给她吃颗顺气丸,十五个人先服侍她一顿,管教肚中杂种一滑就下,你看了岂不难受,哈哈!”
明沉沉的五阴鬼手,也接着发话道:“教主,跟老夫走吧!你要是乖乖听话,老夫保证你一切安全。重振百花教,老夫助你打天下!”
“哈哈”所有的人几乎全部仰天狂笑,色迷迷地死盯着伍云英气得铁青的粉面。
“挡我者死!”方逸君大吼一声,向左急闯,剑闪万道银芒,剑气四荡。
同一瞬间,伍云英剑出如风,袖底无声无影地飞出五朵银桃花,另一颗赤火流光弹劈面向伏虎掌飞去。
人影疾合即分,狂吼之声大起。
伏虎掌大咧咧地不动,暗器一到,他便待一掌拍出。
“快躲!妄动不得。”五阴鬼手大吼,鬼魅似的扑向方逸君,伸手便抓。
伏虎掌心中一凛,收掌横飘一丈。“噗”一声响,身后两名大汉狂叫着滚倒,浑身是火,鬼叫连天,活活被烧成两具焦骸。
方逸君剑诛两贼,突觉身后寒风压体,他清叱一声“回头望月”一剑疾点,左掌一登,先天真气随掌而出。
五阴鬼手向下一沉腕,左掌千招“袖底翻花”疾拍而出。
“澎”一声巨响,劈空掌劲接实。五阴鬼手挫后三步,方逸君飞退近丈。
五朵银花毙了两贼,妙手飞花气得哇啦哇啦直吼道:
“浪货,你用大爷的暗青子打你大爷,这还了得?打!”五朵银花脱袖而飞,发出刺耳锐啸飞射伍云英。
她一手拉下披风,右手运剑,只一兜一扫,五朵银花全被披风卷落,剑气如虹,猛袭妙手飞花胸腔。
妙手飞花只好拔剑一绞,横飘八尺,怒叫道:“大爷幸而没将子午六阳针让你骗去,你真要我下手伤你么?这东西连大爷也没有解药,你还不弃剑?”他左手袖底现出一根细小的紫铜管,管口略向外吐。
她左手舞着披风,娇叱一声,揉身直上。如在以往,妙手飞花绝不是她的对手,可是目下腹中不便,行动拘束,又不敢运混元气护身,真是苦也。
六名恶贼围住夫妇俩狠斗,江下的荆州三龙也上了岸,他们无法将三弟被真气打穴的穴道解开,恶狠狠地舞着分刺,加入抢攻。
方逸君力敌五阴鬼手,已经自顾不暇,老贼的“寒魄诛心掌”涌出彻骨寒流,左手五指伸屈,专找胸腹大穴和经脉,他那“玄阴绝脉手法”确是可怕,指尖扫中处,保证有死无生。方逸君一剑一掌,仍难将老鬼一掌一爪挡住。
另六名狠贼围住伍云英,想得到苦也。
正在狠斗,两人已快相隔五丈之遥,双方已不能相顾了。
突然伍云英感觉腹痛如裂,刚一剑崩开伏虎掌沉重的虎鞭,手腕一麻,气血一翻涌,她“哎哟”一声,屈腿便跪倒了。
荆州三龙大喜过望,两把分水刺闪电似递到,他俩要为兄弟报仇,猛刺她双肩下巨骨穴。
“不可伤她!”“叮叮”两声,妙手飞花凌空扑下,长剑震开左右两把分水刺,单足一落地焕然转身,戟指向伍云英脑后晕穴点去。
他手指刚距她脑后三寸,突然他“哎呀”一声狂叫,指尖鲜血泉涌,同时左颊旁血流如注,侧跃丈余,脸上阵青阵红,几如厉鬼。原来两枝木刺,贯穿了他的指尖和左颊,劲道奇猛,痛得他失声狂叫。
“住手!”声如炸雷,直薄众人耳膜,令人心胆俱落。
众贼浑身一震,火速跃出圈子。
五丈外,不知何时来了两个灰色人影。一个是年近百龄的老头儿,灰色长衫,足踏多耳麻鞋,脸如松风古月,白发银髯飘飘,看去不像个练家子,倒像个和蔼的长者。他手中轻摆着一根刺条儿,显然妙手飞花挨了那两刺儿,定是他老人家所赐了。
另一个灰影是个年约四十的中年人,身穿灰布直裰,下身是灯笼裤,足下是爬山虎快靴,背着个小包裹。他脸如朗月,虎目剑眉,唇红齿白,玉面琼鼻,假使不是他穿的衣衫像个中年人,看年纪绝不会超过二十三四。
五阴鬼手只道来了什么头如笆斗,眼似钢铃的武林高手,先闻声确是吓了一大跳,这是内家无上绝学以声克敌嘛,再用两分劲,后果不堪设想。等他看清原来是一个糟老头,和一个大姑娘似的青年人,不由气往上冲,顷忘利害,阴森森地跨前两步,冷笑道:
“什么人,敢管我五阴鬼手中天豪的闲事?活得不耐烦了,是么?嘿嘿!”
老人家没理他,向青年人问道:“志平,这是什么人?”
“禀伯父,这厮是太白山一霸,手底下马马虎虎过得去,寒魄诛心掌也算歹毒。”
“他为人如何?”
“伯父久未在江湖走动,自然不知这些人的好恶;这厮凶横霸道,武林侧目。”
“那两后生你可知道?”老人家向方逸君夫妇一指。
“男娃儿是个武林后起之秀,侠名四播;女的,平儿在一年之前,倒不齿她的为人,目下却深为她庆幸。”
五阴鬼手暗暗心惊,但仍然凶横地叫道:“老匹夫,你要不通名,休怪申某无礼。”
老人家仍淡然地说道:“平儿,告诉他我们是谁。”
平儿剑眉一轩,一字一吐地说道:“姓申的,你可知道江湖中有一个闲云居士么?”
“什么?你是说闲云居士辛老前辈?”五阴鬼手战傈着问,情不自禁退后五六步。
“那就是这位老爷子。”平儿淡淡一笑说,顿了顿又道:“区区在下嘛,惭愧!名不见经传,扫云山庄少庄主周志平。”
“玉麒麟周志平!”众贼气结地叫,逐渐向两侧倒退。
“扑通”两声,荆州三龙挟起同伴身躯,入水溜了。
水声一响,众贼由五阴鬼手率领,抹头就跑像被迫急了的兔子,真快,三两起落便不见踪影了。
老人家说道:“平儿,我们走吧!”
“伯父,我们到沙子岭碰碰运气,也许会遇上二伯父呢。”
“这就走!”老人家一转身,突又转头,探囊取出一颗紫色丹丸,向紧拥在一块的方逸君夫妇说:“娃儿,服下这丹丸,对大小都有好处。”
丹丸悠然一落,方逸君伸手接住,屈膝拜道:“敬谢老前辈恩典。”他一抬头,已不见了两人踪迹。
伍云英软弱地问道:“那是谁?”
“江湖中盛传的武林三杰,老大闲云居士辛天龙,大概已有四十年来末出现了。那青年人其实已年届不惑,乃是老三忘我山人周群的长子,叫玉麒麟周志平,也是目下扫云山庄的庄主。武林三杰师兄弟三人,只有忘我山人安居扫云山庄,老大闲云居士和老二四海狂客姜涛,失踪了四十年,想不到我们有幸得逢他老人家。”
“玉麒麟周志平?哦!这人我听说过。”
“十年前你我都末出道,他以三十岁壮年,游侠途经嵩山,原因为惩戒了一名少林弟子,要去找少林掌门方丈一论是非。岂知少林僧人护犊,一言不合,当堂印证,连败少林五名佛字辈高手,最后力挫十八罗汉阵,掌门方丈苦行大师佛昙,和少年人对拆三招,菩提禅功第一次棋逢对手,双方握手言和。此后,扫云山庄谁也不敢前往骚扰。其实,真正的扫云山庄现在何处,谁也弄不清。”
“哦!我记起来了,玉麒麟的夫人,不是叫紫衣仙子么?”
“正是她,紫衣仙子许雪。他俩人正是一对仙侣,早年嫉恶如仇,杀孽奇重,近十年来方不再在江湖走动。”
“怪不得这些狗东西像耗子见猫一般,亡命而逃。”
“三杰中,杀孽最重的是闲云居士,从前叫荡魔一剑,五十年前方行信佛,自号闲云居士,不再沾染血腥。脾气最躁的是忘我山人,义之所在,忘我而不惜,也最好管闲事。好在他这十余年来,在家纳福,不然江湖非血腥满地不可。亲来,吃下这颗丹丸,我去弄筏,你我再赶上一程。”
西山曲靖不到十余里,又是连绵起伏的山岭。伍云英自吞服闲云居士的圣药后,腹中已无动荡不安之感。两人并辔而行,速度略为加快。
快到山下,远远地听到杀声如雷,呐喊之声动魄惊心。身为侠义门人,岂有不管闲事之理?方逸君首先叫道:“英妹,我们且上前瞧瞧。”
“走啊!”云英双腿一夹马腹,箭似向前急驰。
转了两处山嘴,两人己看清前面景况,不由火起。
官道凹入处一个山崖下,有一个虎背熊腰,相貌英俊的青年人,正手执一根半截断枝,浑身浴血,抗拒着一群青布包头,身穿劲装的大汉,怒吼如雷挥棍乱扫。他身后,有一位美貌如花的少妇,鼓着大肚皮,显然也是快要临盆的孕妇。她跌倒在崖下,惊恐地尖声大叫。
青年人步步退后,十余文长枪和五六把单刀,迫得他手忙脚乱,形势殆危。
地上,倒了七八名青衣大汉。地方狭窄,青年人占住崖内,免了后顾之忧,但他浑身是伤,仅凭一股护花之气支持不倒,手中木棒硬架硬拦,毫无家数,要不是膂力惊人,怎能招架得住?
官道四而,散布着十余名把风警戒的小贼,正在大声呐喊助威,刀枪拍得啪喀啪喀直响。
官道前面一段,有小贼牵住两匹健马,马上有马包等物,一看就知是遍布云南各地,租给行商代步的健马。这种马,不像目前云南的小马。那时的马匹高大而驯良,种马取自吐蕃,算是大漠良种。各地的赁马店是分段的,一到地头再行换马;马身上烙有钤记,任谁也不会将马骑走不还的,民风淳朴,可见一斑。
方逸君发出一声长啸,拔出宝剑疾冲而上,一到斗场,凌空飞离马背,银光耀目,以“饥鹰搏兔”身法扑入人丛中。
云英也策马奔到,剑闪寒芒,人马同时向前一冲。
贼人吓得骇然变色,方逸君凌空下扑,一绞一拍刀飞枪跌,单掌右拍左挥,小赋鬼叫连天,呐喊一声“扯活!”四散狂奔而去。
夫妇俩一冲错之间,将贼人打了个落花流水,要是存心伤人,大概二十余个人一个也别想活。
方逸君一到青年人身畔,青年人心神一懈,立时扔棒栽倒。少妇尖叫一声,便待扑上。
“大嫂,别动他,他浑身是伤。你放心,我们会救他。”
少妇挣扎着叫道:“嫂子,我知道,马包里有我家家传的刀创药,最上品的白药可以止血生肌,我知道替他敷伤。”
方逸君不理她,示意乃妻挟住她避开一旁,他替青年人敷伤,喂他一粒护心丹。好在外伤并无致命之处,大概小伙子肌厚伤硬,挨得起打,只是失血过多而已。
救人须救彻,方逸君砍下树枝和山藤,将两匹健马牵来,做成一付担架,将伤者搁上。由乃要抱持着少妇共乘一骑,他自己牵着两匹马,向马龙州缓缓而去。
有分教,恨比天高孝女雪长恨;思重如山奇男酬亲思。
马背之上,少妇将身世娓娓道来。
青年姓华名琦,字如蜂,本是沏广人氏.先祖随傅友德征滇,后落籍大理,结庐点苍山东南麓靠县城一面。妻段氏,乃是南沼王的远房亲友,算是名门望族之女。
华如峰年届二十六,他父亲那一代,已辞去世袭副千户的军职,连禄田也交还了皇家,自己买下十顷良田,悠哉悠哉安享余年,所以华如峰算起来还是一个不沾祖荫的布衣。他父亲的意思认为朝廷重文轻武,不如数这小子弃武习文,岂不光彩?岂知这小子不是读书的材料,整日和邻村的子弟们舞刀弄杖,打熬气力,全学些冲锋陷阵的玩意,拉得一膀好弓,使得好枪,如此而已的。
但这小子也怪,要他上校场他又不干,对马上功名不用一顿;整天和那些小伙子,不是在点苍十九蜂十八溪之间翻山狩猎,就是到洱海四洲三岛七阜间倒海摸鱼。
每一年,华家必派人回到湖广老家,祭祖和定省亲族父老,小伙子一高兴,在去年春间带浑家到湖广老家,乐而忘返,直等到太太肚子通货膨胀,方东装返里。这糊涂虫真糊涂得太糊涂,他要赶回让妻子将娃儿生在大理,差点儿把小命儿连一家子全部陪上。
他俩一到曲靖,便教山里的一群小贼盯上了,要不是巧逢方逸君夫妇,准完啦!
伍云英也将夫妻俩的姓名说了,还告诉段氏说,住所距大理不太远,有限也许会来看望他们呢。当然,她还不敢将雪山百花谷说出。
两个同病相怜的大肚子女人,亲热得无话不谈;才貌相若,年岁相当,同样挺着个大肚皮,想得到够噜苏的。
逸君夫妇,将华如蜂夫妇安置在马龙州,他俩急于回谷,只好依依分手。
华如峰壮得像条牛,又有祖传的最好刀创药;他父祖都是有名的民间大夫,华如峰一手医术也不坏;所以第三天他就好了七成,三不管便往大理赶,他怕乃妻瓜熟蒂落,小娃儿等不及要出来见天日,要不赶回家,哪像话?说不定他老子华昌龄要剥他的皮,小孙子要在路上出世,那还了得?
逸君夫妇马不停蹄,沿官道安然到了昆明。一过大理,糟!狂风暴雨连绵不断,只好等几天再说啦。
这一等,可等出大祸来了,终至落了个家破人亡,也替武林带来了横祸飞灾,岂非天意?
这里且表表雪山。
所谓“雪山”凡是山高气寒,终年积雪的山,都叫雪山。稍有名望的有祁连山;有佛经上说的喜马拉雅山,有元和郡县志所称松潘卫之南的蓬婆山;有山西河嵩东北的雪山;滇省北面的云岭等等。
至于雪山派的雪山,其实叫大雪山(大雪山也够多),今称贡噶山,在四川最西面。
这里所说的雪山,亦叫雪岭,也就是云岭。
雪山共九峰,从北面气势汹汹展下南疆,积雪四时,玉立万仞。从点苍山西麓,沿漾濞江北上,经剑川州北行三十里,西面那座人烟不至,四时积雪的奇峰,也就是百花谷的所在地。奇峰之南麓近西一面,有一座狭长的山谷,终年既没有罡风光临,而来自东南亚的温暖气流,在这儿迟滞不去,把这山谷变成了一座神奇的世外洞天,人间仙境。
谷中不但奇禽异兽比比皆是,要说花,大概不下千种之多,名为百花谷,名不副实。
谷之南端,有一座宏丽的宫阙,天然的大花园将宫阙围绕在内,里面亭台楼阁全都华美绝伦,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点缀其间。
在一年之前,这儿是百花教的总坛所在地,可以看到仅披薄纱的美丽裸女,可以看到壮实如牛的赤身健男,可以听到令人心荡神摇的音乐,也可以看到飞腾的剑气。
但这一年来,一切都烟消火灭,风息云散,只有一二十名身着宫装的秀美少女出入其间,显得那么平和、安温、静宁。
但这几天来,谷中升起了无边杀气。一群身手超人的武林高手,一步步向宫阙内渗入,重重的机关埋伏,挡不住这一群凶神恶煞。
一连三天,谷中不时传出惨叫之声,令人毛骨悚然。每一声惨叫,说明必有一人被机关所伤了。
第三天近午时分,谷中终于沉寂下来,但不时还可闻到三五声得意的狂笑。
未牌初,东南入谷小道中,突然现出了人马的身影;那是万里归来,想隐世逃俗的绿衣剑客方逸君,前百花教主伍云英夫妇。
他们一步步进入谷中,也一步步走向死亡。
同一时辰内,剑川州向北小道中,一朵白云在小道中冉冉而飘,好快!啊!那不是云,是一个一身云裳的艳丽少女,真美!美的教人不敢喘口大气,免得惊走了她。
而她身后十余里地,也有一个灰色人影,正以流水行云似的潇洒身法,惬意地向前飘荡。
那是千个红光满面,鹤发童额的老人,他自话道:“一年之前,百花教主那鬼丫头改邪归正嫁给小伙子绿衣剑客为妻,解散了百花教,功德无量。我老人家这些年来,遍游天下名山,不管外事,乐得清闲。这次到点苍,怪!就找不到大哥的踪迹。反正无事,我得到百花谷看看,那鬼丫头是否真的解散了百花教?”身形突然加快。
逸君夫妇在大理逗留将近十日,直待雨霁,方拾掇启程,觅路向百花谷赶去。一双健马登山涉水,马上的一对佳侣备极辛劳;尤其是云英,挺着个大肚子,确是不便。但眼看将到百花谷,心中一喜,任何辛劳也早丢到九霄云外去啦!
行行重行行,终于已抵谷口。走过一条窄小的幽谷,参天古木密布;曲折回旋,穿林而入。林中有条需留意方可分辨的小径,谁会想到这儿别有洞天呢?
不久,寒气全消,林尽之后,现出一处谷地,古林散布各处,四面是一丛丛不知其名,花大如碗,幽香眸阵沁人心脾的花海,绵绵无尽地向谷内延展。
“啊!好一处人间仙境。”逸君脱口赞叹。
云英秀眉微蹙,凝神向谷内张望,神色愈来愈凝重,坐骑渐慢。
逸君本是策马和她并行,一看她没答腔,颇觉诧异,转首一看,惊道:“英妹,你
你怎么了?”
“有点不对,怎么没发现谷中的飞禽走兽?难道说”突然,她猛然一震,惊叫道:“谷中来了强敌,不好!”一声马嘶,她加上一鞭,惶急地向谷内驰去。逸君也悚然一惊,双腿一夹马腹,挥鞭急赶。
他们来得正不是时候,真正是在功者难逃。
山谷南北一折,远远地就可看到百花宫的亭台楼阁,裹在一片花海之中。粉红色的园门外,密布着高可及丈,正开得花团锦簇,一望无际的蜀葵,最外围,是五色俱备,重重叠叠的映山红的。
整座百花宫阙无人声,沉寂如死、云英心急如焚,泼风似的奔入院门,沿着花径放蹄向宫门急闯。
过了百花亭,将抵群仙阁,远远地已嗅到令人欲呕的血腥味,更可看到群仙阁破碎零落的门窗。
逸君心中一惊,忙道:“英妹,停下!”
云英也是心凛,勒住缰说道:“大事不妙!”
“哈哈!这才是妙哩!”群仙阁突然传出人声,中气十足。
夫妇俩大惊,火速拔剑下马。
云英轻声说道:“跟我走!”
迟了,真迟了!四面花丛中,现出数十个凶悍的大汉,一个个缓缓站起,冷然向他俩注视。
右侧昂然而出的老鬼,正是被闲云居士吓跑的五阴鬼手申天豪,他阴阴一笑道:
“别打主意利用机关地道脱身了,咱们费了三昼三夜,把这百花宫的机构全毁啦。往阁上瞧,看来了什么人呢?”
阁上破窗框内,六个大窗口站着五个奇奇怪怪的老男女,每一个人都形如厉鬼,长相唬人,如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准会把人吓死。
从右起,第一个是老道,头戴九梁冠,身穿红道衣,背扎长剑,约有九十上下年纪,四方脸吊客眉,大鼻朝天,阔嘴獠牙,白须如戟,身材伟岸,一双金鱼眼突出眶外。
第二个更唬人,一头灰色乱发像个烂鸟窝,赤面尖额,双目特宽像长在两侧一般,鼻子光看到两个大孔,满脸赤红的皱肉,加上一张尖嘴。看穿着,那是个老太婆,手中支着一根特长特粗的、乌光闪闪的坞首杖;她这根杖,可不是敬老尊贤的小玩意,而是杀人的大家伙。
第三位也是母的,白发换成朝天髻,黑皱面孔往横见长,斗鸡眼,没有眉毛,阔大鼻,瘪嘴唇,前面还露出两根残齿;葛衫外,围着一条褐色的蝎尾鞭,肋下是大革囊。
第四位是个长人,面皮青灰,一袭白色长袍褂,腰悬长剑,鸟爪似的长手伸出大袖外。不用再形容了,说他是城隍庙见的白无常,准对啦。这人逸君夫妇都认识,就是五阴鬼手的师父,五毒阴风汪修全,一个人见人怕的恶鬼。
第五位像个带发头陀,端的头如笆斗,眼似铜铃,狮子大鼻,口看不见,已被连着两鬓虬结如球的灰色络腮胡遮住了。他右肋下支着一根钢拐,下面只有一只右腿。
这些人在破窗前出现,逸君夫妇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另四人他俩不认识,但由形态上可以知道大概。
依次是崂山恶道、赤面鸠婆、毒蝎三娘、五毒阴风、独脚天尊。
这五个分处南北,凶残恶毒的怪物,江涸中闻名丧胆,端的堤之如洪水猛兽。早些年,由于他们太过残毒,由少林掌门苦行大师佛昙方文传下佛帖,邀同峨嵋掌门天加大师觉宗,和武当掌门追魂三剑玄同道长,共赴开封拦截这五个魔头。岂知晚到一步,开封最负盛名高手如云的群英镖局,全镖局一百二十六名人丁,一个活口也末留下。这一来,六大门派除了雪山派之外,全部义愤填膺,发誓要将他们诛除。岂知这五个恶魔行踪飘忽,功力又高,不但未能如愿,反而损失了不少门人。一拖十余年,五个魔头知道众怒不可犯,确是安静了一段时期,五大门派追索的风声也渐渐松弛了。
他们也有畏惧的人,就是武林三杰。独脚天尊以前叫血手天尊,他喜爱吃活人的心,吃时用手硬从腔内掏,把一双手弄得血淋淋地他才过瘾。终于走得夜路多会碰着鬼,他碰上了三杰的老二四海狂客姜涛。他跑得快,丢掉一条左腿。从此他成了独脚天尊,五个魔头把三杰恨之切骨。
夫妇俩心中一凉,便知今日性命难保;但求生是人性的本能,放眼打量四周,想觅路闯出重围,再图打算。
前面是群仙阁,五魔拦道,休想。右侧是五阴鬼手和八名大汉,不易闯。左侧,是妙手飞花狄雷,和追逐鬼的师父铁面判官庄廉,还有一线希望。身后,喝!伏牛五霸全来啦!还有一个没见过面而名号响亮的家伙,乃是逸君的小同乡,夔州追风剑客艾如虹。
这家伙也曾和云英有上一腿,所以逸君不敢回夔州。
除了这些有名人物之外,还有近四十名骠悍大汉散处各地。
他俩正欲向左闯,阁上的独脚天尊已经猛笑发话了:“哈哈!教主,你听我说。汪老兄师徒俩把咱们邀来,请你重振百花教,这是好意哪!听说你的教中,全是花不溜丢的小妞儿,真合了咱们的胃口,所以咱们来啦。崂山老道喜欢那话儿,鸠婆贸老婆子就看不得漂亮妞妞,我独脚天尊不但喜欢那话儿,更喜吃漂亮妞儿的活心。要是你重振百花教,多收些教友,可以大家快活;但要留些给我们享用,崂山老道和汪老兄快活后,交给贾老婆子消消气,然后到我天尊手中,三面讨好,岂不大妙?教主,你还是答应的好。至于那什么绿衣剑客,留给三娘,保管他受用,你放心啦!哈哈!”
逸君等他话声刚落,笑声初扬的瞬间,洒出一串金钱,似满天花雨手法飞射右左后三方,银芒乍闪,和云英同向左侧急闯。
金钱膀去势奇疾,暴喝声中,人影疾闪,有几个倒霉鬼骤不及防,躺下了五六名之多。
妙手飞花是暗器行家,他一声长啸,大袖急挥,金钱镖四散而飞。他长剑一振,攻出一招“白虹贯日”同时暴喝一声“回去!”
铁面判官哈哈长笑,错步扔肩震落五枚金钱镣,判官笔一招“魁星点元”也攻向伍云英脑袋。
夫妇俩已存心拼命,长剑急挥“锵啷”一声金铁交鸿,两人同时被震退三步。
妙手飞花飞退八尺,左袖一扬,歹毒绝伦的子午六阳针无声无息地飞出筒口。
铁面判官退了近丈,突然“哎哟”一声,手按大腿栽倒。原来他只顾上盘,忘了云英袖中飞出五朵银花,一朵正好楔入他的左腿,花瓣一崩,他的左腿只剩皮肉牵着,算是废啦!
方逸君身形未定,只觉左臂一麻,知道完了。那子午六阳针中了之后,浑身血脉立时沸腾,全身瘫软;但还不致死,须拖延十日之后,所有血管方全部爆裂而亡,这十天内,每日子午二时血液如沸,可痛了个死去活来,铁打金钢也难抵受血脉熬煎之痛,每一发作,须有半个时辰的活罪可受。
方逸君知道完了,剑锷一挥,先将左臂穴道自行点住,大吼一声,挥剑猛扑妙手飞花。
铁面判官一倒,一颗赤火流光弹又从云英袖中飞出。
“噗”一声响,迎面扑来的六名大汉全都惨叫着倒下了。
云英凌空飞越,想闯出重围,突觉逸君并末跟上,单足一点地,突回头娇呼:“君哥”她说不下去了,只见逸君脸红似火,垂著左臂挥剑将妙手飞花迫得不住后退。
她吃了一惊,正想扑回,逸君已嘶声大吼道:“云英,快走,要孩子替我报仇。”
云英她怎能走?银牙一咬,飞扑而回。
“慢来慢来!小浪货,有老娘我在呢!”声到,乌光闪闪的鸠首杖劈面点到。原来是赤面坞婆到了。
云英不知厉害,银芒一挥,想贴杖攻入。“叮”一声脆响,她连人带剑被崩飞三文之遥。
她去势未定,已见唠山恶道淫笑着由侧方射到,伸手向她粉肩使抓。她忍痛强运真力,一剑斜挥,急截恶道手腕,身形仍向下落。
恶道一声狞笑,掌背一扬,长剑被震得向上一崩,他那大手已由云英腹下拂过。
她“哎呀”广声尖叫,粉面变青,双足一点地,立向后仰身便倒。在这刹那间,她眼角瞥见逸君已面临厄运,玉手一扬,最后一颗赤火流光弹出手,一道光影去势如电。
弹一出手,她便仆倒在地呻吟,唠山恶道淫笑着赶到,伸手便抓。
逸君临危拼命,连攻三剑,把妙手飞花迫退近丈;狄贼右臂挨了一剑,血洗如注,正想将针筒倒转,用最后一筒子午六阳针取方逸君的性命,独脚天尊已到了。
“小辈,你得死!”独脚天尊大吼,一拐劈出。
逸君只有拼命,撤步旋身,闪到一旁,一招“织女投梭”向独脚天尊点出三剑。
“小辈找死!”“当”一声响,钢拐将剑崩飞五六丈外去了。
逸君只觉五内翻腾,眼前一阵黑,身形斜飞丈外“啪嗒”一声,扔了个仰面朝天;穴道经此一震,自行震开,子午六阳针毒立攻心脉。
独脚天尊正跟踪纵到,刚欲一拐砸下,毒蝎三娘己到了身侧,她叫道:“慢!留给我受用。”伸出老鸡爪,向逸君腰带上抓去。
这时,赤火流光弹已到,老鬼婆功臻化境,岂会上当?缩手向侧斜飘,右手蝎尾鞭一抖,向流光弹震去。
“噗”一声闷响,红焰飞溅,蝎尾鞭尖端的双钩,已经不知去向。老鬼婆大惊,疾退一丈,将鞭插入土中,以便扑灭粘在上面的火焰。
她这一鞭力道奇猛,赤火流光弹的磷火,被震得漫天进飞。真巧!五毒阴风汪修全刚好在旁掠过,火焰沾身便燃。老鬼大惊,他见多识广,知道这玩意歹毒,绝不能扑灭“嘶嘶”数声,将一袭白长袍撕掉,方免变成烤猪之厄。
崂山恶道伸手将及云英肩膀,突党白影寒芒疾逾电闪,向他天灵盖上点到。要是置之不理,人固然可以到手,但天灵盖也得开个天窗。他虽练有七成玄门罡气,但对内家高手手中的神刃,仍是抵挡不住,不由他不要命,一沉肩,斜掠一丈,眼看到手的美娇娘,已落在一名同样美艳出尘的少女手中了。
云英力竭地大叫道:“师姐,救逸君。”
“晚了!我们走!”白衣少女突然向后飞退。
“走得了么?哈哈!”唠山恶道拔步便追。
另一面的赤脸鸠婆也闻声追到。走不了,只好拼命,少女剑如游龙,返身急攻,她的剑术,比云英要高明些。
五毒阴风刚撕脱长袍,瞥见这里的景况,闪身飞掠而来,亮声高叫道:“她是花蕊夫人宇文珠,休教她走了。”
“她要是走了,崂山老道还用混么?”崂山恶道收了剑,赤手空拳进扑,又叫道:
“贾大姐别伤她啊!”“老娘管你伤与不伤?”赤面坞婆一面说,鸠首杖招招隐挟风雷之声,花蕊夫人真是上天无路。
这时,众贼纷纷赶到,形成合围。
方逸君胸前碎裂,静静地躺在一边。
独脚天尊在吹胡子瞪眼睛,在埋怨毒蝎三娘道:“你为何偏要打碎他的胸腔?明知老残废喜食活人心,这不是吊胃口么?”
毒蝎三娘正没好气,断了尾钩的蝎尾鞭扔得呼呼作响,睁着鬼眼骂道:“你这残而不死的老怪物,不见他中了狄小辈的子午六阳针么?怎能吃?要不是失手,老娘才舍不得打死他呢。”
白衣少女正是伍云英的师姐,百花教的成立,其实是她从中唆动,她比伍云英还更冶荡,更为风骚。她让教主之位给师妹,她自己称为花蕊夫人,一无牵挂,享受无边快活,各地教坛她随意走动,每日无十男不欢。
伍云英终于通上绿衣剑客方逸君,听他相劝改邪归正,解散了百花教,也嫁了方逸君。那时花蕊夫人也找到一个意中人,便同意师妹的见地,从此放下屠刀,改恶从善。
她不像云英,结婚之后躲躲藏藏;她却偕意中人遍历名山,过那悠哉悠哉的神仙生活。
不想乐极生悲,新年期间,她偕情夫遨游九华山,被一个游方的少林僧看出她的身份,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那少林僧乃是法字辈门人,功力确是深厚,双方动手的结果,竟然两败俱伤。她挨了一记百步神拳,她的情夫也挨了一记菩提掌。少林僧也挨了她得自铁面判官的五枚子午问心订,和她的情夫哭书生梁筑青,同时坠落百长高崖,尸骨无存。
花蕊夫人眼看惨剧发生,但她身受重伤,无法挽救,最后还是被游客发现了她,抬到池州让她自请名医治疗。她自经此变,万念俱灰,伤一好便回百花谷,不想恰好赶上这场大变。
她比师妹的艺业高得不太多,左手又挟了个人。云英在听师姐说声“晚了”之后,发现逸君已经中鞭倒地,立时晕厥,更增加花蕊夫人的不便。
不到三五招,她已岌岌可危,面临生死须臾,危机一发的险恶处境了。
赤面鸠婆就见不得漂亮女人,花蕊夫人乃是人间尤物,美得教人浑身酥软,她恨不得一杖将这俏妞儿打成肉饼;要不是崂山恶道有意维护,花蕊夫人早就完蛋大吉啦!
花蕊夫人银牙紧咬,她知道已临绝望之境,便置生死于度外,运剑如风舍死进招。
崂山恶道眼中淫火炽盛,一双大袖夭矫如龙,飞卷扫弹不住在剑影中飞舞,一面还有意无意中荡开赤面坞婆的沉重鸠首杖。
这时,花蕊夫人正错开鸠首杖,旋到恶道左侧,长剑一招“天外来鸿”斜点恶道肩头。
恶道呵呵一笑,大袖向上一挥,喝声“撤手”!
她没撤手,半途收招急出“狂风扫叶”猛袭下盘。恶道刚向后微撤“锵啷”一声,赤面坞婆已行扑到,鸠首杖一挑,长剑如被锤所击,花蕊夫人踉跄急退。
“哈哈!手到擒来。”她身后是迫风剑客艾如虹,一见奶儿退到他身前,岂不大喜过望?伸手便抓。
“你敢!”声音刚劲,可裂金石,已到了艾贼耳边。
一条灰影快逾电闪,追风剑客首当其冲,他狂叫一声,侧飞三丈余“啪”一声跌了个晕头转向,半天挣扎不起。
就在众人一征之下,灰影着两女,凌空反射,快得众人无法看清身影。
“快追!”五毒阴风大叫,流矢划空似的一闪而逝。风声虎虎,人影似电,一窝蜂随后的赶去。
到了谷中,灰影将两女一放,沉声说道:“快走!我来挡住他们。”
这时,云英也醒了,她放声大号,和师姐爬伏在地,声如中箭哀猿,她叩首叫道:
“老前辈,小女不走了”
“你腹中一块肉如何是好?莫令生者痛仇者快,走,快。走,他们来了,我要将他们堵在那谷内。”
花蕊夫人也叫道:“老前辈,请留下仙讳。”
“四海狂客。”
两女一震,大拜三拜,转身如飞而去。
老人家在谷口一站,背手相待,面向谷外目送二女。
迫得最快的是五毒阴风和毒蝎三娘,等他们逼近约三丈左右,正待出手的瞬间,老人家突然转身,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声虽不大,但却令人心往下沉,气血恍若欲散。两个凶贼只觉心中狂震,立时止住去势。后面赶来的人,也惊骇地落下地来。
“姜老匹夫!”五名恶魔同时惊叫,慌不迭退后数步。
“穷边僻壤,竟又碰上啦!”老人家冷笑着说。扫了众魔一眼,又道:“不是冤家不聚头,老头于我还以为你们死了呢,呵呵!幸运幸运。”
五毒阴风色厉内荏地问道:“老匹夫,咱们捣百花谷,算是以恶攻恶,你为何插手?”
“别想诓我老头子,少来花样,谁不知百花教主已经改邪归正了?称道四海狂客的浑号是骗人的么?呵呵!”
独脚天尊愤怒如狂,单足一点,铁拐笃一声,人便凌空扑出,在老人家身前一站,吼道:“一足之赐,刻骨铭心,老匹夫,还我的脚来。”“呼”一声,就是一记“横扫千军”
四海狂客呵呵一笑,大袖一扔,软绵绵却又力可撼山的浴劲,将独脚天尊的钢拐硬生生震回,并把他的身形,带得向右旋了一圈。
老人家笑道:“急不得,你一条腿嘛,不成!我老人家少不得借另一条腿还你。”
赤面鸠婆大概以往也吃过亏,鬼叫一声,一杖猛砸。
四海狂客狂笑着向左一闪,仍背着手叫道:“老婆子,你怎和我老人家拼命?不像话,不像话。”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独脚天尊恶狠狠地捣出一招“铁牛耕地”一点一搭正想一跳。
“你只有三只腿,不能耕地,去!”
四海狂客突然一伸腿,一脚将钢拐踢飞,并一掌拍出。
独脚天尊一声狂叫,拐飞人退,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噗”一声坐倒在地,急忙从怀里掏出两粒药丸吞下。
狂叫道:“老匹夫,你破了我气血二门,好歹毒的心肠,我变鬼也不饶你。”
“呵呵!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借腿还你么?喏喏喏,这就是了,你日后得爬着走啦,正用得着哩。”他一面说,一面欺身抢近赤面鸠婆,伸手便抓她的鸠首杖。
赤面鸠婆不知他是怎样欺近的,灰影一闪即至,她鬼嚎一声,想举杖猛扫。岂知杖刚扬起,便觉浑身一震,一道奇大的潜劲由杖上传到。她总算久经大敌,见多识广,赶快放松全身,撒手暴迟。
“当”一声,鸠首杖丢落独脚天尊身前,响起四海狂客的笑声道:“喏,给你,别再埋怨了!你杀人盈千,惨无人道,万死不足以弊其辜;我老人家给你废去武功,在痛苦中度过余生,不便宜你么?呵呵!你还不乐意?”
独脚天尊浑身大汗,面目变黑,急得晕倒过去。
五毒阴风心胆俱裂,大吼一声,劈出一掌,腥臭的阴柔掌风向前一涌,他撒腿便跑,第二个开溜的是赤面鸠婆;第三名是毒蝎三娘,她撤了一把成名暗器飞毒蝎,溜得最慢的是崂山恶道。
“呵呵!别走,咱们的交易没完,走不得。”
声出,大袖猛挥,五毒阴风掌力四散,满天飞毒蝎被罡风所刮,飞出五六丈外纷纷坠地。他身形倏动,蹑踪急追。
崂山恶道突觉劲风压背,他厉吼一声,旋身拼命“回龙惊风”一剑猛挥,丝丝剑气锐啸,变身罡气乍进。
“铮”一声脆响,长剑被大袖拂成千百碎屑,接着“噗”一声闷响,护身罡气被四海狂客所发的神奇掌力,一举击散。
恶道临死反噬“呸”一声,一口浓血喷射而出,急袭四海狂客胸前七坎大穴四海狂客说道:“脏死了!”晃身避过血水,反手一掌扔出,向毒蝎三娘追去。
崂山恶道被掌风荡得晃了两晃,双眼一闭,慢慢地单膝着地跪倒,慢慢地爬下,慢慢地蹬腿,终于寂然不动,找李老君交涉进兜率宫修道啦!
毒蝎三娘正走间,呵呵笑声已近身后,她知道跑不了,伸手一划肋下革囊底部,蝎尾鞭反手便扔,身随鞭转,转了一个半弧。
她的蝎尾鞭并不想伤人,鞭长六尺,舞起一道褐色鞭墙,护住全身四处游定,左手的飞毒蝎连续飞出。
四海狂客真被她缠住了,她不接招,长鞭乱点,飞毒蝎远射,飞舞而来,确是不易一举将她击毙。
毒蝎三娘将革囊推至身后,矮身游走,囊中泄出一些泥沙一股的粉末,洒入地中。
四海狂客一看前面两人已快奔出视线之外,心中大是不耐,哼了一声说道:“你学蝎子爬来爬去,我老人家就无奈你何么?呵呵,你非死不可,免得留着你害人。”
声落,大袖急挥,将飞毒蝎全皆震散,欲身直上。毒蝎三娘鬼叫一声,蝎尾鞭一抡“丹凤点头”劈面便砸,一振腕,鞭尾一折,急袭四海狂客天灵盖。
四海狂客大袖一挥,卷住鞭尾,叱道:“你得死!”夺鞭,信手一抡“拍”一声,抽在毒蝎三娘的腰肋下“哎”一声惨叫,声未落肋开肠流,立时跌倒。
五毒阴风和赤面鸠婆已经入了一座古林,迎面撞上功力差劲,刚赶到的一群好汉,老鬼蓦地大吼道:“快散开,用暗青子招呼。”一面说,一面拉著他的门人五阴鬼手申天豪的胳膊,向林深草茂处隐去。
这些悍赋们精明过人,怎会傻?一看老鬼和鬼婆娘急如丧家之狗,漏网之鱼,不用问,对方准是了不起的人物,你们都快溜,咱们还能硬着头皮送死?不奸不滑,不配做贼;呐喊一声,纷向林中一窜,溜之大吉。
等四海狂客毙了毒蝎三娘赶来,已经找不到半个人影了,偌大的古林,到那儿去找那两个恶道?
他只好嗒然退回谷口,静待他们出现。
突然,他感到下身有点不对劲,试一运气,不由一呆,涌泉穴左近,有点不能畅通之象,血脉流动速度大减。
他暗叫一声“糟!”赶忙取出三粒丹丸吞下,一面运功将气血迫住,叹口气道:
“一时大意中了那泼妇化血神砂之毒,谁想到她会有这种歹毒的玩意呢?我得赶快一步,也许大哥那儿有解药,要找到青芝就好了。”
灰影一闪,摹尔失踪。
化血神砂,产自地火精英余烬之中,可以将血化为清水,中者不死何待?这东西可渗金铁,只有瓷或玉所造的盛具才可保藏。毒蝎三娘明知在劫难逃,势在必死,所以划破革囊捏碎盛砂玉瓶,渗漏于地。四海狂客不虞有此,追逐之间,自然踏在化血神砂上,神砂由靴底渗入脚掌,着了道儿。
花蕊夫人和大腹便便的伍云英,凄凄惶惶狂掠出谷,沿曲折幽径直出谷口,向剑川州奔去。
刚一出山,到了金沙江畔,突见下游小道中,十余条身影如飞赶来。双方一看清,两女大惊之下,叫声“苦也!”撒腿向另一道山谷狂奔。
“那不是百花教主么?咱们先追上再说。”有人在大叫。
一追一逃,瞬即下去十余里。可怜伍云英家破夫亡,再经一再苦战,腹中一块肉本来就接近临盆之时,经此一来,胎气受损更巨,刚到了一座矮林前,脚下一跟跑,只觉腹痛散裂,顿感天旋地转“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花蕊夫人大惊,她想抢救,已经晚了,追兵已到。
“乖乖跟三爷走,以免自误。”最先那人大叫,快如流矢划空而至。
花蕊夫人厉叱一声,剑出如龙腾,一圈银芒盘舞,向来人攻去。
“困兽之斗,哼!申三太爷非累死你不可。”来人闪身腾跃,剑出如风,缠成一团。
“申天雄,你也得和令兄同见阎王。”花蕊夫人用攻心之计,放手抢攻。
来人是五阴鬼手的兄弟申天雄,他手底下够硬朗,闻言果然一怔。他只见两人狂奔而至,却不见后面有人追来,莫不是所有的人,全陷在百花谷机关埋伏之中了?
他一怔之下,心神一分,立陷危局,几乎挨了几创。幸而后面的十二名大汉赶到了,呐喊一声纷纷加入,刀光剑彤飞舞,挽回了大势。
正在吆喝上涌,人影乱窜之际,突然无数淡淡金影,向四面八方进射。蓦地惨号之声惊天动地,扔兵刃之声随之而起,十三个人中,倒了七人。
“泼妇你好狠,死到临头,仍用花蕊金针伤入,三太爷擒住你时,你就知道滋味了。”
申天雄恶狠狠地骂,揉身一剑急挥,左掌一登,寒魄诛心掌力排山洪水般发。他一横了心,剑势如长江大河,掌力似排山倒海,端的够凶悍。
花蕊夫人知道寒魄诛心掌歹毒无比,不敢硬拼,展开小巧身法寻暇蹈隙进招,先机尽失。
有两个精灵鬼够精灵,舍了花蕊夫人奔向伍云英。当他们抓起似已断气的云英时,惊叫一声松手疾退。
原来云英整个下身鲜血如潮,连草地也湿了一大片,而月.气息全无,像是死去多时啦!
两贼在这时惊叫,花蕊夫人可惊得心胆俱裂,厉叱一声攻出一剑,花蕊金针第二次出手。
在另两名恶贼狂叫声中,申天雄红了眼,一剑猛绞,乘她分神之瞬间,左掌向右虚扬,迫她向侧一闪,他虎吼一声“着”!掌随身转急扔而出。
花蕊夫人避已无及,只觉一股直透心脉的寒风透体而过,浑身一震,气血俱沉,感到浑身力道全失“当”一声长剑坠地,望后便倒。她长叹一声,珠泪如泉,她想嚼舌自尽,可是连这一点力道也失去了。
申天雄大喜过望,晃身扑到,伸手向她腰巾上抓去。他被胜利冲昏了头,没留意一条淡淡褐影由林中飞射而出,以快逾电闪的身法掠到,近身他仍然未觉。
褐影一到,手中的方便铲猛截他的手肘,并以宏亮苍劲的嗓音说“孽障,还不放手?”
申天雄大骇,火速撒手,长剑横挥,左掌一沉一圈,扔出一记“寒魄诛心掌”
“五毒阴风的门下,你得死!”褐影沉声喝,闪身避过一掌,方便铲急似惊雷“唉”一声拍在申天雄肩胛骨上。不等申贼踉跄站稳,收铲头现铲尾,只一挑,申贼“吭”了一声,右背骨全行碎裂,肝肠流出,眼见活不成了。
这不过是眨眼间事,死剩的三名恶贼,刚看清来人是个身穿茶褐色常服的老和尚,申三爷已经倒了。三贼吃了一惊,狂吼一声,一刀两剑向前猛扑。
老和尚一不做二不休,方便铲一招“十荡十决”倏出,只荡了两个来回,三名恶贼一个飞头两个断腰,呜呼哀哉。
和尚挟住方便铲,向西合掌一拜,沉声说道:“我佛慈悲!恕弟子大开杀戒;五毒阴风老魔的门下,无一不是凶残盖世之徒,诛一害而救百善,弟子的行为亦算至当。”
说完,再拜而起,缓步向花蕊夫人走去。他一看清花蕊夫人的面容,寿眉一蹙,念声“阿弥陀佛”正色问道:“女檀越莫不是号称花蕊夫人,前百花教主伍云英的师姐宇文珠么?”
花蕊夫人浑身抖额,闻声挣开星眸,不由心中一凛。只见这老和尚年届古稀,光着头,身穿茶褐常服,一双隐现绿芒的虎眼,长眉入鬓,鼻梁挺直,两耳垂肩,看去十分威猛。这老和尚她不陌生,乃是目下少林掌门以下第一代法字辈门人,出身达摩弹堂的直系弟子,排行第二的碧眼行者法净。
这位老和尚,是游方高僧中最难缠的人物,嫉恶如仇,死执着一句“诛一害而救百善”的名言,义之所在,放手大干;故而侠名满天下,声誉在所有少林弟子之上。他功力又,高,菩提禅功已修有六成火候,三十六种掌法中,不但降龙掌已登蜂造极,天下无敌的少林绝学菩提掌,也有七成火候;所以宵小闻名丧胆,不撞上他手中便罢,撞上了他给你没完。
花蕊夫人看清他是碧眼行者,心中暗叫“完了!”但事己至此,不容躲避,便点头颤声说道着:“妄身正是字文珠,大师有何见教?”
“令妹已于年前解散百花教,回头是岸;据闻女擅越亦已改恶从善,并获佳侣,因何落得如此狼狈?”
花蕊夫人正痛得粉面铁青,浑身痉挛,但仍强忍痛楚答道:“大师,一言难尽。”
“百花教末解散前,关洛教坛曾设在五阴鬼手的庄中,交情应在,因何竟然反目了?
这死贼不是五阴鬼手的亲弟申天雄么?”
“就因一生善念,反令我姐妹永沦浩劫。申贼挟技凌,人,胁迫我姐妹重兴百花教,我姐妹不从,他竟请出字内五魔出面,一举毁我百花谷;谷中二十名无辜少女无一幸存,妹夫绿衣剑客死痛含冤。我”
碧眼行者寿眉一轩,吼道:“申老贼罪该”
他一看花蕊夫人气息渐弱,住口不说,探囊取出一个小玉瓶,取出一粒紫色丹丸,说道:“女檀身受寒魄诛心掌毒,老衲这儿有本派八宝紫金续命丹,可保无虞。”他将丹丸放在她手边。
花蕊夫人心中狂喜。少林的八宝紫金续命丹,乃是武林三大圣药之首,功能去毒培元,起死回生。这武林至宝,只有达摩禅堂出身的门人,方得掌门方丈赐予作为防身之用,一般门下只能获有龙虎金丹一类药品而已。碧眼行者慨赠她一粒,死不了啦!
她拾起丹丸,捏破腊衣吞下腹中,立时一股阳和之气,由丹田下徐徐上升,摧心寒气渐消。她就地揖首道:“谢谢大师恩典,宇文珠没齿不忘。”
老和尚长叹一声,枪然地道:“林边那位女檀越,已经唉1她也许就是伍云英擅越了?可惜我晚来一步。再给你一粒八宝紫金续命丹,是否可延长她的生命,老僧不敢逆料。阿弥陀佛,老袖告辞。”说完,放下丹丸,接着方便铲,凄然而去。
花蕊夫人缓缓爬起,拾起丹丸奔向伍云英,扶起她上身,将丹丸纳入她口中,吹口气送下咽喉。看了云英下身的光景,她只觉一阵寒流通过全身,不由心中惨然,泪如泉涌。
云英丹丸下腹,不久悠悠转醒,用无神的目光,注视宇文珠半晌,有气无力地说道:
“师姐我们是在梦中么?”
“师妹,你醒醒,我们没死,少林僧碧眼行者救了我们,并送你我一粒武林至宝八宝紫金续命丹,刚才你服下了,所以能苏醒转来。”
“贼人”
“全死了,申天雄是被碧眼行者打死的,你放心。”
“谢谢你,师姐,要不是你恰好赶哎哟!我”
云英尖叫着,拼命挣扎,额上大汗如雨。
“英妹,你你怎么了?”
“姐,痛死我了!孩子”
花蕊夫人大惊,顾不得一切,将她身躯放平,三不管褪掉她拈满鲜血的下裳。
花蕊夫人从没有养孩子的经验,急得粉面失色;好在当及眼笄之年,自有老一辈的人告诉少女们一些常识,她也就硬起头皮,做起接生娘娘来了。
费了好大的劲,婴儿总算哇哇坠地,娃娃平安,可是母体失血过多,已是奄奄一息了。
花蕊夫人撕下贼人衣袂,在林沿小沟中把娃娃包好,替云英拭净污血,脱下外面衬裙,替她穿上。
她幸而服下了少林的八宝紫金续命丹,早先又吃了闲云居士的灵药,伍云英的性命终于保住了。
良久,她悠悠转醒,花蕊夫人忙将娃娃递到她怀中,轻声道:“师抹,看啊!她多像你哪!只一双小眼有点像妹夫,这么小,竟然湛湛有神。”
云英紧紧将娃娃抱入怀中,虚弱地问道:“他哭了么?”
“真怪哪!也许她知道命运多舛,并末哭哩。”
“仇深如海,他不会哭的。”说完,突然紧张地问道:“师姐,是娃儿么?”
花蕊夫人心中一凛,但只好实说道:“是千金。”
云英浑身一软,秀目泛白,手一松,立时晕厥。
花蕊夫人一把接着娃娃,一捏她的人中穴,云英倏然苏醒,放声大号道:“天哪!
你对我伍云英何以如此残酷?君哥,你等着我啊!”说着说着,朝指向心坎戮去。
“你疯了么?”
花蕊夫人急叱,手急眼快扣住她的脉门,接着厉声道:“你瞧不起咱们女孩子?你忘了身负似海深仇?你忘了倾国倾城的古训?不要你操心,千斤重担我挑了,我要将她培育成人,我不要她倾人之城倾人之国,我要她不惜任何手段,诛绝毁家杀父的仇人。
妹妹,站起来!你要面对现实无畏无惧,勇往直前;莫令亲痛仇快,死者含冤九泉。”
云英凤目喷火,缓缓站起,仰面注视苍穹,大声说道:“是的,无畏无惧,勇往直前,莫令亲痛仇快,死者含冤九泉。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