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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宇学院,隶属于东川集团旗下的教育机构,号称全亚洲最具规模的私立学府,校内囊括了小学部、中学部、高中部和大学部,是一座典型的直升式贵族学园。
中午下课钟才敲响没多久,校园餐厅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涌进一群饥肠辘辘的莘莘学子,就连餐厅广场上的露天座位也挤满了人。
“怎么办?”原朝香捧着两人份的餐点,望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姊妹淘。
“没办法,只好回教室吃了。”依人无所谓的耸耸肩。
“好吧!反正天气这么热,回教室吹冷气也比较舒服。”
两个小女生正要离去,一双长臂突然从大后方探出来,揪住两人制服的海军领。
姊妹俩同时回头一看,一名年轻男子伫立在她们身后,俊雅的脸庞漾着温柔的笑容。
“二哥。”
“晋。”
“过来跟我们一起坐。”东川晋司招呼两个小女生走向不远处的露天座位。
桌位旁,一名俊秀的大学部男生堆着满脸笑意欢迎她们入座。
“晋,你上哪拐来这两个可爱的小美眉?”
“一个是我宝贝小妹,一个是我小女朋友。”东川晋司打趣的介绍。
“妹妹,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大男生显然对东川家的小千金比较感兴趣。
“依人。”她简洁的回答。
“依人,这名字取得好,你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小鸟依人,我见犹怜的味道。”大男生忍不住伸手逗弄她的下巴。
“奉劝你,最好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我妹。”东川晋司慎重地警告好友“万一被我家老四瞧见,准教你吃不完兜着走。”
“这么严重?”
“对!如果被我老爸知道,你会死得更惨。”
“开开玩笑也不行?”
“你活得不耐烦啦,当心他们父子俩联手整死你。”
“如果她以后交男朋友怎么办?”大男生笑问。
“那就麻烦大了!”东川晋司摇头苦笑。
“喔哦!说曹操,曹操到。”
东川晋司顺着友人的视线望去——
东川四少意气风发的现身校园餐厅门外,身旁围绕着一票狐群狗党,一帮人浩浩荡荡的踱下阶梯,当场引来不少恋栈流连的爱慕眼光。
东川浩司今年刚升上高二,相貌俊帅卓绝,体魄劲健斑伟,一头及腰长发随风扬起,飞扬不羁,尽管立足在一票条件优异的同侪之间,也永远是最出色抢眼的焦点。
“你们家那位东川四少真是要命!拈花惹草,处处留情,没事还乱放电,简直是全国少男不!更正,是全国男性同胞的头号公敌。”大男生指控。
“我记得你们两个应该没结下什么深仇大恨,怎么你一副恨不得将他就地正法的样子?”东川晋司一脸纳闷。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大男生双手合十,连忙澄清“幸好我跟他无冤无仇,也只有天生带种的勇士,才敢招惹你家那位恶名昭彰的东川四少。”
“不然你的义愤填膺所为何故?”东川晋司被好友戏剧化的表情逗笑。
“唉!”大男生叹口气“还不是因为我弟。”
“慎吾?他怎么了?”东川晋司实在不解,那位知书达理的学弟怎么会跟浩司扯上关系?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自家兄弟,不过“正邪不两立”一个安分守己的读书人,应该不会和一个心狠手辣的大魔头产生交集才是。
“慎吾的女朋友移情别恋了,对象正是你家那位声名狼藉的四公子,这下可好了,一个是英俊帅气、魅力无敌:一个是忠厚老实、不解风情,两人差异悬殊,我弟当场被淘汰出局,气得他槌胸顿足,终日借酒浇愁。”
“节哀顺变。”一旦扯上复杂的男女三角关系,东川晋司只能寄予无限同情的眼神。
“慎吾那傻小子就是看不开,他到现在还一直口口声声的说:佳奈只是一时冲动,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你说,窝不窝囊?”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你还是劝他早点死心吧。”
“说得倒轻松,如果是你的小女朋友被外头的大野狼拐跑了,你做何感想?”
东川晋司突然眼神一凛,锋利的目光直接杀向身旁的小女生。
啃到一半的鸡腿暂且搁在嘴边,原朝香赶紧表明心志。“你放心,我很洁身自爱。”
“乖。”俊朗的笑意重新回到东川晋司脸上。
依人轻嗤一声笑出来,用眼神糗了姊妹淘一眼。
这小妞完全被二哥吃定了,将来成为她准二嫂的机率应该很大。
“你把她调教得真好。如果慎吾有你一半能耐,交往多年的马子也不会被拐跑了。”大男生敬佩不已。
“抱歉!如果是那个佳奈自己一相情愿跑来倒贴我们家浩司,我不认为他应该负起横刀夺爱的罪名。”东川晋司立刻撇清。
“什么罪名?”一道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切入,东川四少正带着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党大军压境。
隔壁桌几个高中部男同学眼见苗头不对,纷纷捧着餐盘逃离现场,自动把桌位拱手转让兵临城下的大队人马。
“没什么,我们在讨论社会案件。”东川晋司将话题带开。
“是吗?”东川浩司冷笑,锐利的寒光瞟向大男生的方位。
“是啊!我们在研究水性杨花的罪名。”大男生笑咪咪的见风转舵。
东川浩司懒得搭理他,直接望向坐在一旁埋头吃饭的依人。
“为什么不留在家里休息?”
“今天是期末考,我不想请假。”她抬起脸来解释。
“烧退了吗?”他伸出手,轻抚她的额头,微烫的温度让他眉头一皱。“走,我送你回家。”
“现在?!”依人一脸错愕。
“对。”
“不行!”她立刻拒绝“我下午还有一堂数学考试。”
东川浩司眼神一凛。“万一撑不到下午怎么办?”
“我我会撑到数学科考完。”她还是不肯妥协。
“考试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他火了。
她垂下螓首,倔强地不发一语。
“依人,听四哥的话,回家休息好不好?”东川晋司柔声相劝。
“不好。”两位兄长软硬兼施的政策,仍然无法动摇她的决心“我上次期中考也是因为生病缺席,所有科目成绩全部挂零,如果这次期末考再缺席的话,我这学期的成绩就会不及格:如果成绩不及格,我就要参加暑期补考;如果参加暑期补考,我又要把所有科目重新复习一遍,这样一来,我岂不是更累?!”
这就是她坚持抱病应考的原因?东川浩司简直败给她。如果不是还在气头上,他可能会因此而捧腹大笑。
“补考就补考,大不了我充当家教,帮你温习功课。”他没好气的承诺。
“你?!”依人显然对他这位家庭教师不太有信心。“谢了,我宁可先苦后甘。”
隔壁桌的死党传来一阵窃笑。东川四少颜面尽失。
一随便你!”他脚跟一转,寒着脸离去。
好戏看完了!一票患难之交收起笑意尾随上去。
“咳咳”依人喉咙一痒,忍不住轻咳几声。
刚走不远的背影顿了一下,忽然又踏着生硬的步伐转回来,丢了一包未拆封的喉糖给她,才又板着脸走掉。
“-!明明就在乎得要命,还装什么酷嘛!”原朝香瞪着傲然远去的背影取笑。
“多事!”东川晋司笑骂身边的小丫头,转头一看,小妹的脸色似乎越来越苍白了。“依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有点头晕而已。”
“药呢?”
“放在教室。”
“不急,我已经帮你拿出来了!”原朝香这迷糊小妞平时做起事来大剌剌的,唯独对情同手足的姊妹淘最细心谨慎,俨然以依人的守护天使自居。
“依人,你先吃药,待会再去保健室休息一会儿,如果还是觉得不舒服,一定要请宫本医师跟我联络,我开车送你回家。”东川晋司忧心仲忡的交代。
“二哥,你别这么紧张,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不行!我不放心。原,如果依人开始发高烧,你一定要马上通知我,一刻也不能耽搁,知道吗?”
“遵命!”原朝香肩负起重责大任。
“如果联络不到我呢?”他必须确认这小丫头是否够机灵才行。
“我可以打尚人的手机。”原朝香从制服口袋掏出一本电话簿,所有紧急联络人的电话号码全都登录在里头。
“糟糕!尚人今天下午好像没课!”他忽然想起商学院下午停课的消息。
“没关系!如果联络不到尚人,御司的教室就在高中部b栋二楼倒数第三间,浩司的教室在a栋三楼右转第一间。”原朝香背得滚瓜烂熟。
看着他们小两口未雨绸缪的模样,依人实在哭笑不得。
大概是旧疾复发的关系,她最近总是觉得头晕目眩、呼吸困难,成天昏昏沉沉的,又经常在大半夜发高烧,所以这阵子大家都显得特别紧张。
她当然知道家人在担心什么,也知道他们在怕什么。
十年大限
虽然他们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可是她自己心里有数,时候应该快到了。
自从上个月在家里昏倒之后,她的健康情形又开始疾速恶化,有时睡到半夜,她会因为喘不过气而惊醒,醒得过来还算幸运,就怕醒不过来。
曾经有好几次,都是在睡梦中忽然失去意识,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急诊室了。后来为了安全起见,每天晚上都有家人轮流守着她,唯恐她昏迷不醒,一觉睡到九泉之下。
其实能在睡梦中离开人世,也算是一种解脱,起码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但是她又舍不得抛下一切,抛下深爱她的家人。
他们在她身上付出太多的关爱,太多的心血,这份亲情,她实在难以割舍。
所以,神啊!请再多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度过这一年,让她活下去
期末考刚结束,东宇学院一年一度的校庆活动也即将展开。
他们班决定演出精典话剧“睡美人”白马王子由原朝香反串演出,睡美人这个第一女主角的公主宝座则由呼声最高的依人担纲,至于那个诅咒公主睡到昏天暗地的女巫,就由全班最爱耍宝的武田刚同学男扮女装。
距离校庆只剩三天,参与演出的同学正在音乐厅的舞台上进行排练,班上其他同学全坐在台下充当啦啦队。
相较于一群小表动不动就鼓掌助阵的欢呼声,盘据在观众席另一端的东川浩司一帮人就显得安静多了。
“好,大家先休息一下,五分钟后再正式预演一遍。”担任导演的千春班长宣布。
“今天的观众好少哦!”原朝香挥着道具宝剑抱怨。
他们班的爆笑版话剧一向大获好评,继去年的“钟楼怪人”成功推出之后,今年的“睡美人”也备受期待,昨天预演的时候,台下还座无虚席,今天的场面就有点冷清了。
“刚才还有其他班级的学生坐在台下捧场,不过,自从他们一行人出现之后,大家全都跑光了。”依人瞄了台下的罪魁祸首一眼,不禁摇头苦笑。
“没办法,你四哥身旁总是围了一大票豺狼虎豹;一帮人成群结党,恶名昭彰,除了我们班以外,还有谁敢留下来。”
“千春,我大哥也是豺狼虎豹的一员,你这么说很过分哦!”武田刚发出不平之鸣。
“你大哥是豺狼虎豹的一员,那你是什么?马戏团的小丑?”
“班长,你不要欺人太甚喔!”
依人坐在一旁喝饮料,笑看他们斗嘴,无意中瞥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大门口,隐身在阴暗的角落。
她的视力向来不差,尽管隔着一段距离,仍然可以看出对方的年纪、身形跟她四哥不相上下。
仿佛感受到她的注视,那个人忽然走出角落,现身在明亮的光线下。
天啊!他的脸
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冲击着她的心房。
她激动的站起来,目瞪口呆的直视正前方,浑然不觉手上的保特瓶应声落地。
“依人,你怎么了?”
台上的同学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台下的东川浩司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怎么回事?”身旁的友人向他询问。
“不知道。”东川浩司转过头,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从他的方位只能瞄见一道人影,看不见对方的面孔。
那个人为什么一直看着她?依人震惊之余,又纳闷不已。
“他”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她,凝视她的眼神,时而浓烈,时而深切,不时还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发自于一股强烈的冲动,她不顾台上台下一群人的诧异,立刻冲下舞台阶梯,直奔大门出口。
不料对方的速度比她更快,当她奔出音乐厅“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原本飘着毛毛细雨的天空,突然雷电交加,才一转眼,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依人顾不得越下越大的雨势,全身湿淋淋地站在广场上,一脸茫然地四处张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的脑海不停重复着相同的问题。
一只有力的手臂探出来,迅速将她拉进音乐厅。
“你看见谁了?”东川浩司阴沉的质问。
依人恍惚的摇摇头,一时无法回答。
“他”是谁?她也想知道。
“说,你看见谁了?”他失去耐性,恶声恶气地追问。
“我我不知道。”依人茫茫然地摇晃螓首“我不认识他,可是”
她又陷入失神状态,好半晌答不出话来。
“可是什么?说啊!”锐利的金眸锁住她的视线,咄咄逼人地催促。
她张开唇,发出颤抖微弱的语音“那个人的脸,长得跟我好像。”
你是谁?
那张像她的脸,始终带着微笑,没有回答。
她试着接近,他却转身离去。
不不要走
她拚命的追,他却越走越远。
“不要走!”依人惊醒过来。
“别怕,我在这里。”温柔的嗓音在她耳边安抚着。
她定神一看,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的床边摆着一张单人沙发,坐在沙发上的人陪了她一整夜。
“作恶梦了?”东川浩司拿起湿毛巾,擦拭她额头上的熟汗。
“我梦见那个人了”她喃喃低语,目光空洞,表情茫然。
他的眼神突然变冷。
“我已经查过了,学校里没有这个人,大概是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那个人的脸真的跟我很像。”她非常确定。
“就算你们长得一模一样,那又如何?”冷酷的神情已失去原有的温柔。
“我想知道他是谁,也许他是我的亲”
“够了!”他严厉的打断她。“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值得你这样牵肠挂肚吗?”
依人被他这么一吼,当场吓了一跳,纵有满腹的想法也不敢多说。
见她一脸委屈的模样,他立刻心软了,尽管如此,不悦的眼神依旧冰冷。
“不管他是谁,都与你无关,把他忘了,就当没发生过。”他霸道的下定论。
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依人无奈的叹息。算了,既然四哥不希望她再想起那个人,她以后不提就是了。
也许有朝一日还能遇见“他”也说不定,在那之前,她会暂时将“他”放在心底。
啊头好晕依人昏昏沉沉的闭上眼,意识渐渐模糊。
“你烧刚退,好好休息,别再胡思乱想了。”低柔的语音仿佛魔咒一般,催眠她进入梦乡。
她的神智徘徊在半梦半醒之间,朦胧中,感觉到身旁的床位压陷下去,一道温暖的热源紧紧贴覆上来,将她拥进一副宽厚的怀抱里。
这种乎稳的力量,像是爸爸的胸膛,让她感到心安。
“爸爸”依人满足的轻叹,下意识把脸贴得更近。
一声低笑飘进她的睡梦里,笑声听起来,似乎掺杂着些许气恼,又带着些许无奈。
随后,清冽的冷香沁入她的心肺,是她熟悉的气息,却不是爸爸的味道。
“四哥”是他才对。
“嗯。”东川浩司没好气的应声。
不是爸爸,她不喜欢依人把身体转过去,背对着他,拉开一段距离。
东川浩司又好气又好笑,他彻夜不眠守在她床边,担心她发高烧,担心她昏迷不醒,结果这小妮子非但不知感恩,竟然还拒他于千里之外。
“咳咳”高烧刚退,她又开始咳嗽了。
他从床头柜的药罐当中,找到一瓶止咳药水。
“依人。”他柔声轻唤。
“嗯”她勉强睁开星眸。
“起来,先把药水喝了再睡。”他把药水倒进小量杯,一口一口喂她喝。
药水吞下肚之后,她突然涌起一股呕吐感。
依人赶紧捂着嘴跳下床,直奔浴室。
她一扶着洗手台,立刻吐了出来。
东川浩司站在她身后,轻轻拍打她的背,试图减轻她的痛苦。
“咳你出去”她不想让他看见这么狼狈的景象。
他没有走开,仍然寸步不离的留在她身旁。
好难受她的胃全被掏空了,除了胆汁和胃酸,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
依人双腿一软,沿着洗手台跪下来,瘫倒在他怀里。
“有没有好一点?”他从架子上拿起一条湿毛巾,帮她擦拭干净。
“呕”恶心的感觉再度涌上来,她赶紧往前倾“咳咳”浓稠的红色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滑下来,滴洒在白色的瓷砖上,更显得触目惊心。
血?!她咳血了!
东川浩司脸色骤变,连忙抱起她,直冲家里的医疗室。
“怎么样?严不严重?”东川辉一郎守在一旁,看着医护人员忙着抢救病危的女儿,一颗心也急得七上八下。
“病情开始恶化了,最好赶快安排住院,不能再拖了。”家庭医生建议。
病榻上的依人已经陷入重度昏迷,情况相当危急。
五分钟后,救护车及时赶到。
“依人”看着宝贝女儿被抬上担架,三位夫人哭得泪流满面,却又无能为力。
随后,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划破了夜空。
一缕芳魂,香消玉硕。
上穷碧落下黄泉,不知飞往何处去
“情况不太乐观,你们最好有心理准备。”
“不!医生,请你不要放弃”
“这两天是危险期,可能随时都会离开。”
“不不会的”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要过去。”温和慈祥的声音,叫住了正往光明之境走去的依人。
她转身,瞧见一位仙风道骨的老翁立在她身后,他的白眉长如云须,完全遮住了他的双眼,老人家鹤发童颜,看不出岁数。
“好香的味道”缥缈的香气若隐若现,弥漫在她四周。
“你祖父正在焚香诵经,召唤你的三魂七魄,随我来吧!”老翁袖袍一挥,将她带离通往极乐世界的天河。
一眨眼的瞬间,她已置身在一处世外桃源。
桃花林中有一座古寺,她走近一看,寺中有一盏微弱的青灯,风一吹,青灯将减,老翁挥挥衣袖,青灯又重新燃起。
“老先生,为何不见我爷爷?”
“他在红尘人世,你在化外仙境,天人两隔,自然见不到面。”
古寺外,忽有一团雾气飘近,老翁赶紧将寺门关上,用一枝桃花下咒封印,谨慎得像在躲避追兵。
“有人在追我?”依人问道。
“他们奉命将你带回天界。”
“我死了吗?”
“只差一步,幸好我及时赶到。”老翁轻抚长眉,领着她来到古寺后方的桃花源。
园中百花盛开,争奇斗艳,她回身一望,老翁正坐在简陋的石亭中,描绘一幅画。
不消片刻,一幅龙飞凤舞的字画应运而生,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依人凑近一瞧,忽然有种刻骨铭心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慢慢看,我去去就来。”老翁身影一转,旋即消失不见。
诗画描述一段古老的故事。
故事,从一位国色天香的公主开始说起——
东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翩翩才子动凡心,凤仪难为情,名花有主,乘龙快婿,姻帖下红定,
俊郎官,美娇娘,龙凤配成双;落寞才子,形只影单,抑郁愁满腔。
凤冠霞帔喜乐响,佳人点红妆,回首一盼,发成霜,笑时泪半行,
造金钗,缀明珠,英才命丧黄泉路,红颜嫁作他人妇,
阴阳两隔,天各一方,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凤仪朝月映相思,人死如灯灭,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鸳鸯枕,困脂泪,泪洒洞房花烛夜,试问夫婿颜何在,一往情深,情何以堪?
冲冠一怒为红颜,新婚之夕,酷海兴波;狂龙强占凤妾身,一夜夫妻,同床异梦。
春宵一刻值千金,千金一刻总蹉跎,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身嫁将门,却负王侯,又添一桩,爱恨情仇。
爱悠悠,恨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前世因,今世果,一场轮回,两世情伤,几时休?
“唉”依人摇头轻叹,悲从中来。“不知那位将侯最后结局如何?”
“战死沙场,含恨而终。”
一道仙气扑鼻而至,老翁千里传音,变幻莫测,忽又现身在她眼前。
“公主呢?”依人又问。
“挥剑自刎,以死殉葬。”
“好悲伤的结局。”她不喜欢。
“是啊,最后每个人都抱憾终生,所以这辈子才会轮回转世,再续前缘。”老翁走向花丛深处,还一边喃喃自语“不是冤家不聚头,山水有相逢,不期而遇,纠缠不休”
“老先生,您在做什么?”依人跟在老人家身后。
“这三株花树的枝干缠在一起,我要将其中一株分开。”
“为什么?”她蹲在一旁探询。
“浮生花乃连理枝,本是一雌一雄,成双成对,如今多出一棵雄性旁枝从中作梗,互争雄长,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可是它们盘根错节,紧紧缠绕,您要怎么将它们分开呢?”
老翁笑了一笑,将多余的雄根拔除,移植到另一株孤零零的雌花身畔。
“如此一来,不就圆满了。”
“嗯。”她喜欢这种安排。
“这棵浮生花,象徵你的姻缘,留在你身旁的雄树,才是你的真命天子,他是人中之龙,你是祥凤之身,姻缘天注定,龙凤配成双。前世你们虽结为夫妻,最后却不得善终,但愿今生你们能白头偕老。”老翁由衷的期盼。
“那他呢?”依人指向被拔除移植的雄树。
“他跟你无缘,无论前世或今生,他都无法与你共结连理。此乃因果轮回,也是他的宿命。上辈子你的婚姻因他而破裂,所以这辈子他必须退出,以免打乱你的命盘,导致历史悲剧再度重演。”
“我还会遇见他吗?”
老翁摇头低叹“你们两人,有缘无分,纵使相逢不相识,萍水相逢,仅此而已。”
依人
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依人蓦然回首,循着声音望去,瞧见一道模糊的人影站在远处,仔细一看,那是一名身穿战袍的古代男子,他的身形和相貌似乎有点眼熟,她想再看清楚一点,古代男子忽然变成东川浩司的模样,她一眨眼,他又变回一身古装扮相,一下子是古代战将,一下子是东川浩司,两人的形影反覆变换,一再交错重叠。
依人
“四哥?”她走近几步,试探性的轻唤。
依人他无法跨入仙界,只能伸出手召唤她。
“你先回去,以免阴错阳差,魂飞魄散。”老翁施法念咒,人影才往后飘远,逐渐消失。
“真不简单,连心魂都能追到这里来,可见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老翁喃喃自语,见她一脸困惑,于是又说:“他是你四哥的前生,亦是你前世的夫婿。那幅字画所描述的故事,正是你们的前世。你是凤仪投胎,他是将侯转世。不过,他的魂魄曾经走火入魔,差点祸国殃民、毁天减地,即使轮回人世,魔性仍深植于心,柱后你难免要为他所苦。”
依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时无法消化这么多因果始末。
“好了,时辰已到。”老翁弹指一变,一只彩蝶翩翩飞现“你该回去了。”
刹那间,依人忽然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恍如羽毛般轻盈,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飘在半空中,脚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云海。
“跟着这只凤蝶吧!它会指引你回归本命,魂返重生。”
“谢谢您,老先生。”救命之恩,依人感激不尽。“对了,该如何称呼您呢?”
“贫僧原名齐天,法号菩海。”徐风吹来,吹开老翁的眉须,露出眉下一双深不见底的祥睿之眼。
“好奇怪的感觉我是否在哪见过您?”
“百年之前,齐天峰之上,你我曾有一面之缘。”老翁颔首轻笑。
“是吗?”依人一脸迷惘,好像似曾相识,却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去吧!时候不早,你该上路了。”
老翁挥手一点,凤蝶振翅高飞,她身子一飘,随即落入凡尘。
“记住,一路顺风,不要回头——”
依人依人依人
那个熟悉的嗓音,仍然口口声声呼唤着她。
当意识一点一滴的凝聚,心智神魂也随之苏醒。
她缓缓睁开双眼,水灵灵的眸光清澈如昔,却漾着历劫归来的疲惫。
“依人?”
耳边传来沙哑的声音,语中带着几分试探,几分欣喜。
她眨了眨眼睫,慢慢适应光线。
然后,东川浩司的脸孔出现在正上方,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他俊美依旧的脸庞,陌生的是他憔悴消瘦的面容。
曾经那样神采焕发,那样邪嚣妖魅的样貌,如今却颓废得不成人形,她几乎认不出是他了。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东川辉一郎握住女儿的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三位夫人相拥而泣。
“爸妈”她绽开虚弱的微笑低唤。
“军司,快去叫医生过来!”东川浩司冲出加护病房,把睡在休息室的弟弟摇醒。
东川军司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依人怎么了?”
“依人醒了,你快去把医生叫来。”
就这样,她奇迹似的苏醒了。
听说她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直到第三天下午才恢复意识,脱离险境。
那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经验,不曾绕过鬼门关,不曾通往极乐世界,反而来到一个奇妙的仙境,经历了一段不可思议的奇遇。
可是当她醒来之后,关于这段奇遇,她已完全没有印象。
彷佛作了一场梦,却记不起梦境中所发生的一切。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总算逃过“十年大限”的诅咒,保住了一条小命。
无论是老天爷大发慈悲放她一条生路,还是冥冥中有股神秘的力量助她化险为夷,总之,她都心存感激。
一个月后,她出院了。
出院那天,她收到一大束香水百合,打开卡片一看,上头只写了“祝你早日康复”六个字,因为没有署名,所以不晓得是谁送的。
只知道是花店工读生送到护理站,由护士小姐代收,然后再转送到她手上。而且卡片上并没有注明花店名称,就算想透过花店查询是何许人送花给她,也无从追查。
“会长,出院手续已经办妥了。”随行助理站在头等病房门口报告。
“嗯。请司机把车子开到西侧门,注意一下四周安全,不要让那些八卦记者乱拍照。”东川辉一郎威风凛凛的交代属下,转头望向心爱的小女儿,随即又笑得一脸灿烂。“来,小宝贝,咱们回家了。”
依人被父亲抱在怀里,一行人踏出病房,站在走道间等待电梯下降。
叮!电梯门打开,一位头戴棒球帽的少年率先踏出来。
当他们正准备踏进电梯时,护士小姐连忙捧着被遗留在病房的花束追过来。
“会长,这束花你们忘了拿。”
“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要也罢。”东川浩司瞪着护士小姐手中的鲜花,冷冷的丢下一句“把它处理掉。”
“不要丢”依人还来不及说完,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唉,好可惜。”护士小姐捧着花束叹息。
“的确很可惜。”
“咦?你不是刚刚送花来的工读生吗?”护士小姐抬头一看,立刻认出对方的身分。“这层楼是管制区,你不可以随便出入喔!”
“抱歉!”少年刻意将棒球帽檐压得更低,只露出鼻尖以下的部分。“我下楼的时候,才发现忘了请你签收据。”
“反正他们没有收下这束花,既然你来了,还是由你带回去吧。”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这束花送你。”
“啊?可以吗?”护士小姐受宠若惊。
“没关系,买花的客人已经结帐了,况且你是负责照颛那位小妹妹的护士,我相信他也会很乐意把花送你当谢礼。”
“那怎么好意思呢!其实我只负责医疗看护的部分,至于其他生活细节,都是她的母亲和哥哥在照料。”
“哥哥”少年的嘴唇漾出似笑非笑的线条,看起来有点苦涩“留着一头长发的那位?”
“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踏出电梯的时候,正好与他擦身而过。”少年微微一笑“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是东川浩司,东川家最恶名昭彰的东川四少。”
“没错,就是他。”护士小姐猛点头。
“她哥哥对她好不好?”
“他们对她很好,每天都会来医院陪她,尤其是老四,几乎天天报到,有时候还会留下来过夜。我常常看到他寸步不离的守在病床旁边,事必躬亲,体贴入微,非常疼爱他妹妹,我们护理站的年轻小护士最迷他了。”护士小姐收了人家的花,自然有问必答。
“是吗?”少年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轻轻顶高棒球帽檐,点个头致意“我该走了,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多时间。”
“哪里,谢谢你送我这束花。”护士小姐回以亲切的微笑,目送少年转身离去。
少年走出医院,坐进一辆停在角落的黑色休旅车。
“接下来,您还想去哪里?”司机是一名年轻的外国男性。
“成田机场。”少年摘下棒球帽,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然后呢?”
“先回英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