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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的陈林时不时瞄一眼铺着泥砖的地面,难道是地龙烧得太旺?他的汗一直都没有停下过。
今日的早朝出奇的安静,大家仿佛商量好了似的,无一人奏本。
此时一人出列,四下望了一圈,群臣各个都低着头皆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既然无人奏本,那么”
“下官有!”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众人齐齐看向发声之人。
“王大人请讲。”陈林眉头陡然舒展,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被打断那人怒目瞪了王大人一眼,拂袖侧身背对着而站。
“启禀左辅,”户部尚书出列,慢条斯理行了礼:“自王姬继承大统以来,我西雍便推行士兵轮休制度,然王姬毕竟高居庙堂难谙兵户百姓之事,下官觉得”
“如何?”陈林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双手背于身后微微抬了抬下巴。
“下官觉得应当废除!”
“大胆!”
陈林指着眼前这人,手指都有些颤抖:“好大的胆子!王君亲征前是委托本官代理朝政,不是你,王大人!”说着又上前一步用力推了一下他的胸膛,怒火更胜了:
“王姬为我西雍呕心沥血,不惜熬坏自己身体,制定了一系列改革政策才使得我西雍短短半年时间便成为天下最富庶之地,难道这些王大人都看不见吗?
“战时为兵,闲时为农、牧,一举多得的良策,岂是你说废除就废除的?还是说王大人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想趁王姬病中扰乱超纲?!”
王大人本来还是一副谦卑恭敬的模样,被陈林一番数落自然也上来三分脾气:“敢问左辅大人为何代理朝政?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还是真心实意想为西雍百姓谋福祉?”
“自然是为西雍百姓!”陈林睨了他一眼,不屑道。
“谋福祉不是光嘴上说说,大人高居左辅之位,自然不懂民众的疾苦。”王大人不甘示弱,暗中讽刺。
“哦?王大人倒是说说,推行轮休制度后,百姓有什么疾苦?”陈林反倒挑了挑唇角,语调平缓悠长。
哼笑一声后,王大人一甩衣袖正色道来:
“战时为兵,闲时为农、牧,想得倒是不错,先不说现在战事吃紧,就拿休战闲暇时期来说,闲适在家的士兵们是不是要种田?是不是要放牧牛羊?
“他们辛辛苦苦开垦了土地,播上种子,或者花费了大量积蓄添置了牛羊,但是又有谁知道战争什么时候来呢?
“战争说来就来,他们的粮食还没来得及收获就要上战场,留下的农田和牛羊谁来看管?难道要让辛苦大半年的劳动烂在地里吗?难道要让健硕的牛羊在草原上生生走丢吗?!
“这个时候谁来管他们的粮食牛羊?你管得了吗?左辅大人!”
王大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往前,等他一番慷慨陈词后他与陈林的距离只剩了一拳之隔。
陈林伸手就将不断逼近的这人推开,色厉内荏:“王君为什么御驾亲征?为的就是尽快平复战乱,肃清边境。以我西雍如今的发展势头,就算一统天下也不是不敢想的事情!”
此话一出,朝堂上的众臣心里都猛地提了一下,一统天下啊,这是个连想一想都会震慑人心的事情,如今陈林却毫不掩饰地在朝堂之上公之于众,众人心里的震惊可想而知。
陈林见眼前的王大人愣了一下,他转而又望向群臣:“诸位可曾想过,今日的战争是为了以后不再战争,今日的厮杀生灵涂炭是为了以后不再有硝烟,等王君凯旋归来,我西雍定能迎来空前盛世,即便不统一天下,周临各国也会俯首称臣,试想彼时谁还敢轻易向我西雍开战?盛世繁华的年景下,若士兵还是拿着那点军饷过日子,王大人,你来管他们的妻儿吗?!”
“你你休要在这说些虚无缥缈的事情!”王大人被怼的有些气结:“前方战事瞬息万变,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就一统天下了?再说了王姬还病着呢!这朝堂之事谁又说得准?”
“放肆!王君在前线舍生忘死你却在灭自己威风挑起朝堂动乱,难道王大人是玥国的细作不成?!”
陈林上前揪住他的衣襟,一用力,王大人的脚后跟就离开了地面。“说!玥国皇帝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在这卖国求荣,甘当敌国走狗!”
“陈林你,你个竖子小儿休得在这血口喷人!老夫老夫对西雍的衷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你不过是暂时代理朝政,你待拿老夫如何?!”
户部尚书乃一届文官,怎敌得陈林能文能武年轻力壮。此时他吃了亏仍然倔得如一头驴,笃定陈林不敢将他怎样。
见二人水火不容之势,有大臣出来发话了:“陈林!休得在朝堂之上无理!对朝廷重臣拳脚相向,简直有辱斯文!”
紧接着大部分人都出来声讨陈林的傲慢无礼,这些人中,多数是昨日在王姬寝宫外逼宫的官员。
最近在官员之中盛行这样一种说法,王姬并不在王宫养病,而是去了玥国,至于为什么要偷偷前往玥国,那就得看大臣们的想象力了。
事实证明,他们并没有让散播消息的人失望。
有人认为,王姬从小长在玥国,俗话说养恩大于生恩,此次前去应该是想把西雍拱手让于玥国,自己做个皇后,继续留在富庶的中原。
也有人认为,传言王姬在玥国被封为贵妃,专宠后宫的传言是真的,因为不好直接将西雍拱手想让,所以就等着玥国军队大颇西雍军了。
反正不管哪一种猜想,都是往最坏方面的,虽说抱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但对于沉浮在宦海仕途的大臣们而言,任何风吹草动所带来的都是最坏的预想。
所以这一消息暗自流传开来的结果就是将超重的大臣分成了三个阵营:想加快这场混乱并且想趁这场混乱捞点好处的,忠于西雍皇室一心想守住西雍国土的,以及保持中立始终观望的。
通过昨天的事,冒险派以为户部尚书是中立阵营的,没想到他今天就转换了阵营,并且得到了同党的拥护。
“陈林,快住手!赶紧把王大人放下来!胁迫朝廷命官,你还把不把王姬和王君放在眼里,还把不把我们这些老臣放在眼里了?!”
声讨之声迭起,陈林眯起眼睛抬头望了望脸有些发紫的王大人,冷哼一声将他扔在地上,“王君委任臣为听政大臣,为的就是防着你们这些狼子野心之人,今日谁若还敢在这里口出狂言扰乱超纲,休怪我不客气!”
朝堂之上如此狂妄的,除了夏青溪,陈林还是第一人,但他就算再怎么义正言辞,也法不责众。
独木难成林,一人不敌众。
被仍在地上的王大人缓了片刻后,迅速起身朝陈林扑了过去,抱住他便撕打了起来,众臣一见纷纷上前帮手。
虽然保守派也想印证王姬不在王宫的事实,但他们毕竟是衷与朝廷,不愿看着朝堂大乱的,所以见陈林吃亏也上前来帮忙。
虽然武官几乎都上了前线战场,留下的皆为文官,但是游牧民族的血统与体格使得这场群臣之间的厮杀扭打,更添了野性。
朝堂之上扭作一团混乱不堪,开始的时候还“匹夫竖子不相与谋”,后来直接将游牧民族的豪爽表现得淋漓极致,不停相互问候祖宗及家人了。
这场混战旷日持久,直到双方都精疲力竭。
不少大臣脸上都挂着伤,他们就地而坐,大口喘着气,全然没有平时端庄严肃的影子。
这时终于有人记起了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探望王姬。
“好你个陈林,故意与王大人挑起冲突好拖延我们看望王姬的时间!”终于有了个明白人,一语中的。
此时已近晌午,众臣经过长久的撕打已饥肠辘辘,但为了心中的大业,不得不催促着陈林带他们去探望王姬。
此时王大人也回过味儿来了:“简直卑鄙无耻!竟敢利用老夫老夫,老夫跟你拼了!”
然而陈林却失去了耐心,他整了整衣衫,采取了一种更为直接的方式。
“内卫!”陈林朝外一喊,整齐的卫兵从外面冲进来,架起王大人就往外拉。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内卫是保卫王姬安全的,怎可听陈林一人的?!”王大人歇斯底里地挣扎着,围观之人见出动了内卫纷纷靠后作壁上观。
“押、入、大、牢。”陈林一字一顿,一副悠闲的神情,说完还不忘掸了掸衣袖,仿佛方才被王大人弄脏了似的。
内卫撤下之后,众臣气色稍缓,兵部尚书站出来清了清嗓子,“左辅大人,请吧——”
陈林眉头一挑,并未答话,高傲无比地直接从他眼前大摇大摆地走过。
身后的人一拥而上仅仅跟随在他身后,虽然他的步伐并不快,可身后无一人催促。
穿过一座造景的石桥后,远远的便望见了王姬寝宫的飞檐翘瓦,这是根据中原的汉式风格专门修建的,金灿灿的琉璃瓦在正午的阳光里格外刺眼。
不出半柱香的功夫,所有人皆聚在了寝宫的门外。
陈林双手交叠置于腹部,半闭着眼睛立在那里一言不发。其余人相互观望了片刻,兵部尚书出来打破了沉默:
“启禀王姬,我等是担心您的病情,亦怕您受奸人胁迫,所以冒昧打扰您清幽静养还请恕罪呐!”
众臣竖起了耳朵听着殿内的动静,陈林索性将眼睛全都闭上,不说也不动,如雕塑一般立在一侧。
“王姬?您在里面吗?若您在,烦请回应下官一句,也好打消我等的顾虑,以慰问下官担忧焦灼之心。”
兵部尚书喊完就将耳朵伸过去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然而——一片沉寂过后,毫无回应。
他的脸上瞬息万变了数个神色,最终定格在了得意的表情上:“陈林!我等要进去救王姬!”
“尚书大人说笑了,王姬就在里面好好的,何须去救呢?”
陈林朝内卫使了个眼色,眼看侍卫门又将如昨日一般将寝宫围住,兵部尚书直接先发制人,大喊了一声:“护卫军!”
王宫里的内卫直接隶属于最高统治者也只负责保卫他们的安全,王君亲征、王姬养病,所以身为代理朝政的左辅,陈林是可以暂时调动的。
这样一支队伍责任重大,必须保证万无一失,所以它还有一支后备军以备不时之需,也就是兵部尚书口中的护卫军。
护卫军平时并不当值,一支驻守于兵部,平时由大将军兼右辅次仁赞普直接管辖,当次仁赞普奔赴前线不在宫内时,兵部便可从权调动。
虽然两支军队人数都极少,但各个都是精英,如此对峙起来,也着实令人捏了一把汗。
两排侍卫执刀相向,双方丝毫不让,剑拔弩张,眼看就要短兵相接,就当众臣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之时,寝宫的大门从里面轰然而开!