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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镇集市说不上热闹,虽然不远的冀州城前几日屯兵封城闹得人心惶惶,但只要战火没有烧到自家门口,百姓们除了多了饭后的谈资和走在街上莫名生出的一丝紧张之外,生活还是一切照旧。不过三五日光景。就连这一丝紧张,也随着小贩的叫卖和自己的讨价还价声被抛诸了脑后。
一个憨厚的少年站在卖鱼的摊位前,左挑又拣的迟迟没有决定买哪一条。
摊主是个精瘦的婆子,她将手往腰上一叉,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哎呦,我说大良,你看你都把我这摊上的鱼来来回回、翻来覆去倒腾好几回了,鱼皮都要被你弄掉了!你到底买不买嘛,你这样还让我怎么做生意?”
“买!怎么不买?今天我家里来了贵客,嫂嫂说我那亲戚是当大官的!她正等着这鱼下锅呢!”被唤作大良的少年歪着头一本正经里透着股傻劲儿。
谁知这倒将卖鱼的婆子逗乐了:“说得就像你那亲戚是皇亲国戚似的,把我这老婆子啊吓得心肝都颤了!”
“我要这条最大的!”大良并不理会婆子的揶揄,终于选定了鱼。
婆子一看真的来了生意,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哎呦,祝我们大良吃了鱼早日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事业,到时候啊,我摊上的鱼随你挑,不要钱,我请客!”
“大娘,你真是个好人!”大良接过鱼付了钱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卖鱼的婆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止不住地摇头叹息:“多好的孩子啊,可惜了,就是傻了点”
春娘的阿姊名叫娇娘,她与丈夫在白露镇开了家酿酒的作坊,得知今日妹妹要来,特地将后院中埋了十几年的陈酿拿了出来,早早地等在门口。
马车刚停下,娇娘就上前来抓住马车梁伸着脖子往里唤着春娘的乳名。谁知先下来的是一个异色眸子气质非凡的妇人,娇娘一怔往后退了一步。
正愣神间,春娘也从马车上下来了,赶紧向她介绍道:“阿姊,这位是阿荣朝中的同僚左辅陈林陈大人的义妹小七,妹妹在王都一个人过活,多亏了小七时常帮衬着。”
听到这里娇娘赶紧行礼将夏青溪让了进去:“贵客快请进,民妇家里贫寒,让您委屈了。我这就去叫当家的来!”如夏青溪这般貌美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所以时不时偷偷地抬头瞄一眼。
“不用这么拘礼,”夏青溪拦住了她:“当我是自家妹子就行。”
“这”娇娘有些不好意思了:“民妇也没想到今日能来贵客,早知道我们就一同在门口迎接了”
进门去是个不大的小院,院中一半的地方被一个简易棚户占据了。棚户下面摞着的是一坛坛酒,酒香隔着老远就能闻到。
夏青溪紧了几步走到酒坛旁忍不住伸手摸着这些坛子。春娘见状赶紧解释道:“小七姑娘自小长在高墙大院里,鲜少出门,这些庄户人家的东西她第一次见。”
娇娘走过去殷勤地告诉她:“这些啊,都是准备拿去卖的粮食酒。今儿个咱不喝这些!我早就将藏了十几年的陈酿拿出来了,到时请姑娘尝尝我的手艺!”
夏青溪开心道:“光闻着这醇香就知道阿姊的手艺非同一般,你这一院子的酒,就算卖给半个白露镇都够了吧!”
“半个白露镇不敢当,”娇娘一说起自家的酒顿时来了精神:“不过周围所有的街坊邻居,客栈饭馆都从我这里买酒。不过”
看着娇娘面露难色,夏青溪好奇道:“不过什么?”
“唉不过这酿酒的营生怕是以后不好做了”
春娘看着阿姊露出了愁容,也关切地问道:“这是为何?”
“前几日,城里突然就开始收粮食,”娇娘回忆道:“官府贴出告示,规定每户最多只能留半年的存粮,其它的必须都卖给官府。你说咱家就干的酿酒的营生,若粮食被征走,这酒还怎么酿”
娇娘正说着,夏青溪抬头看了眼屋顶,上面的青砖瓦似乎动了一下,一顶草帽迅速隐没在了屋瓦之后。
“鱼!嫂嫂,鱼!大良最乖了,大良买了鱼!”
这时大良从外面拎着鱼跑了进来。娇娘赶紧拉着小叔子给夏青溪行礼:“快!快来拜见贵客。”
大良抬眼撞上那对异色的眸子时,整个身体就如电流蹿过一般。这个妇人跟他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同,不仅生得极美,身上的气质更是独特,如兰花般清雅高贵却又不清高,卓逸中又透着平和。
见他呆呆地望着夏青溪,娇娘意识到失了礼数,赶紧推了推他的胳膊不住跟夏青溪赔罪:“贵客莫怪,贵客莫怪小叔大良,他,他是从未见过您这般天仙似的人物,一时贪恋几眼”
“阿姊!”春娘见她越说越离谱赶紧制止了她。娇娘也意识到自己的话造次了又慌忙解释:“不不不,贵客您别误会,我民妇的意思是是”
“无妨。”夏青溪笑着帮她解了围:“阿姊不必介怀。”说着就朝内堂走去了。
娇娘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鱼,狠狠瞪了他一眼。大良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低着头不敢吭声。
几人进了内堂坐下后,夏青溪率先开了口:“阿姊,我看大良年纪不大,虎口处却有厚厚一层茧子,他可是在习武?”
“唉”提到这个小叔子,仿佛戳到了娇娘的心病:“大良每日刻苦习武,就想着练就一身本领能建功立业,可数次参军都被官府赶了回来。”
军队不会收一个傻子去打仗,这一点夏青溪能理解。
娇娘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门摇了摇头:“他小时候原本是个机灵的孩子,后来生了一场大病,烧了三天三夜,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不过,他也不是时时都傻,练武的时候就能清醒些。”
夏青溪握着娇娘的手询问道:“阿姊,我在王都认识一位神医,不如我将大良带回去,说不定就能治好了呢?”
“这”娇娘有些犹豫了。
都说长嫂如母,自从公婆病故后,娇娘一直尽心抚养这个小叔子,虽说傻是傻了些,但一家人在一起也算安稳顺遂。若他独自离家,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再说这病也不一定能治好,到时候再有个三长两短,怎么跟死去的公婆交代呢?
春娘看出了她的顾虑,宽慰道:“阿姊放心,我会将大良当亲弟弟也一样看待,不会让他受委屈的。大良的梦想就是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万一治好了,他日能驰骋战场也算圆了他的梦。再说了,咱们自家人,阿荣一定会在军中多多照顾他的。”
娇娘被说的有些心动了:“那我跟你姊夫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了,让他去吧!”
这时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头上包着块洗得掉色的头巾,一身粗布衣裳有油腻腻的上似乎没洗干净一样,散发着淡淡的酒味。一条麻绳扎在腰间,上面还挂了个盘得发亮的酒葫芦,走起路来里面的酒撞击着发出“哗啷、哗啷”的声音。
汉子进来朝夏青溪一抱拳,权当行礼:“有礼了!”
春娘的这个姊夫一看就是个爽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