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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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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九觉得自己尽力了,实在哄不好面前这位忧郁焦急的少年,其实自己心里一样着急,急得嘴角都快气泡了。

    尽管如此,胡言乱语的毛病还是改不掉。

    仰面躺在地上,长长叹了一口气“老实说,虽然这一个月你饿瘦了不少,我的腿也好的差不多,不过我估量了一下。”摇头叹气的“要我拎着你爬上去,还是不行,看来我们只能仙化在这儿了。”

    妈的!

    这足有千尺之高的悬崖峭壁,跟斧子砍出来的一样,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不用说自己的腿还受了伤,身边还有一个大大的活人包袱。

    想要带着一个人爬上去,简直做梦!

    除非自己长出翅膀变成鸟人。

    叶东海茫然道:“你要是能上去自己上去吧。”声音一黯“不用管我。”

    “休想!”段九翻身坐了起来“我的银子你还没结账呢。”嘴里骂骂咧咧,朝那秃鹫砍了一剑“对了,或许我吃了它能长出翅膀?老子”

    “呼”一串急速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段九抬头一看,赶忙抓起叶东海往旁边躲避。

    叶东海身上有伤,疼得呲牙咧嘴的问道:“怎么,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我去看看。”段九走到那个火红色的圆球面前,仔细一瞧,居然是一个脏兮兮的红布包裹,扯开了,里面裹了一块石头——

    石头平平无奇。

    重点在那块红布,是一件又宽又大的长尾披风!

    “哈哈”段九高兴地不行,朝着叶东海大喊大叫“你看、你看,这好像是徐三的披风!咱们有救了!”舔着干裂的嘴唇,一脚踢开那秃鹫尸身“娘的,再挨几天老子就要成人肉干了。”

    “当真?”叶东海忍着浑身疼痛,过来拣起披风——

    系带上面,果然用同色棉线绣了一个徐字。

    记得徐策提过,是其母为几个儿子亲手缝制的,当初三个兄弟一人一件,只不过徐宪的那一张披风用不上了。

    段九一把夺过红色披风,伸开双臂,展开在空地上来回疯跑起来。

    没过多久,上面扔下来一块连着绳索的石头。

    段九笑嘻嘻抢上前去“我先上!”

    叶东海只当他着急,没有多想,颔首道:“行,你当心一些。”

    绳子一点一点往上提,段九本来身手就好,只需要一点点借力的地方就够,顿时身轻如燕、如履平地一般,几个回合就爬上了峭壁山崖。

    徐离有些意外“怎么是你?”

    还以为,会是叶东海这个主家先上来。

    段九呵呵“着急、着急。”

    徐离再次让人把绳子扔下去,忽地感觉自己脊背有些发寒,一扭头,对上了段九目光清亮的眼睛,心下顿时恍然大悟。

    不由冷笑“你要是不放心我,那就自己来吧!”

    “看三爷说的。”段九收回目光,嬉皮笑脸的奉承他“像三爷这般大仁大义、心胸坦荡的君子,又是我们救命恩人,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嘴里这么说着,手却老实不客气的接了绳子“那三爷你先歇着,让我来,我来”

    徐离和叶东海的关系太过尴尬,——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谁知道他会不会一时起了歹念?娘的,要是徐三拉到一半把绳子给扔了,岂不要了叶小二的性命?还真是不得不防。

    徐离目光犀利盯着他“你和叶东海到底是什么关系?!”

    “哎?”段九嘴里支支吾吾的,手上却是飞快的用力拉扯绳索,最后猛地一用力,抓住人扯到了平地上,连连喘气“三爷,你这话、这话问得可不对了。”看了叶东海一眼,表情十分嫌恶“就他这样,我还能有什么想头不成?唉,我还是更喜欢女人一些。”

    阿木站在旁边,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由仔细看了过去。

    叶东海现在浑身脏污、胡子巴茬的,形象离乞丐不是太远了。

    徐离目光一寒!

    段九胡扯的那些话,根本就不是自己问题的关键。

    因见对方一味的胡搅蛮缠,越说越不堪,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东西,转而打量了叶东海一番,问道:“你现在还能不能走动?”

    叶东海忍住浑身的伤痛,咬了咬牙“给我一匹马。”

    徐离看着对方,忽地觉得方才段九是对的,要自己亲手去救一个厌恶的人,理智和情绪碰撞之下,没准手一抖,就把人再给扔下了山崖。

    一行人回了幽州城。

    徐离要请大夫过来察看休养,叶东海却拒绝了。

    “家里只怕已经乱了套。”他道:“我只是受了外伤,不会伤及性命,还是早点回安阳的好,这一路还要十几天时间呢。”

    徐离从来就不是话多的人。

    当即让他书信一封,然后吩咐人快马去驿站,八百里加急送往叶家报平安,然后抓了两个大夫一起跟随赶路。指着马车上的叶东海,冷冰冰道:“他若死了,你们两个一起陪葬!”

    吓得两个大夫抖得跟筛糠一般,齐声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

    叶家的会议每天都在继续,争论十分激烈。

    顾莲私下看着自己的会议笔记,回忆白天里的一个个细节,——隔着屏风的缝隙,可以看清楚三个大掌柜的一举一动,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叶丙神色焦躁,叶十三眉头紧蹙,叶癸却是一片神色镇定。

    又让人打听了平时的动静。

    叶丙每天在屋子里咆哮,时不时的骂人;叶十三脾气很好,但是一样的几乎脚不出户,时常挑灯到深夜还不歇息。

    而叶癸,已经把安阳各大酒楼的逛了一遍。

    高管事低声回道:“叶癸每次出去都要见人,但是我们不好跟得太近,不知道具体内容,实在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顾莲摇摇头“不,这很有用。”

    大东家生死下落不明,叶癸不急不躁,凡事投资的事都多有阻拦,还整天鬼鬼祟祟的往外跑,已经说明了很大的问题——

    而且越是打听不出来,就越是说明他的心思不可告人!

    “二奶奶。”一个婆子在门外回道:“有信来了。”

    “快拿进来。”顾莲先念了一声佛,要是丈夫的来信就好了,拆开一看,顿时大惊大喜,——居然真的是丈夫亲笔!是真的!

    一瞬间,眼泪就不自控的冒了出来。

    “二奶奶?”

    叶东海这个混蛋还活着!顾莲泪眼模糊,仔仔细细的看了三遍,方才止住情绪,擦了擦泪水,将信递到了过去。

    高管事展信一看,顿时喜色浮上眉梢,刚要欢庆,却被主母连连摆手止住,一头雾水问道:“奶奶这是”

    “先不要声张。”顾莲看了看屋里的人,李妈妈、高管事、蝉丫,每一个自己都信得过,压低声音“就连老爷太太那边都先别说,一个字都不能走露。”顿了顿“这几天,我或许可以办成一件事。”

    “是。”屋里的人见她神色郑重、目光微寒,都齐声应下了。

    顾莲吃了定心丸,身上的压力顿时减了一大半。

    只是面上还得做出愁云惨雾的样子。

    每天早起,先去公爹和婆婆那边一趟,说几句宽慰的话,然后领了小姑子一起回到正房,等着管事妈妈们一到,就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既然说好要教小姑子管家,那就带着她,反正也不费什么事,免得回头婆婆说自己不够尽心。就连叶三太太,顾莲亦给她分派了一个好差事,——最近来往安阳的掌柜、管事们,以及徐家过来巡逻的兵卒,这些人的饮食起居都得招呼。因为是按客人的标准,里面自然少不了有一笔油水可捞。

    顾莲心知肚明却不揭穿,——家里出乱子的时候人不能闲着,不能聚集在一起,不然各有心思就要生出是非。

    因为叶三太太难缠,所以只敢给她这种临时性的肥差。

    而叶大太太那边,她要送药材就送,要找药方就找,让自己歇着便敷衍几句,总之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就是了。

    顾莲尽了最大的努力,给叶家的主子们都找了事儿做,下人们亦是经常打赏,加上之前的那些凶狠作为,总算暂时镇住了叶家后宅。

    可是几个大掌柜,还有外省鞭长莫及的各大商号

    即便有徐家过来压阵,依旧压不住人心浮动,——毕竟叶家的人都姓叶,大掌柜们不过是领个名头罢了。

    万幸的是,丈夫找到了即将回来。

    顾莲思量再三,决定试试把那些潜在的脓包给捅破,否则等叶东海这一剂清凉药膏赶到,怕是又暂时压了下去——

    治标不治本,将来反倒成了隐患。

    顾莲在家数着日子,叶东海更是不停的催促马夫快一点,再快一点!

    半个多月的路程,十二天急速赶到,要不是他的身上有伤,受不得剧烈颠簸,只怕还要更快一点。

    还没走到大门口,就被叶家外围的景象给震住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兵卒在巡逻?难不成,失踪的太久,徐策以为自己死了,就把叶家给据为己有不成?!

    叶东海的脸色很不好看。

    徐离不知内情,目光闪烁不定“走,进去找人问问!”

    叶东海心中一片怒火滔天,叫住马夫“不必绕到大门,直接从花园侧门进去!”

    自己倒要看看,徐策到底对叶家做了什么?!就算卸磨杀驴,也早了点吧?况且叶家一心辅助徐家打天下,又是只有钱,没有兵权,这样都还容不下吗?趁自己不在,就欺负孤儿寡母,也太下作了!

    一进门,叶东海便忍痛跳下车,喝斥小厮“都给我站住不许动!”——

    连花园都有兵卒在巡逻!

    更让叶东海不解的是,居然有人不停的朝水榭花房那边奔走,来来去去,仿佛那边有人在主持什么大事。

    一行人都是迷惑不解,走了过去。

    “二爷!”高管事一溜小跑过来,低声道:“二爷回来的正好。”扯着他绕到大厅旁边的侧屋,一路示意不要说话。

    叶东海刚想问一句父母和妻子。

    就听到了顾莲的声音“几位大掌柜听我一言”窸窸窣窣的,夹杂着抽抽搭搭的哭泣声“有一件大事,我一直没有告诉大家”

    “二奶奶。”答话的大嗓门儿是叶丙,中气十足“什么大事?”

    叶东海更觉得惊奇了,叶丙怎么会在安阳?不过看情况妻子没事,高管事又一直在旁边递眼色,只得按下疑惑,耐着性子听里面的动静。

    顾莲哽咽了一番,接着道:“现如今二爷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徐家,徐家便起了觊觎之心,外头的那些人”又是一阵哭泣“对外说是我请来的,实际上却是徐家派来的,二爷若是找不到,只怕叶家的产业就要被”

    像是说不下去了,一阵大哭。

    叶东海急得双眼快要冒出火来,却被高管事扯了一下。

    看着对方平静的脸色,渐渐觉得不对劲,书信应该早就寄回叶家,妻子肯定知道自己活着,为什么要说出这么一番话?越发猜疑不定。

    没等他猜疑完,叶丙已经开始骂人“他们徐家欺人太甚!别说二爷还会回来,就是不回来了,叶家的产业,也轮不到他们徐家什么事儿!”

    叶癸问道:“二奶奶,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顾莲哭哭啼啼的“不然你们想想,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会想到去请兵老爷?他们派了人,还不许我声张,我又害怕,不敢不答应。”

    “二奶奶的意思。”说话的人是叶十三“徐家打算吞下叶家所有的商号?”

    顾莲声音凄惨“谁让我们叶家没有男丁”

    屋子里一片静默无声。

    过了几柱香的功夫,门开了,几个大掌柜陆陆续续走了出去。

    叶东海再也忍不住了。

    “莲娘”他喊了一声,推开了侧门。

    顾莲闻声回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和激动,快步迎了上来,紧紧抓住丈夫的手不肯放“你真的回来了?是真的。”

    之前在外面听着她哭得那么厉害,却是半点泪痕也无。

    这会儿方才真的红了眼圈儿,难过道:“你再不回来,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心里涌起万千委屈,盈了一眶泪,不过还未落下,便吃惊的看到一张冷冰冰的脸“徐三爷”

    想着刚才自己污蔑徐家的那一出戏,好不尴尬,不由避开视线。

    徐离静静的看着她。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自己亲自去顾家退亲,为她断发代首,她却当面烧了个干干净净,言辞决绝,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没想到,再见之时会是如此场景。

    还是从前那张削若莲瓣的一张俏脸,眉眼如画、云鬓似裁,天水绿的轻罗纱衫勾出她纤细的手臂、高挑的身姿,以及明显隆起的圆润腹部。

    她的明眸里含着泪光,那些横波流盼,那些水光潋滟,全与自己不相干,她的双手交在别人的手里,十指紧紧相扣。

    徐离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一语不发,旋即转身离去。

    叶东海看着他,握着妻子的手更紧了一些。

    顾莲正在满心尴尬,不自然道:“怎么这么的巧”不免埋怨高管事“二爷回来不报就算了,你怎么把徐三爷也领过来了?我方才编得那些瞎话,都给人听到了。”

    高管事只是嘿嘿的笑,赔罪道:“是我糊涂。”

    “听了便听了。”叶东海反倒十分高兴,不以为意“不过说说而已,又没有让徐家掉一块肉。”妻子嫁了人,心向叶家,并没有再把徐家当做一回事,那些话,徐离亲耳听了去更好。

    他的心情,在这一刻豁然明朗起来。

    而顾莲这边,来不及和丈夫叙说重逢的喜悦,先朝高管事道:“几位大掌柜,都叫人跟好了吧?”又一惊,看向丈夫“不好,外面的人已经知道你回来了。”

    “并不知。”叶东海摇头“我们从花园的侧门进来的。”不解的看向妻子“你跟叶丙他们说那些话,到底要做什么?”

    “先等着吧。”顾莲眨眼一笑,神秘道:“或许很快就有结果了。”

    事情顺利,还真的很快就有了结果。

    叶癸出了水榭花房的大厅后,急匆匆离开了叶家,在酒楼里见了人,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那相约的客人,之后却去了徐家一趟。

    叶东海听了消息以后,冷冷一笑“照这么说,叶癸是打算要毛遂自荐了。”

    彼时顾莲正躺在美人榻上,手里摇着绢扇,喊道:“先别管叶癸,有你在,他还能反了天不成?”一脸淡淡的愁容“这段日子,我把叶家上下都给得罪光了,你还是替我想想,该怎么收拾这烂摊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