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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生花之桃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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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园的桃花簌簌的吹落下来,粉色的花瓣沾满了我碧色的衣衫,听到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回身看去,那个男子温润如玉站在桃花树下朝我暖暖的笑着,心中涩然,恍惚记起了许久许久以前,记起了许多许多。

    我叫桃之,是当朝薄宰相的女儿,可是,我的爹爹却是从来不爱我的。因为,我有个妹妹唤作灼华,我与她在那桃花漫天的暮春降生,因着那所谓的双生不详的传说,我与她,注定了分别。

    许是那时我哭得太扎耳吧,那个从小得以受尽万千宠爱的孩子,是灼华而不是我。

    自我懂事开始,我就是在师父的身边长大的,师父居无定所,我也随其漂泊,只是每年三月师父都会带我回帝都,那里有着我的爹娘,我的双生妹妹。然后在四月的时候带我去离帝都不远的碧山上,直到桃花败落,才再次云游四海。

    那时候我并不觉得我与灼华有什么不同,更不会想到我以后会与灼华牵连至深!

    1

    “师父,为什么我们要回帝都去?”每次回帝都,总是会觉得浑身别扭,可是师父每年都要带我回帝都,还要把我送到那座大院子里。

    “因为桃儿的家在帝都啊!”师父抚着我的发,柔声说与我听。

    “那桃儿为何要同师父四处云游呢?”

    师傅一怔,旋即笑开,拉着我的手,问我“桃儿觉得如今的生活可好?”

    我不明白师父为何有此一问,狠狠地点了点头。

    “那么,桃儿记得你是快乐的就好了。”

    我有些不懂,却知道再问,师父也是不会说什么了。

    帝都繁华如昔,纵然跟随师父走过许多地方也不曾见过那里比帝都繁盛。师父同往年一样将我送到那宅院门前就离去了。

    “是大小姐回来了。”有人惊呼。我站在院中茫然无措,直至一位衣着华美的少妇疾奔出来,一见到我,泪凝于睫,她上前抱住我,哽咽道“桃之,我的桃之”

    正不解时听到一声轻哼,透过她的怀抱看去,一个与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有着与我无二的面容,璨如星辰的眸子里落满流光。那个女孩甜甜地笑着腻在一脸冷峻的男人怀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我。

    这是我的双生妹妹。

    我们本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却因着双生不祥的说法天各一方,成了这世上最陌生的人。

    我的局促不安,她的浅笑安然。

    年年如此。

    2

    我不喜欢帝都,一点也不。

    娘在师父带我走时,拉着我的手,泪眼婆娑“桃之,你是姐姐,所以要照顾妹妹,保护妹妹,知道么?桃之,桃之”

    其实我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每年娘都要说一样的话,而我自小不同薄家一起,就算我是姐姐,我又如何能够去照顾妹妹保护妹妹呢?我从来都与你们不亲的不是吗?

    跟着师父回到碧山上的小居,眼睛忽而一亮。“百里哥哥!”

    千倾桃花树下,那个少年,白衣如仙。他回过头来,看着我跑向他的身影,张开了手臂。

    “百里哥哥,你怎么来了?”我扑进他的怀里,仰脸问他。

    “来随温师父学艺。”他一边擦着我额头上细细的汗珠,一边柔声回答。

    我回过头去,看师父,师父点了点头。想起年前师父说过,百里哥哥来的时候,他便也会教我武功,不用日日只是作画弹琴。

    百里哥哥说,等到我们学有所成的时候,他就带我闯荡江湖。江湖,江湖,多么令人神往的两个字。

    那一年我十岁,不期冀着可以回去生身父母身边,只盼着有一日可以学有所成,跟着百里哥哥闯荡江湖。

    一晃六年。

    “桃儿,在想些什么?”一个熟悉的怀抱环绕在侧

    浅笑回首“百里哥哥。”

    “桃儿近日怎的心不在焉?”

    “百里哥哥,又是三月了,你看桃花就要开了。”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他一声轻笑,我转过身,微嗔地看着他“大不了同前两年一样,不回去就是了。”

    “师父不会同意的。”声音闷闷的。

    “不是还有我么?”他环着我的手臂紧了一紧,贴在我耳边轻轻的说着,面色一红,低了头。

    “百里哥哥若是可以同我同去,或许桃儿就能万分乐意了呢。”

    “你就这么急着要嫁给我?”他学着那些纨绔子弟的模样,勾起我的下巴,眼里闪烁着明暗的光彩。

    “谁要嫁你了!”觉得脸上越发的热了,一把推开他,向桃花林中跑去。

    3

    山上的桃花才刚打了骨朵,帝都遣人来接我回家。我长这么大,倒是第一次见识宰相之女可以有多大的排场,那奢华的仪仗让我心里隐隐不安,却丝毫说不出哪里不对。

    “哼!你爹接个女儿到比得上皇妃的排场了!”百里在我身边一脸不屑。

    “百里哥哥,你真的不能陪我去么?”心中总是不安。

    “桃儿,乖,我在这儿等你回来。”他在我额间落下一吻,许了一句誓言,他说,等你回来,我百里殷必娶你薄桃之为妻。

    等我回来,可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

    碧山上的万顷桃花,我再也无缘见一次,再也没有。

    帝都一如既往的繁华,薄府门前,站满了人,却独独不见我那嫡亲的双生妹妹,爹娘站在众人之前一脸的焦急、期待

    “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我将将从马车上探出身来,就见那些人一脸的激动。

    “回来就好。”爹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灼华,快进来吧。”

    娘的一句话,却令我怔在原地。灼华?还不及细想,已被众人推搡着进了府邸。

    我已三年不曾来过这里,可是也不见得仅仅三年未见,他们就如此的盛礼相迎吧?看着院中那一人高的白玉簟,还有挂慢的红色绫罗,这模样倒像是有什么喜事。

    “娘,可是妹妹要成亲了?”思怍着,抬首望向娘,却看到娘的脸色闪过一丝狭促。

    “桃之,你先去歇着吧。”爹咳了一声,又面无表情的看了娘一眼。

    心下觉得无趣得很,遂随着丫头回了房,感觉娘的目光一直跟在我的身后。

    4

    “桃之,你是姐姐,你是我们薄家嫡出的女儿,你”“娘想说什么?”听着娘似乎又要重复那说过不止多少次的话,我匆匆打断。

    娘面色有异,踌躇半日,才开口道“桃之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我低头不语。

    “桃之,娘知道,你心里不平,这些年来,委屈你了。”

    “娘?”怎的好好的同我说这些?

    “我的桃之长大了,转眼就是该嫁人的年纪了。”娘抚摸着我的发,目光慈爱且温柔。忽而想起百里哥哥说等我回去便要同我成亲,面色一红。听着娘继续说到“我们薄家此辈无男丁,你同灼华就是我跟你爹全部的希望。皇家威仪,虽不见得人人幸福,却可保你一世荣华,比起你的山野小地好得多了。”

    心中不安,恍然问道“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擦了擦不知何时流出的泪,看了我一眼,语气淡了下去“当今圣上已下旨,三日后,桃之你便要同三王爷完婚。”

    脑中轰然一片,娘说什么?我要同三王爷完婚?为什么是我?“你说什么?”

    “三王爷乃皇上胞弟,自是不会委屈了你的。这些年在外也算是弥补点爹娘对你的歉意吧。”娘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补偿?呵,补偿?他们眼里的荣华富贵却是我最大的囚笼!我不要这样的补偿,我只愿一生清贫,只要能够同百里哥哥在一起。百里哥哥!突然记起百里哥哥所说,立马起身推门出去

    “姐姐”柔柔的翠音响起,转头看去,她一袭茜色彩绣云锦如意纹长裙,梳着大方得体的发髻,一脸的明媚。

    “灼华?”记忆里,我与她并未有过什么亲密的接触。

    “姐姐记得灼华?呵呵,姐姐这些年受苦了。”她上前熟络的挽上我的手。

    不动声色的抽开,面无表情“你有事?”

    她一怔,旋即又笑开“瞧姐姐说的,你我是双生姐妹,姐姐可是这世上同我最亲近的人呢。姐姐,灼华此番还要多多谢谢姐姐才是。”

    “谢我?谢我什么?”

    “多谢姐姐代灼华入宫。”

    5

    多可笑啊!十六年不管不顾,却因不忍心他们倾心保护了十六年的女儿,就将这舍弃了十六年却同样是亲生女儿的送进火坑里去。呵,凭什么?凭什么啊?!

    夜色深沉,禁不住勾起一抹凉薄,这帝都果真是不适合我啊!

    “你要去哪?果真是自小在山野长大便不知礼数吗!”

    诧异至极!怎么会?!看着爹爹带着那么些人守在府外,浑身发冷。闭上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爹爹!你放我走吧!我不是灼华,我不懂礼数,我会丢了薄家的颜面,我”

    “住口!”爹沉声打断了我的话“哪容得你选择?!皇家威仪,岂容你质疑!”

    “皇家威仪?可皇家看中的明明是灼华!啊!”他打我?他竟然打我?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明明我也是你的女儿啊!为什么会是这样?

    “桃之,你是姐姐,不要任性了。”娘说。

    “娘,欺君该是何罪?”我平静无波问道。

    “你唉圣旨是将薄氏女许于三王爷,你是我嫡亲的女儿,怎是欺君呢?”

    原来如此。

    三日后。

    薄府上下张灯结彩,喜庆非常,来往宾客络绎不绝,爹爹娘亲喜笑往来,或许,伤心的只有我一个吧。披上大红的嫁衣却无法嫁于所爱之人,这一生,我再也不会幸福了吧。

    “小姐怎的落了泪?花了妆容可就不好了。”有喜娘在耳边说道。

    “吉时已到!”

    视线被红色渐渐遮盖,忽闻一声“姐姐”抬手示意喜娘暂停一下,看向灼华,神情冷冷。

    “姐姐,对不起。”

    我摇头,不语。

    “姐姐原谅我了?”

    “时辰到了,小姐不能在耽搁了。”

    我颔首,执着喜娘的手,出门上轿。那一路,似是无终。

    灼华,没有原不原谅,我同你,虽是姐妹,却相隔甚远,你自幼受尽宠溺,自是无法体会我的感受。我不怪你,我只怪我是薄桃之。

    百里哥哥,今生,我终究回不去了,再也等不到为你身披嫁衣。

    6

    三个月后,我随萧晟冽回薄府。本应在成亲之后便该回门,却因着他的身子耽搁了诸日,心下自嘲,不觉苦笑。

    “参见三王爷,三王妃。”门前一派贺声,我执着萧晟冽的手,缓步入内。

    “姐姐可好?”灼华似有顾忌,却终是上前同我说体己话。

    “好,有何不好?姐姐本该同妹妹说些体己话,只是王爷眼睛不便,姐姐便不陪着妹妹了。”说不介意都是假的,绕过她,向庭中走去。

    谁能想到名冠天下的三王爷,当今皇上的同胞兄弟竟是个瞎子?!哈?难怪他们不舍得灼华去,难怪皇上会对三王爷毫无顾忌,原来不过是欺负他是瞎子!脚步突然顿住,那个身影,那个可以将白衣穿的那么出尘的男子,不是百里殷是谁?泪,瞬间滂沱。

    “百里,原来你在这里。”灼华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桃王妃。”百里哥哥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已是看到了我,可是他的眼里竟是那般的淡漠疏离,甚至,还有一丝厌恶?

    “百里哥哥”出口竟是哽咽。

    “王妃身份尊贵,草民不敢高攀。”

    “你”“百里,你不是要同我前去前院的吗?”灼华出声打断。

    “是了,还请灼华带路才是。”他微微一笑,倾城的模样,却不在是对我。

    “姐姐,王爷还在庭中。”灼华朝我一笑,同他远去。

    我看着二人的背影,终是了悟。

    原来,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是属于我的。亲情爱情,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温润的嗓音响在耳侧,我回身俯首“夫妻间何须如此多礼。”

    “王爷,您不是看不见么?怎会知道桃之在这儿?”

    “丫头报的。可是不舒服?”

    “桃之没事,牢王爷担忧了。”

    “若是呆着不开心,咱们就回吧,无妨的。”

    他的手伸过来盖住我的手,微一恍惚,他竟是知我心意?朝他一下点了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才开口说“好,我们回去。”

    7

    其实,萧晟冽待我很好很好,只是,我已将心给了百里哥哥,对于他的情,我只有歉意。又想起灼华同百里哥哥的模样,心里一阵痛楚。我不知道百里哥哥怎么去的薄府,也不知道他与灼华如何相识,更不知晓他对我

    “桃儿。”乍一听到这个称呼,微晃了心神“你素爱桃花,如今桃花已开,我陪你去看桃花可好?”

    “王爷身子不适,不需劳烦了。再者,桃花不是什么祥瑞之花,给王爷带不来瑞气,怕损了王爷的福德。”

    “桃儿怎么有了这样的想法?”

    “王爷”

    “罢了,你若不愿,便不去了。”他朝我一笑,便由下人引着离去。

    心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是没有抓住。

    我所居的院落里也有着桃花,何苦要出去看桃花呢?今生最美丽的桃花开在碧山上,我再也不会去看了,哪里都是一样的吧。

    夜里烦闷,怎么也睡不着,又不想惊动了萧晟冽,轻轻侧身去看,平心而论,他比百里哥哥容颜岂是胜了百倍,他身上有着天生的王者之气,又有着绝世才华,只是可惜了这双眼睛。叹了口气,轻轻起身。

    “你要去哪?”

    一惊“王爷?您没睡么?”

    “你翻来覆去的我若能睡得着才奇怪呢。”

    “扰了王爷歇息,是桃之的不是。”

    “桃儿,你定要与我于此生分么?”

    我不语,不是不想说什么,而是真的无话可说。朦胧间,似是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起身将我圈进怀中。

    “桃儿,我等得起。”

    8

    闲暇时,有管家指引去了后山散心,暮春时节,后山上漫山遍野的桃花在风里舞的甚是好看。从来不知这王府的后山上竟是种满了桃树的,心中狂喜,此后便格外喜欢来这后山。直到一日发现一抹玄色身影一闪而过,恍惚是我眼花。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一次涌上来。

    走在院中,风中含着一缕桃花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唉!之子于归,满园桃花簌簌吹落,听到他喊“桃儿。”

    回头,终于明了心中的异样究竟是什么。走到他身边,浅笑不语。

    “桃儿在想什么?”

    “在想王爷避人耳目的缘由。”

    “我本就没想过骗你。”

    “王爷有何打算?”

    “叫我晟冽。”

    抬头望进他的眼底,一派清明坦荡,萧晟冽,我该信你么?

    “怎么这样看着我?”

    低头摇了摇头“王爷果真很聪明,竟是骗了全天下。”

    “天下?呵,皇兄善疑。若非幼时我患有眼疾,怕是如今也不会有三王爷的存在吧。”

    “眼疾?”

    “已经痊愈,你莫担心。”

    “我没有担心。”低声咕哝。

    “桃儿,若我一无所有,你还愿意待在我身边么?”

    我看着他,这个真心待我的男人,我本就是一无所有之人,有何难过?轻笑出声“如果你承认后山上的桃花是你种给我的,我便应你,如何?”

    “那好,我承认,那是种给你的,连你院里的桃树也是我亲手种下的。”

    闻言抬头“你怎知我爱桃花?”

    “生于暮春桃花开的双生姐妹,自小爱桃花,碧山上的桃花开的真的很好啊!”我愕然“你,知道我是双生?知道碧山?”

    “桃儿,你早已注定会是我的妻。”

    9

    原来,还有那么些渊源。怕是爹娘也不知晓吧。

    原来,三王爷萧晟冽装了十多年的瞎子,难怪他演戏的程度那般栩栩如生。

    原来,他想娶得人原本就是我,所以我并没有代嫁。

    原来,他早已与多年之前见过我,见过碧山上的桃花下,抚琴的我。

    原来,他竟同百里哥哥一样,陪伴了我数年,只是他始终在暗处。

    我爱的是桃花,他便冒着被人发觉他是假装瞎眼的危险,亲手为我种下了一片桃林,即便他知道,我的心里还念着那个叫做百里殷的人。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几日后,皇上下旨,削去三王爷的一切事物,顺了三王爷的意,允他离京。

    我笑“你可如愿?”

    “你呢?会离开我么?”他问。

    勾起唇角,终于温暖的笑了,萧晟冽,虽然我现在还没有爱上你,但是,我愿意去试一下,反正,我也找不到一个比你傻气的人了。

    百里殷,再见了。我要把我的心拿回来了。

    随着萧晟冽上了自会帝都以来最简朴的一辆马车,我笑嗔“怎的王爷离京还这般不舍的银子?”

    “为夫是担心日后养不起夫人。”

    我面色一红,道“我只要你为我再种一院桃花。”

    “好。”

    面上一喜,仰头看他,他眼底情深似海,倒影着我含笑的眉眼。

    马车渐渐驶离帝都,那些浮华往事终成过眼云烟,我想,老天待我,终是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