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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废江河万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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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代文学长河中,张岱就如耸入云霄的高山大川,若不能攀登其上,就无法真正领略明代文学的最绚丽的风景。张岱的诸多名作之中,夜航船无疑是一朵阆苑仙葩,让人眼前一亮,恰似驾一叶小舟航行在无边的学海之中,让人流连忘返,如见万顷银涛,千山削翠,令人心旷神怡!

    古人云“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张岱生于富贵之家,却遇到了国破家亡的不幸。他没有像陈子龙、张煌言投笔从戎,没有“易水潺湲云草碧,可怜无处送荆卿”的愤愤不平,拔剑而起;没有“已看铁骨经霜老,莫遗金心带雨斜”的力挽狂澜的凛然正气。他选择了“扁舟明月两峰间”的隐士生活,公元1644年,南京失陷时,他48岁。

    明亡后,他无所归止,披发入山,安贫著书。陶庵梦忆、西湖梦寻、夜航船等著作也相继呈现在世人的眼前。一片断桥残雪,一片凄凉的世界,一个繁华而遥远的梦都在他的笔下勾勒出,留给人们的是对故国无限的思念。他入山后,说过一句话:伯夷、叔齐处无可奈何境地,而非如后人所说义不食周粟而死也。即便在饥饿之中挣扎,曾经的纨绔公子,此时却没有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出山仕清,比起钱谦业、吴伟业等文人,人品不言而喻!

    入山林,做学问,固然有逃避现实的嫌疑。然而夜航船一出,许多人也许会惊讶于张岱的学识竟如此的丰富,若只作一名战士血洒疆场,未免过于可惜。不必说他的小品文千古独步,即便像夜航船,亦是千古难得之百科全书,包罗万有,计二十大类,四千多条目。对于年近半旬的老者,是否定要血洒战场而全其节?我们似亦不必过于苛责他,还是应该多一份宽容,多一份尊重。

    张岱说:“天下学问,惟夜航船最难对付。”夜航船作为南方水乡苦途长旅的象征,人们外出都要坐船,在时日缓慢的航行途中,坐着无聊,便以闲谈消遣。此书编纂目的即使人们不至于在类似夜航船的场合丢丑。他在序中讲了一个故事:昔日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慑,拳足而寝。僧人听其语有破绽,乃曰:“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是两个人”僧曰:“这等尧舜是一个、两个人?”士子曰:“自然是一个人!”僧乃笑曰:“且待小僧伸伸脚。”

    “且待小僧伸伸脚”真令人忍俊不禁。书中卷八“文学部杜”亦有一则,摘抄如下:李林甫不识‘杜’字,谓韦陟曰:“此云杜,何也?”陟俯首,不敢应。如此幽默诙谐,真可作苏子美“下酒物”看官若不知苏子美“下酒物“为何物,那这等说来“且待我亦伸伸脚”

    在夜航船中,我们与其说张宗子是一个退隐山林,不问于世的学者,不如说是一位才情捭阖纵横、识见博大精深,而又充满浩然之气的铮铮铁骨硬汉子。最难为可贵的是作为明末遗贵的张宗子,他在卷三“人物部”最后,大篇幅附列出“历代奸佞大臣”而“明代奸臣”最为简洁直接:“明洪武朝,胡惟庸、蓝玉;永乐朝,纪纲;正统朝,王振;天顺朝,石亨、石彪、曹吉祥、门达;嘉靖朝,陶仲文、严嵩、严世蕃、丁汝夔、赵文华、鄢懋卿、罗龙文、仇鸾、陆炳;万历朝,庞保、刘戍;天启朝,魏忠贤、客氏、崔呈秀、田尔耕;崇祯朝,周延儒、袁崇焕、杜勋、马士英。”以此可见张宗子对于这些奸佞小人的仇恨,是必一一骂之而后快。

    又卷五“人物部君臣”第一则“在三之义”:晋武公伐翼,杀哀侯,止栾子曰:“苟无死矣,吾令子为上卿。”辞曰:“成闻之:‘人生于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师教之,君食之。”又“教忠”一则:周狐突,晋大夫。怀公时,突子毛及偃从重耳如秦。公执突曰:“子来则免。”对曰:“子之能仕,父教之忠,古之道也。今臣子从公子亡,若又召之,教之贰也。”卒就死。作者用春秋笔法,微言大义,于细微处评判褒贬,不难看到张宗子一颗赤诚忠君之心,真令人为之感动!

    除了忠君爱国一面,夜航船中记载最多的还是符合张宗子性情幽默诙谐的一类。如卷八“文学部枫落吴江冷”载:崔信明、郑世翼遇诸江中,世翼谓曰:“闻君有‘枫落吴江冷’之句,愿见其余。”信明欣乐,出众篇,翼览未终,曰:“所见不逮所闻!”投诸水,引舟遽去。又“文学部芬孜岣纬Α痹兀赫偶鸥k浼偃医币愿嗝埽僖唬骸傲钗岫浅Υ哟烁囊住!苯允怯忠淮蟀撞趴伞?

    又卷十二“宝玩部钒6挛铩痹兀航跹芷尴簿哿玻芗财涮氨桑士谖闯13郧f抻灾铈疽郧拼玻共坏眯校茉缙鸺芥驹唬骸熬俅税6挛锶ィ 币嗍侨萌伺醺共灰选!兑购酱范拷杂杏弥福林荒茉抟淮剩钊耸芤嫖耷睢s谘〔募洌颐且嗄芨惺艿秸抛谧硬7侵皇且桓隼涎Ь浚男牧槭澜缬涝赌敲茨昵岫攘遥晾闲郧橛妫的烁野液拗缌鞑抛樱?

    张宗子见证了“末世”见证了大明王朝最后无限的美、无限的繁华、无限的精致复杂,见证了缓缓降临的浩大的宿命。大明帝国破碎了,他的心也停滞在那个历史画面里,固执的用梦守护着他曾经的西湖,曾经的大明繁华。读着夜航船,却想起了老杜那一句“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诗来,用来赞子,亦不过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